一語激起千層浪!
在這絕谷之底有此想法的本就不只敏兒一人,但能把這種想法說出來的卻只有她一人!
無疑,她是一個極其與眾不同的女孩!
氣氛頓時變得異常的尷尬與緊張!
畢竟,這兒有武林七聖當中的四人!四個人中的任何一人都是被武林同道敬如神明,對他們有一絲一毫的懷疑都是大為不敬的!
司如水是德高望重的懸壺老人之高徒,而司如水自己在江湖中亦頗有美譽,誰不知司如水不但醫術高明,而且仁厚篤實?
悲天神尼乃十大門派之一‘慧靜庵’的庵主,‘慈靜庵’乃佛門聖地,在武林中的聲望直追少林,悲天神尼自己更是心懷慈悲,絕無邪心惡念!
水紅袖、牧野靜風、牧野笛、敏兒自己……
想必許多人在這時候已把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在腦中想過一遍。
而“想過一遍”的結果大概也是相同的:猜不透誰會是殺人兇手!
也許,這僅僅是敏兒的不成熟之猜測吧?若真如此,那未免有些輕率了。
牧野靜風與司如水都暗自留意了眾人的衣衫,結果發現只有牧野笛與蒙悅身著白色衣衫,他們的衣服都有破損,但都是被火焰燒出的孔洞。
兩人交換了一下眼神,都暗暗稱奇,看樣子要從“白布”這一條線索找出兇手的計劃已經落空了。
難道施毒者有未卜先知之能耐?能夠在被困絕谷前就知道會有一場大火破壞了水源,所以特地帶了一塊白布進入谷中備用?
這種可能性太小!
敏兒的直言又從一個側面證明了他們的猜測是不無道理的!
牧野靜風心中忽然升起了一個古怪的念頭:他覺得寧可是絕谷之中另有可怕的對手,而不願是這些人中任何一人殺了龐予與戴可。無論黑衣人是這些人中的哪一位,都將是令人難以接受也不願意接受的現實。
就在他浮想聯翩之時,司如水已走到他的身邊,附耳低聲道:“戴幫主的衣衫是白色的!”
牧野靜風身子一震,短暫的不知所措後,已領悟到了司如水未說明的一切。
下毒的兇手當然不會是已死去的戴可。雖然沒有親見,但牧野靜風幾乎能斷定戴可身上的白衫一定有個三角形的缺口!他有些懊惱自己先前沒有留意,經歷這一場大火,再也無從查證了!
如此說來,殺死戴可與毒害龐予之人應該是同一個人!
同時,牧野靜風又意識到一點:下毒者的目標並不只限定於龐予,因為在龐予動身去找水之前,誰也不知道找水的人是他!
換而言之,任何一個先去找水的人,都有可能會中毒,兇手的目標是所有可能去找水的人!
“白布”這一條線索斷了,剩下的唯有不很明確的線索,那就是從以刀劍為兵器的人著手,在所有人中,用刀劍的有五個人,分別是牧野笛父子、水紅袖、蒙悅,以及得到了“碎月刀”的敏兒。
只粗略一想,牧野靜風就立即否定了由此推測兇手的方法——這些人中,怎麼會有他要找的人?
正自苦惱間,苦心大師已站在巨石一個凹處,面向眾人,合什於胸,朗聲道:“諸位能否聽老衲一言?”,眾人立即恭然與之相對,蒙悅恭聲道:“請前輩教誨!”
試問天下有幾人能得日劍蒙悅如此尊崇?眾人不由更為肅然。
苦心大師的目光緩緩掃過眾人,雖然未出一言,但他那彷彿可以看穿人五臟六腑的目光卻使牧野靜風有了一種靈魂被拷問一般的感覺!
不知不覺中,牧野靜風背上已出了一身細汗,不由暗自咋舌不已,心道:“不愧是得道高僧,其眼神洞若明燭!,若是稍有齷齪之心,與他的目光一對視,還不冷汗涔涔?”
心中對苦心大師之尊崇更甚,又忖道:“即使自己的武功再如何高明,也無法具有苦心大師這般明察秋毫的炯目!大概唯有心靈通徹如靈玉的人,方有這份修為吧?”
苦心大師的目光掃過眾人之後,臉上的表情仍是那麼的安詳靜謐。被看的人已是內心洶湧如潮,而看人者心中卻還是水波不興!若摒棄武學修為不談,單以心性而言,七聖中大概要數苦心大師最為恢宏博大了。
苦心大師這才道:“無庸老衲多言,諸位自知眼前萬分兇險,而我等之兇險,可謂即是武林之兇險,老衲乃方外人物,自不待言,風塵雙俠、蒙大俠等人乃武林柱粱,若有不測,武林堪憂!故我等求生已不僅僅是為自己而求生,而是關係著魔消道長之大計。如此看來,當務之急便是離開絕谷,而非查尋兇手!”
頓了一頓,他又道:“無論諸位當中有無兇手,都已不是目前之關鍵。莫非我們要取小舍大,為追查一個兇手而延誤了寶貴的時間不成?”
一番話並非充滿玄機,但由苦心大師口中說出來,卻讓人有醍醐灌頂的感覺,心服口服。
唯有敏兒張口欲言,但終究還是未開口。
聽得苦心大師之言,牧野靜風就打定主意暫且忍恨置追查兇手於不顧,先設法將眾人救出絕谷。所有的人都是因為自己而進絕谷的,若是能救他們出去,也算是將功贖罪了,否則就算是能找到兇手,最終這些人皆困於谷中,仍可謂是罪莫大焉!
不過靜心一想,要想離開此地無異於平步登天!
想到這一點,他已憶起兩隻巨禽的好處來,暗忖若是有二隻巨禽相助,這絕崖就不在話下了。可敏兒屬下的人在這三四天內都未派出雙禽援救她,想必定是有了什麼變故了。
抬頭一望,絕崖陡峭如刀刃,根本無借力之處,心又涼了半截!
看眾人神色,大概也都在思索著同一個問題,而且都沒有可行之策!
這時,敏兒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腰中的刀,起身走至山崖邊,拔出刀來,咬牙用力插向山岩。
“當”地一聲脆響,火星四濺J山岩被插出一個小小的凹槽,但憑這一點凹槽仍是毫無用處。敏兒忍不住看了一眼母親留下來的惟一遺物,所幸刀完整無缺。
但以這種方法無疑是不能攀至崖頂的。
牧野靜風絞盡腦汁,苦思冥想,他暗忖道:“這絕谷四周皆是絕壁,可謂是一個天然的大囚室了,無怪乎大俠穀風當年會選中這個地方!”
想到大俠穀風,他心頭忽地一動:“當年大俠穀風與絕心兩人又是如何下到谷中來的?
會不會是如我及敏兒這般借巨禽下到谷底?”
但很快地他便否認了這種猜測,因為大俠穀風與斬天魔乃生死仇敵,怎麼可能皆乘巨禽來到谷底?何況當年大俠穀風是與絕心邊戰邊退,將其誘入谷中的!
牧野靜風頓時來了精神:既然大俠穀風與絕心能進入谷中,那麼自己離開絕谷就並非絕無可能了!
“他們會不會是憑藉輕身功夫下來的?不,不可能,萬丈高崖,就是一隻鳥,也不容易飛越!”牧野靜風已與絕心交過手,知道絕心的武功已高至如同神魔之體,但想必還不至於能御風而行。
這時,牧野靜風心思忽然變得格外靈敏,他在不經意間又想起了絕心曾對他說過的一句話,絕心曾說過要將武功傳給他,然後將功力、靈魂皆打入他的體內,到時候他離開絕谷就是“輕面易舉”的事情了!
這是謊言,還是真實的話?絕心讓他學其武功,其最終的目的不過是要藉機利用牧野靜風從地鎖中脫困出來,所以他所說的話未必是真的,也許不過是對牧野靜風的一種欺騙。
但牧野靜風多麼希望這一句話是真的!
此時,他的體內已有“斬天魔”絕心的五六成功力,加上他本身的功力已可躋身絕頂高手之列,而自從他的心靈變得晝正夜邪後,功力似乎又精進了不少,如此一來,此時牧野靜風的功力只怕已登峰造極,足以傲視武林!
想到這一點,牧野靜風信心倍增!就算這時他的功力與絕心的功力尚有差距,但這種差距也絕對不會太遠!
“如果絕心能夠如他所說的那樣‘輕易離開此谷’,那麼,我只需能夠‘艱難’地離開這兒即可!”牧野靜風如此想著。
此時,他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之中,完全忽視了外界的人與物之存在!
“離開絕谷,靠的是功力,還是‘逆天大法’這種邪門武學?想必應該是功力,因為大俠穀風並不會逆天大法,不也一樣進了谷中嗎?”
眾人見牧野靜風此時忽然沉默不語,臉上表情變化不定,而他的目光卻總是集中於一處,不由皆感到有些驚詫!
自從突起大火之後,牧野靜風的舉止已讓眾人漸漸相信他的話了。誰都能明白在大火肆虐時,如果牧野靜風藉機對眾人施下毒手,只怕能夠得逞!因為當時只有牧野靜風因為身具“混沌無元”這樣的武林絕學而不畏菸灰與毒氣!
當然,在眾人看來,這也許是牧野靜風為博得眾人信任而做的偽裝。只是在場的人大多是前輩高手,一言而九鼎,既然日劍蒙悅與牧野靜風有了三日之約,就不會再借機對他發難,所以對牧野靜風的舉止言行,都以一種寬恕的態度對待。
牧野靜風低聲“啊”了一聲,然後又復歸沉默。
原來,此時牧野靜風突然明白了一件早就應該明白的事情:大俠穀風與絕心都沒有離開絕谷!
換而言之,絕心所謂的“輕易離開絕谷”,其實只不過是一個假想而已!
按理明白這一點,牧野靜風應該感到沮喪才是,但他的臉上卻顯出興奮之色,他就像一個悟道者在經歷了長時間的磨勵之後,忽然領略了峰迴路轉、柳暗花明的滋味!
“大俠穀風與絕心都只是進谷而沒有出谷,所以他們只是自上而下越過萬丈絕崖,而不是自下而上!兩者相比較而言,顯然前者要容易得多!”牧野靜風的念頭飛快地閃過:“我一心想著如何攀越此絕谷,卻忘了要離開此谷,並非一定要自下而上攀越這百丈高崖,而是可以從東側向下脫離絕谷!”
從東側崖邊自上而下,與當年穀風、絕心進入絕谷,又有什麼區別?
這本非什麼深奧難懂的事,但人的思維一旦進入一種定式當中,如果沒有外界事物的啟發,就很難拐過彎來——其他人也都如牧野靜風一樣,只知一門心思想要設法攀越萬丈絕崖!
當然,東側向下凹下的也是絕崖,就算是自上而下,也並非輕易能辦到的事情。
而且誰也不知道下到絕崖底部,等待著他們的又會是什麼!
即使有這麼多不可知的東西,牧野靜風仍是興奮不已。
至少,他找到了一個值得冒險的機會,那麼眾人就可以有一絲生機,而不至於坐以待斃了。
決心已定,牧野靜風清咳一聲,道:“也許,有一個方法可以試試!”
所有的目光頓時全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
探頭下望,東側邊崖也是深不可測!
造物主為造這個絕谷,只怕已是費盡了心機!
都說天無絕人之路,此谷無疑是一個不可多見的反例。
牧野靜風站在崖邊,很自信地把他的推測以及估算說了一遍,他要讓眾人相信他能成功。
其實他的自信是做給別人看的,他對這種方式並無太大的信心。
很少有人站在可以摔死蒼蠅的山崖上,還能充滿自信。
司如水牙疼似地抽了一口冷氣,驚愕地道:“從這兒下去,只怕少說也有三四十丈高,你居然想只憑一把劍下到崖底?”
牧野靜風笑了笑,做出一副很輕鬆的樣子。
“當年大俠穀風與絕心能同時到達谷底,而今我已身懷絕心的武功及內力,又手持大俠穀風遺留的靈劍,可謂是合兩人之能,成功的機會就大得多了!”說到這兒,他緩緩地掃視了眾人一眼,又道:“諸位能不擔心我會借這個機會溜走而置你們於不顧,本人便很感激不盡了!”
苦心大師手捻佛珠,肅然道:“佛祖可割肉食鷹,老衲當效法佛祖,代牧野施主先行一步!”
牧野靜風聽他稱自己為“牧野施主”,心知他對自己的誤會已化去不少,當下豪氣更甚,微微一笑,道:“此等脫生機會,我可不願輕易讓給他人,大師還是成全在下吧!”
眾人皆為其豪邁所動。
有人心中就不由感慨:為何同一個人在前前後後竟如此正邪分明?究竟孰真孰假?倘若使詐能使到不顧惜自己的性命之份上,那麼又該如伺形容這種舉止?
是大邪若正,還是大正若邪?
水紅袖輕輕地道:“穆大哥,也許……還有別的辦法吧?”
她的話是對牧野靜風說的,但她的目光卻是落在遠處的岩石上。
她是不願讓牧野靜風看到她眼中的怛憂麼?
她不會阻止牧野靜風的選擇,她知道牧野靜風是用生命來坦露他的靈魂。與其彆彆扭扭地活著、倒不如走上一條悲壯而有意義的道路。
但,她的怛憂又豈是能輕易拂去的?她不願牧野靜風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在她自己看來,甚至可以不顧世人的指責而不必在所謂的武林公道中小心翼翼地活著。
可穆大哥不是這樣的人!
如果不能活得明明白白,那就寧可死得明明白白!
牧野靜風還來回答她的話,她的眼圈就先紅了。
牧野靜風卻笑了笑,道:“不瞞諸位,其實在下此舉成功的把握少說也有七八成!”
他的話是對眾人說的,但分明又是在安慰水紅袖。
水紅袖有些幽怨地思忖道:“他為何不能單獨對我說一句話?”
對牧野靜風所說之言,是沒有人相信的。假使他有七八成把握,為何要等到現在才想出從此地離開?
牧野靜風顯得有些輕鬆地道:“在下已習得絕心所傳之‘逆天大法’,此武學與尋常武學迥異,否則也不會稱之為‘逆天’了,尋常武學催運內力,以推斥力為主,而‘逆天大法’卻能產生罡烈無匹的吸力,試想我若以‘逆天大法’行功,產生吸引之力,豈不是可以像壁虎一般貼著石壁下去?”
這麼一說,有些人便有些將信將疑了,牧野靜風得到“逆天大法”之武功心訣是事實,“逆天大法”與尋常武功相悖相逆也是事實,所以他的說法倒也有可信之處!
敏兒心道:“穆大哥這一番話必定是假的!”
其實牧野靜風的話雖有些誇大其辭,但也有其真實之處,因為“逆天大法”乃邪門絕學,諸多要素皆是違背天理常規,的確能在催運內力時產生一股吸附之力。
只不過牧野靜風接受“逆天大法”不過短短一日,而且一直無心去細加揣摩,雖是身具慧根,對武學有超凡入聖的領悟力,但仍是未曾將這一邪門絕學悉數領悟!
倒是他在夜間身具邪惡之心,所以對“逆天大法”有一種天然的親切感,單以這一點而論,只怕再無他人可與之比擬了!
如今,牧野靜風就要憑藉這一點,作極其冒險的一搏!
牧野靜風默默將“逆天大法”默記一遍,然後以此心訣運行體內的真力,他驚愕地發現體內真力突然變得混亂不堪,心沉胸悶!
牧野靜風臉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是吃驚不小!
他雙掌輕揚,默運“逆天大法”心訣,但見地面沙石先是貼地疾轉,倏而飛起,竟齊齊被牧野靜風掌心產生的無形吸力所吸附!
牧野靜風心中稍安,當下向眾人一揖手,朗聲道:“若是二日之內未回到谷中,便說明在下已是隔世之人了!”
此話惹得水紅袖眼圈一紅,喉頭打結,若非擔心影響牧野靜風,只怕她會哭出聲來了。
敏兒卻只是默默地瞧著牧野靜風,像是要把他的身形永遠看在眼中記在心間……
牧野靜風向她微一點頭,再向牧野笛深深一揖,然後拔劍,看準了絕崖數尺遠的地方有一條石縫,暗吸一口氣,倏地蹲身,左手在絕崖邊緣一帶,身軀已順勢飄落!
“啊”地一聲,水紅袖與敏兒同時失聲驚呼!
幾乎就在同時,“當”地一聲金石交鳴聲響起!
此時眾人必得探頭才能看見牧野靜風的情況,但一時誰也沒有探出身去,大家都面面相覷,臉色微變!
若是劍身插不進巖縫;若是劍身插入巖縫後卻又滑脫了;若是劍身已折斷……
牧野靜風的死亡機會太多太多了,相比之下,生存下來就近乎奇蹟!——
幻劍書盟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