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中閃過了一種恨意:“現在我已明白屈不平將我訓練成一名殺手的用意了。他分明是想借此來報復我娘!因為我娘當年曾幫過那個手持骨笛之人。當年在那家古舊的客棧中,他便已知道我的身份了!”
牧野靜風不解地道:“那麼屈小雨又是什麼人?你們應是雙生姐妹才對,否則又怎麼可能長得如此完全一模一樣?”
敏兒道:“我爹孃只有一個女兒,我又怎麼會有雙生姐妹?”
牧野靜風大惑不解道:“那屈小雨是……可是…”
敏兒道:“我們長得很像嗎?”
牧野靜風嘆道:“豈止是像?簡直就是同一個人。如果不是她愛笑一些,你的菜燒得好吃一些,我根本就無法將你們區分開來。”
敏兒道:“那麼你是喜歡愛說愛笑的小雨,還是沉默不語的我?”
牧野靜風“啊”了一聲,支吾道:“我可沒想過,再說……而且……”最後他只好含糊其詞:“她對這事知不知情呢?”
敏兒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她想了想,道:“她只是我的一個化身,我不是屈敏,她自然也不是屈小雨,我所知道的事,她自然也是知道的。”
“她…現在在何處?”
敏兒道:“你是在為她擔憂嗎?”
牧野靜風道:“她與你長得如此相像,我總是不由自主地把她當作你,把你又看作她,分也分不清,我是希望你們都不要出事才好!”
敏兒道:“你放心,只要我們辦事穩妥,她就不會有事。”
牧野靜風聽她這麼一說,頓時醒悟過來:“你用藥制住了我的功力,這豈不是危險得很?”
敏兒道:“此乃屈不平的指令。”
牧野靜風失聲道:“你……為何要聽他的?”
敏兒道:“我們要設法找到他,在出其不意的情況下攻他個措手不及。”
牧野靜風道:“那也無需如此做吧?”
“也不知出於什麼原因,他昨天突然傳令給我,讓我有機會遇見你時,便設法制住你,但不許傷你性命,制服你之後再把你押送到他那兒。不過他的要求是徹底化去你的功力!”
牧野靜風一聽,不由背梁一陣發涼,暗自恨得直咬牙!
他道:“既然你已決定與我聯手,那為何不直接對我說明,讓我假裝中了道兒,豈不更好?”
敏兒道:“不行,屈不平老奸巨滑,這一次派出的又極可能是人稱‘無血無肉的殺手石誅!此人手段殘忍狠辣,而且生性多疑,以你的江湖閱歷,只怕還瞞不過他這隻老狐狸!等他相信了之後,你便有機會了。”
牧野靜風聞言,覺得也算有理。
敏兒道:“我已飛鴿傳書,告訴他們你已被擒,他們應該在半個時辰之內就會到來。”
牧野靜風一愕,道:“原來你以飛鴿傳書,是為了騙他們?”
敏兒道:“那你認為是為了什麼?”
牧野靜風道:“我還以為你是告訴同伴,讓他們在你所說的那個地方找出一個夥計來,把他打扮成與你所說的那人差不多,然後在他的右腮也點上一顆假痔,這樣一來.我去找他時也就不會弄錯了。”
敏兒聽了,不由“噗哧”一聲笑了——牧野靜風暗道:“原來她不但會說話,而且也會笑,笑得更如屈小雨那般燦爛美麗!”
敏兒笑罷方道:“虧你想得到這樣的歪點子,你也不想想,如果我是騙你的,那豈不是要他們臨時在二十里之外建一家名為“引月”的客棧?甚至還要臨時建一個集鎮?”
牧野靜風聽她這麼一說,不由也笑了。
敏兒道:“看來你也未去那兒,而是在中途便折了回來,對嗎?”
牧野靜風點了點頭,他又道:“你怎麼如此有把握地告訴他們已把我擒住了呢?”
敏兒強忍笑容道:“雖然我的武功不如你,但要擒住你還是不太困難的,你別忘了我是有血有肉的兵器!知情的人都知道江湖中有兩大極為可怕的殺手:一個就是我,人稱有血有肉的兵器;另一個是石誅,人稱無血無肉的殺手。”
牧野靜風失聲道:“屈不平的屬下有你們二人,豈不是頗為可怕?”
敏兒淡淡地道:“屈不平本來就是個可怕之人,否則,我又怎麼會忍到今天?”
頓了一頓,她又道:“現在,我們要做好準備,準備迎接他們的到來。”
牧野靜風呆呆地坐在桌旁,目光呆滯,絕望!
敏兒則在一側冷冷地注視著他,一把冷森如冰的劍就在離她之手三寸遠的地方放著。
一眼看去,誰都可以看出牧野靜風已著了敏兒的道兒。
時間慢慢地滑了過去。
倚弦莊本就已是極為空蕩,如今更是寂靜至極!
陽光開始一點一點地西偏,午後的陽光總是亮得有些不真實,就如假的一般。
牧野靜風漸漸地心生煩躁不安了,他心想:“敏兒的推測會不會出錯?”
如此一想,他的眼光就不由自主地掃向了門外!
“放聰明一點,難道你還不死心,想逃不成?”敏兒冷叱道。牧野靜風明白她這是提醒自己,別露餡了。於是趕緊又把目光收了回來。
倏地,只聽得敏兒道:“這下,你該死心了吧?”
這便是等於提醒牧野靜風外面已有人來了。
牧野靜風冷哼了一聲,心中卻暗付道:“敏兒果然算得極準!”
只見外面人影一晃,屋內已多出了一個人。
牧野靜風一眼望去,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如果不是在大白天,而且有了心理準備,他懷疑自己甚至會失聲驚叫!
只見此人身形高瘦,瘦到令人心生慘不忍睹之感,他身穿一件黑得讓人想到死亡的黑袍,露在袍子外面的雙手手指長得有些不正常,每一根手指的關節都是凸起的。
而他的臉色卻是極其的蒼白,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加上他勝上又沒有肌肉,臉龐的各處骨路都突死著,這便使他的雙目顯得格外凹陷,深陷的瞳孔有一種邪惡的幽靈一般的光芒!
乍一看,此人便活生生是一個從地獄中一不小心走入人世間的厲鬼!
牧野靜風覺得自己的手心似乎有些涼了。
不用敏兒說,他也能夠猜出眼前這個似人非人的“怪物”,一定是那被稱為“無血無肉”
的石誅!
“無血無肉”用來形容他,實在是再貼切不過了。
石誅那邪惡的目光冷冷地掃了牧野靜風一眼,這讓牧野靜風頓時心生不適之感,好像他的目光所及之處,也有了一種又麻又癢的感覺。
石誅轉身望著敏兒道:“你的動作倒挺利索的!這麼快便辦妥了。”
敏兒倒是正常得很,她淡淡地道:“不是我有能耐,而是他自己不濟事,空有一身好功夫,卻沒長個有用的腦袋,加上他又是個年輕的男人,沒有幾個男人在我面前還能保持冷靜清醒的!
她說的是實話,屈不平屬下的兩大殺手完全是兩個極端。一個美麗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另外一個則醜陋可怖到無以復加的地步!
石誅不帶一絲感情地點了點頭,然後道:“你已化去了他的功力嗎?”
同樣的一句話,從他的口中說出來,卻是嘶啞難聽,讓人不忍多聽。加上他說話幾乎很少開啟雙唇,而是依靠喉嚨底部的振動來完成發音的過程,這就更使得他所發出的聲音帶有一種邪魔之意味。
敏兒道:“石首座給的藥,難道還會有錯?”
“石首座”大概就是他們組織內對石誅的稱呼吧。
石誅緩緩地點了點頭,道:“很好!”
他的臉上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這樣的笑容,只能從五官的位移來判斷出他是在笑—-這是一種令人窒息的笑容!
他道:“為了穩妥起見,我想試一試他的功力是否真的已不存在了,你該不會介意吧?”
敏兒一笑道:“這是石首座辦事一貫的風格,請便!”
石誅的嘴角動了動,霍然轉身,慢慢地向牧野靜風走來.
牧野靜風不由自主地站起了身——他只是功力被“衝散”,但仍可以站起來。
石誅的目光中有了一種鬼火般的火焰,他慢慢地伸出了他那鬼爪一般的右手,慢慢地向牧野靜風的右手抓來。
牧野靜風頓時心生不適之感,他心中暗想:“如果我這時突然出手,一定可以把這隻鬼爪一把擰斷!卻不知抓著這隻手時的感覺會是怎麼樣呢?”
敏兒暗中向他使了一個眼色,示意他鎮定些。
牧野靜風暗自長吸了一口氣,準備接受這隻“鬼爪”的任意“凌辱”!石誅的手慢慢向前掠至半途,倏地,右手速度突然變得奇快無比,以駭人之速,閃電般拍向牧野靜風的“天靈蓋”!
如此突變,令牧野靜風大吃一驚!他先還道這是對方試探自己內功的手法,但憑他自己對武學超凡的悟力,立即已判斷出這是必取自己性命的一招!
可自己此時功力渙散,面對石誅的死亡一擊又有什麼辦法呢?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使敏兒也只來得及驚叫一聲,根本無力出手援救!
十幾年來的卓絕武學悟力及十幾年養成的在生死存亡之際的本能反應,便牧野靜風的右手在一瞬間已猛然前磕!
此時,在他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擋住這一擊!擋住這一擊!否則,自己的命便休矣!師祖之恨,再也無人能替他彌補!
擋住這一擊!
他體內的魂魄、內息、精元在一瞬間被一種極其浩大的精神力所推動,都一齊迸發出來!
“轟!”
一聲巨響,雙拳相擊,拳風四溢!銳厲拳風充斥了屋中的每一個角落!一時空氣也被控得鼓盪翻卷!
兩人各退了一大步!
牧野靜風一楞之下便明白過來了!這便是-—混沌無元!
內家真力,不由丹田起,不經脈絡走!四肢百骸,皆是內息之源,皆是真元之徑!
這便是混沌無元的心訣所在!
牧野靜風習練此內家心法已久,但收效卻不甚理想,他現在才明白,那是因為人們受到習慣思維的束縛,在不自覺間便要讓精元真力按照日常之勢運行。所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空靈子悟出這等內功心法.但要使用得隨心所欲,卻是極為困難的!
也正因為這一點,當年他才不能免去下肢癱瘓之劫!
以藥物暫時化去內力,其實並非是內力不復存在了——若是如此,“無”又怎能重歸於“有”?它只不過是把平日內心的運行路徑封住了,內家其力隱於體內,無從發揮,從外表看來,便等於是“無”了。
牧野靜風的經脈因藥物的作用,三個時辰內無法讓真力通行,這本是一件不妙之事,但因為牧野靜風已對“混沌無元”內功心法有了一定的掌握,在巨大的求生慾望之下,這種狀態反倒成了他將“混沌無元”完全發揮出來的一個契機與條件!
因為真力別無其他路徑可走!
就如同一個困於深山中的人,如果有許多在山林中盤旋曲折的路徑:那麼此人可能會走失了自己,無法脫身;如果是一條路也沒有,有的只是一把刀,以及巨大的生存慾望,那麼此人反倒極有可能利用這把刀劈出一條通向生存的路來。
牧野靜風潛在的精深武學功底就是他的“刀”,憑著這把“刀”,他為自己的內家其力開拓了一條全新的“道路”!
牧野靜風在瀕臨死亡之際竟奇蹟般地以“混沌無元”擋住了石誅的絕殺之一擊,不由又驚又喜!
而敏兒則大惑不解!
石誅一招未得手,右臂突然“咯咯咯”地一陣亂響,手臂倏長,竟比平時長出一半,飛速地向牧野靜風當胸拍來!
這正是石誅的成名絕技——“百變魔身”中的“長身法”!
練成“百變魔身”,竟可在瞬息間讓自己的身軀完成常人根本無法想象的變化!
牧野靜風大驚,便要反掠而退!
但這時“混沌無元”之內功心法卻突然發揮不出了!
他只能像根本不會武功的人那樣躍起一尺來高,就猛地一頭栽倒在地!
而石誅與牧野靜風對拼一招之後,已發現對方武功高深莫測,這一次自然更是全力應付,出招之時,便已考慮到牧野靜風會如何防守,如何反攻。
但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牧野靜風一個跟斗栽在地上!事出意外,他的凌厲一擊竟然就這般被牧野靜風避過!
石誅一楞,冷哼一聲,右腿使出,向地上的牧野靜風飛踢出十三腿!
但見他的腿竟然如同沒有骨骼一般,以千奇百怪之詭異方式、角度出擊,招式之怪,匪夷所思!
據說,他憑一隻腳能夠將他人的脖子纏住,然後俊繩索一般絞死對方!
其實根本就不需要這麼多凌厲詭異的腳法,此時石誅只需照準牧野靜風的腦袋飛出一腳,牧野靜風也根本避之不開!
卻聽得敏兒大喝一聲:“石首座,我來助你一臂之力!”
她的手腕一翻,右手邊上的劍已赫然在手,同時身形一晃,已如一支箭般射向石誅!
雖然她不知道牧野靜風怎麼能夠擋開對方一擊,之後又為何莫名其妙地倒下,但她作為一名旁觀者,清楚地看到牧野靜風這一跤是真摔,結結實實地砸在了地上!
她自然要出手相救!說要助石誅一臂之力,只不過要混淆石誅的視覺,希望能夠奇襲得手!
但她知道自己即使能夠得手,石誅的那腳照樣能夠踢中牧野靜風!
她不由暗自後悔,不該用這樣的計謀,結果不但未騙住對方,反而使牧野靜風生命受到莫大的威脅。
卻聽得石誅冷聲道:“賤婢,竟敢加害於我?”驀然轉身,雙拳倏出!
敏兒又驚又喜!
她吃驚的是對方未曾回頭,又怎麼會知道自己攻擊的不是牧野靜風而是他?
而喜的則是石誅轉身攻向她,那牧野靜風則可藉機脫身了。
就在這麼一轉念間,石誅的雙拳已挾著銳利霸道拳勁,轟然擊至。
敏兒不敢怠慢,雙足一錯,人如穿花亂蝶,從一個匪夷所思的角度偏身閃出,同時劍身倏揚,自下而上,直刺對方下骸!
她的劍不敢與對方的雙手相接!
因為她對石誅的武功大熟悉了,她知道對方的身軀已不似血肉之軀,他甚至能以他的手臂,將對方的利劍奪下!
敏兒就曾親眼見到他在追殺“塞冰劍”董真時,董真一劍刺中他的右臂,而他的右臂竟如“八爪魚”的爪子般一下子把對方的劍扣住,在對方驚駭欲絕之際,“咔吧”一聲,擰斷了對手的持劍之手!
這一切,他用的竟全是他那隻被刺穿的右手!
所以,敏兒只敢攻擊對方身體的軀幹部位,以及頭部。
“咯”地一聲,石誅的身軀一報蘆葦般披風颳得齊腰折下!
敏兒的劍走了個空!
石誅的左手已不可思議地從她的身後拍來!
與石誅對陣,不被他驚瘋了已算是幸事!
他的身軀幾乎就如同是麵糰粘土之類的東西塑成,竟可隨心所欲地完成令人驚絕之變化!
牧野靜風又一次死裡選身,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再看石誅與敏兒之戰,不由被石誅那古怪的身法驚呆了!
這時,只聽得敏兒高聲道:“穆大哥,你先歇著,由我對付這個怪物!”
此言之用意是讓石誅誤以為牧野靜風根本是安然無恙的,這便可使他心存忌憚,若是能讓他知難而退,那自是再好不過了!
牧野靜風一聽此言,卻受了啟發。他心想既然我幫不了敏兒,現在何不試試能否將“混沌無元”習練至可以揮灑自如之境地?
如此一想,趕緊端坐好,依照“混沌無元”的內功心法習練起來。
這時卻聽得石誅嘶聲道:“賤婢,我給你的藥根本不是化功藥,而是可以讓人在瞬息之間斃命的‘佛死水’!這小於還好好地坐著,便說明你已將毒藥換過了!可惜那掌沒能要了他的小命!”
牧野靜風一聽,只覺得思緒大亂,心浮氣躁!因為石誅所說的“佛死水”,正是暮也、旦樂、夕苦六人貢殺師祖空靈子所用的毒藥!
這如何不讓他恨意大熾?心煩意亂之中,又如何能習練成“混沌無元”?
敏兒心道:“原來如此!我說為何他連試都未試,便對穆大哥突然下此毒手!如此說來,他一進門見穆大哥還好好地坐著,便已知我背叛了他們——不對,因是在我飛鴿傳書告訴他們穆大哥被擒之時,便已是明白了,假若我真的用了他們所給之藥,那麼穆大哥應是死了而不是被擒!”
想到這兒,她心猛地一沉!因為她想到如果石誅長時間不能向屈不平復命,那屈不平一定會起疑心而採取其他措施!
心有雜念,石誅已藉機將她逼得連連倒退,甚至她的左肩已被拳風掃中,生生作疼!
敏兒的武功本就不及石誅,她之所以能與石誅齊名,仗的全是她的心計。
一個極富心計的女孩,如果又長得極美的話,那麼她便極為可怕——
幻劍書盟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