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消散了,然而迦樓羅還是沒有動。瀟垂頭坐在金座上,對於身後的命令毫無反應。
“鮫人奴隸,聾了麼?”陌生的聲音暴烈起來。
“我只聽從主人的命令,”瀟的聲音平靜,“對於佔據他身體的魔,沒有聽從的必要。”
“喀嚓”,一隻手忽然從後面伸過來,扼住了她纖細的脖子——金色的眸子奕奕生輝,魔的表情猙獰而可怖,“什麼?一個卑賤奴隸,居然敢違抗我的意志!”
那隻左手擰住了鮫人的咽喉,在一瞬間讓瀟喘不過氣來。滿身的金針發出細微的裂響。迦樓羅劇烈地顫抖了一下,從萬丈高空失衡下墜,衝向了帝都的地面。瀟竭盡全力的和那隻試圖侵入她意志的魔之手搏鬥,已經無法再控制迦樓羅。
地面上,無數人看著金色的巨鳥失去控制的下墜,發出了驚駭的大呼。
“住手!”忽然間另一個聲音響起來了,另一隻手伸過來,用力掰開了那隻扼在她咽喉上的左手,“該死的,給我滾開!”
“主人!”聽到了熟悉的聲音,瀟在得以喘息的瞬間發出驚喜的低呼。
金座裡沉睡的人瞬地睜開了眼睛,抬起右手,死死扼住了自己左手的手腕——雙手互搏交握,眼眸裡的金光盛了又衰,彷彿一個軀體裡的另一個靈魂甦醒了,在爭奪著控制權。破軍坐在位置上,金色的烙印從左手升起,眼神莫測而詭異,苦痛萬分。
“這是我的鮫人,我的迦樓羅,輪不到你來下令!”終於,雲煥的聲音清晰傳出。右手用力將左手按回了金座扶手上,蔓延的烙印慢慢消退。
“是麼?還那麼要強啊,破軍。”魔的聲音模糊傳來,帶著冷笑,“你連自己的身心都已經祭獻給我了……你的一切,遲早都是我的。何苦還要掙扎呢?”
魔漸漸隱去,迦樓羅的艙室裡重新恢復了寂靜。
瀟劇烈地喘息,在第一時間重新操控了迦樓羅——金色的巨鳥在離地面三十丈的地方堪堪止住去勢,重新上飛。巨大的翅膀擦著大片民居的屋頂,發出了刺耳的聲音。
在重新穩住機械後,瀟聽到了身後急促的呼吸聲。雲煥鬆開了扼住自己左腕的手,看著上面的烙印和一圈烏青,眼神變得空茫而黯淡,抬頭看著迦樓羅的頂艙,長時間的沉默。
“主人?”瀟有些擔心地低聲,“要追鏡湖裡出來的那三個人麼?”
然而云煥那一瞬似乎有些恍惚,沒有及時做出回答——瀟遲疑著,看著那鏡湖裡出來的三個人乘著天馬離去,迅速化為微小的白點,消失在西方大漠的黃沙裡。
——那一行人,要去西方空寂之城做什麼呢?
“瀟,你說,我吃了那麼多苦——到最後,得到的又是什麼?”忽然間,背後的軍人開口了,發出了低沉的問話,帶著一絲茫然,“只是報復時的快意麼?”
瀟吃了一驚,不知如何回答,只是輕聲:“主人,整個雲荒都是你的。”
“整個雲荒?”雲煥忽地笑了一下,帶著一種奇特的表情,“是啊,聽起來是多麼的可觀:我手裡握著這個天下!——可是‘整個雲荒’說到底究竟又是什麼呢?看似龐大卻空無一物。我的手能抓到的,還只是虛無而已。”
他側頭看著艙室外面——大地上所有的一切,都已經在他的腳下。
“為了獲得力量,我把靈魂獻給了魔物。”破軍眼角露出一絲冷睨,聲音低沉,“而所有一切權勢富貴,在生命被剝奪的瞬間都會顯得微不足道——多麼可笑啊……而我卻付出了後者去獲得了前者!”
“主人!”瀟真正的驚慌起來,為他這種前所未有的語調。
這一年來,破軍發出了奪目的光華,站到了天地間的顛峰——所有的仇人都被消滅了,甚至連著仇人的後代都已經被從這片土地上清除。他獲得了這個國家,這片大陸,擁有無數的財富子民和奴隸,所有戰士們都崇拜他,仰視他,在他無與倫比的強悍裡顫慄和服從……
一切,彷彿都如了他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