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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阿律的家在林東,一圈竹籬,幾間茅草房子,鄰近著一條江水清澈的小溪,典型的夷人住處。到了竹籬前,阿律指著那條小溪道:“我跟銀妞就是在這條溪裡好上的,記得那時候他跟林姓的姐妹們在溪裡玩水,我跟幾個兄弟在岸上逗他們,我們唱歌她們也唱,不過我是唱輸了……”

    諸葛英截口說道:“但你卻贏得了伊人的芳心,即便再輸幾回又何妨。”

    阿律得意地笑啦。

    銀妞含嗔地白了他一眼,橋態動人。

    說話間,阿律帶路進了家門,阿律是獨子,父母卻上了年紀,二位老人家深以愛子交上漢家郎朋友為榮,很高興也十分熱情真誠地招待。

    酒菜排在後院一間離地數尺,座落在木架上的茅草房子裡,據銀妞說,這是阿律的住處。

    果然不錯,房裡掛滿了武器,刀、標槍、弓箭,應有盡有,牆上掛的、地上鋪的,都是獸皮。

    一張小桌子幾把小凳子,諸葛英、阿律、銀妞三個人圍坐著,菜是典型的夷族待客美餚,十分豐盛。

    坐定後,阿律拿起酒葫蘆斟了兩碗一杯,銀妞是個女兒家,不用碗,用的是一隻小木杯。

    酒的確出奇地好,芳香四溢,撲鼻沁人。

    阿律噴噴道:“酒叔叔真是,這麼好的酒藏起來自己喝,看吧,有一天我非想法偷他一罈出來不可。”

    銀妞膘了他一眼,道:“小心酒叔叔砍了你的雙手。”

    阿律一搖頭道:“要是能想法偷他壇把回來招待客人,該有多好。”

    聽說話,看神情,這小村落裡的夷人是完全漢化了。

    諸葛英插嘴問道:“阿律,你怎麼叫他酒叔叔?”

    “不對麼?”阿律道:“他開的是酒館,賣的是酒,一天到晚跟酒為伍,滿身都是酒糟味道。”

    阿律失笑說道:“不知道,記得他剛到這兒來的時候我問過他,他說你別問我姓名,我開的是酒館,賣的是酒,乾脆叫我酒叔叔好了,我覺得這稱呼不錯,所以就這麼叫了,一叫就是多少年。”

    諸葛英道:“這麼說,村裡的人沒有人知道他姓什麼,叫什麼了?”

    阿律道:“大概沒有,無論大小,他都願意幫人的忙,多少年來一直這樣,所以村裡的人沒有一個不喜歡他,不尊敬他的。”

    諸葛莫道:“他到底來了多久了?”

    阿律道:“記不得了,反正有不少年啦。”

    諸葛英道:“可知道他是從哪兒來的麼?”

    阿律搖頭說道:“不知道,他沒說過,反正是從中原來的。”

    諸葛英道:“他只有一個人,沒妻子兒女?”

    阿律搖頭說道:“沒有,就只他一個人,提起他有沒有妻子兒子,我倒想起來了,我剛才不是說過,村裡的人都喜歡他,尊敬他麼,就因為這大家眼見他人到了這個年紀仍是一個人,連個照顧他的人都沒有,就熱心地替他做媒說合,起先說的是村西的寡婦阿花娘,他不要,說什麼都不肯要,大家只當是他嫌阿花娘是個寡婦,就雙替他說了村東的美娜,而且把美娜送到了他的酒館裡……”

    銀妞忽然笑了。

    諸葛英微愕說道:“銀妞,你笑什麼?”

    銀妞笑著說:“你聽嘛。”

    阿律接著說:“這一來不要緊,把酒叔叔嚇壞了,三天三夜沒敢回去,害得美娜一個人在他那兒等了三天三夜,結果美娜一氣之下,哭著跑了回去,對著神賭咒,這輩子說什麼都不嫁人了。”

    諸葛美失笑說道:“原來如此,這位掌櫃的也真是,看來他是不願意成家了。”

    阿律道:“後來他回來了,有人問起他,他說自己年紀大了,寡婦他不願意要,姑娘他又怕誤人一輩子,總而言之一句話,他是不願意成家,他說得好,一個人沒牽沒掛,有就吃一頓,沒有就餓一頓,一旦死了,誰把他當朋友,誰就找塊草蓆包地一包,免得有人在一邊哭哭啼啼的。”

    阿律道:“酒叔叔就是這麼個人。”

    諸葛英道:“提起他古道熱腸,樂於助人,我倒想起了一件事,這村裡可有個叫阿金的人。”

    阿律道:“有啊!怎麼啦?”

    諸葛英道:“阿金娘今天到酒館去換酒……”

    阿律道:“你說誰呀?”

    諸葛英一怔,愕然叫道:“阿金娘?”

    “阿金到現在還沒有討老婆,那來的阿金娘。”

    諸葛英也為之一怔,道:“怎麼說,阿金到現在還沒有討老婆?”

    諸葛英道:“那……那位掌櫃的怎麼說那位婦人是阿金娘。”

    阿律道:“酒叔叔說的?不會吧,這個村子就這麼大,誰家裡有幾個人誰不知道,酒叔叔在這兒住了多少年了……”

    諸葛英道:“是那位掌櫃的告訴我的沒錯,那位阿金娘說阿金病了,害的是類似癱瘓的病……”

    阿律道:“阿金病了?胡說,剛才我到酒館去的時候還在路上碰見他,好好的,哪有什麼病?”

    諸葛美詫異地道:“這就怪了,阿金娘明明還託那位掌櫃的轉託打獵的人留意一種什麼‘白草’藥,給阿金治病的是阿耶,阿耶說阿金只有吃那種‘白草’才能斷病根……”

    阿律道:“阿耶會治病沒錯,可是阿金絕沒有討老婆,也絕沒有生病。”

    諸葛英眉鋒微皺,沉吟著道:“這村子裡有幾個叫阿金的?”

    阿律道:“只有一個。”

    諸葛笑道:“聽那位掌櫃的說,阿金年輕的時候也是個英雄……”

    “不錯。”阿律點頭說道:“我這身本事就是跟阿金學的。”

    諸葛英道:“那我就沒有聽錯,掌櫃的說的確是阿金。”

    阿律道:“可是……阿英,你說說著,那個女長得什麼樣子多大年紀。”

    諸葛英道:“她穿一身黑衣,用一塊紗布包著頭,遮著臉大概有三四十了,我雖然沒法看見她的臉,我敢說她一定長得很好,她有一種雍容的氣度,這即便是在中原也很少見,可以說她是個很不平凡的女子。”

    阿律眉鋒微皺,沉吟著道:“這麼個女人,這會是誰……”

    轉眼望向銀妞,道:“銀妞,咱們村子裡有這麼個人麼?”

    銀妞搖頭說道:“沒有,我想不出咱們村裡有這麼個人。”

    阿律抬眼望向諸葛英道:“聽見了麼,這村子裡根本就沒有這麼個人,又怎麼會是阿金娘。”

    諸葛英道:“那……那位掌櫃的為什麼對我說她是阿金娘,我明明聽見那位掌櫃的叫她阿金娘而且看上去很熟。”

    阿律追:“不會吧,這怎麼可能。”

    諸葛英道:“真的,阿律,她剛走你就進了酒館。”

    阿律詫聲叫道:“可是村子裡根本就沒有這麼個人啊,酒叔叔他是怎麼回事,是酒喝多了還是糊塗了。”

    銀妞也是滿臉詫異之色,她望著諸葛笑道:“阿英,說句話你別在意,我絕不相館酒叔叔去這麼說。”

    諸葛英苦笑著道:“事實上是他親口告訴我的,我也聽得清清楚楚,他叫那個女的阿金娘,其實你兩個可以想想,要不是他告訴我的,我那裡知道這村子裡有個阿金,還有個阿耶……”

    阿律一怔點頭道:“不錯,要是沒人告訴你,你不會知道阿金,阿耶……,,一頓接道:”這好辦,待會兒咱們喝過酒後,去找酒叔叔問問去,問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一問也就明白,來喝酒喝酒。“

    他端起了面前那隻碗,接道:“光顧著說話了,把這麼好的酒擱在一邊,真是,我先幹了。”

    他喝完了一碗,把空碗向諸葛英一照,道:“阿英,該你了。”

    諸葛英搖頭說道:“我無此海量,只能奉陪半碗。”

    阿律道:“半碗就半碗吧,喝呀!”

    諸葛英端起碗喝了一半,銀妞也陪了半杯。

    喝了一陣酒之後,阿律放下筷子問道:“阿英,三年多前你到‘六詔’來過一趟,然後就不見了人影,後來我才聽說你上‘六詔山’去了,事隔三年多你又來了,從中原到‘六詔’路不近,你說說看,那麼遠的路到這兒來,究竟是幹什麼的?”

    諸葛英道:“阿律,你是我的好朋友,我不願意瞞你,我所以三番兩次地到‘六詔’來,只為找一個人……”

    阿律道:“找一個人,什麼人?”

    諸葛英道:“一個女人,她姓邢,原是中原的武林人物……”

    阿律哦地一聲道:“中原武林裡也有女人?”

    諸葛莫道:“怎麼沒有,又何止只有女人,武林中什麼樣的人都有。”。

    阿律道:“我還當武林人物全是男人呢,你找她幹什麼?”

    諸葛莫道:“先父在世的時候,受過她丈夫的恩惠,後來她在十幾年前親手殺害了自己的丈夫,跟情夫私奔,所以我要找她為她的丈夫報仇雪浪。”

    阿律道:“你的意思是說要殺她?”

    諸葛英點頭說道:“她的丈夫已經死了,我只有用這個辦法來報恩了。”

    銀妞皺眉說道:“怎麼你們武林人都喜歡殺人。”

    諸葛英搖頭說道:“你錯了,銀妞,武林人並不是個個嗜殺的,只是有的時候不得不殺人,不得不以殺止殺,你明白了吧?”

    銀妞道:“你的意思是說壞人該殺……”

    諸葛笑點點頭說道:“十惡不赦,冥頑不化之徒留在世上一個,那就會有千百人受害,為了不讓這千百人受害,只有殺一個十惡不赦之徒,就拿這姓邢的女人來說吧,她跟她的丈夫素稱恩愛情篤,在中原武林是令人稱道。羨慕的一對夫妻,而曾幾何時她有了外遇變了心,就親手殺了自己的丈夫偕情夫私奔了,你說這種人能留她在世上逍遙自在麼?”

    銀妞道:“我們夷族人跟你們漢人有一個同樣的說法,善有善報,惡有惡果,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諸葛英淡然笑道:“銀妞,事實不錯,天道確是如此,而世上有這麼多鏟暴除惡的俠義之士。這也就是他們的報應。”

    銀妞點了點頭沒說話。

    阿律道:“這個姓邢的女人在‘六詔’麼?”

    諸葛英道:“聽說她在殺了自己的丈夫之後,就偕同她的情夫跑來了‘六詔’,她也怕武林俠義之士找她。”

    阿律道:“我怎麼沒聽說過六詔何時來了個姓邢的中原女人。”

    諸葛英笑道:“要是讓你知道,那還算躲麼?”

    阿律點了點頭道:“這姓邢的女人本事很大麼?”

    諸葛莫道:“在中原武林算得上數一數二的人物,提起她的名號來,武林人十九魂散膽落。”

    阿律道。:“一個女人家有這麼厲害?”

    諸葛英道:“阿律,你可別小看武林中的女人。”

    銀妞突然問道:“阿英,你打得過她麼?”

    諸葛英神色微微一黯,搖頭說道:“難說,勉力或可一搏,這是如今,要是在三年多以前,她絕不是我的對手。”

    阿律訝然說道:“那是為什麼?”

    諸葛英苦笑說道:“你兩個不知道,三年多以前,我頭一趟來的時候,在‘六詔’山裡殺了一條角龍,而我自己……”

    阿律驚呼說道:“什麼?那條角龍是你殺的?”

    諸葛英點頭說道:“怎麼,難不成有人看見……”

    阿律忙道:“上回你來過之後沒多久,有人在山裡發現一條死角龍,這件事震驚了我們村子,可是沒人知道它是怎麼死的。

    後來阿耶說它是被雷劈死的,村子裡謝神拜神,好忙好熱鬧了一陣,原來那條角龍是你殺的。“

    銀妞道:“阿英成了神了。”

    阿律道:“一點不惜,角龍奇毒兇惡,只有神才能除它,人是絕對沒辦法對付它的,阿英,你真是神。”

    諸葛英道:“說什麼神,只要功力不弱,身手不差的人,都能對付角龍,如果你有一身好本領,你也能殺了它。”

    阿律搖頭說道:“我麼,我是夷族裡的打獵能手,大英雄,人人見了我都會挑拇指,別人對付不了的猛獸我能對付,只是比起你來,我可就差多了……”

    目光一直道:“阿英,你剛才怎麼說,你自己也被那東西怎麼了?”

    諸葛笑道:“我自己也被它咬傷中了毒,所以三年後的今天,我的一身功力已大打折扣,很可能不是那姓邢的女人的對手。”

    阿律大吃一驚,臉色倏變道:“什麼,阿英,你中了角龍毒……”

    諸葛英點了點頭。

    阿律直著眼搖頭說道:“我不信,你三年前中了角龍毒,豈會活到如今,據我所知凡是中了角龍毒的人絕對話不過三天……”

    諸葛英道:“阿律,你不知道,我把體內的角龍毒道在一處,沒讓它發作,大凡會武的人都能做到這一點。”

    阿律道:“這麼說你是真中了角龍毒。”

    諸葛英道:“一點不假,阿律。”

    阿律臉色一變,遲疑著道:“你知道不知道,中了角龍事的人是無藥可救的?”

    諸葛英點頭說道:“我知道,我難再活過三年。”

    銀妞突然說道:“真的?阿律。”

    阿律點了點頭,沒說話。

    銀妞兩串珠淚澳地奪眶而出,她悲聲說道:“那怎麼辦哪,阿律,那怎麼辦…

    …”

    阿律仍沒說話,似乎要拿酒來壓制心中的悲痛,伸手抓起了面前那碗酒。

    這時,諸葛英目中芒電閃,出手如電,一把奪過了阿律手中的酒碗,道:“阿律,這酒不能再喝了。”

    阿律呆了一呆,道:“怎麼?為什麼不能再喝了?”

    諸葛英道:“這酒裡被人下過藥了。”

    阿律道:“下過藥了?下過什麼藥了?”

    諸葛英道:“我只知道它是一種能使人昏迷的藥物,卻叫不出它的名字。”

    阿律道:“你怎麼知道,這酒裡被人下過藥了……”

    諸葛英道:“阿律,我是個會武的人!”

    阿律追:“那怎麼會,這酒是酒叔叔給的……”

    諸葛笑道:“此藥怕就出在他身上,一個阿金娘,又一葫蘆下過藥的酒,我要看看他到底是何居心。”

    飛起一指點上阿律耳根,得手又抽銀妞耳根上點了一指,然後收手說道:“我已經閉上你兩人一處經脈,藥性暫時不會上頭,藥性只要不上頭,人便不會昏迷,你兩個在這兒等我一下,我去請那位掌櫃的來一趟……”

    他站了起來,忽地目中寒芒又一閃,笑接道:“我應該想得到用不著跑遠路的,也好,我改改主意,換個辦法,阿律,銀妞,躺下。”

    話落他自己先矮身坐下趴在桌上。

    阿律跟銀妞詫異地,對望一眼送也各自倒在桌旁,閉上眼。

    他兩個剛躺下,外面傳來一聲異響,緊接著一條人影矯捷異常地穿窗進入茅屋,正是那位酒館掌櫃。

    他望了眼前三人一眼,一句話沒說,探手從懷中摸出一個小白瓷瓶,閃身到了阿律身側,拔開瓶塞,倒出一顆其色赤紅,豆般大小的九藥,就要往阿律嘴裡塞。

    諸葛英突然直腰仰起了頭,帶笑說道:“掌櫃的,是我走眼了,原來你竟是位武林高手,避世異人。”

    那矮胖中年漢子大吃一驚,小白瓷瓶掉在鋪地的獸皮上,他顧不得去揀,轉身便要循原路穿出去。

    諸葛英笑道:“掌櫃的,何來去匆匆,既然來了,怎不坐下來喝兩碗自己釀的美酒。”

    探身而起,一把抓住了矮胖中年漢子的左小腿,砰然一聲,硬生生地把矮胖中年漢子摔了下來。

    矮胖中年漢子自手不等閒,身子一扭,曲右腿猛然跌出,直取諸葛英的胸腹大穴。

    諸葛英倏然而笑,右手一擰,把矮胖中年漢子翻了個臉朝下,左拿一探,又抓住了他的右小腿。如今他臉朝下爬著,兩腿俱在諸葛英手裡,分毫掙扎不得。

    諸葛英又開了口。“掌櫃的,你還有什麼本事?”

    這時候阿律跟銀妞都已翻身坐起,阿律瞪著眼道:“酒叔叔,你這是什麼意思?”

    矮胖中年漢子道:“玉書生,你先放開我。”

    諸葛英笑道:“掌櫃的既然如此,諸葛英焉敢不聽。”

    兩手倏松,飛快地在矮胖中年漢子兩處膝彎上各點了一下,砰然一聲,矮胖中年漢子兩腿落地,他翻過了身,但卻是直著兩條腿坐著,他的臉色極為難看,看了諸葛英一眼,道:

    “你閉了我兩腿穴道。”

    諸葛英笑笑說道:“掌櫃的原諒,我只有用這辦法留客。”

    矮胖中年漢子臉色一變,旋即搖頭苦笑。“栽了,好在是栽在當世第一的玉書生手裡,還不算太丟人,太沒面子……”轉眼望向阿律,道:“阿律,老實告訴你吧,我本來只為對付他的,可是你兩個跟他在一起,我不得不讓你兩個也喝點這種酒……”

    阿律道:“酒叔叔,你原是村子裡喜歡、尊敬的人……”

    諸葛英一抬手,道:“阿律,先別說這些,讓我問問他……”

    目光一凝,道:“閣下如何稱呼?”

    矮胖中年漢子頭一低,道:“諸葛英大俠,我班羿……”

    諸葛英“哦!”地一聲道:“原來是大名鼎鼎,中原武林黑道聞名喪膽的‘酒怪’……”

    一搖頭道:“這我就不懂了,‘酒怪,素來俠名彰著,武林異人,怎麼會跑到’六詔‘來受委曲,而且以這種酒來對付我諸葛英。”

    酒怪班羿低頭沒說話。

    諸葛英道:“我末學後進,尊稱你一聲,班老,此中可有什麼隱情?”

    班羿搖頭說道:“諸葛大俠,沒有什麼隱情,我只是在中原待膩了……”

    諸葛英裁口說道:“在中原待膩了,跑來‘六詔’定居,班老有眼光,找著了避世的絕佳處所,只是你我緣僅兩面,以往也無怨無仇,班老用這種酒對付我,又為了什麼?”

    班羿道:“這個……我只是想知道諸葛大俠,幾次到‘六詔’來究竟為了什麼?”

    諸葛莫道:“這不該是酒怪用的手法。”

    班羿頭一低,沒說話。

    諸葛英又道:“班老,我所以一趟又一趟地到‘六詔’來其目的班老不是早已經知道了麼。”

    班羿點頭說道:“我知道,諸葛英大俠只為找一個隱在‘六詔’的女子。”

    諸葛笑道:“現在我可以多告訴班老一些,我找的是白髮仙姬邢玉珍。”

    班羿身形一震,霍地仰臉驚聲說道:“原來諸葛大俠找的是查夫人……”

    “查夫人?”諸葛英笑笑說道:“不錯,她原是查夫人。”

    班羿道:“諸葛大俠聽誰說查夫人躲在‘六詔”’諸葛美搖頭說道:“班老不必問我是聽誰說的,我可以告訴班老,原先我只是聽說,兩次到‘六詔’來也只是碰碰運氣找找看,如今我可以確定了,邢玉珍確實躲在‘六詔’,我聽說的沒錯,這前後兩趟也不曾白跑。”

    班羿道:“諸葛大俠可以確定了麼,莫非有人……”

    諸葛英搖頭道:“沒人告訴過我,是我親眼看見過她。”

    班羿“哦!”地一聲道:“諸葛大俠看見過她,在什麼地方?”

    諸葛笑道:“就在班老的酒館裡。”

    班羿詫聲說道:“就在我的酒館裡。”

    諸葛笑點頭說道:“不錯,班老,就在你的酒館裡。”

    班羿直著眼道:“諸葛大俠這話……”

    諸葛英淡然一笑道:“‘酒怪’班老怎會是這麼小氣的人物,班老,我指的是那位阿金娘。”

    班羿臉色一變,繼而一怔,道:“阿金娘,諸葛大俠誤會了……”

    諸葛英一指阿律跟銀妞道:“班老,我前後來‘六詔’不過兩趟,他二位卻是生於此,長於此的本地人,這話班老應該懂。”

    ‘酒怪’班羿成名多年,是個經驗世故兩稱老到,十分聰明的人,這話他當然懂,他神情激動,頭一低,沒說話。

    諸葛英一見這情形,就知道自己沒料錯,禁不住心中一陣激動,當即說道:

    “班老,你怎麼說,事已至今,班老最好別再顯露不該有的小氣了。”

    班羿猛然抬頭,胖臉抽搐,啞聲說道:“班羿精明幾十年,沒想到這一回一點疏忽大意,壞在兩個年輕後生手裡這或許是天意……”

    諸葛英道:“班老沒說錯,應該是天意。”

    班羿臉色一整,凝望著諸葛美,緩緩說道:“請諸葛大俠告訴我,究竟為了什麼,三番兩次地前來六詔找尋邢仙姬。”

    諸葛英道:“我找她自然有我找她的道理……”

    班羿道:“諸葛大俠奇中之奇,當世之最,俠業廣偉,天下同欽,找尋邢仙姬應該不會有什麼惡意吧?”

    諸葛英談談說道:“班羿成名多年,當代異人,為黑道之剋星,似乎也不該跑來‘六詔’為人賣力賣命,助紂為虐。”

    班羿微微一愕,講然說道:“諸葛大俠,班界承認寧願捨棄中原武林的盛名,跑來‘六詔’為邢仙姬盡點心力,但助紂為虐之語何解?”

    諸葛英道:“我不以為班老會不知道,邢玉珍當年親手殺害查三影查前輩,然後偕同情夫私奔之事。”

    班羿微一點頭道:“我知道此事,只是我要斗膽請教,怎見得那查三影是邢仙姬所殺。”

    諸葛英道:“班老既知邢玉珍謀害親夫之事,就該知道查前輩的屍身上,留有邢玉珍獨門‘天殘指’的指痕。”

    班羿道:“不錯,這個我也知道,諸葛大俠就是單憑這一點就斷言查三彩之死,是邢仙砸下的毒手麼?”

    諸葛英道:“證據明確,班老以為還不夠麼?”

    班羿搖頭說道:“諸葛大俠既然有證據明確之語,班羿便不敢輕言夠與不夠,姑不說夠與不夠,我請教,諸葛大俠是打算……”

    諸葛英道:“事到如今我也不願再瞞人,我要找到邢玉珍,當面問罪,然後讓她到九泉之下長跪於查前輩之前。”

    班羿顏色連變,道:“我還不知道諸葛大俠與查三影有淵源。”

    諸葛英搖頭說道:“你錯了,班老,我跟查前輩毫無淵源可言。

    班羿“哦”地一聲道:“這麼說諸葛大俠是眼見不平事,欲作不平鳴了……”

    諸葛英點頭說道:“可以這麼說,邢玉珍毒如蛇蠍,為人不義,為妻不貞,所做所為,已是神人共憤,諸葛英即為俠義一介,豈肯坐視袖手,不聞不問。”

    班羿緩緩說道:“諸葛大俠絕不知道,那玉面閻羅查三影是魔非俠,更是黑道邪魔中的巨擘,死他一個,天下武林無異除去一大禍患,當世之人莫不額手稱慶。”

    諸葛英點頭說道:“這個我很清楚,‘玉面閻羅’為冷酷陰狠,兇殘毒辣,下手狠絕,殺人無算,的確是當世一大魔頭,一大禍患,無如諸葛氏受過他的恩惠。”

    班羿訝然說道:“諸葛大俠受過他的恩惠?”

    諸葛英道:“先父在世時曾受查前輩的活命大思。”

    班羿“哦!”地一聲道:“原來是諸葛大俠的……那查三影竟會伸手救人,這真是聞所未聞的奇事。”

    諸葛英道:“先父是個以砍柴為生的樵夫,有一回山中遇蟒,適逢查前輩經過該處,斃蟒救了先父,在他不過是舉手之勞,在先父卻無異重生再造之大思,先父臨終時再三交待報恩,如今查前輩已遇害去世,諸葛某無以為報,只有殺邢玉珍去慰他在天之靈……”

    班羿道:“原來諸葛大俠是為報恩。”

    諸葛英道:“查前輩一生只救過這麼一次人,可巧這恩惠落在諸葛氏頭上,諸葛英焉有不報恩的道理。”

    班界道:“有道是受人點滴,報以湧泉,又造是,大丈夫恩怨分明,報恩理所應當,諸葛大俠這孝心義行也令人敬佩,無如只為諸葛大俠這點孝心,便欲為天下人莫不恨之入骨,以除去為快的查三影報仇,諸葛大俠之明……”

    諸葛英道:“班老且休以大義見責,假如查前輩是死在武林俠義之手,我可以背上個不孝罪名不聞不問,無如他是死在自己妻子之手,而邢玉珍本人也沾上了個魔字。”

    班界道:“恕我斗膽,諸葛大俠可知道邢仙姬這個魔字是怎麼沾上身的麼。”

    諸葛英道:“我不管那麼多,單隻邢玉珍她謀害親夫,偕情夫私奔一事已罪無可恕。”

    班羿道:“這麼說,諸葛大俠是非殺邢仙妮不可的了。”

    諸葛英毅然點頭道:“事實如此,我不願否認。”

    班羿突然一聲長嘆,搖頭說道:“誤會,誤會,天大的誤會,冤枉,冤枉,天大的冤枉,善惡顛倒,是非不明,這豈是天道?”

    諸葛英目光一凝,道:“班老,這話怎麼說?”

    班羿微一搖頭道:“我不願多為邢仙姬辯解,明知諸葛大俠也根本不會相信,諸葛大俠既然已確定邢仙姬隱在‘六詔’,那就請諸葛大俠自己前往‘六詔’山中找尋。”

    諸葛英道:“現有班老在,我何必自己到處去找。”

    班羿道:“諸葛大快要班羿帶路?”

    諸葛英道:“我並不勉強班老帶路,但我要班老告訴我邢玉珍她究竟躲在‘六詔山’中的什麼地方?”班界搖頭道:“諸葛大俠恕我,那隻怕辦不到。”

    諸葛英雙眉微楊道:“班老是位成名多年的前輩異人,所以我一直以班老相稱,好言相問……”

    班羿悲笑說道:“諸葛大俠這話我懂,不過我可以告訴諸葛大俠,班羿寧死,那怕是粉身碎骨,也不忍牽扯一個命薄又苦的可憐人。”

    諸葛英道:“班老,誰是命薄又苦的可憐人。”

    班羿道:“諸葛大俠明知班羿何指。”

    諸葛英雙目微睜,道:“班老,我再一次的好言……”

    班羿淡然一笑道:“諸葛大俠遲早會伸手對我,以武相向,何不趁早?”

    諸葛英臉色倏變,冷笑說道:“沒想到會有人願為邢玉珍捨命,尤其是酒怪班老,這真是不可思議的事……”

    班羿道:“諸葛大俠,世上不可思議的事很多。”

    諸葛英雙眉陡剔。道:“班老,非我斗膽冒瀆,實在是班老逼我,無可奈何,萬不得已,說不得我只好出手了,還請班老原諒。”

    抬指就要點出。

    班羿哈哈一笑道:“我班羿活到如今四十多年,涉足武林也有十餘寒暑,還沒有嘗過截脈搜魂之苦,如今總算碰上了,嚐嚐也好。”

    諸葛英那突出的食指一振,便要運功逼力。

    驀地,籬外傳來一縷其聲甜美,但淒涼,悲傷令人聞之心酸的歌聲:“人生如夢,夢各不同。

    富貴榮華福深厚,崎嶇坎坷命運薄。

    前者我無緣,後者隨身。

    酸甜苦辣皆嚐盡,只道從此樂安平。

    誰知一朝災難至,到頭似落一場空。

    命耶?運耶,天道乎,人意乎……“。

    諸葛英目中倏觀奇光。

    班羿臉色大變,驚聲高呼。“邢仙姬你,班羿情願捨命,你怎好……”

    籬外傳來那甜美,淒涼的話聲。“就是因為班大哥有捨命護衛之心,邢玉珍罪孽深重,一生命乖怎敢再添一分罪孽,又謀來生。”

    諸葛英震聲說道:“可願進來說話。”

    那甜美涼悽話聲說道:“不勞閣下催促,我既然來了自然要進來說話。”

    人影一問,滿室生風,班羿身邊多了一人,正是那位黑衣婦人,班羿所說的阿金娘,她佇立班羿身邊,昂然無懼,一雙清澈眼神顧盼之間。威儀奪人。

    這,使得諸葛英心中泛起一種奇異的感覺,這感覺,帶著些諸葛英絕不認為該有的起敬意味。

    “白髮仙姬”邢玉珍那雙目光落在諸葛笑臉上:“適才跟閣下見過一面,彼此不算陌生,閣下可是當世稱奇稱最,年輕一輩中的翹楚,有‘玉書生’之稱的諸籃英?”

    諸葛英冷然點頭道:“不錯,我就是諸葛英。”

    邢玉珍微一點頭道:“你的所學我還沒見過。但這人品已讓我心折,的確不愧”玉書生‘,不敢讓班大哥代我受苦受難,恕我越俎代庖。“抬手兩指分點遙點班羿兩腿膝窩。諸葛英沒動,因為他對班羿出手原是不得已,再則邢玉珍出手奇快,也使他來不及阻攔。

    班羿早翻身躍起,向著邢玉珍啞聲說道:“仙妮,你千不該,萬不該……”

    邢玉珍微一搖頭道:“班大哥,不來的不必躲,要來的躲也躲不掉,天意如此命如此,讓世上多知道一點真象也好……”轉眼望向諸葛英,道:“你剛才說的話,我在籬外已悉入耳中,為另一個人,也為我自己,我本打算委曲自己一生,無奈天不從人願,你找來了‘六詔’,如今我一改初衷,願意讓你多知道一點真象,你可願隨我往‘六詔山’中蝸居一行。”

    諸葛英道:“此處並不算狹小。”

    邢玉珍搖頭說道:“你誤會了,我並沒有要跟你拼鬥的意思,若說拼鬥,我那‘六詔山’中蝸居比此處還狹小,我之所以要請你跟我去一趟,一則是因為這兒是別人的家,二則我也打算讓你見見另一個人。”

    諸葛英道:“另一個人,誰?”

    邢玉珍道:“你現在別問,只到了蝸居就知道了。”

    諸葛英猛一點頭道:“‘六詔山’雖然險峻兇惡,並非龍潭虎穴,我跟你去一趟就是,你請帶路。”

    邢玉珍轉眼望向班並,道:“班大哥請回去照顧生意吧。”

    班羿道:“我想跟仙姬……”

    邢玉珍搖頭說道:“班大哥請放心,我不會跟他拼鬥的,即使是要跟他拼鬥,只怕班大哥也插不上手,幫不了忙,況且我也不願意班大哥插手幫忙。”

    班羿略一遲疑道:“既然如此,班羿遵命。”

    轉眼望向諸葛英,道:“諸葛大俠,只一念之差便足使人飲恨終生,懊悔無窮,諸葛大俠身為當世之最不可不慎。”

    話落,穿窗飛射而去。

    邢玉珍向著呆立一旁的阿律和銀妞道:“二位請恕我這不速客冒昧打擾。”

    一閃不見。

    諸葛美不敢怠慢,跟著飛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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