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鋪比唐家鎮小多了,人不算少,可是比起唐家鎮來也靜得多冷清得多。
十里鋪地方小,沒有客棧,唐家鎮到處是大客棧,十里鋪用不著客棧,只有兩三家酒館兒跟茶館兒。
兩個人進了十里鋪,在一家小茶館兒門前停下。
趙振翊道:“咱們就在這兒歇歇吧,一邊喝著茶,一邊等他們。”
李凌風笑笑道:“倒是挺愜意的。”
下馬進了茶館兒,找了副靠裡臨街的座頭坐下。
兩個人經驗都夠,這樣不怕堵,-有情況可以從窗戶翻出去。
兩個人叫了一壺龍井,十里鎮小地方,名雖龍井,倒出來的茶可不是那個味兒,好在兩人意不在茶,只能有得喝就行,在這地方坐,有水喝也好打發時間。
一杯茶才剛喝了一口,對街一家酒館兒裡突然響起了一聲女子尖叫,隨著就是幾聲爺們兒的狂笑,可是一轉看,狂笑聲變成了冷喝,道:“孃的,你瞎了狗眼麼,敢管爺們兒的閒事。”
這一聲冷喝之後,一個夥計打扮的漢子跌跌撞撞地奔了出來,一下子趴在門外,摔得滿臉是血。
又是幾聲狂笑傳了出來,道:“不給你些厲害瞧瞧,你也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大爺摸她一把是看得起她,大爺還要摸,看誰敢吭一聲!”
滿臉血的夥計硬是一時沒爬起來。
李凌風、趙振翊兩人互望-眼,不約而同地站起來往外行去。
到了對街,李凌風伸手扶起那夥計,趙振翊一步到了酒館兒門口。
小酒館兒,沒幾張座頭,四個江湖人打扮的壯漢,三個坐在一張杯盤狼藉的桌上,瞪眼咧嘴,滿臉笑意,六隻眼一眨不眨地望著櫃檯。
櫃檯裡,一個頗富姿色的少婦,看那身粗布衣褲,看打扮,是這酒館兒的女掌櫃,她縮在櫃檯裡,臉都白了,兩手護著胸,兩眼滿是驚恐神色。
櫃檯口,一個滿臉通紅,兩眼都是血絲的壯漢,一步步地往裡逼,抬著兩隻手,十指箕張,嘴角是淫邪的笑意,趙振翊一聲沉喝出了口:“站住!”
那壯漢停步轉眼,一咧嘴,道:“喲,又是個管閒事的,今兒個是怎麼了?盡碰上些管閒事的,喂,朋友,我是為她好,年輕輕的就沒了男人,誰憐誰憂,這個小寡婦我最清楚,別看她現在這個樣兒,一但動了情兒能把人吞下去,不然你瞧瞧。”
話落,他又要往前逼。
趙振翊冷然道:“我叫你站住。”
“喲!這是怎麼了。”一頓,那壯漢道:“你非管這檔子閒事不可,好吧。”
忽地垂手抓住了櫃檯上一把切菜刀。
趙振翊揚了揚手,亮星-閃,那壯漢手背上多了一枚金錢鏢,進肉一半兒還多。
那壯漢大叫一聲縮回了手。
另三個霍地站了起來。
李凌風一步跨到了趙振翊身邊。
櫃檯裡的壯漢突然又一聲大叫,躍身從櫃檯裡翻了出來,左手順勢抓起櫃檯上的菜刀,撲過來向著趙振翊兜頭就砍,趙振翊冷哼一聲要出劍。
李凌風比他快一步,帶鞘的刀揮了出去,正敲在壯漢的左腕上,壯漢一鬆手,菜刀掉了地,李凌風一掄帶鞘的刀,打在壯漢的右肩頭,壯漢夠壯,可是他不是鐵打銅鑄的,大叫一聲,倒了下去,他想用左手去捂右肩,奈何左手抬不起來了。
另三個卻亮了傢伙,兩個使刀,一個使鏈子槍,使鏈子槍的那個先出了手,-根鏈子槍抖得筆直,槍尖像蛇信,帶著一陣疾風點向李凌風的咽喉,李凌風一偏頭,抬左手抓住了那根鏈子槍,使鏈子槍的壯漢一驚沉哼,右手往回猛地-撤,他想把李凌風扯過去,或者拉裂李凌風的虎口。
但是李凌風的馬步比他穩得多,腳下一動沒動,而且那根鏈子槍就像插進了生鐵裡,沒扯動分毫,倒是使鏈子槍的壯漢自己沒站穩,身子往前一傾,腳下踉蹌,往前衝了幾步,他很機靈,馬上鬆了鏈子槍。
剛一照面,鏈子槍就到了人家手裡,還打什麼?使鏈子槍的壯漢穩住身子,往後便退。
李凌風沒容得他退,〖瀟湘書院:瀟湘掃描,小糊塗仙OCR〗左手一抖,鏈子槍靈蛇也似的纏住了壯漢的左小腿,李凌風沉腕-扯,噗通一聲,那壯漢結結實實的摔了個四腳朝天,李凌風又是一扯,那壯漢屁股著地滑了過來。
另兩名使刀的,這當兒大驚之餘也動了,右邊一名掄刀撲向李凌風,左邊一名刀劈那根鏈子槍,一個攻敵,一個救人,配合得不能說不夠好。
奈何他們碰上的是李凌風,李凌風一抖腕,鏈子槍的槍尖脫手飛出,右邊那個一刀落了空,刀尖砍進了土裡,鏈子槍的槍尖正打在左邊那名的單刀上,當地一聲脆響,那把單刀竟然一斷為二,上半截飛起老高,當地一聲掉在了幾尺外,那壯漢手裡只剩了半截,給他顆天膽他也不敢再撲了,收勢就要後退!
另一個一看情形不對,也要跑。
趙振翊陡揚手沉喝道:“站住。”
那兩個還真聽話,一個也不敢動了。
趙振翊冷然道:“你們四個是哪條線上的?”
握著半截刀的那壯漢軒了軒眉:“朋友,我們四個認栽了,你何必再……”
趙振翊道:“回我問話。”
那握半截刀的壯漢深深地看了趙振翊一眼,一笑點頭道:“好吧,我四個是關洛道兒上的……”
趙振翊道:“關洛道上人稱關洛四虎的,可是你們四個?”
那壯漢一點頭道:“不錯。”
趙振翊冷笑一聲道:“我久仰關洛四虎是關洛道的一霸,燒殺劫掠,無所不為,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我要是讓你們這麼回去,那是我的罪過。”
地上躺的那個忽-抬腿,他腿上鍊子槍飛起,疾點趙振翊下陰。
趙振翊冷哼-聲道:“鼠輩找死。”
垂劍撥開了疾點而來的鏈子槍,跨前-步,抬腳踹下,這一腳踹的是那壯漢的左膝蓋。
那壯漢慘叫一聲抱著左腿滿地亂滾。另兩名驚得一連退了三步,握半截刀那個厲聲道:“朋友,你也報個萬兒。”
趙振翊道:“你再看看這個。”
揚手一枚金錢鏢,正打在捏半截刀的壯漢右肩之上。
那壯漢悶哼-聲,右手垂了半截刀,左手捂住了右肩傷處,血從指頭縫裡流了出來,他臉都白了,眼也瞪得老大,叫道:“原來是十二金錢,好吧,我四個記下了。”
他忍疼彎腰,伸左手扶起地上那個斷了腿的。
另-個使刀的也要去扶那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
趙振翊又開了口,冷然道:“慢著,你也給我帶點兒彩回去,你手裡有傢伙,自己動手吧。”
那壯漢勃然色變,道:“姓趙的,四個你已毀了三個,你何苦逼人太……”
趙振翊冰冷道:“你是自己動手,還是我來動手?”
那壯漢嗔目厲喝道:“姓趙的,本爺跟你拼了。”
掄刀撲了上來。
趙振翊又一揚手,一枚金錢鏢也打在他右肩之上,右肩血流如注,他的刀倏然垂下,人也收勢停住,兩眼發直瞪著趙振翊,半晌才道:“姓趙的,我四個兩對兒成了殘廢,可是這口氣沒斷,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後會有期。”
彎腰伸左手,扶起了那昏迷不醒的,又道:“要怕以後債主上門,乾脆把我四個都制倒在這兒。”
李凌風一笑說道:“不用激,往後來討債的時候把我也算上,請吧。”
側身後退,讓開了出門路。
趙振翊當即也側身讓了開去。
那壯漢轉望李凌風,道:“少不了你的,你也報了萬兒。”
李凌風道:“李凌風,聽清楚了麼?”
那壯漢臉色大變,一句話沒說,扶著同伴往外行去,四個人,一個扶著一個,成兩對兒地出了酒館兒走了。
李凌風跟趙振翊沒看他們四個一眼,轉身也出了酒館兒。
夥計在門外,臉上、衣裳上都是血跡,不住地躬身哈腰直謝。
趙振翊停步說了一句,道:“告訴你們那位女掌櫃一聲,這條路上絕不了江湖人,能換個人最好還是換個人吧!”
夥計躬身哈腿,不住地應是!
兩個人走了,一會兒又回到了茶館兒裡,剛才有人擠在門口看熱鬧,這當兒全讓開回到了座位上,可沒一個敢看他倆的。
小茶館兒的掌櫃、夥計,對他倆客氣得不得了,滿臉賠笑,直躬身哈腰,兩個人跟沒事人兒似的,喝他們倆的茶,聊他們倆的。
茶館兒的茶客走一撥來一撥,來一撥走一撥。
只有李凌風跟趙振翊坐在那張桌子沒動,日頭隨著茶客的走漸漸西移。
晚半晌到了,飯時到了。
十里鋪卻還沒有任何動靜。
李凌風皺了眉,道:“要說咱們走的路遠,這兒離唐家鎮只不過十里,只要他們有人追出來,往返三趟也夠了,要說他們不知道咱們的去向,那似乎更不對,可是如今眼看天就要黑了,怎麼會一點動靜都沒有?”
趙振翊道:“也許他們舍咱們倆不顧。”
李凌風道:“可能麼?”
趙振翊道:“不無可能,他們之中不會沒一兩個機靈人兒,七殺教的人已經進入了唐家鎮,雲裡飛、鐵布衫也露了面,那一兩個機靈人兒也許想到派一部分人手跟咱們出來,就削弱了他們的實力,不如不管咱們倆,先全力對付唐家鎮裡的,總比兩頭都落空好,只要對付了唐家鎮裡的,也是-樁大收穫,然後再對付咱們倆不也就容易了麼?”
李凌風臉色變了一變道:“恐怕是這樣,趙兄,以我看咱們得趕回去。”
趙振翊點了點頭道:“看來是得這樣!”
李凌風把茶錢往桌上一丟,站了起來,忽覺得一暈,忙伸手扶住了桌子。
趙振翊發現了,一怔跟著站起,要說話,李凌風忙遞過眼色,含笑說道:“咱們走吧,趕得快一點兒,回唐家鎮吃晚飯去。”
趙振翊何許人,一點就透,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笑著伸隻手搭上了李凌風的肩膀,道:“對,這兒沒什麼好吃的,走吧。”
驀地,他臉上的笑容也一凝,可是旋即又展開了,摟著李凌風往外行去。
出了門,到了坐騎旁,趙振翊低低道:“瞧瞧鞍帶!”
鞍帶勒在馬肚子上,要是讓誰做過手腳,半路上一斷,人非摔下馬不可。
兩個人藉著彎腰吐唾沫,都掃了鞍帶一眼,還好,鞍帶沒人動過,兩個人翻身上馬,縱騎緩馳,上了來路。
趙振翊道:“我也有點頭暈,恐怕是咱們到對街酒館兒那一會兒,茶裡讓人做了手腳,茶館兒的人都擠在門口看熱鬧,那時候下手太容易了。”
李凌風道:“我也這麼想,咱們只注意明處,沒想到他們跟咱們來了暗的,說起來咱們也太大意了些。”
趙振翊道:“江湖上跑了這麼些年了,沒想到竟著了他們的道兒,恨死我了,兔崽子們最好別現在攔咱們。”
李凌風道:“趙兄,要能動手,剛才我就不急著離開十里鋪了,只要咱們能坐在馬上不倒,他們就絕不敢露面攔咱們。”
趙振翊道:“我懂李兄的意思,不能讓他們瞧出毛病了,要不然咱們倆就凶多吉少,只是像這樣咱們能支持多久?”
李凌風道:“盡力,能多久算多久,好在離唐家鎮沒多遠,等到了唐家鎮,讓七殺教的人看見,到那時候再倒下就不要緊了。”
趙振翊咬牙道:“你想他們在茶裡下的是什麼藥?”
李凌風道:“蒙汗,大內特製的,跟江湖上一般常用的蒙汗藥不一樣,只一小撮能讓人睡上三天三夜。”
趙振翊道:“有什麼東西能解麼?”
李凌風道:“只有他們的解藥,要不就得等藥力自己消失。”
趙振翊一口牙咬得格格響,道:“咱們倆怎麼能在這節骨眼兒睡上個三天三夜。”
李凌風道:“話是不錯,可是藥已經下了肚,咱們鬥不過它的,只好由它擺佈了。”
趙振翊道:“李兄,解普通的蒙汗可以用涼水潑臉。”
李凌風道:“那是解普通的蒙汗,先父在血滴子裡呆過,我知道這種蒙汗藥的厲害。”
趙振翊的身子忽然微微一晃。
很輕微,人在馬上,幾乎看不出來。
可是李凌風看出來了,忙道:“趙兄,怎麼樣?”
趙振翊道:“不要緊,我支持得住,你呢?”
李凌風道:“我還好。”
趙振翊道:“能不能快馬趕一陣?”
李凌風忙道:“不行,趕得越厲害,藥力發散得越快。”
趙振翊冷笑一聲道:“好兔崽子,我還當他們舍了咱倆了呢,原來跟咱們來了個陰的,可是怎麼瞧不見他們的影兒。”
李凌風道:“兩邊這麼多樹林、青紗帳,何愁沒個藏身之處,只等讓他們瞧出毛病,他們馬上就會露面,那時再看不遲。”
趙振翊咬牙道:“我恨不得衝過去劈他們幾個。”
李凌風道:“那麼一來,藥力發散得更快,咱們或許能砍倒他們幾個,可是咱們倆非落進他們手裡不可了。”
說話間趙振翊頭上忽然見了汗,李凌風看得清清楚楚,忙道:“趙兄,還行麼?”
趙振翊道:“行,不要緊。”
李凌風道:“要是萬一不行就往前趴,兩手抓緊馬鞍,千萬不能摔下去。”
趙振翊道:“李兄放心,我知道。”
李凌風也只覺頭暈得厲害,而且睡意一陣陣,眼皮越來越重,他道:“趙兄,現在咱們稍加快點兒,別太快。”
兩個人當即雙雙輕踹馬腹,讓坐騎馳行的速度加快了些,跑沒多遠,忽聽趙振翊哼了一聲,李凌風心裡一緊,忙道:“趙兄……”
只聽趙振翊含混地道:“還好……”
李凌風道:“再多撐-陣,等看見唐家鎮時咱們再快馬趕。”
趙振翊道:“李兄儘管放心就是。”
他話雖這麼說,頭上的汗珠卻一顆比-顆大了。
李凌風道:“趙兄,必要時咬一下舌尖,別太用力,覺得疼就行,可以撐一陣子。”
趙振翊道:“多謝李兄……”
說話間點點燈光映入了眼簾,李凌風精神為之一振,道:“看見唐家鎮子。”
趙振翊忽然道:“別管我了,李兄,你自己……”
身子一傾,往前趴去。
李凌風急道:“抓住馬鞍。”
靠過去抓住了趙振翊的韁繩,就在這時候,兩邊十幾二十丈外的樹林裡,青紗帳裡一連撲出了幾十條人影。
李凌風踢馬抖韁,縱騎飛馳,幾十條人影在兩邊跟著跑,輕功身法俱皆一流,兩條腿居然比四條腿快,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一個話聲傳了過來,道:“李凌風,停下來的免死。”
“李凌風,聽見設有?”
“李凌風……”
“李凌風……”
李凌風充耳不聞,相應不理。
“截他,讓他跑進鎮就麻煩了。”
不知道誰喝了這一聲,兩條人影一左一右騰空撲到,李凌風鬆了自己的韁繩,從鞍旁拔出了他的刀,順勢探出,一條人影慘呼落地,另一條人影嚇得一個騰空跟頭翻了回去。
“用暗青子對付他。”這又是哪個缺德的?
“對,用暗青子。”
李凌風心裡一緊,一刀背拍在了馬後。
坐騎長嘶,馳行更速,幾點黑影破空打到,但卻因為兩匹馬突然快跑而落了空。
叱喝聲中又-條人影撲到,剛才那一刀已是勉強,如今又一條人影撲到。
李凌風暗一咬牙,大喝聲中奮力又是一刀揮出,慘呼聲中血雨狂飛,那條人影斷線風箏般落了下去。
李凌風奮力的一刀揮出之後,再也支撐不住了,只覺眼前發黑,天旋地轉,立即往前趴了下去。
當他要人事不省那一剎那間,他瞥見唐家鎮方向奔來一條條的黑影,接著他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口口口
不知道過了多久,李凌風忽然覺得自己醒來了,有知覺。
頭一個知覺是臉上有什麼東西在爬,不,有隻手在他臉上輕輕的移動,撫摸!
那隻手不大,很軟,帶著輕輕的顫抖。
他睜開了眼,而那隻手就在他睫毛抖動著要睜跟的一剎那功夫之前離開了他的臉。
燈光耀眼,他躺著,身邊坐著位姑娘,是官娟娟。
李凌風一怔道:“官姑娘。”
他挺身就要坐起,但卻覺得混身乏力,筋骨痠痛,坐不起來。
官娟娟的嬌靨上籠罩著一陣酡紅,伸手按住了他,柔聲道:“別動,你現在不宜動,躺著吧!”
李凌風這時候才發現他是躺在一間小屋裡的一張床上,官娟娟正坐在床前-張椅子上。
小屋裡的擺設很簡單,但小屋裡很乾淨。
李凌風忙道:“這,這是什麼地方?”
官娟娟嬌靨上的酡紅退了些,道:“我的住處。”
李凌風道:“在唐家鎮裡?”
官娟娟點了點頭:“是的。”
李凌風四下看了看,小屋裡只他跟官娟娟兩個人,伴著他倆的,只有桌上一盞燈,他忙道:“趙鏢頭呢?不在這兒?”
官娟娟道:“趙鏢頭讓七殺教的人帶了去,我在鎮裡聽見了急促的馬蹄聲跟一聲馬嘶,我一聽就知道是我那兩匹坐騎,我循聲剛趕到,七殺教的人也到了,那些鷹犬一見我跟七殺教的人趕到馬上退走了,於是我接住了你,七殺教的人接住了趙鏢頭,為了你,我跟七殺教鬧得很不愉快。”
李凌風忙道:“怎麼了,姑娘?”
官娟娟道:“他們跟我要你,我不給,你想他們那位教主會高興?這一下恐怕更把我當情敵看待了。”
李凌風入耳這句話,想起剛才臉上那隻手,心頭不由震動了一下,道:“姑娘別在意,他們也是好意。”
官娟娟道:“就知道你會幫她說話,她是好意,難道我是歹意?”
李凌風道:“姑娘誤會了,我不是幫誰說話,我是跟姑娘解釋……”
官娟娟道:“我知道,我也沒說她是歹意。”
李凌風不敢再說下去了,有意地轉移了話題,道:“姑娘,我是不是躺了很多天了,救譚姑娘的事……”
官娟娟道:“誰說你躺了很多天了?從我把你接回來到現在,不過一個時辰。”
李凌風為之一怔,道:“怎麼說?我只昏睡了一個時辰而已,這怎麼可能……”
官娟娟道:“怎麼不可能?”
李凌風道:“我中的是大內特製的一種蒙汗藥,要是沒有拿到解藥,至少得睡上三天三夜。”
官娟娟道:“是那些鷹犬才有解藥麼?你怎麼知道別人就沒有了。”
李凌風訝然道:“姑娘也有那種解藥?”
官娟娟道:“好教你知道,官家精擅配製各種藥物,普天下也沒有我們官家解不了的害人藥。”
李凌風釋然,道:“原來姑娘府上……只不知道趙鏢頭……”
官娟娟一撇小嘴兒截口道:“你以為誰都能配製各種藥物,要是誰都會,官家這門技藝也算不得稀罕了,趙鏢頭不在我這兒,她不是能辦麼,讓她去著著急,發發愁吧。”
李凌風遲疑了一下道:“姑娘該知道,趙鏢頭是我的朋友。”
官娟娟忽然笑了,瞟了他一眼道:“你這個人真不錯,處處惦記著朋友,放心吧,早在半個時辰之前我就把解藥給七殺教送去了,這是為了你,懂麼?”
李凌風心中一鬆,心頭卻又一震,忙避開了那雙令他心悸的目光,道:“謝謝姑娘。”
官娟娟道:“又忘了,我用不著你謝。”
李凌風心絃為之一陣顫動,默然未語。
官娟娟道:“你怎麼不說話?”
李凌風暗一咬牙道:“姑娘所給予我的,將來我會一一報答的。”
官娟娟道:“我可沒指望你報答,不管對誰,只要是好,只要碰上有良心的人,他都會有所報答的,不過既然你提起來了,我倒想聽聽將來你是怎麼個報答我法。”
李凌風道:“這個……那要看將來的情形,也許將來我能幫上姑娘什麼……”
官娟娟道:“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一個人在江湖上,誰也不敢說沒個需人幫忙的時候,不過那你得隨時留意,別錯過了,要不然你就會欠我-輩子人情債,那可不好受。”
官娟娟會說話,而且是話裡有話,李凌風焉有聽不出來的道理,他只覺臉上發熱,心裡好不難受。
只聽宮娟娟又道:“知道世上這麼多人,我為什麼單對你這樣麼?”
李凌風心頭猛震,道:“姑娘……”
官娟娟截口道:“不用說別的,只告訴我知道不知道就行了。”
李凌風暗一咬牙道:“知道,可是姑娘也該知道……”
官娟娟又截了口,道:“知道就行了,我告訴你,你得多躺躺,一天半天的光景下不了床……”
話題轉移,李凌風覺得心情鬆了些,道:“姑娘,據我所知,這種蒙汗藥厲害是厲害,可是醒過來之後藥力也就消失了,我怎麼會……”
官娟娟道:“你中的蒙汗藥力確已經去除了,可是你知道不知道,你中了他們的淬毒暗器,還有別的傷。”
李凌風-怔忙道:“我還有別的傷,在哪兒?”
官娟娟道:“在左肩後,我已經給你上過藥了,毒也拔出來了,不礙事了。”
李凌風目光一凝道:“姑娘給我上的藥……”
官娟娟抬手-指桌旁,道:“你看看那盆水,有血汙、有毒,我給你洗了一遍又-遍,洗乾淨後先上拔毒藥把毒拔出來,然後再洗乾淨換上了金創藥,你好睡了一個時辰,給你洗淨上藥就費了快半個時辰。”
李凌風看見桌上那盆水了,官娟娟不說他沒留意,他心裡隨著為之一陣激動,叫道:“姑娘……”
忽又住口不言閉上了眼,他能說什麼?說什麼有用麼?他知道自己該怎麼做,可是偏偏他不能那麼做,縱然把什麼話都說盡,又會有什麼用。
只聽官娟娟柔聲道:“別說什麼了,時候不早了,你睡會兒吧。”
李凌風聽見官娟娟站了起來,他忙睜開了眼,不錯,官娟娟已經轉過了身,他忍不住叫道:“官姑娘。”
官娟娟轉回了身二隻黑白分明的眸子望著他,道:“怎麼?”
李凌風嘴裡頭說的卻不是原打算要說的話:“累了姑娘半天了,姑娘也該去歇息了。”
官娟娟微微笑了笑,道:“別管我,你睡吧。”
轉身行去,關門走了出去,又把門帶上了,李凌風緩緩收回了目光,望著頂棚,思潮起伏,洶湧澎湃,他怎麼睡得著呢?他想的事兒太多了,腦子裡也太亂了。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門忽然開了,官娟娟輕輕地走了進來。
李凌風聞聲轉頭,道:“姑娘還沒歇息?”
官娟娟微微一怔,道:“喲,我吵醒你了。”
李凌風忙道:“不,我還沒睡。”
官娟娟走了過來,道:“我來看看你蓋了被子沒有,你怎麼還沒睡。”
李凌風道:“睡不著。”
“我也是。”官娟娟到床前坐了下來,道:“看樣子今兒晚上咱倆都別想睡了,乾脆,我陪你聊聊!”
伸手摸了摸李凌風的頭,道:“有沒有什麼不舒適?”
李凌風忙道:“謝謝姑娘,沒有。”
官娟娟道:“那就好……”
李凌風道:“剛才我忘了問姑娘了,趙鏢頭有沒有被他們的暗器傷著?”
官娟娟道:“沒有,你可真惦記朋友,他是趴在馬背上的,姿式低,不太容易打中。”
李凌風吁了一口氣道:“那就好。”
官娟娟看了他一跟,道:“你這個人對朋友真好,但願你的朋友對你,也跟你對他們一樣。”
李凌風道:“我交的這幾位朋友都是過命的朋友,一個個都是血性漢子。”
官娟娟道:“都這樣麼?”
李凌風道:“都這樣。”
官娟娟道:“這話本來我不該說,人心隔肚皮,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是個厚道人,別把別人都當成跟你一樣。”
李凌風目光一凝,道:“姑娘這話似乎別有所指?”
官娟娟道:“都是你的朋友,我不便說什麼,我只是提醒你,江湖人心險詐,笑裡藏刀的人多得很,你要小心。”
李凌風道:“我知道姑娘是番好意,我很感激,不過我交的這幾位朋友可以說都有過命的交情,也一個個都是不可多得的江湖英豪,他們應該不會是笑裡藏刀的險詐人物。”
官娟娟口齒啟動,欲言又止,旋又說道:“希望都不是,但願我看錯了。”
李凌風道:“難道姑娘發現了什麼?”
官娟娟道:“那倒沒有,不過我略懂相人之術,覺得你這些朋友裡,有一個你應提防著些。”
李凌風道:“姑娘指的是哪一個?”
官娟娟道:“這可是你讓我說的,說了你可別見怪。”
李凌風道:“那怎麼會,姑娘原是為我好。”
官娟娟道:“那我就直說了,我指的是那位雲裡飛。”
李凌風道:“宮和!”
官娟娟道:“你必不以為然。”
李凌風道:“說句話希望姑娘也別見怪,宮和為我三番兩次冒險甚至於救過我,他若有害我之心,大可以不必為我冒險,不必救我,這麼一個朋友,我實在投有理由提防他。”
官娟娟道:“這是現在,準知道將來怎麼樣!”
李凌風道:“誰也不敢說將來會怎麼樣,因為誰也沒法預料將來,至少照過去跟目前這我只欠他,他不欠我的情形看,我是沒有絲毫理由提防他的。”
官娟娟點了點頭道:“也許你是對的,人心總是肉做的,以一個誠字待人,就是塊頑石日久之後他也該點頭,不談這些了,免得讓人知道還以為我挑撥你們朋友間的感情呢!古來都說女人是你們男人交朋友的絆腳石,我可不願擔這個罪名。”
李凌風笑笑道:“那怎麼會,姑娘原是一番好意。”
官娟娟說不談這些了,她果然就改變了話題,談的都是些天南地北的閒事,既不談李凌風的事,也不表露她對李凌風的情意。
談著談著,雞啼一聲聲傳來,東方發了白。
官娟娟輕輕打了哈欠,道:“天亮了,一夜過去了,我成了夜貓子了,一夜沒覺得困,如今天亮了倒覺得有了點兒倦意,恐怕你跟我差不多,我去歇會兒,你也睡會兒吧。”
她沒等李凌風說話就走了,還順手帶上了門。
李凌風還真有了睡意,儘管心裡惦記著救譚姑娘的事,跟趙振翊的情形,可都抵不過那陣陣襲來的睡意,終於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