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堂不在家,既沒有人管又沒事兒,下人們還能不得瘋且瘋,各人瘋各人的,杜毅一大早就泡在了“八大胡同”,這一泡泡出了禍事!
杜毅是常客,誰也知道他的身份,儘管是敲門震天價響,把人從睡夢中吵醒給他開門,還得衝他賠笑臉。
杜毅連招呼都沒打一個,大搖大擺的進了門,過院子,走畫廊,拐個彎兒又過了一重門到了一間屋前!
推開門進了屋,屋裏香噴噴的,紗帳低垂,人還在夢中,但牀前地上鞋兩雙,一雙靴子,一雙繡花鞋!
杜毅臉色不對了,一步跨到牀前,伸手撩開了帳子,可不!枕上一對並頭蓮,睡得正香,摟得正緊!
女的甘多,長得挺不錯,臉上還帶胭脂痕!
男的卅來歲,挺白淨,呼吸猶有酒味兒!
社毅冷笑了起來,眼裏迸射出怒火殺機!道:“別睡了,睡死了不知道怎麼回事兒,醒醒吧!”
女的先睫毛一陣抖動睜開了眼!睜開眼臉上變了色!尖叫一聲坐了起來!
這聲尖叫驚醒了那位,他睡眠惺鬆,道:“怎麼了,你是……”
杜毅道:“怎麼了?膽兒小,嚇着了?”
屋裏怎麼會有第二個男人話聲?那男的睜大了眼,他看見牀前站着個漢子!可不是他,他一怔坐了起來,道:“你是……怎麼隨便往人屋裏闖?”
杜毅臉色不對,但嘴角卻噙着笑,一指那女的道:“我是誰她清楚!問她吧,讓她告訴你。”
那女的沒等問便白着臉哆嗦着道:“他!他是和中堂府的杜爺!”
男的臉色馬上也變了,可是臉上馬上堆上了笑,笑得不但不自在,而且還有點兒心驚肉跳:“原來您就是杜爺,我不知道……”
杜毅一擺手道:“你知道不知道不要緊,吃官家飯的也得講理!她是個賣的窯姐幾,誰有錢就能摟她上牀睡一覺,這是天經地義,這沒你的事兒,穿上衣裳你請吧。”
那男的沒想到杜毅這麼好説話,如逢大赦,嘴裏答應着還千恩萬謝,一骨碌爬起來蹬上褲子,披上衣裳就要腳底下抹油!
杜毅伸手在他肩頭拍了拍,含笑道:“朋友!往後你招子也得放亮點兒,雖説有錢玩窯姐兒是天經地義的事兒,可是有主兒的最好別碰!天底下好説話的人可不多。”
男的仍然是滿口答應,千恩萬謝地一溜煙兒沒了影兒。
孰不知杜毅藉着那一拍之勢,已暗中用了煞手,怕只怕他活不過半個月去!
那男的跑了,杜毅望着他的背影笑笑轉過了身。
那女的一臉驚恐色,忙道:“杜爺!這不怪我,是娘逼我的……”
杜毅慢條斯理的抬一隻腳踩上了牀沿地,擺擺手道:“蓮香!你少跟我來這一套!老鴇子那兒我早就打過招呼,也花過錢,再給他三萬六千個膽,她也不敢逼你接客……”
那女的忙道:“是”
杜毅道:“士讓炮打了,你給我省兩句兒吧,蓮香!我杜毅是個講理的人,我先不動火兒,暫時也不動粗,咱倆平心靜氣評評理,不錯!咱倆是露水姻緣,你乾的本是這一行,我不能斷了你的財路,可是你要弄清楚,你是我姓杜的包下來的,你拿了我的,吃喝穿都是我姓杜的給的,你不該揹着我來這一套,這跟偷人養漢有什麼兩樣?王八好當氣難受!你把這頂綠帽子往我姓杜的腦袋上一扣!往後,我姓杜的在這北京城裏還混不混了……”
杜毅心平不平不清楚!瞧也瞧不見,不過他氣和,説話不慌不忙,不帶一絲兒火氣,那女的只當有路走,馬上使出了拿手本事,撲籟籟的淚珠兒掛落兩行,使嚥着道:“我知道我錯了…””
杜毅馬上道:“你知道錯,知道理曲了,是不是?那就好辦了!,”
伸手從靴筒裏拔出一把匕首,砰然一聲插在了牀上,那女的張口一聲驚叫沒叫出,身子往牀裏硬縮!
杜毅兩個指頭往前一伸,道:“給你兩條路,你既然嫌我,我就不指望什麼了,把我花在你身上的都給吐出來,我杜毅另找爐灶去!要不然咱們今兒個就玩兒個三刀六眼滿堂彩!”
那女的又哭了起來,這回是嚇哭了,她哭着道:“杜爺!大人不計小人過,我知道錯了,下回您就是殺了我”
“下回?”杜毅道:“就這一回都快把我的脖子壓進腔裏去了,再有二回我就得借別人的種,養別人的兒子了!”
那女的淚如雨下,跟個淚人兒似的,道:“可是,我哪拿得出?您行行好,全當賙濟我了。”
“行好?賙濟?”杜毅可沒有一點傳香惜玉心,根本就無動於衷,道:一我姓杜的又不開粥了,施捨。這年頭兒好人做不得!我可是做了好人,卻讓人在腦袋上扣了一頂綠帽子!”
那女的還待再説。
杜毅一擺手道:“廢話少説,答我一句,這兩條路你是走哪一條?”
那女的道:“您請多寬限幾天……”
杜毅道:“一天都不行!”
那女的道:“您明知道我拿不出來……”
杜毅道:“那咱們就玩個三刀六眼滿堂彩!”
那女的突然住了哭聲,道:“杜爺!不管怎麼説,我總伺候過您些時日,您花在我身上的也總算撈回去不少……”
“撈回去不少?”杜毅冷笑一聲道:“你可會自抬身價,你又不是金打的,是個什麼樣的貨色你自己還不清楚!”
那女的道:“可是當初您自己願意……”
杜毅伸手抓住那女的一隻胳膊,另一隻手拔出了插在牀上的匕首,冰冷道:“少廢話了!任何人你都能坑,千不該,萬不該,你不該把頂帽子往我杜毅頭上扣,你也不看看我杜毅是吃哪碗飯的,你的膽子夠大的,我要瞧瞧你這顆膽子大到什麼程度!”
那女的一聽這話知道不對了,花容大變,突然放聲尖叫:“殺人了,救命啊,殺……”
杜毅抓她胳膊的手往下一落,她不叫了,身子一軟躺了下去!
杜毅伸手掀開了被子!
那女的混身上下只穿了件兜肚,一具細皮嫩肉的們體幾乎完全呈現在社毅眼前!
杜毅兩眼之中突然冒出了火一般的光芒,楊匕首就往那女的下體扎去!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當兒,一縷勁風疾襲杜毅腰後大穴。
杜毅一怔心驚,顧不得再傷人,一偏身子橫竄出去,回身看,屋裏多了兩個人,兩個黑衣人,一個英武,一個白淨,白淨的那個過去拉上了被子!
英武的那個目中冷芒直逼杜毅,冷笑道:“京城重地,竟敢行兇殺人,而且是用這種手法傷害一個弱女子,你好大的膽子!”
杜毅道:“你們是……”
英武黑衣人道:“是誰都一樣!誰也不能容你這樣傷人。”
社毅道:“在下姓杜!在和中堂府當差!”
英武黑衣人臉色一變道:“好啊!原來是權好和-的家奴,你就是沒傷人今兒個也饒不了你。”
舉步逼了過去!
杜毅一聽這話情知再説什麼也沒有用了,他後悔亮了底牌,可是現在後悔已經遲了,先下手為強,他挺腕當胸就扎!
杜毅這一下是十拿九穩,只因為在“中堂府”那麼多護衞之中他是數得着的,可是他沒想眼前這英武黑衣人身手比他還高,只見對方不躲不閃,五指如鈎,硬抓他掌中那把匕首!
杜毅是個行家,一看就知道這英武黑衣人掌上功夫有獨到之處,他沉腕揚刀,疾劃對方腕脈!
這一着奏了效,逼得對方偏腕躲閃,變招反拿他的腕脈!
杜毅冷笑一聲也跟着偏腕,那鋭利的匕首尖端仍指對方腕脈!
杜毅手裏有利刃佔便宜!
那英武黑衣人卻似乎沒多大顧忌,鋼鈎般五指也不離杜毅的腕脈。
兩個人就這麼一刀一掌互襲對方腕脈,連換了七八把,英武黑衣人突然沉哼一聲變抓為掌,疾拍過去!
這一招用的是掌力,不是五指非拿實不可,掌風掃中杜毅的右腕,一把匕首立被震得脱手飛去!
杜毅已試出對方武功高出他很多,而且此刻匕首離手,情知不妙,翻身便撲後窗。
只聽那英武黑衣人一聲冷笑道:“畢竟是欺軟怕硬的和收家奴!”
他一步跟上,伸手抓住杜毅的後領猛力一扯!
杜毅蹌踉倒退,一屁股坐在地上!
白淨黑衣人到了,一腳踩在他胸腹之間,杜毅起不來了,那白淨黑衣人卻一聲冷笑:
“你身上帶的傢伙還真不少啊?”
腳尖一約一挑,杜毅的衣裳破了,一個小布包掉在地上!英武黑衣人一步跨到,俯身拾起,打開一看道:“我當是什麼值錢玩藝兒,原來兩塊水晶!”
那白淨黑衣人一怔道:“兩塊水晶?”
杜毅趁白淨黑衣人説話分神之際,猛一挺腰,一滾,已掙脱白淨黑衣人腳下,然後身子平竄往外撲去!
一陣勁風襲到,掃中他的右肩,只聽“叭”他一聲,杜毅大叫,人是竄了出去,但卻一跟頭摔在門外,他顧不得皮破血出摔的疼,落地又起,倉惶飛掠而去!
兩個黑衣人笑了,對望一眼閃身出屋不見!
天擦黑時,費獨行護着和-回到了中堂府,和-上樓由九夫人侍候着歇息去了!
九夫人原以為和-回不來了,沒想到和-平平安安的回來了,這大出她意料之外!
無事一身輕,費獨行回到自己的屋剛坐下!姚師爺來了,進門就道:“獨行!老杜在外頭讓人打傷了,胳膊毀了一條。”
費獨行心頭一震忙道:“怎麼回事兒?姚老!在哪兒讓人打傷的?”
姚師爺道:“問他他就是不吭一聲,他最服你,我看還是你去問問他吧。”
費獨行道:“人呢?”
姚師爺道:“在他屋裏!”
費獨行一步跨了出去!
到了杜毅的屋,杜毅一個人坐在屋裏喝悶酒,右胳膊用塊布吊着,臉煞白,兩眼都現了血絲。
費獨行一進門就道:“怎麼回事兒,老杜!是誰幹的?”
杜毅一拍桌子道:“別提了!他奶奶的,栽到了家了!”
費獨行拉過一把椅子坐了下去,道:“老杜……”
杜毅兩眼一抬道:“別問了行不?這又不是他奶奶的什麼光采事兒。”
費獨行臉色一沉道:“你這叫什麼話,你不是尋常百姓普通人,就是尋常百姓普通人讓人整了也得問個明白,你現在是中堂府的護衞大領班!你能認栽,中堂府可不能吃啞巴虧,這檔子事著就此算了,那能慣了他們的下次,中堂怎麼跟別人説話,咱們的人還出去不出去了?你要是還拿我當朋友,就有一句話説一句,要不然我這就走!”
他站了起來!
杜毅伸那隻左手拉住了他,賠上一臉勉強的笑:“兄弟!幹麼這麼大火兒……”
費獨行道:“你能怪我發火兒麼?咱們倆是什麼交情?”
杜毅道:“我知道!兄弟……”
費獨行道:“既然知道就給我説。”
杜毅道:“好!好!好!我説,我説!你坐下行不行,其實我不跟你説跟誰説?我還想找你給我報這個仇、雪這個恨呢。”
費獨行坐了下去!
杜毅道:“兄弟!是不是姚師爺告訴你的?”
費獨行道:“姚老也是一番好意……”
“我知道,我知道!”杜毅招手道:“我又不是不懂人情世故的小孩兒,我還能不知道姚老是好意,只是告訴他沒有用,他只會瞎嚷嚷,嚷嚷得八街都知道了,卻幫不上我一點兒忙,所以我沒告訴他,你不同,我當然要告訴你……”
費獨行道:“那就説,別在這兒廢話連篇。”
杜毅道:“是這樣的,兄弟……”
他把經過從頭到尾説了一遍。
靜靜聽畢,費獨行冷笑連連:“你真行,老杜!我還當是為什麼大不了的事兒呢,原來是為這麼個女人,你也太輕看自己了!”
杜毅還待再説。
費獨行站了起來,道:“什麼都不用説了,讓我看看你的傷。”
杜毅一搖頭道:“不用看了,死不了人,可是肩骨碎了,我這隻膀子算是完了,我恨的就是這個。”
費獨行道:“好辣的手法,我這就出去一趟,你找個人傳話弟兄們,我沒回來之前,任何人不許出去!”
他扭頭走了!
杜毅跟着站了起來!
費獨行去了一趟“八大胡同”杜毅栽跟頭的那個地方,可是他沒待多久就走了,這一走就不知道上哪兒去了,一直到半夜都還沒見他回去!
夜色在中堂府倒是很安靜。
跨院裏!護衞們住的地兒還亮着燈,牌九推得正熱鬧。
“冷麪殃神”紀子星今兒晚上手氣背,十把牌七把是“閉十”,一個月的他輸得光光的,還得輪值巡夜,夠倒黴的!
出了屋“咳!”一口痰吐在地上,紀子星緊緊腰帶就往前院走,剛走到跨院門口,不知道怎麼回事,心口一悶,限一黑就人事不省了!
其實他現在落在一條黑影手裏,這黑影身法矯捷,提着紀子星穿房越脊到了一個院子裏!
這院子在中堂府的最中間,不大,但很怪!
院子裏只有一幢房子,呈八角形,有七扇門,十四扇窗户,房子本身不大,門窗緊閉,沒有一點燈光!
院子裏種滿了花草,但空蕩寂靜不見一個人影!
黑影提着紀子星,落在正東那扇門前,他另一隻手裏有樣發亮的東西!只見他左跨三步,往前走一步,然後又右跨一步,旋即筆直走向那扇門!
他用那發亮的東西插進門縫裏,只聽“卡”地一聲輕響,那兩扇門開了,裏頭漆黑一片!
黑影提着紀子星,仍然是左右跨步地行了進去!
他進入那漆黑的屋裏轉眼工夫不到,突然間屋裏鈴聲大作,夜靜時分聽來十分刺耳,而且能傳出老遠!
黑影像電一般地竄了出來,然後像電一般地沒入夜空不見了。
小院子裏掠進了十幾條人影,轉眼工夫之後掌燈的到了。
十幾盞大燈,照耀得小院子光同白晝!
藉着燈光看,白雲芳、姚師爺,以及幾個大領班全到了。
姚師爺臉色都白了,匆匆忙忙地提着一盞燈奔了進去,剎時鈴聲不響了,姚師爺又快步行了出來,一邊走,一邊道:“該死的東西,該死的東西!竟然會是他,竟然會是他!”
白雲芳臉色一變,急道:“姚老!是誰?”
姚師爺道:“紀子星!”
白雲芳神色一鬆,道:“紀子星?人呢?”
姚師爺道:“在裏頭!進去兩個人把他抬出來!”
兩個護衞奔了進去!
這當兒院子裏又來了人,是和-,披着衣裳一個人進了院子!
大夥兒一見忙躬身的躬身,打千的打千。
和-視若無睹,忙問是怎麼回事兒?
姚師爺據實稟報道:“回您!紀子星在密室入口中了機關……”
兩個護衞抬出了紀子星,此時的“冷麪殃神”跟個刺猖似的,滿身插滿了一根根發黑的針。
和-臉色大變,道:“怎麼會是他……”
白雲芳道:“稟您!自然是他想偷進密室,不小心觸動了機關消息!”
和-臉色發了青,咬着牙道:“好個該死的東西,把他剁了,然後扔出去餵狗!”
兩個護衞格走了紀子星。
和-緊接着問道:“當初紀子星是怎麼進府裏來當差的?”
姚師爺期期艾艾地沒説出話來!
白雲芳那兒説了話,她代姚師爺稟報了紀子星的來歷,末了卻説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這不能怪姚師爺,費獨行也是姚師爺帶進來的,不挺忠誠挺好麼?姚師爺縱有什麼不是,功也能折罪了。
姚師爺聽得好生感激!
和-沒再追究,卻問道:“不提費獨行我還忘了呢,剛才我就在找他,他跑哪兒去了”
姚師爺知道費獨行上哪兒去了,據實稟報,從頭到尾説了個清楚!
和-靜靜聽畢不但沒怪費獨行,反倒説:“你們真行,他累了一天回來也不讓他歇息歇息,怎麼什麼都得他,別人是幹什麼,除了他就沒能辦事的人了麼?我養着你們是幹什麼的?只讓你們吃飯的麼?”他罵得沒一個人敢抬頭,剛剛罵完,費獨行快步進來了,一怔,急趨前見和-:“您怎麼也在這兒……”
和-截口道:“出了這麼大的事兒,我能不來看看,怎麼樣?杜毅的仇報了沒有?”
費獨行又復一怔道:“怎麼?您知道了?”
和-道:“嗯!我剛在找你,姚師爺告訴我了!”
費獨行道:“既是您已經知道了,不敢再瞞您,那兩個人恐怕是外來的,怎麼找也找不着。”
和-道:“還能讓你找着,就是本地的也早跑了,總不會傻得等你找上門去,我告訴你,你記住了,下回再有什麼事兒讓別人跑跑去,別都攬在身上,要知道你是我的貼身護衞,除去我的安全之外,別的任何事兒你都可以不聞不問。”
費獨行欠身道:“獨行出去的時候沒稟報您,獨行知過,只是杜毅讓人打壞了一條胳膊,他個人捱打受傷事小,中堂府的榮辱事大,獨行以為不能慣他們的下次,更不能讓人隨便碰咱們‘中堂府”的人。”
和-微一點頭,道:“這個我知道,我不是怪你,我是怪他們別個只知道吃飯,什麼事兒都讓你一個人去辦!”
費獨行道:“您錯怪了大夥兒了,這件事起初只有獨行一個人知道,獨行怕再發生意外,臨出門的時候關照過大夥兒,在獨行沒回來之前不讓他們隨便出去!”
和-臉色稍為緩和了些,一擺手道:“這件事兒待會兒再談,不管怎麼説,我養的人不只你一個,往後再有什麼事兒也讓他們去辦辦,別淨讓他們待在家裏吃飯睡覺!”
費獨行欠身道:“獨行記住了。”
和-道:“那麼現在你看看眼前這件事兒,紀子星這該死的東西怎麼會想進我密室去!
他想幹什麼?”
姚師爺一分道:“獨行!我問過弟兄們,紀子星今夜把一個月的餉都輸光了。”
費獨行道:“姚老以為他是身上沒了錢,想進密室偷幾樣東西變賣花用?”
姚師爺道:“我是這麼想……”
費獨行微一搖頭道:“剛才我回來的時候碰見兩個弟兄抬紀子星出去,我攔住他們問了問情形,紀子星在府裏不愁吃穿,也用不着養家活口,他用不着花什麼錢,即便真有急用,府裏不是不可以借餉,再不找誰借兩個花花也可以應付過去,犯不着冒殺身之險往密室裏闖,他不會不知道密室內外到處都是機關消息,而且密室裏的任何一樣東西恐怕都夠他吃喝半輩子的,他哪會因一時沒錢往密室裏闖……”
“嗯!對!”和-聽得連連點頭,道:“那麼以你看他是……”
費獨行道:“以獨行看來,這件事恐怕還是跟教匪有關。”
姚師爺一驚!
和-也為之臉色一變,道:“何以見得?”
費獨行道:“中堂!小賊偷小的,大賊偷大的,獨行剛分析過,要是單為自己,紀子易犯不着冒這殺身之險,甚至犯不着在府裏冒這個險,‘北京城’有錢的人家多得很,他要是蒙着面趁夜出去幹一票,誰會想到是咱中堂府的人乾的,不是一點風險也沒有麼?”
和-道:“那他為什麼早不……”
費獨行道:“早先咱們‘中堂府’沒動過他們的人,是不?”
和-道:“照這麼説紀子星是教匪?”
費獨行道:“不無可能,‘冷麪殃神’原就是黑道上的人物。”
和-道:“照這麼説他是有意混進來的?”
費獨行道:“恐怕是!您是知道的,胡三奶那處分壇所以廣交遊,交結大員親貴,進出各大府邸,其目的一方面固然為刺探機密,另一方面也為的是想在京裏紮根!那麼要是有人能潛伏在‘中堂府’裏豈不是更好?平日他可以刺探機密,甚至可以吸收教眾,一旦要動,他馬上可以劫持您控制着‘中堂府’……”
姚師爺忙道:“不對!不對!紀子星要是教匪,他該先上我那兒偷那張圖……”
費獨行道:“姚老!紀子星或許有可能知道密室內外機關消息的安置分佈圖在您那兒,只是您怎麼知道他不是已經到您那兒去過了?”
姚師爺頭搖得像貨郎鼓,道:“不會,不會!他去過我還能不知道,我還能看不出來?”
費獨行道:“姚師爺!嶺面殃神’不是個等閒人物,他在黑道上混這麼久,手法高明這是一定的,這種人不會翻箱倒櫃,我敢説他就是進過您的屋十趟您也未必看得出來!”
姚師爺一聽這話不吭氣兒了,因為他不是江湖上的人,江湖上的事他絕不及費獨行清楚,他不但是沒再吭氣兒,反而嚇出了一身冷汗!
只聽和-冷哼一聲道:“這幫教匪太猖獗,太無法無天了,居然把手伸到我‘中堂府’來了,明兒個我非下令各地方,限期要他們剿滅這幫匪類不可。”
費獨行道:“這倒是個根本辦法,只剿滅了他們的主力,蛇無頭不行,樹倒猢猻散,他們就用不着再往京裏跑了,就是還有那麼一兩個,也興不起風,作不起浪了,他又為誰興風作浪去?”
“對!”和-右手握拳在左掌心猛擊一下,道:“我就是這麼個主意,居然敢捋虎鬚,看看咱們誰狠,誰厲害。”
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忙道:“獨行!你剛才説紀子星會在府裏吸收徒眾?”
費獨行微一搖頭道:“您放心!他可能有這意圖,但卻還沒有任何收穫。”
和肺道:“你怎麼知道他還沒有任何收穫?”
費獨行道:“這很明顯,假如他已經吸收到徒眾,他還會自己來冒這個殺身之險麼?”
和-呆了一呆道:“這倒是,姚師爺!裏頭的機關消息都弄好了麼?怎麼門沒關?”
姚師爺忙過去關上了那扇門。
和-道:“獨行!你看這兒要不要派上人……”
費獨行道:“那倒不用,有了這些機關消息,這間屋可以説固若金湯,不亞銅牆鐵壁,誰也難越雷池半步,倒是府裏其他地方該加緊防範,免得他們偷雞不着蝕把米之後惱羞成怒在別處騷擾!”和坤點頭道:“嗯!對!對極了,白總領班……”
白雲芳一欠身道:“這件事您交給屬下就是。”
和-目光一凝,望着費獨行道:“獨行!關於杜毅的事……”
費獨行道:“夜深露重,而且外頭也涼,您請回樓吧,容獨行邊走邊稟報!”
和-連聲答應,扭頭走了!
費獨行望了姚師爺踉白雲芳一眼道:“這兒的事兒辛苦二位了。”
轉身跟了下去!
踏着青石小徑一邊往回走,和-道:“獨行!你沒找到那兩個人?”
費獨行道:“沒有!您説得對,他們闖了禍之後早跑了。”
和-沉吟了一下道:“你看這兩個人會不會是他們的人?我是説……”
費獨行道:“我知道您何指,不大可能,杜毅的人頭很熟,要是的話他不會不認識。”
和-道:“他們也想得到這一點,這兩個有可能是他們臨時僱的人。”
費獨行笑笑道:“中堂!他們要是其花大錢僱殺手的話,他們對付的不會是杜毅,杜毅也不可能還活着回來!”
和-點了點頭:“這倒是,那麼以你看……”
費獨行道:“以獨行看是江湖上的,而且是外來的,大半是路過京裏到‘八大胡同’找樂子碰上杜毅在那兒鬧事兒,管起了閒好.京城地面上的都認識杜毅。”
和-道:“那人就不好找了。”
費獨行道:“我打從西郊回來一直跑到剛才,一點蹤跡也沒找到,連打聽都打聽不出來什麼。”
和-“哼”了一聲!道:“杜毅捱打算不了什麼,那是他自己沒用,可是中堂府丟不起這個人,而且我也不能慣了他們的下次,待會兒找金總管到桂榮九門提督那兒去一趟,讓他給我即刻派人抓盡京城地面上的江湖人物……”
費獨行心頭一震忙道:“票中堂!您明智!千萬請收回成命。”
和-道:“怎麼了?”
費獨行道:“中堂!這跟得民者昌,失民者亡的道理一樣,暗地裏對付一兩個江湖人物,那算不了什麼,可是要是跟整個江湖道為敵那絕不是明智之舉,江湖上都是能高來高去的能人,江湖之大也無奇不有,獨行斗膽説句直話,打古至今沒一個人敢跟整個江湖為敵的,京沒的禁衞實在不足以防禦整個的江湖道,您要是跟整個江湖道為了敵,今後出事的將不止杜毅一個人,‘中堂府’也會從此多事。”
和-道:“那你要我怎麼辦,厚起我這張老臉吃啞巴虧?”
“那倒不是。”費獨行道:“就是我也不願意這樣!可是您可以表面上寬懷大度,不追究、不計較,暗地裏派出人去查訪,這樣您不但可以贏得江湖道的敬佩,很可能使得那兩個以為風平浪靜再跑到京裏來!一舉而兩得,您又何樂而不為?”
和-聽着聽着突然笑了,點點頭道:“我沒有重用錯你,慎微細密,老謀深算,你佔全了,好!就照你的意思辦。”
費獨行道:“您誇獎!獨行只不過身在江湖,瞭解江湖人多一點而已。”
説話間兩個人已抵小樓,樓上亮着燈,想必九夫人也被驚動了,正在等和-,兩個人剛進小樓便聽夫人在樓上問了一聲:“誰呀?”
費獨行明白九夫人為什麼問這麼一聲,當即應追。“稟九夫人!是費獨行送中堂回來了!”
聽九夫人在樓上“哦”了一聲。
費獨行把和-送上樓梯便又下了樓回了自己的屋!
躺下去睡不着,腦子裏一直在想事。
至於他想的是什麼事,那只有他自己知道。
夜越來越深,外頭靜得很,什麼也聽不見。
可是三更剛過,他聽見了一種聲響,聲響來自樓上,是步履聲,很輕很輕的步履聲!
他的心馬上跳快了。他怕九夫人下樓來!
和-在樓上,九夫人要是下樓來,那豈不是……
有些事是躲不掉的,越怕越躲不掉!步履聲到了樓梯口,而且順着樓梯走了下來!
費獨行急,也有點氣惱,可是他沒奈何,只有裝睡了!
步履聲下了樓梯,很快地到了他門口。
費獨行的房門從不上閂,門被輕輕地推開了,進來個黑影,帶着一陣香氣,不是九夫人是誰?
她輕輕地到了費獨行牀前,擰身往牀上一坐,道:“別裝了,我知道你醒着的,就是睡了我下來也瞞不了你!”
費獨行霍地坐了起來,沉聲道:“你不想活了,我還……”
九夫人道:“別緊張,我在他蓮子湯裏放了藥,他睡得跟個豬似的,放炮都轟不醒他。”
怪不得她敢下樓來!
費獨行心裏一鬆,暗暗吁了一口氣,道:“你這時候跑下來幹什麼?”
九夫人道:“想你!下來看看你,不行麼?”
費獨行道:“秀姑!你這是何苦?”
九夫人道:“我也不知道,反正看不見你就想你,怎麼忍都忍不住,你説怎麼辦?”
費獨行道:“秀姑!你明知道現在不是時候……”
九夫人道:“我知道,可是我不剛告訴你麼,我怎麼忍都忍不住。”
費獨行道:“秀姑……”
九夫人道:“行了,再急就急出汗來了,着了涼不是鬧着玩兒的,跟你説吧,我是逼你的,寬寬心吧。”
費獨行哭笑不得,道:“秀姑!你這是……”
九夫人道:“我是來問問你,剛才闖密室的是不是你?”
費獨行道:“不錯,是我!”
九夫人道:“那怎麼死的會是紀子星?”
費獨行道:“一句話,有個紀子星死在那兒,他們就不會東懷疑,西懷疑了!”
九夫人道:“原來你是拉紀子星當替死鬼,你的心腸可真好。”
費獨行道:“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
九夫人道:“別跟我説這話,我知道你不是那種人,該殺的你怎麼也不會放過,不該殺的你連只螞蟻也不忍踩,恐怕紀子星早就該死了吧?”
費獨行沒説話。
九夫人道:“你拉個紀子星當替死鬼,只有你一個人知道,為什麼不先告訴我一聲,我聽姚朋説過,只要有人觸動密室的機關消息,那便絕無活口,你可知道剛才我一聽説密室出了事,有人觸動了機關消息,我揪多大的心,我差一點沒暈過去!”
費獨行道:“秀姑!你要原諒,我所要做的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九夫人道:“這麼説你是連我也信不過了?”
費獨行道:“事關重大,我不能輕易相信任何一個人。”
九夫人道:“你也不怕我傷心難受,你想進密室去究竟為的是什麼?”
費獨行道:“好奇!想進去看看而已。”
九夫人道:“算了吧,別哄我了,我知道你想幹什麼,你意不在那些值錢玩藝兒,你不是那種人,就算讓你拿,你一個人也拿不了多少去,以我的推斷,你所以到和-這兒來為的是要對付他,對付他就該是殺他,可是你有的是殺他的機會你都輕易放過了,就拿今天白天西郊行獵事來説,臨走之前我還點過你,可是和-還是好好兒的回來了,你甚至救了他一命,照這麼看你又不像是要殺他,説起來我還真有點兒摸不透你,不過從你到這兒來絕不會是真為他效力這一點看,我敢説你還是來對付他的,只是你用的是別種手法而已,還有什麼別的手法能對付和-的?除了殺他自然就是扳倒他,和-當朝一品,位極人臣,黨羽多,太上皇面前也是個紅得不能再紅的人兒,怎麼才能扳倒他?自然就是要抓住他貪贓枉法,欺君壓臣的種種不法證據,而這種證據只有一樣最齊全,最方便拿的,那就是和-的十本帳冊,我以前也告訴過你,他這十本帳冊就藏在那間密室裏,你現在想過密室,十之八九是想拿這十本帳冊,我沒有説錯你吧?”
費獨行聽得心神連連狂震,伸手抓住九夫人一隻粉臂,道:“秀姑……”
九夫人道:“別不承認,也別怕我知道了,我從和-手裏要過那張圖來!為的是什麼,你現在還不明白麼?我認為你早就明白了的,那為什麼你不先找我拿那張圖?”
費獨行搖頭道:“不!我不能……”
九夫人怫然道:“為什麼不能?你倒説個理由我聽聽?”
費獨行道:“一句話!我不能連累你。”
九夫人道:“你怕連累我?辦完了事之後,你不是要帶我走麼?”
資獨行一咬牙道:“不錯!要走的時候我是會帶你走,我也親口答應過你,可是……”
九夫人道:“可是什麼?”
費獨行道:“我不能不防萬一。”
九夫人道:“你防什麼萬一,是不是怕萬一不能帶我走?”
“不!”費獨行道:“只能説怕萬一不能馬上帶你走,只要你不被他們懷疑,我還有機會再回來把你帶出去!”
九夫人道:“那怎麼辦?要這張圖你怕連累我,不要這張圖你絕進不了那間密室,你説該怎麼辦呢?”
費獨行又一咬牙,道:“我不信我會進不了那間密室。”
九夫人道:“別太倔!也別意氣用事,這不是耍倔、意氣用事的事,就像你説的,事關重大,萬一辦不成這件事,你對不起的人太多,別為了一個不值得的女人誤了正經大事,是個英雄就應該拿得起、放得下,別連我這個女人都不如。”
費獨行沒説話,他知道九夫人説的是理,是至理,可是他又怎麼能不顧到那理之外的情!
他是個英雄,而且是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奇男子,可是現在卻有點英雄氣短!
九夫人的玉手往懷裏摸了一下,拿出一個科狀物遞給了費獨行,道:“你是救人,而且是救無數的人,拿去吧。”
費獨行為之機伶暴顫,忙抬手一擋,道:“不!秀姑……”
九夫人道:“別不了,看清楚是不是那一張。”
費獨行一怔凝目,可是屋裏太黑,他看不清楚。
只聽九夫人道:“不會點上燈看麼??
費獨行道:“用不着點燈了,這種圖不可能有第二張。”
九夫人道:“原沒有第二張,可是要照着這張圖臨摹,要多少張都有,是不是?”
費獨行心頭一震,急道:“秀姑!你……”
九夫人道:“今此早上你跟着他去了西郊,我花了一上午工夫描畫,把我手都畫酸了。”
費獨行一陣激動道:“秀姑!你這是……”
九夫人道:“你為的是百姓,我為的是你,你做的對,我做的也不錯,我不幫你幫誰?
能幫多少我就要幫多少。”
費獨行伸手抓住了她的手,他的手帶着顫抖,其實如今顫抖的又何止他的手。
九夫人似乎沒覺出,道:“現在你可以放心的拿去了吧,明天一早我就借今兒晚上出的事為理由把那張圖還給他,這樣我就可以推得一千二淨了,他怎麼也不會懷疑到我頭上來了,是不?”
費獨行把那張圖接了過去,激動的道:“秀姑!我感激……”
九夫人輕笑一聲!道:“就只口頭上對我説聲感激麼?”
費獨行道:“秀姑……”
九夫人道:“他要到明天太陽曬着屁股才會醒,讓我留在這兒……”她一歪嬌軀,竟然躺了下去!
費獨行實在不忍拒絕。
只聽九夫人道:“你幹麼還坐着?”
費獨行只有一咬牙也躺了下去!
九夫人的臉在他臉旁,香氣直往鼻子裏鑽,秀髮碰得他臉直癢癢,而且一個如綿嬌軀緊貼着他。
此情此景,就是鐵石人兒也心動,然而費獨行的感受,卻只有痛苦!只有難過!
只聽九夫人在他耳邊低低説道:“手幹麼呢?摟住我,摟緊我!”
費獨行只有伸出了手!
隨聽九夫人又道:“我知道你心裏怎麼想,我只想在你懷裏偎一會兒,我只這麼一點兒心,你忍心對我這樣麼?”
費獨行為之蕩氣迴腸,為之熱血上湧,情難自禁,一緊手臂,把九夫人一個誘人的胴體摟得緊緊的。
九夫人又在他耳邊説了話,輕輕的,還帶着顫抖:“大哥!你真好……”
像夢囈似的。
費獨行又是一陣激動,摟得她更緊,但這激動並不是慾念,而是發自心靈深處的憐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