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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殺人絲

    執筆人:

    抖顫……抖顫……一再抖顫的結果,是崩潰!

    不是李秀的心神崩潰,是另外兩件原本就在抖顫的東西,同時崩潰!

    一件是黑衣人手中的黑色木棍,一件是代表南宮世家門面、榮譽的巍峨牌坊。

    完全是同時麼?李秀拿不太準,彷彿是那根黑色木棍,早崩潰了一剎那間!

    黑色木棍一潰,似乎從木棍中又閃射出一條金色怪蛇……

    這條金蛇,是不是射向南宮芙蓉的眉心部位?有沒有齧中目標?李秀均未能看得清楚,因為與金蛇電閃同時發作的,便是那座巍峨牌坊,轟隆一聲,崩潰傾倒!

    此牌坊相當巍峨高大,這一傾倒,威勢可知,李秀人在牌坊之下,怎能不趕緊躲避,他只得把握時機,人往北閃。

    就在李秀人往北閃之際,牌坊南面的紫竹林中,卻出現了不少人影,電掣北撲而來。

    第一條身材婀娜,不顧高大牌坊正在崩倒之危,捨生忘死,向前飛撲的人影,便是鄧青青。

    與鄧青青幾乎並肩而至的,是一位身著紫色長袍,白髮白鬢,手執紫竹長杖的神態威猛老人。

    在這兩人之後,還有七條人影,是劍東、靈芝、劍南、金蘭、劍北、白菱三對夫婦,和剛被李秀硬用神劍山莊少主人身份,強遣往落魂澗中報訊的李劍飛。

    好,神劍山莊方面的人,差不多都到了,只缺少一位五湖龍王鄧飛龍。

    可以想見的情況是,劍飛一到落魂澗中,報告李秀即將死於南宮芙蓉手中凶訊,劍東等人便放下一切,電疾趕來!

    由於他們個個安然無傷,可見落魂澗中惡鬥,尚未開始,至少也是尚未輪到神劍山莊的人物上陣。

    至於獨缺鄧飛龍的原因,尚不明白,可能性也太多,譬如說:他根本沒來紫竹山,因事尚留羈落魂澗中,或是……

    另一個紫袍白髮老人,從外形上已可看出定是被江湖人物稱為紫竹翁的南宮不二。

    李秀自知必死,才逼著劍飛去報告秘訊噩耗,南宮不二卻不知南宮芙蓉所遇是何對手,自然也暫由南宮不樂和小華陀梁叔子對付迴天漁隱公孫敬等,而先行趕來替南宮芙蓉掠陣。

    這原因在於南宮不樂與南宮不二的希望,全寄託在悉心苦煉,面壁廿年,修為比他弟兄高出不少的堂妹南宮芙蓉身上,他們認為只要等不太為人注意的南宮芙蓉,奇兵突出,戰敗西天劍尊夏侯長空之後,南宮世家便告重振聲威,凌越武林百派!

    他們一從紫竹林中出現,便為巍峨牌坊正在傾崩的情勢所驚,誰也沒有注意人在牌坊頂上決鬥,以及決鬥雙方的勝負情況,更沒有注意到李秀已在牌坊傾倒的一剎那前,向北閃開。

    青青來時雖與李秀負氣,以致獨自先行,但深情劍侶,豈是泛泛,她一聞李秀已命劍飛往落魂澗中,傳達遺言,不禁芳心盡碎,把一切爭執負氣,都完全忘掉,咬牙噙淚,盡命飛馳,想趕來與李秀共死,或見他最後一面。

    故而她修為未必有南宮不二高,路徑更沒有紫竹翁熟,但到得卻比對方還要快上半步。

    人到當場,七寶巍峨的南宮世家牌坊,已化作一地亂木碎石!

    青青對牌坊沒有感情,沒有關切,她只急於找人!

    人,有了,在散碎牌坊中一段比較完整的橫樑之上,還坐著半個紫衣人。

    既著紫衣,定是南宮芙蓉,她下半身還相當端正地,保持原來姿態。盤膝而坐,但上半身卻少了一樣東西,少的是活人必備之物她那一目已眇的冷豔人頭!

    青青忍不住了,她那蘊藏在眼眶中的傷心痛淚,頓時泉流而出。

    她哭的不是南宮芙蓉,哭的是李秀,因為在這種情況下,李秀決無戲言,功力遠勝於他,必能殺他的南宮芙蓉,都已這樣慘死,李秀哪裡還會有半絲僥倖?

    鄧青青哭了,南宮不二也哭了……

    他的淚兒雖沒有青青流得那麼多,但傷心程度,卻決不下之,這位紫竹翁是一面把手中那根仗以成名的紫竹長杖,一寸一寸折斷,一面目中流淚,口中喃喃說道:“好……好……

    南宮世家的牌坊倒了……南宮世家的希望滅了……”

    假如悲傷與是否孤獨關係甚為密切的話,紫竹翁南宮不二的悲傷程度,更比鄧青青來得深了,因為他是獨自流淚,鄧青青卻立刻有人對她執手加以安慰。

    但青青的椎心急痛,又豈是尋常安慰所能減低,她先是茫茫然,向滿地散碎牌坊木石中,找尋李秀遺屍,旋即完全失望地,略一發呆,一聲巫峽猿啼似的悲號起處,回手駢指便往自己的心窩點去!

    搶到她身邊,欲加安慰之人,是靈芝,靈芝在神劍群俠中,最為穩健聰明,她預料到青青在大變之餘,極可能會有這麼一著。

    故而青青的疾駢二指,不是點中她自己的心窩,而是被靈芝握在手中,並以極溫和的語音,向她低聲說道:“青青,你不要懷疑,人傷有血,人死有屍,南宮芙蓉的無頭屍體,現在當場,秀哥兒卻蹤跡不見,究竟誰勝誰敗,尚未可知,你卻來上這麼一手則甚?”

    話完,突然提高嗓音,向紫竹翁南宮不二喝道:“南宮不二,我們是重回落魂澗中?還是就在此處分個高下?”

    南宮不二對靈芝之言,未加理會,手中紫竹長杖,已被他折得只剩數寸的,仍自呆然失神,喃喃說道:“南宮世家的牌坊倒了……南宮世家的希望滅了……”

    轟……

    噓……

    “轟”是火發之聲,一大蓬火光,突然從紫竹甬道掩映中的房舍之間騰起!

    “噓”是竹哨,遠遠從落魂澗方向傳來。

    跟著又是清亮無比的龍吟長嘯,接連嘯了三次。

    三種突發聲音中,一種與靈芝等神劍群俠有關,兩種與紫竹翁南宮不二有關。

    轟然火發之處,燒的是這紫竹山中最重要的所在,小華陀梁叔子煉藥的百草山房。

    噓然竹哨,是南官世家現任門主南宮不樂所發,表示落魂澗中有了急事,要南宮不二和南宮芙蓉,擺脫此間糾纏,立即趕去。

    故而,南宮不二雖因目睹南宮芙蓉之死,刺激過甚,精神已不太正常,但聞聲之下,也立即清醒,不理靈芝的向他叫陣之言,率領先前替南宮芙蓉抬轎的兩名紫衣垂髫侍婢,先行向業已起火的百草山房馳去。

    與靈芝等神劍群俠有關的龍吟長嘯,是誰所發呢?意義又代表什麼?

    那是鄧飛龍的嘯聲,鄧飛龍於來此時,路有奇遇,關係重大,不得不小作勾留,由劍東靈芝夫婦率眾,先入紫竹山莊,並規定了聯絡訊號。

    這聲長嘯,便表示有重大事變,令劍東靈芝等,不必再在紫竹山莊逗留,趕緊退到預先指定地點,與鄧飛龍互相會合。

    靈芝一聞嘯聲,臉上微露喜色,握著青青的柔荑素手,向她含笑說道:“青青你聽,鄧老爺子不會無故要我們撤退,多半是秀哥幾已與他會合一處,我們快去瞧瞧,秀哥兒獨誅南宮芙蓉,自己也決難輕鬆,他最近已連受內傷,不要再出甚重大差錯才好!”

    這是靈芝心思巧妙,故作其詞,聽得青青臉色大變,哪裡還敢絲毫倔強,立即與神劍群俠,一同馳去!

    剛才寬寬敞敞氣象萬千的一片紫竹廣場,如今已不堪寓目!

    四外的紫竹,有的被砍削,有的被踐踏,有的被焚燒,弄得凌亂不堪,最漂亮最巍峨的南宮世家牌坊,已頹崩為狼藉當場的無數散木碎石!

    最悽慘的,當然是南宮芙蓉的光頭屍身了,她生前因廿年面壁,痛下苦功,曾被南宮不二、南宮不樂兄弟,目為南宮家族的希望所寄,如今少了一顆頭頸,雄圖成空,芳魂已渺,尤其是死得蹊蹺,可能在九泉之下,仍難瞑目!

    這一切,都是為了李秀而起,劍東、靈芝等一群人,也正無不關懷李秀,但,李秀這個人呢?

    他在牌坊之下,往北一縱,便失蹤跡,他為什麼要躲避,為什麼眼見青青幾乎為自己自戕殉情,也不肯出來給青青一點安慰,和大夥打個照面?

    李秀會麼?李秀不會,李秀不是躲避怕事、無情無義的人!

    他除了因黃金夫人、白銀夫人與他父親李慕雲的關係複雜,生恐青青萬一竟是自己同父異母妹,在關係未確定前,不得不對青青的似水柔情,略有逃避,不敢過分親暱,以免鑄成大錯,無法收拾外,可說是肝腸似鐵,俠膽如天,對多強對手,多險難關,也敢拚上一拚,闖上一闖!

    他不是逃避,他是有所追求!

    倘若和李秀開個玩笑,他如今是見色忘義,但這個“色”字,不是“女色”,而是“金色”。

    李秀為了躲避牌坊崩倒之厄,是向北縱身,一縱便縱入一片紫竹林內。

    但他身形才一落地,便瞥見竹林深處,金光微掣,人影一閃。

    李秀一聲不響,施展上乘輕功身法,掩向金光閃處。

    黃金若糞土,肝膽硬如鐵,這是江湖俠士的共有風範,李秀何獨“拜金”?!

    當然,他不會拜金,他所重視的,不是“金”的價值,而是“金”的蹊蹺!

    金色,確有蹊蹺……

    首先,李秀曾發現與南宮芙蓉在牌坊頂上惡鬥的黑衣人的黑衣之內,曾有金銀交織的彩色寶光,隱隱透衣而去。

    其次,李秀又發現在南宮世家牌坊崩塌的剎那間,黑衣人所執黑色木棍,曾先行碎裂,並在棍中似曾飛出一條極細金蛇,射向南宮芙蓉的眉心部位!

    他如今還不知道南宮芙蓉已死,並失去頭顱,只覺得林中金色人影,或許與那身份如謎的黑衣人有關,想悄悄掩去,看個究竟?

    李秀悄悄前掩,那點閃動金色,也在緩緩後移。

    雖然,李秀不是外行,覺得這片紫竹林中,進退轉折,似含陣法門戶,但也未怎麼放在心上,仍一步不肯放鬆地,尾隨著那點金色,循回移轉。

    默計約莫到了西北生門,那金色人影,突告靜止,似是席地坐下。

    李秀暗忖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自己既然追蹤至此,總得見見對方到底是何人物?

    於是,他不再躡足潛蹤,改為大踏步地,向那金色人影接近。

    雙方對面,李秀一怔!

    人影、金色,都沒有錯,但紫竹林中,席地面坐的,卻是迥出李秀意料之外的黃金夫人。

    雖然,她如今戴有黃金面具,可能是任何人偽裝黃金夫人的第幾身外化身,但李秀卻有那份天性感應,一看就知道這是真正的黃金夫人李夫人,因為他和她血胤密切,她是他的生身之母!

    黃金夫人的人,已使李秀髮怔,她的話兒更使李秀髮怔!

    她見了李秀的第一句話,便是先微嘆一聲,然後便流露出異常關切憐惜情意,低低說道:“秀……秀哥兒,你知不知道你剛才已死過兩次?”

    “剛才已死過”的語氣已使李秀吃驚,而“死過兩次”,自然更使他驚上加驚!

    黃金夫人低嘆一聲說道:“武林中何一向不敢輕視身有殘疾之人?便因這等人物,心專、練勤,以功夫補缺陷,往往身負極森厲的殺手,和極高明的絕學!南宮芙蓉目眇足癱,盡屏百欲,以廿年面壁苦功,練成奪魂三杖,若想殺你,第一杖便遊刃有餘,你可知道她為何對你寬容,在第一杖上,只用了九成勁麼?”

    李秀不是糊塗人,當時雖沒有這種感覺,如今被黃金夫人一加提醒,略為思忖,便恍然有悟答道:“她是故意拿我當作幌子,掩藏實力,但真正的目標,卻是藏在牌坊頂上的黑衣人。”

    黃金夫人方一點頭,李秀又復問道:“您所說我死過兩次之意,是不是指那黑衣人也能殺我,只不過為了隱匿行跡,而且保留實力,鬥那南宮芙蓉,才未下殺手,令我有僥倖?”

    黃金夫人感慨頗深地,嘆息一聲道:“武功一道,雖然漫無止境,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十年,但目前的武林中,能殺你而想殺你的,大概也只有這兩個了!著遇其一,你都必死無疑,偏偏你卻同時遇上兩個,在互相猜忌爭鬥的夾縫之中,撿了這條小命,莫非蒼天有眼,李氏當興,神劍山莊的光輝,還能由李慕雲的兒子,繼續發揚光大?”

    雖然臉上帶著黃金面具,也可看得出黃金夫人說話時的感慨情懷,以及為李秀的祈禱祝福之意,更復大於感慨!

    李秀緩緩說道:“這事有點兒奇怪,像南宮芙蓉那等人物,功力雖極高明,氣度卻極狹隘,我父親對她有遼東眇目之仇,她……她不應該在杖下留情,放過我去。”

    黃金夫人道:“復仇在往日之恨,爭名是今日之情,兩者權衡之下,南宮芙蓉只得取其重而舍其輕,急其急而緩其緩,所以我才說你……你……你這孩子,今天太幸運了,大……大難不死,或許會後福無窮……”

    黃金夫人說話時,那份極慈祥、極真摯的母性之愛,穿透了黃金面具,籠罩了李秀的全身,可以猜得出她說到後來,語音微顫之故,定是滿臉上都已佈滿了縱橫淚漬!

    李秀何嘗不也有撲入對方懷中,好好親親熱熱地痛哭一場衝動,但他由於奇外生奇,肩任太重,變中興變,前途日艱,不得不強咬牙關,剋制住個人私慾,向黃金夫人低聲問道:“南宮芙蓉只要一勝那黑衣人,便可震懾百派麼?那黑衣人到底是誰?”

    黃金夫人看他一眼道:“你是當事之人,不會沒有體會到雙方全力拚鬥時強烈威勢,且先說你心中猜想,看是也不對?”

    李秀早就有所猜測,聞言應聲問道:“是不是神劍西莊莊主,被稱為西天劍尊的夏侯長空?”

    黃金夫人點頭道:“不錯,一個是南宮家族的希望所寄,一個是八荒四海的眾望所尊,當世武林中,沒有比他們再高明的人了,以你當時人在現場,悉心觀察的結果,夏侯南宮,孰優孰劣?”

    李秀毫不考慮地,接口說道:“武功到了他們那種程度,優劣分寸,也只在一線之間,以我的直接感覺而論,南宮芙蓉的廿年面壁,成就驚人,她恐怕比八荒共推的西天劍尊夏侯長空,還要強上一些?!”

    黃金夫人道:“你是依何立論?”

    李秀遂把當時自己所見,詳加敘述,認為南宮芙蓉對他先攻一杖,雖然斂勁藏鋒,也耗相當功力,夏侯長空卻是養精蓄銳,以逸待勞,何況,在南宮世家的牌坊倒塌的剎那之前,夏侯長空手中的黑色木棍,又先被南宮芙蓉震裂!

    黃金夫人細細聽完,點頭說道:“你的判斷,相當正確,但你卻未知曉,就在牌坊倒塌你向北縱避的一瞬之間,雙方勝負已分,我從林中遙見,南宮芙蓉的頂上人頭,竟被夏侯長空帶走。”

    李秀駭然道:“有這等事?夏侯長空能勝便可,何必殺人?更何必把南宮芙蓉的人頭帶走?”

    黃金夫人嘆道:“英雄與梟雄之分在此,你和你父親,都是英雄肝膽,夏侯長空則是梟雄性格,這兩者若相鬥爭,梟雄往往得意於當時,英雄則較吃虧,勝利來得晚,遭遇來得淒涼,故而,史冊上往往會有英雄寂寞之語!”

    李秀聽得懂她的感慨,聽不懂她的弦外之音,目注黃金夫人,皺眉道:“夫人似有言外之意,能不能解釋得明白一些?”

    黃金夫人道:“夏侯長空不能不如此作,因為這場比鬥,不太光明,他留了後步,用了梟雄心機,結果果然敗的雖是夏侯長空,死的卻是南宮英蓉!夏侯長空要保全他西天劍尊盛名,必須殺死南宮芙蓉,更必須昌言此戰,勝得乾乾淨淨,抹去虧心汙漬,他怎能任憑可以作為贓證的南宮芙蓉人頭留在此地?”

    李秀回憶所見,恍然叫道:“會不會是南宮芙蓉的眉心部位,鑽入了一條極細金蛇?”

    黃金夫人點頭道:“南宮芙蓉的陰沉紫竹杖,和夏侯長空的天山鐵木棒,全是罕世寶物,但南宮芙蓉確實功力驚人,天山鐵木棒居然被她的神力震酥,但就在此時,夏侯長空的梟雄狡計得逞,他預藏棒內的一條金線殺人絲,便猝不及防地,進入南宮芙蓉腦內!”

    李秀先是神情一震,旋又把嘴角一撇,不屑說道:“難怪夏侯長空會有這種手段,他利用迴天漁隱公孫敬,以及一些下流神藥物,限制所屬,爭奪名利,根本就是個梟雄,算不上英雄人物!”

    黃金夫人目注李秀道:“秀……秀哥兒,你的機會來了!”

    李秀一愕,瞠目問道:“機會?什麼機會?”

    黃金夫人道:“剛才,我曾說當世武林中,想殺你而能殺你的,只有夏侯長空和南宮芙蓉二人,如今,南宮芙蓉已死,把話掉過來說,想殺夏侯長空,而能殺夏侯長空的,只有你一個人了!”

    李秀駭然道:“我?我能殺得了西天劍尊夏侯長空?”

    黃金夫人表示得相當肯定道:“能!只要你想殺他,就能殺他……”

    李秀雙眉一剔,憤然接口道:“想,我當然想,為武林正義而言,他是百派公敵,為私人恩怨而言,他與我有間接殺父之恨,直接奪……”

    承接上句“間接殺父之恨”則這句話兒,自然是“直接奪母之仇”,但李秀卻及時截斷話頭,不說出來!

    他既不敢說,又不願說,也不能說……

    不敢說是由於黃金夫人的特殊身份,不願說是怕傷慈母之心,不能說則是水尚來落,石尚未出,在全局尚未定論,真相尚未大白之前,不能有辱黃金夫人名節!

    黃金夫人不計較這些了,尤其是對李秀,她更不會計較,只是笑了一聲接道:“既想殺他,就趕快緊追夏侯長空,但要記住,你的機會,只在三天之內,過了三天,最好離他遠一點!”

    李秀向黃金夫人遞過惑然一瞥,黃金夫人又加解釋道:“夏侯長空在劣勢局面下,殺了功力比他更強的南宮芙蓉,心願雖諧,精神大耗,在三天之內,他最多隻有尋常的六成功力能夠展露,豈不是你追蹤殺他的絕好機會……”

    語音微頓,目光凝注李秀,沉聲正色說道:“記住,夏侯長空帶著南宮芙蓉的人頭,離此以後,必奔西南百里的逍遙別館,向逍遙仙子得意示威,互相鬼混,並調攝所消耗功力!你離我往西,走出竹林,有匹白馬,是逍遙別館所豢,馬能認路,縱轡歸槽,不會走向岔處,你務須全速奔馳,對夏侯長空,下手越早越好,時機稍縱即逝……”

    李秀聽得逍遙別館和逍遙仙子,想起南宮芙蓉曾告之語,不禁心中一動!

    黃金夫人繼續說道:“追上夏侯長空後,立即施展李家神劍,我知道你是爹爹的跨灶佳兒,不單把神劍九式,已練得精熟,連看家撒手的李門神劍絕藝‘不殺之殺’也有了七八成的火候……”

    李秀心中好生感動,他想不到黃金夫人對自己這樣關切,摸得這樣清楚,好像是步步都不離自己左右!

    黃金夫人道:“你是精兵,也是疲兵,李家神劍,又極耐戰,若把九大式反覆施為三遍,定可斬卻夏侯長空,不到萬不得已時,不要用‘不殺之殺’,因為這一招耗勁太過,威勢太厲,雖能殺人,自己也必有相當傷損!夏侯長空不過是江湖草寇,你則是堂堂正正的神劍傳人,千金之子,萬一事難兩全,我寧可你讓夏侯長空逃跑,也不許你和他拚命,千頃地,一根苗,劍東兄弟等,忠義有餘,終是異脈,李氏門中,只有你!你一個人了!”

    李秀再怎剛強,也聞語傷心,在兩隻黑白分明的俊眼之中充滿了滾動淚水!

    黃金夫人站起身來,走前一步,伸手輕拍李秀肩頭,柔聲說道:“好孩子,不要哭,要哭等斬卻夏侯長空再哭,萬斛辛酸,只可化作英雄氣,不要化作英雄淚,夏侯長空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怕的,就是你神采奪人的李家英氣!”

    李秀的英雄氣,果然被黃金夫人鼓勵得高騰起來,雙眉微軒,立即轉身西行。

    黃金夫人叫道:“還有一件事兒,必須記住,夏侯長空可斬,逍遙仙子卻決不能殺,若不留這妖婦,作為活證,我和你鄧家姨娘,縱死九泉,也難洗刷清白!”

    這幾句話兒,使李秀聽得心驚,知道逍遙別館之行任務太重大了!

    林內的奇門陣法,難不住他,出得林西,果然見有一匹極矯健的白馬,拴在幾株紫竹之上。

    就在李秀解韁之際,他聽得了劍東、靈芝等人的步履之聲,也聽得了青青芳心似碎的低低啜泣!

    他略一遲疑,想出林打個招呼……

    但忽然想起黃金夫人“急其急而緩其緩”之語,不禁咬牙一嘆,決定暫時不去見青青等人,翻身上了馬背。

    絲韁抖處,駿馬長嘶,四蹄騰空,風馳而去!

    劍東、靈芝夫婦等,以及鄧青青,也都聽得右側方一片紫竹林內,起了馬嘶馬蹄之聲,他們只以為是南宮世家弟子,均未想到馬上人竟是李秀?

    唯一遙遙注視,目送李秀馳去的,是黃金夫人,她如今取下黃金面具,天人般的秀靨之上,淚漬模糊,口中並喃喃說道:“秀兒,逍遙別館之行,必有無窮兇險,但望你能逢凶化吉,遇難呈樣!我本當陪你去的,但在未曾把梁叔子的長春再造丹弄到手之前,又不能公開背叛夏侯長空,否則,你若看到了你娘在轉瞬之間,會變成腰駝背屈,鶴髮雞皮,定必傷心欲絕!破壞了美好形象無妨,但變化太大,打擊倏來,會傷損你的英雄氣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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