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三駕區安局的碟型飛船在公路上空橫掠而過時,凌渡宇已轉換了身分,駕著像只甲蟲的無輪氣墊式噴射車,沿著公路滑行而過。
雖是午夜時分,但市內的交通仍非常繁忙,各種娛樂場所,都擠滿來趁熱鬧的男女。
沒有月亮的夜空特別清澈,千變萬化的霓虹燈飾使城市的中心區充盈了嘉年華會般的熾熱氣氛。
表面看來,這確是個沒有罪惡的人間樂土,但凌渡宇卻知道這是人類歷史上最極權的社會。
雖然現在妄下判定有點魯莽,但他卻推想到不但公民的生育權被剝奪了,就是年紀超過某一界限的人亦被殘忍地清洗。
一些非白人的民族,更可能全體被滅絕了。
這以神權施行獨裁統治的政府,在奪去了人們大部分的自由甚至生存權後,再回贈少許的自由,以之麻木他們的意志,加上因子的改造,手法確比歷史上任何極權統治者更要高明百倍。
難道"救世主"要建立的就是這樣一個國度?
左方出現一座宏偉的建築物,交爍著"爾國臨格"四個大字,為這時代作了個具體的註釋。
車子緩慢下來。
凌渡宇很快便知道是什麼一回事,那是個截查噴氣車的關卡。
路旁泊了五架區安局的碟型車。
凌渡宇安然不懼,跟著等候檢查的噴氣車緩緩前進。
"篤篤!"
一名軍警敲了他的車窗。
凌渡宇把車窗降下,兩眼神光凝聚,朝他望去。
那軍警立即被他制著,茫然讓他通過了。
凌渡宇搖頭苦笑,這把戲在這裡原來這麼管用。
翌日清晨時分,凌渡宇在一個密林中醒了過來,隨即制服一名路人,閃換了身分牌,然後發出催眠指令,命那路人駕駛偷來的噴氣車往相反方向走,自己則徒步朝目的地走去。
一個小時後,天文博物館終出現在前方處。
凌渡宇的手心冒著汗,假設時空機真的變成了廢物,他該怎麼辦呢?
洛維奇夫憑著卡林棟的時空理論建造出來的時空機器,正擺放在博物館入門後的大堂正中,是最矚目的展品,幾乎每一個人進門後,都急不及待去欣賞這類鎮館之寶。
只要想想它是由外星人制造出來的,已有足夠震撼人心的吸引力。
凌渡宇登記了身分牌,以自動扣除的形式付了入場費,到了可看到時空機器的位置,立時愕然止步。
這是什麼一回事?
所有儀器都沒有了,只剩下以四根圓柱連接支撐的下方浴盆和上方的尖椎形發射器。
但這不是令凌渡宇目瞪口呆的原因,令他大吃一驚的是它完全變成了另外一種物質。
再沒有金屬鋼材那類感覺。
這被未來人名為外星浴盆的奇異機器,通體透出朦朦藍光,再不能以任何詞語去形容,只可說它絕非這星球的物質,甚至找不到近似的東西去略作比較。
難怪未來人會認為它是由外太空如隕石般飛來,撞進地層裡去。
凌渡宇一步一步往時空機器走去,心中充滿絕望和無助。
回去的希望終於泯滅了。
那推動四根圓柱,使人作時空旅行的設備都被毀滅了,只剩下這個變成了不知是什麼物質的怪殼,今次真的要完蛋了,倒不如讓洛維奇夫殺死,現在就不用為卓楚媛而心如刀割。
不!
還有一個希望。
凌渡宇擠進了人群中,迫近到最前列的位置,然後在觀者瞠目結舌的目光之下,跨過金屬圍欄,跳了進去,在浴盆裡躺了下來,進入最深沉的瑜伽冥想裡。
他的呼吸變得若有如無,心臟不久才輕躍一下,生機下降。
精神和肉體分了開來,現在無論任何對他身體的刺激,亦不能令他"醒"過來。
因為他想見到這地球的最高統治者"救世主"。
最先抵達的是宗徒會轄下的選種機甲戰士,他們對凌渡宇的行為大惑不解,但卻不敢移動他。
透過身上的探測裝備,證實這危險人物正處於冬眠的狀態裡,由於宗徒會曾有嚴令,此逃犯必須生擒,卻對這從未見諸人類身上的"病情"束手無策,甚至不敢作任何"治療"。
當杜瑞雲到場時,與機甲戰士的指揮官和卡素商量過後,向東亞軍區的頭號人物寇克請示,由他決定把凌渡宇送返醫學實驗室,機甲戰士則負起二十四小時貼身看守之責。
接著的十多天裡,凌渡宇仍是處在那種半死亡的狀態,其他軍區各遣來醫療界最頂尖的人物,試圖以不同的方法喚醒凌渡宇,最後均以失敗告終。
凌渡宇的身體全無反應。
到被捕的第二十八天,機甲戰士接到宗徒會聯合發出的命令,將他送往代表這未來國最高科技機槍的研究所,而十二門徒已為此開了兩次會,最後一致決定這謎樣般的人物疑團必須解開,而最有資格負責這任務的人,就是最高研究所的首席科研大師研究所的所長。
當凌渡宇被送上往研究所去的遠航飛船時,他醒了過來,但身體仍保持在冬眠的狀態裡。
兩個小時後,飛船來到研究所的所在地地球最廣闊的新平原上。
在這一碧萬項的寬廣草原上,研究所內數萬座不同用途和類型的建築物,星星點點地散佈著。
沒有公路,交通工具是各咱各類的飛行車。
數十條人工河曲折奔流,滋潤兩巖豐腴的土地,哺育數以萬計的畜群,為這片大摹帶來無限的生機。
這是未來國的禁地,由防衛衛星負責監察,任何沒有得到批准的人闖入此區時,均立殺無赦。
所長的辦公大樓位於研究所的正中心,內裡安置了整個地球國的靈魂,一部超級的智能系統,能與全球十二軍區的主電腦系統貫通,不但所有資料給收集到這命名為"救世主"的超級系統去,它的資料庫儲存了由古至今有關人類的文化、歷史和科研成果。
而所長是唯一法定可操縱這超級系統的人,直接向宗徒會負責,不須聽任何一個門徒的指示。
宏偉的辦公大樓內,保安方面的由十二個最先進的仿生機械人負責,他們的外形與人類無異,但卻對所長絕對忠心,亦只聽所長一個人的命令。
研究所所長可說是把十二軍區聯繫起來的核心人物,獨立於任何一個門徒的影響之外,亦使單一的門徒不敢生出異心。
當凌渡宇被送進研究所的大堂後,所有人立即撤走,改由仿生機械人負責看守。
凌渡宇自己當然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還以為可見到"救世主",逐漸恢復常態。
仿生機械人把他送進一間玻璃房子裡,讓他躺在一張舒適的床上,卻沒像這二十八天來箍著他腰頸和四肢的對待。
門開,足音來到他身旁,一把悅耳、熟悉卻冰冷無情的女聲在他旁響起道:"我知你早醒過來了,不要騙我,別人或者不知道你在幹什麼,但我卻知道這是古瑜伽的一種冥想功法,在你的飛船進入我的領空時,我已檢查過你了。"凌渡宇完全沒法控制自己的情緒,猛睜虎目,由床上坐了起來,不能置信地瞪著眼前這一身白袍、美賽天仙的女子,不由驚嚷了起來道:"艾莎妮芙!原來這-救世主-真的是你,天!為何你仍像以前的樣子,甚至要年輕上幾年?"艾莎妮芙以瞧陌生人的眼光冷冷盯著他,身上發出奇異電流,使凌渡宇動彈不得後,平靜地道:"我是天國最高研究所所長,並非-救世主-,但我卻要你告訴我,為何知道我的名字,假若你不肯合作,你將會受到懲罰。"凌渡宇駭然道:"你不認得我了嗎?我是凌渡宇,在一百年前,我們曾在莫斯科的郊外的第一次見面,那晚你還餵我服下一粒第五代能量丸,之後我們到了一間寧靜的小屋內造愛,翌晨你還把電單車留下給我使用。"艾莎妮芙木無表情地冷冷看著他,好一會才淡淡道:"能量丸是隻有門徒、研究所一級研究士以上的人才有資格服用的東西,以之維持生命,就像一般人的食物。你確曾服食過能量丸,這正是我奉命要追查的其中一件事。但若你仍是胡言亂語,我會立即懲罰你。"凌渡宇像呆頭鳥般看著她,確是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
那晚這美人還是恨不得把心肝掏出來地熱戀他,現在地變成了陌路人和敵人。
這是什麼的一回事了?
難道……
凌渡宇眼中射出熾熱的神色,失聲道:"天!我明白了!"就在這一刻,他恍然大悟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快樂得如飄遙雲端,雖然有些關鍵的地方仍未想通,但已不像以前般,若被千重迷霧籠罩著。
艾莎妮芙冷冷道:"你明白了什麼?"
凌渡宇回覆了平時的智慧的水平,向她展露了一個充滿魅力的笑容,柔聲道:"所長之所以不明白,因為我剛才說的雖是在一百年前發生的舊事,但在所長來說,這卻發生在你的未來,所以所長最好不要懲罰我,否則將來必會後悔,亦會錯過我現在即將要說的精彩故事。""轟!"
腦際轟然一震,奇異的電流從艾莎妮芙處隔空鑽入了他的腦神經去,使他進入種種生不如死的痛苦感覺裡。
在腦神經的現實裡,他感到各類形式的痛苦,卻又不能借昏迷來逃避。
凌渡宇凝聚起強大的意志,苦苦忍受著。
只是十五分鐘的時間,他已有痛不欲生的感覺,而這只不過發生於神經內的事,實質上他沒有受到任何損害。
當痛苦停下來時,駭然發覺眼睛再看不到任何東西了。
艾莎妮芙以毫無感情的聲音道:"我暫時使你失去視覺的能力,讓你當三天盲人,三天後再來看你,瞧你還敢胡言亂語嗎?"身子一輕,凌渡宇頹然倒在床上。
三天後,仿生機械人把凌渡宇送到這主控大樓的某一處。
忽然間,凌渡宇雙回覆視力,發覺自己坐在一張椅子上,回覆了自由。
眼前是個正方形的廳堂,一邊是透明的窗壁,外面是無邊無際的草原,遠方有幾座建築物,其中一座豎起了一支巨型火箭般的物體,間中有一兩架飛行車在雲濤怒翻的晴空上掠過,卻沒有伊人的蹤影,兩外仿生機械人則退出了廳堂外。
失去了三天視力後,重見天日的凌渡宇貪婪地溜目四顧。
陳設簡單典雅,一套款色新奇的桌椅和沙發,地板上鋪了天藍色的地毯,牆上掛了幾幅圖表,有點像古怪的抽象畫。
艾莎妮芙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道:"可以說實話了嗎?否則我今天不但會把你變成盲人,耳朵還會聽不到聲音。"語氣雖仍是冰冷,但凌渡宇卻感到她對他多了點奇妙的感情。
凌渡宇嘆了一口氣道:"我可心站起來走兩步嗎?"艾莎妮芙淡淡道:"悉隨尊便!"
凌渡宇想不到她肯答應,喜出望外,辛苦地站了起來,活動了筋骨,故意不看她,移步到落地壁窗前,極目遠眺,嘆道:"這是什麼地方?"艾莎妮芙來到他身後,平靜地道:"在七十年前,這仍是地球上最大的沙漠,現在則成了最大的草原,供應全球三分一的食糧。"凌渡宇愕然道:"這就是非洲大陸上的撒哈拉大沙漠了。"艾莎妮芙厲聲道:"你怎會知道這些名詞,只有研究所的人和門徒才可閱看以前的歷史!"凌渡宇轉過身來,凝視她的美眸,嘆道:"艾莎,你不不明白嗎?我是通過那所為外星浴盆的時空機器,由一百年前的時空,來到了這裡,不信的話,你可問我關於那以前數千年的歷史,看我能否回答你。"艾莎妮芙眼中射出鋒利的電光,一點不讓地和他對視著,冷冷道:"不要試圖對我施展催眠術,我並非普通人,而是有最優秀因子的新人類,你若妄想制服我,只會招來處罰。"凌渡宇微笑道:"我怎捨得對付你,不過我卻可以選擇說話及不說話,用弄與否則是我的問題。除非你答應我,肯讓我把整件事說出來,否則我就選擇不說話好了。"艾莎妮芙露出深思的表情,好一會才道:"理論上,只要你曾看過資料庫上有關以關歷史的資料,自是可對答如流,沒有困難。"凌渡宇沉聲道:"但所長怎樣解釋我被一百年前的落後武器所傷一事呢?那顆能量丸又是從哪裡來的?"艾莎妮芙從容道:"若果其中一個門徒,精心策劃出一項陰謀,而你是他的間諜,那麼這一切都可輕易解釋了。能超越時空的機器在理論上仍是絕無可能的事。"凌渡宇柔聲道:"但這能否解釋何以我的體能和精神力量均大異常人嗎?何況催眠術和瑜伽術這些古老神秘的功行,都是這時代所沒有的,你又可作出怎麼樣的合理解釋哩?"艾莎妮芙沉吟了半晌,顯然有點意動,輕輕道:"我們到沙發坐下好嗎?"凌渡宇聽她語氣帶有請求的味兒,心中暗喜,隨她往沙發走去。
兩人相對而坐,隔了一張長几,几上擺了一盤蘭花,清香逸散,看來是改良了的品種。
艾莎妮芙嘆了一口氣道:"你確是個很特別的人,若換了別的人,受到那種純神經的痛苦時,早已慘叫呻吟,而你只是咬牙苦忍,三天來真是一動不動,教人奇怪。"凌渡宇知道自己至少贏得了她的尊敬,欣然一笑,沒有答話。
艾莎妮芙奇道:"為何你可以如此有信心,宗徒會已下了令,若我在一年內仍不能解開你的謎團,會立即把你處決,難道你一點都不愛惜自己的生命嗎?"這回輪到凌渡宇訝然道:"這麼機密的事,為何有肯告訴我呢?"艾莎妮芙首次露出人性的一面,茫然搖頭。
凌渡宇正容道:"我卻知道原因,因為在宗徒會處決我前,你會和我一起逃去,通過時空機返回一百年前的世界去,而你則比我早了一年抵達,還出現在剛開始的全球網絡上,成為了-救世主-的第二次降臨,挑選出十二門徒,進行計劃。"艾莎妮芙美目睜大,沉聲道:"你弄錯了,至高無上的-救世主-出現在新世紀前五年的世界網絡上,現在只是十二門徒可以直接與它聯絡。"凌渡宇柔聲道:"這正是最精采絕倫的地方,這在新世紀前五年出現的-救世主-,她建立的所謂地上的天國,是人類歷史上最恐怖和最高明的極權政府,所有人都成了她的奴隸……"艾莎妮芙嬌喝道:"閉嘴!你可知單是這些話,我已可立即把你處決了。"凌渡宇搖頭,冷靜地道:"你不會的,你不但不會這樣做,還愛上了我,與我一同回去,設法推翻這獨裁的政府。"艾莎妮芙秀眸冷芒閃閃,寒聲道:"在一百年前,怎能推翻五十年後才出現的政府呢?"卻沒有否定會愛上他的可能性。
凌渡宇嘆道:"所以我才說這是最微妙的地方,只有在現今這政權出現之前,先重演一次-救世主-的卑鄙手段,什麼-救世主-和十二門徒,然後再告訴世人,唔……例如第二次降臨已來了,將來若有人假冒我,就是魔鬼派來的假基督又或反基督諸如此類,那以後就沒有人能再以同樣的手段接管全球了。換句話說,所長你回到了一百年前的世界去未來改變了。"艾莎妮芙茫然思索了一會後,仍是搖頭道:"這是不可能的,每一粒能量丸,只可以支持我三十日的生命,現在我手上只有一粒能量丸,返回一百年前去亦絕對活不過五十天,更沒有多餘的能量丸給你服食,可想而知你說的仍是謊話。"凌渡宇微笑道:"既認為我說的是謊話,為何卻不像上趟般懲罰我呢?"艾莎妮芙雙目射出凌厲的神色,冷喝道:"你不要得寸進尺,迫人太甚啊!"凌渡宇眼中射出愛憐之色,舒服地躺在沙發上,還寫意地伸展四肢,柔情似水地道:"為什麼要服能量丸才能維持生命呢?"艾莎妮芙猶豫了頃刻,才猛下決心道:"研究所的院士都是經過特別基因處理的人類,被激發起生命的潛能,而我則是他們之中最超卓的一個,腦內植入的微晶片,可使我遙控研究所那貫通全球網絡的智能系統。但由於此舉需要龐大的能量,才能平衡我們被激發的潛能,所以當能量丸的功能消失時,能量會使我們自燃而死。"凌渡宇的臉倏地血色盡退,想起當日遇到艾莎妮芙時,她那種生離死別的悲哀情緒,虎軀不由劇震道:"那些門徒為什麼要服用能量丸呢?"艾莎妮芙嘆道:"我不知為什麼願意告訴你……他們服能量丸的原因,即是為了保持青春,亦是怕被叛徒或其他門徒行刺。"凌渡宇顫聲道:"難怪宗徒會把這麼大的權力交到你手上,因為他們根本不怕你造反,只要斷了能量丸的供應,你就不能活過三十天,真是卑鄙。"艾莎妮芙聲音轉柔道:"凌渡宇,你可否把一百年前發生的事,詳細地告訴我,我很想知道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