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公子枕着失爭的臂彎,已經睡熟了。
她睡得很香很甜,在睡夢中還不時咂嘴,好像在吃什麼甜蜜蜜的東西。
朱爭也已進入了酣沉的夢鄉。
那麼,又是誰走進了他的夢境呢?
相愛的人兒的夜晚,是充滿了甜蜜和温柔的。
那麼,分離的人們的夜晚呢?
南天仙坐在孤燈下,支頤沉思。
她已經離開了方少雄,不顧一切地離開了。
因為她已經不再是南斗的女兒了,她有權決定自己的命運,有權選擇一個託付終生的人。
至於她將去哪裏,她根本就不知道。
孤獨的人兒的夜晚,就如同面前的夜路,黑暗而且寂寥,充滿了希望,也充滿了恐懼。
夜風吹進了窗根,吹斜了豆油燈的火苗。
南天仙不由抱緊了雙肩。
以後的夜晚,她都將無助地抱着自己的雙肩,忍受孤獨和寒冷。
沒有人會走過來,將她抱進温暖寬厚的懷裏。
南天仙瑟瑟地仰面望着天上的月兒。
當然,她會找到她期待和渴慕的歸宿,但這之前尋找的路,只有她一個人走,不再會有人扶持。
範密湖當然是個孤獨的人,雖然他現在正眯着眼睛審視站在面前的那個出奇地誘人的少女,他的心仍舊是孤獨的。
一道新的刀痕從他的額頭延伸到右耳邊,像是被人用硃砂筆抹了一筆。
他卻宣判了那個人的死刑。
用硃砂筆抹他的人,就是王趕山。
只要一想起那天早晨在山道上發生的事情,他的心就會忍不住發抖。
他不明白王趕山為什麼想殺他,不顧性命地想殺他。
除了他自己,已沒有別的人看見過山道上慘烈殘酷的搏殺,因為那些人都死了。
範密湖身上,至少中了五刀、十三拳、二十九處被毛竹撞傷、捅傷。
但他活了下來,而且神奇地很快復原了。
至少他現在又有興趣來找女人了。
他第一眼就看中了她。
他剛進門時,她皺着眉下樓,顯得那麼清純、秀雅,但神情又那麼憂鬱。
當他看見她的時候,他心中的慾火就漸漸消失了,他只想找她好好談談心。
於是他用一千兩銀子的代價,來買她的一宵清談。
可是當她掩上門,那麼厭惡那麼委屈地坐到他面前時,他才發現,想找女人談心,實在是件最蠢的事情。
面前這個少女,顯然很在乎他面上手上密佈的鮮紅的傷痕。
內心的火苗又被煽動了。
他雙目怒張地一躍而起,點倒了那個少女。
朱爭突然驚醒了。
屋外有人在劇烈的搏打,刀劍相撞之聲,密如暴雨。
梅公子跳下牀,哆哆嗦索地穿衣裳,可是越着急越穿不上。
朱爭慢慢地活動一下被她枕得又酸又麻的胳膊,打着哈欠,開始慢吞吞地套衣裳。
結果梅公子一半還沒穿好,他已裝束停當,拉開門,走了出去。
月色如洗。
兩個正在殊死搏鬥的人,並沒有因為他的出現而住手。
刀光劍氣,溢於中庭。
朱爭慢慢坐了下來,坐在石階下,欣賞起來,好像那打鬥的兩人是皮影戲裏的角色。
可梅公子衝出門後,卻尖叫了一聲:"古總管?"朱爭一下躍了起來:"古總管?"
他實在是十分吃驚,
古總管早已帶領手下人回莊了,又怎會一個人夜半回來呢?
少女噙着屈辱羞憤的珠淚,躺在柔軟的地毯上。
範密湖獰笑着撕碎她的羅衫,扔得滿地都是。
於是,一具雪白裏泛着粉紅的胭體就那麼一覽無遺地呈現在他眼前。
範密湖瘋狂的目光,從那張因痛苦而扭曲的臉上往下移動……範密湖心裏泛起了一種異樣的衝動,其強烈的程度除了他十三歲那年有過一次外,一直不曾再感受過。
眼前又出現了幻像:"姐姐美麗的胭體在地上扭動,而他的繼父,那個兇惡殘暴的獨眼黑漢,正貪婪地望着姐姐誕笑……
他彷彿又看到一個迷迷糊糊的小男孩,掀開布簾悄悄走了進去,痴痴呆呆地從抽裏抽出一把短劍,扎進了獨眼黑漢的後心……
然後他又看見了姐姐那張説不出什麼表情的臉,她的胸體還那麼坦露着,觸目驚心……
範密湖啞呼一聲,跪了下來,虔誠地跪在少女的身邊,將顫抖的唇和顫抖的手放了上去。
幾乎在他的唇觸到她挺立的乳峯的那一剎那,他已決定:他要娶她。
少女的胭體在顫抖。
那是因為屈辱?
範密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只知道他要娶她。
古總管手中的刀,因梅公子和朱爭的驚呼,稍稍一滯。一柄晶亮的長劍趁機深深扎入了他的小腹。
另一個人飛快地躍升,冷笑道:"你是自己找死!"朱爭失聲驚呼:"莫愁!"
梅公子正待撲上去救古總管,卻因這一聲驚呼而僵住了。她也忍不住叫了一聲:"莫愁?"
如果説,"古總管"這個名字,代表了梅莊主,那麼"莫愁"這個名字,又代表了什麼?
是不是瘋狂?
是不是仇恨?
朱爭氣憤地叫道:"你為什麼殺人?"
"因為他壞了我的計劃。"莫愁冷冷道:"我要搶你回去。"
她轉頭看着梅公子,冷笑道:"你以為朱爭是個好人?
我娶了他,他卻背棄了我。"
梅公子挽住朱爭的胳膊,大聲道:"我知道他是個好人,而你卻是個瘋子!"
莫愁尖厲地大叫一聲,扭頭就跑:"我饒不了你們的!"
梅公子忍不住打了個寒噗,偎進了朱爭的懷裏。
秋天快到了。
範密湖動情地吻着她的乳峯,愉快得全身顫抖、出汗、發熱。
他的手顫抖着伸出去,解開了她的穴道。
若是範密湖能抬頭,就會看到少女臉上的微笑。
那是一種勝利者才會有的微笑。
因為他是桑笑-
桑笑殺人,從來不用兵器。她的武器就是她美好的洞體和點在嘴角的一顆美人痣。"江湖上,很多知情人都這麼説。
可現在桑笑的嘴角並沒有美人痣。
美人痣裏裝有劇毒的毒藥。
範密湖現在正吸吮着這種毒藥。
所以桑笑成功了。
但這又是怎樣一種成功呢?
古總管的臉上,竟掛着一種淡淡的微笑,好像很開心。
他慈愛的目光盯着梅公子,好像想説什麼,卻終於什麼也沒有説。
當他看着未爭的時候,笑意更濃了:"朱爭……好好待她……”
梅公子不用猜,也知道古總管是來幹什麼的,因為她深知梅莊主的性格。
可古總管並沒有這麼幹,也可以説,由於莫愁的出現而無法這麼幹。
無論如何,古總管平生第一次違抗了梅莊主的命令。
他笑得那麼開心,也是為此嗎?
淚水模糊了朱爭的眼睛,他在使勁點頭:"會的,我會的!"
古總管活着的時候,朱爭一直對他沒好感,這時他卻為古總管的死而感動了。
是不是每個人的心田裏,都有或大或小的那麼一塊地方,種的是善良呢?
範密湖一直到變得冰冷,都沒有抬起頭來。甚至連那種醜惡的姿式都沒有變動一下。
桑笑得意地笑出了聲。
她歪着頭,開心地欣賞着伏在地上的範密湖的死狀,滿意得直砸嘴。
"你呀,你現在才真正變成了一個-紅芋種-了。"她嫋嫋停停地站了起來,愉快地哼着小曲兒,檢着扔在地上的破破爛爛的衣裳,一件一件慢慢往身上穿。
剛剛穿好衣裳,本來已栓死的房門,突然開了。
不是被砸開的,也不是被瑞開的,而是被推開的。
檀木的門栓像幹豆腐渣一樣散落到地上。
桑笑一下笑不出來了。
上次見過的那個蒙面老人慢吞吞地走了進來,悠閒得像是在散步。
他冷冷看了看地上的範密湖,又看着桑笑,輕輕咳了一聲,説道:"乾得很漂亮。你現在已經是無字第一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