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看了斌兒一眼,哀傷地道:“我傷不重,但是不能回去,師父要是知道我失去珠寶,他會打死我……我倒情願死在這兒,也比師父處死要好受些。”
説着,眼眶裏湧出兩行熱淚,順頰流下。
斌兒很同情明明的處境,他想明明的師父必定是個兇狠的人,不然明明怎麼會這麼怕他師父呢?他望着明明,誠摯地道:“那麼,就不要回你師父那兒去了,我們一起去流浪吧!反正我也沒有家。”
明明滿臉淚痕,急道:“不行!師父會找到我們的,她本領才大哪……除了死,沒有別的辦法了。你走你的吧!不要管我。”
斌兒聽到死,心裏甚是難過,默默地看着他,也不知該如何安慰他。忽地,斌兒一指不遠處的馬匹,問道:“明弟弟,你自己能走過去上馬嗎?”
明明不解地望着他,茫然地點了點頭。
斌兒興奮地道:“你上馬等我,我替你把那包袱搶回來!”
説罷,充滿信心地望着明明笑了笑,轉身緩緩向那羣綠林高手中走去。
明明懷疑地望着他逐漸遠去的背影,他覺得有點迷惑,斌兒能把包袱搶回來?簡直難以使人相信。
明明慢慢地站起來,柔弱地向着馬匹走去,偷眼一看,只見那二十多個黑道梟雄仍在爭執不下,有竹杖依然點在包袱上面,四十多隻眼睛,眨也不眨地瞪着地上的包袱。
關外三霸及巫山雙煞蠢蠢欲動,排幫幫主萬鵬瞪着眼逼視着眾人,一時間,劍拔弩張,眼看就是一場人為財死的血戰。
摹地,一聲怪笑,如梟悲啼,聽來使人毛骨悚然。
眾人俱都驚然一驚。
金大謀仰天大笑,面容一整,喝道:“萬鵬,你少做夢!如想一人獨吞,嘿嘿!可得問問我金大謀是否答應!別人怕你排幫,我……”
萬鵬冷冷插口道:“哼!烏蜂幫要想領袖綠林,還早呢!我老頭子既然趕上這趟買賣,豈能輕易放過?姓金的,咱們是誰有本事誰拿走。”
巫山雙煞中的紅砂掌韓靠接口道:“只怕未必!誰要想獨吞,我韓靠先讓他嚐嚐紅砂掌厲害!”
這時,斌兒已在距眾人約三丈遠處停步,兩眼不住亂眨,靜看各人動靜。
場中眾人,正在爭執不下,都沒留意斌兒已溜了過來。
關外三霸中的九尾狐潘賽花向萬鵬瞟了一眼,隨着又一側臉望了望金大謀和韓靠,銀鈴似地嬌笑一聲,緩緩説道:“喲!我説這是幹什麼呀,都這麼瞪着眼,等到明天也辦不了事呀!要按武功聲望説呢,應該……”她説到此處,故意一頓,斜瞟了金大謀一眼,又道:“應該萬幫主得!不過,大家都是線上的朋友,誰也不能白忙,尤其是金堂主,不遠千里趕來,要是空手而回,傳揚出去,那以後可就別想在江湖上混了。”
萬鵬一聽她這幾句話,分明是存心挑撥,心中大怒,眉頭一皺,喝道:“閉嘴!你真不愧是條狐狸,但在我老頭子面前,還是少耍花槍,我老頭子什麼樣的全見過。”
金大謀哼了一聲,陰森森地一笑,仍然靜靜地站着不言不動。
七虎中的大虎湯仁知幾人俱想獨吞財寶,現見九尾狐潘賽花又出言挑撥,亂放野火,一時場中情形,益見緊張,心想時機已至,還是先下手為強。於是,暗向其餘六虎遞了個眼色,自己斜向一旁跨出兩步。
魯南七虎素來行動一致,簡從禮等六人自然會意,趁萬鵬正向金大謀怒目而視時,猛地一聲斷喝,齊向萬鵬撲去。
變生突然,倒也出乎萬鵬意料之外,他心中更加憤怒,右手一抬,但見一片杖影,帶着呼呼風聲,迎着七虎猛揮而去。
大虎湯仁胸有成竹,嗖地一個箭步,已縱到黑色包袱之前,伸手就向包袱抓去。
大虎幾個動作均快,同在一霎之間,接着就聽一片譁然呼叫,人影亂晃,關外三霸、黃河二鬼、巫山雙煞也不約而同,齊向黑色包袱撲去。
萬鵬不愧是老江湖,一驚之下,已知中了魯南七虎的聲東擊西之計,忙暗提真力,手中青竹杖順勢一掄,杖影急閃,捲起一片沙石黃土,迷了六虎的視線。接着他身子一旋,轉身之間,已看清了眼前的情況,毫不思索,青竹杖已飛快地點中大虎湯仁的右手脈門。
這時,大虎湯仁右手剛一抓包袱,突覺脈門一陣奇麻,不由自主地手指一鬆,膨地一聲輕響,黑色包袱又已落在地上。
接着又是一陣驚呼,撲向包袱的關外三霸、黃河二鬼,以及巫山雙煞具都愣住了。,排幫幫主萬鵬嘴角閃過一冷笑,做然立於原處;原來他那一根青竹杖,又已輕輕點在包袱之上。
這時,無形中又恢復了方才的僵持局面,一片沉寂,然而由每人的臉色可以看出,他們心中是更緊張了。
斌兒呆立在三丈以外兩眼眨個不停,心裏暗暗地盤算:“七虎武功個個了得,但是竟在眨眼問,就被這老頭子一杖逼得紛紛後退,尤其大虎湯仁乘亂搶奪包袱,又幾乎是在同一霎間,也已被他制住。還有那些壞人,圍在一旁,虎視眈眈。我要去搶回那個包袱,恐怕真不容易魄。”
他有點猶豫了,但隨又轉念道:“不行,我已經答應明弟弟了,怎麼能説話不算數呢?如果我不幫他把包袱搶回來,那他心裏一定很難過,而且,他師父還不定要怎麼折磨他呢?那可怎麼辦?”
他想到這兒,兩眼瞪着場中眾人,胸脯一挺,毅然地向前走去,小嘴裏低低地喃喃説道:“就是拚了這條命,我也要把小包袱搶回來!”
場中眾人各懷着不同的心情,注視着那黑色小包袱,空氣是那樣沉寂,幾乎一片樹葉落下來,也可以聽到它的聲音。
方鵬鐵青着臉,滿面殺氣,兩眼中的炯炯神光,冷冷地不停逡巡站在四周每人的臉。
這是示威,也有觀看各人動靜的成份。
大虎湯仁這時已走回六虎身邊,七個人面部表情複雜,都狠狠地望着萬鵬。他們萬想不到萬鵬身手竟如此之快,一根竹杖,確有罕見的功力,當然,要想獨吞,恐怕是難以如願了。
關外三霸中的九尾狐潘賽花,望望地上的包袱,秋波二轉,拋給萬鵬一個媚眼,心裏卻暗暗付道:“這老鬼手底下可真不含乎,就憑剛才這一手,我潘賽花就自嘆不如,可是,就這麼叫他拿走嗎?那未免也太便宜他了……我們不能就這樣白白地落空,總得想個辦法拿過來,縱然不能全得,至少也得分一點才行。”
黃河二鬼暗暗佩服萬鵬的武功身手,但他們也不甘心就此放手,然而眾寡懸殊卻是事實,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只有站在一旁,靜觀演變,找機會下手了。巫山雙煞的心理,與黃河二鬼差不多,所不同的,只是他們希望多少能分得一點,就於願足矣。
站在較遠的烏蜂幫堂主金大謀,他心知萬鵬是個勁敵,所以剛才七虎猝然發難,眾人紛紛前撲搶奪珠寶時,他仍然靜靜地站在當地,冷眼旁觀。果然不出所料,萬鵬在舉手之間,已鎮住眾人。他不服地低哼一聲,心道:“你別神氣,就算你把眾人擊敗,這包珠寶也不見得你就能拿走,還有我金大謀呢!”
空氣是沉寂的,然而,實際上卻是山雨欲來風滿樓,暴風雨來臨前的一陣死寂。
陡然,一聲嬌笑,打破沉寂。
九尾狐潘賽花滿面春風地道:“喲!我説這是幹什麼事,大夥兒都站在這兒,是等天黑呢?還是比耐性兒呢?萬幫主,你説該怎辦?”
她笑着又向萬鵬瞟一眼。
萬鵬冷冷地望着她,半響才哼了一聲道:“告訴你,少動什麼歪腦筋。”
潘賽花身旁的追魂鬼崔民瞪着眼睛,大聲吼道:“珠寶人人喜愛,然咱們綠林規矩,是見者有份。乾脆,咱們還是大家平均分吧!”
黑砂掌呂超也忙附和首道:“對!還乾耗個什麼勁哪?天色已不早了,還是大家平分,來得爽快!”
潘賽花嬌聲嬌氣地道:“是嘛!耗到明天,也還是乾瞪眼。不過,要分的話,該怎麼分呢?”
大虎湯仁插口道:“要分當然是按人數平均分配,誰也不能多拿!”
潘賽花格格一笑,道:“你們都嚷着平均分,魯南七虎人多,自然佔便宜,可是,你們還沒問問萬幫主他願不願意哩!”
五虎王卜全冷笑一聲道:“剛才可是你們關外三霸説的,按江湖規矩見者有份!”。
三虎沈槐冷笑道:“嘿嘿!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大家為這包珠寶,可是花了不少心血,自然是大家平分才算公道,誰要不願意,不分給他,樂得大家多得一點。”
催命鬼崔仁一聽,眼珠一轉,接口道:“對!就是這麼辦!誰要是不願意,就不分給他。要想動蠻的話,咱們大夥兒對付他!”
潘賽花眼見各人被她幾句話激得情緒高漲,正好再放一把野火,遂嬌笑一聲,道:“各位且慢高興,第一個萬幫主就不會同意!”
此話一出,眾人不約而同地,齊向萬鵬看去,只見他面籠寒霜,冷冰冰地一無表情。
他們雖然話説得輕鬆,但是,誰也不敢挺身出來,問問萬鵬意下如何。
萬鵬雙目兇光四射,冷冷地掃視着每一個人。他鼻子裏哼了一聲,顯然地是不同意。於是,場中又恢復了靜寂,每個人都沉默着,沉默着。
陡然,一聲冷笑,聲音雖然輕微,但在這死寂的荒野,聽來卻像悶雷似的,傳送到每人耳裏。
眾人循聲一看,原來是始終站立一旁,一言不發的金大謀。
這時,只見他臉上掠過一絲鄙夷的笑意,神態自若,緩慢而有力地道:“姓萬的不願意,大家對付他!”
接着,他一飄身,已來至了萬鵬的面前,冷漠地岸然而立。
萬鵬雙眉一皺,心底不覺微微一震,心想道:“嗯!只有你,才是勁敵!”
突然,四周暴起一片呼喝聲,接着人影晃動,萬鵬已被團團圍在核心。
這一羣江湖梟雄,專心一意地注視着那黑色包袱,沒有一個人留意到斌兒的行動。斌兒一面心裏盤算,一面一步一步地向前走,這時,他距離眾人已不足兩丈遠了,他被這震耳的喝喊聲嚇了一跳,不覺又停下了腳步。
他心裏狂跳着,以為被他們發現了自己的心事。他臉上有點蒼白,愣愣地抬頭向前看去,這一看,他喘了一口大氣,暗想:“哦!他們大夥兒要打架了。”
萬鵬臉色鐵青,濃眉籠煞,雙目開合之間,射出一股懾人的凌芒,一看眾人圍了上來,心想:“哼!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既然你們如此逼我,可休怪我老頭子要施煞手了。”
他倏地右手微抬,青竹杖已迅捷地離開地上包袱,凌空抖了一片七八丈方圓的杖影,帶起了一陣塵沙,但青竹杖仍然懸空停留在包袱的上空。
潘賽花見金大謀挺身而出,膽子陡然一壯,向笑面判官趙雨庭和捲毛鼠祝大興遞了一個眼色。這時,正見青竹杖凌空虛懸,暗將銀牙一咬,接着雙臂微揚,兩條綵帶一先一後,疾飛而出,恍如兩條彩龍,凌空飛舞,迴旋前進,直向懸空的青竹杖捲去。
萬鵬怒哼一聲,斜眼望望金大謀,見他一無動靜,眼光又向眾人一掃,對於潘賽花的兩條綵帶全未放在心上。
眨眼間,兩條彩色繽紛的帶子,先後緊緊地纏在青竹杖上。
潘賽花面現得色,嬌叱一聲,雙臂用力猛地一拉。
金大謀在一旁,早蓄勁待發,一見潘賽花彩帶纏牢青竹杖,猛地跨前兩步,雙掌倏伸,疾向萬鵬胸前推去。
站在四周的魯南七虎、關外三霸、黃河二鬼、巫山雙煞等人,齊齊出兵刃,蜂擁向萬鵬撲去。
説時遲,那時快,潘賽花用力一拉綵帶,似覺青竹杖微微震顫了一下,接着就聽唆的一聲,兩條綵帶突然像靈蛇般,反向自己飛來,不由驚叫一聲,雙手急縮,後退了兩步,才穩住綵帶反衝之力。
萬鵬手中的青竹杖,仍然高懸半空未動,雙眼圓睜,左手已迎着金大謀推來的雙掌,暗提真力,硬接了下來,砰的一聲大響,二人俱都各退了三步,才拿樁站穩。
金大謀暗暗吃了一驚,心想:“這老兒果然臂力驚人,內功深厚!”
這時,魯南七虎已撲到萬鵬身後,黃河二鬼、巫山雙煞、關外三霸等也已撲到萬鵬身前不足三尺。
萬鵬瞪着兩眼,暴喝一聲“走!”
右手一抖,順勢一掄青竹杖,但見杖影如山,帶起一股急勁狂風,硬將撲來的幾人,一齊逼退了三步。
斌兒在一旁,眼看眾人兵刃齊舉,打在了一起,對自己來至近前,似乎毫無所覺。他眼珠一轉,膽子又大起來了,偷眼向左前方一瞥,見那黑色小包袱,距離自己面前,不過一丈多遠,心道:“這可是千載難得的好機會。”
突然,右邊又是一聲斷喝,他驚得一哆嗦,側頭一看,那些人又自混戰在一起了。
他吐了一口吐沫,暗道:“你們打吧!我可要拿包袱走了。”
他提足了一口氣,一縱身,嗖的一聲,已躍到黑色小包袱之前,伏腰一伸手,抓起來往肩頭上一背,轉身就跑。
大虎湯仁雖然手舉兵刃,猛攻萬鵬,但他心裏一直盤算,如何巧取,搶那黑色小包袱,這時剛好一招落空,退步撤招,同時斜眼向那小包袱一瞥,正好看見斌兒提走包袱,狂喊一聲道:“好小子!你也來了,想要漁人得利,可沒那麼便宜!”
説着已當先縱起,直向斌兒追去。
眾人一聽湯仁怒吼,齊一回頭,只見斌兒肩背小包袱,已跑出了四五丈遠了,大家都是又急又氣,先後縱起,齊向斌兒追去。
斌兒用足十成勁,奮力狂奔,眼看離明明坐馬還有不到兩丈,驀聽身後嗖嗖兩聲,他回頭一看,只見萬鵬、金大謀兩人已越眾當先追來,心中一急,由懷裏掏出一把碎石子,一扭頭,抖手打擊。
但見十數條白線,閃電似地直奔萬鵬和金大謀頭、臉、胸前射去。
斌兒用的是鐵棋縹的手法,果然不同凡響,這一手“滿天花雨”,確是勁道十足,又猛又快。
萬鵬和金大謀眼見追上了斌兒,陡見白星點點,帶着絲絲風聲,逼近身前,一時想不出是什麼暗器,各自急忙沉了一口氣,腳一着地,兩人分向左右閃開。
只聽一片沙沙之聲,十幾粒碎石子一齊落在地上,居然也激起了一片灰塵。
就在兩人停身閃躲的剎那之間,斌兒又跑出去一丈多遠了。
萬鵬陰陰地冷笑一聲,一騰身,二次又向斌兒撲去。
金大謀豈肯落後,急一提氣,也縱身急追。
斌兒眼看離明明的馬已不到六七步遠了,頭也不回,順手從懷裏摸出一把碎石子,分放在兩中手裏,猛地一轉身,兩手齊揮,又是一招“滿天花雨”分向二人打去。
他石子一出手,急忙轉身,一挫腰,已縱上馬背,左手攔腰抱住明明,右手打了馬臀一掌,大叫道:“明弟弟!包袱已經搶回來了,快跑!”
明明已看見他肩頭上背的黑色小包袱,他心裏又興奮又緊張,急忙一抖鞭繩,兩隻小腳連踢馬腹,白馬霍地長嘶一聲,前蹄一揚,後蹄一蹬,像箭也似地縱了出去,一眨眼,已穿出了樹林。
萬鵬和金大謀二人,眼看又是十數點白星迎面飛來,萬鵬手中青竹杖一抖,掄起一片杖影,打落了飛來的石子,金大謀大喊一聲,雙掌齊舞,也以內力掌風,將飛來石子斜斜劈落。
但在兩人這略一停身之際,抬眼再看,斌兒已跳上馬背,和明明落荒而去。
這時,後面魯南七虎、關外三霸、巫山雙煞、黃河二鬼等都已先後追到,只遠遠看見斌兒、明明二人的一抹淡淡背影,眨眼間,已沒了蹤影。
九尾狐潘賽花嬌哼一聲,道:“喲!怎麼萬幫主跟金堂主竟把人給追跑了?這可是天大的奇聞了!”
大虎湯仁也嘿嘿一聲冷笑,接口道:“我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追蹤了幾千裏,若不是你們亂出主意,煮熟的鴨子怎麼會飛了!萬幫主!你説,誰該負責?”
萬鵬回頭望了眾人一眼,並沒答話,仍然怔怔地望着斌兒明明二人消逝的方向出神。
其實,憑他的輕功造詣,在一杖磕飛斌兒打來的石子後,施出蜻蜒三抄水的輕功絕技,是不難在明明那白馬起步之前趕上的。但他轉念一想道:“即或將珠寶重新奪回,仍然是僵持不下,難以有個妥善之法,倒不如放人逃走,然後再尾隨追去,截住二人,奪回珠寶,豈不可以一人獨享嗎!”
眾人議論紛紛,都不甘願放棄這到手的珠寶,魯南七虎不管眾人爭執,一聲呼嘯,七個奔至拴馬處,飛身上馬,向着斌兒二人逸去的方向,疾追而去。
其餘眾人見魯南七虎縱馬追去,當下也紛紛上馬,隨後追去。
金謀氣憤地望了萬鵬一眼,冷冷地道:“哼!少打歪主意,對珠寶如沒興趣,趁早還是回家去吧。”
萬鵬以不屑的神態,望着幾人先後離去,然後,嘿嘿地笑了,笑得那麼詭詐,笑得那麼得意。
他雙足一點,身形拔起三丈多高,雙臂一分,斜向一株二丈多高的樹梢落去,左腳輕輕一點樹枝再次騰身又躍起了兩丈多高。他身懸半空,兩眼略一巡視,然後頭下腳上,斜落站在樹頂上。
他又笑了,幾個起落之後,也失去了蹤影。
明明緊握着鞭繩,兩條腿不停地踢着馬腹,心也怦怦地跳個不住,那馬四蹄翻飛,帶起了漫天的沙塵。
斌兒緊緊地抱着明明的腰,心裏也緊張非常,一口氣跑出二十多里,他不時地回頭探望,看看後面沒人追來,這才鬆了口氣。
他緊張的心情驟然松馳,加以坐下白馬狂奔急進,在顛簸起伏中他突然感覺到環抱明明的左手,有着一種異樣的感覺,軟綿綿地,柔若無骨。當他的左手偶然觸及那一團似軟又硬的東西時,也不知是什麼緣故,他心頭竟會加速地跳起來。
這時,明明在前面一挺小腰,微側着臉,大聲道:“你壞死了!”
斌兒莫明其妙地臉一紅,心裏有一種説不出來的滋味,似乎是驚,又似乎是緊張。明明接着又道:“師父常説我壞,豈知你比我更壞。”
斌兒心裏有些迷惆,他想不出自己究竟壞在哪裏,心頭依然怦怦地跳個不住,訕訕地道:“我……我……什麼……地方……壞?”
明明道:“你連偷帶搶,從那些魔頭手裏,把珠寶奪回來,還不夠壞?”
説罷,回頭向斌兒甜甜地一笑。
斌兒聽了,心裏似安定了不少,也笑道:“就算我壞,可也是為了你呀!”
明明又回頭看了他一眼,眯着眼,向他扮了個鬼臉道:“為我?”
斌兒一點頭,急道:“當然是為你呀!你不但不領情,還説我壞?論刁鑽古怪的話,我可真比不了你呢。”
明明扭回頭來,小嘴一嘟,撒嬌地道:“嗯!你笑我,你罵我壞!”
斌兒看他的神情,心裏覺得有點奇怪,暗想:“明弟弟的舉止,怎麼會很像女娃兒呢?”驀地,身後一陣急驟蹄聲,夾雜着一片喝喊之聲。
二人俱是一驚,回頭一看,只見來路上,遠遠馳來十數騎馬,越追越近,漸漸已能看出馬上人的面目了。
斌兒心中一急,從明明手中奪過絲繮,用力一抖,雙腳連踢馬腹,坐下白馬,長嘶一聲,四蹄翻飛,眨眼間,又將十餘騎人馬拋得沒了影蹤。
斌兒帶緊絲繮,一陣飛馳,不多時,已到界首城。
二人繞城而過,不敢稍停。
過了界首以後,斌兒怔住了,他對這一帶地理不熟,不知該怎樣走,才能避過眾人的追蹤。
他稍一猶豫,問明明道:“明弟弟,去泰山往哪邊走?”
明明急道:“不!不能向泰山走,他們會追上來的!”
他向四處打量了一下,又道:“從這兒向北、向南都行。”
斌兒不再多問,帶轉馬頭,一直向南跑去。
這時,天色已漸漸暗下來了。
他慌不擇路,一個勁催馬疾行,也不知跑了多遠,但他們所經之處,更是荒涼了。
明明忽伸手一指,道:“左邊……那就是山……快!”
斌兒帶馬向左跑去,轉眼時間已離開大路,走入蜿蜒崎嶇的羊腸小徑,漸人漸深。
這時,天更黑了。遠處傳來幾聲馬匹嘶鳴,雜着斷續的暴喊喝叱。
斌兒心想要糟,自己地形不熟,加之天色黝黑,根本分辨不清山徑。轉過了一個山彎,不敢再縱馬前行,他放鬆了馬繮,焦急地道:“怎麼辦?必是那羣人又追上來了!”
明明向左看了看,立刻跳下馬背,道:“這兒已是半山腰了,不能再騎馬了。走,我們到那邊去,我好像記得那邊有個山洞。”
斌兒也跳下馬來,摸摸那白馬的頸項,問道:“那麼,這馬呢?”
明明猶豫了一下,道:“由它去吧,現在也顧不了它了。”
説着,將馬上另一包裹解下,一拍馬臀,那馬斜朝着山上走去。
二人依戀地看着白馬,慢慢消逝在夜色裏。
明明向左側指指,道:“那邊有顆大松樹,附近有好多小山洞。”
於是二人手拉手地向上爬去。
這一座山,並沒路徑,到處蔓草荊棘,磷峋山石,二人急不擇路,深一腳,淺一腳,用手摸索着向上爬去。
此時,夜涼如水,繁星滿天,山風掠過,帶着一股寒意,明明不由打了個寒噤。
過了約有頓飯工夫,二人才走到大樹附近,這兒果然有不少石洞,明明拉着斌兒,轉過大松樹,又向前約有三丈多遠,明明當先鑽向一堆雜草叢生之處,斌兒緊隨着跟在他身後,也鑽了進去,雙手分開雜草,果然,裏面赫然是一個石洞。只是黑黝黝的,看不清究竟有多大。斌兒心中暗暗奇怪,明明對這裏山路地勢何以會這麼熟悉?他轉身將洞口處的草藤又整理了一下,這才轉過身來,從懷中掏出墨珠。陡然眼前一亮,墨珠光華四射。
斌兒仔細一打量這個石洞,只見洞口較小,越向裏越大,四周石高約丈餘,好像經過人工斧鑿,極是平整,石洞似乎很深,彎彎曲曲地一眼望不到洞底,二人緩緩向裏走去,轉了幾個小彎,已深入洞里約十六八丈了。
斌兒見明明神態倦怠,軟弱無力,眼睛向四下一掃,見右邊洞角有一堆枯藤乾草,順手抱了一大把,鋪在地上,將墨珠放在一旁,兩人對面盤膝坐下。
這時,斌兒才感覺到自己也是疲憊難支,尤其想到自己已是一天未進飯食,頓時肚內咕嚕一陣亂響,心想明明也一定餓了,只是自己原意是要看泰山之宏偉,身邊未帶乾糧,想不到會到這種荒山野洞裏來,不由暗暗有些着急。
明明閉目跌坐,不言不動恍如老和尚人定。
斌兒坐在對面盤膝坐下,徵怔地望着明明陷入沉思。
他覺着自己孤苦無依,而今離開威鎮鏢局,雖然死裏逃生,但是何處是家呢?茫茫天涯,究竟又何去何從?自己才懂人事,家中即遭慘變,弄得流落街頭乞討度日,要不是巧得歸藏秘笈,恐怕到今天自己仍然是個小花子,不但要看那些賞飯人的臉色,而且還要受那些在幫的小叫花子們的欺侮。他不由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又想:“歸藏秘笈雖然給自己帶來好運,但幾次都險些因此喪命,那些綠林梟雄們,一個個貪婪地追蹤自己,現在恐怕正在山上搜尋呢。”
他默默地獨自沉思,偶然抬起頭來,忽見明明雙眼慢慢睜開,臉色紅得像熟透的蘋果,兩隻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他奇怪地望着明明,彷彿覺得明明眼神中,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使他的捨不得離開明明的臉,但又覺得使他不敢逼視。他被明明看得漸漸有點不安起來,他侷促地緩緩把頭低下,卻又忍不住要偷眼再看明明一眼。
就在這一瞥中,他似乎有一種特別的感覺,這感覺使他把敏兒與明明連在一起,也許是因明明的身世是一個謎,也是自小就失去父母,與他同病相憐,因此,不但引起他的同情,而且更毫無理由地使他覺得明明比敏兒可愛。
斌兒低着頭,又偷偷地看了明明一眼,見明明仍然在望着他,心中頓時忐忑不安,怦怦地跳起來,心想他為什麼用這種的眼光看我?難道我有什麼不對嗎?隨向自己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覺得並沒有什麼不妥呀!他慢慢地抬起頭來,迷茫地望着明明,見他依舊痴呆地看着自己,心中覺得有些慌,訥訥地問道:“明……明弟弟!你……你……為……什麼……這樣看……我?’’明明仍然是不言不動,靜靜地望看他。
這下斌兒更慌了,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一張小臉,不自覺的紅了,連耳根也在發熱。
他東張西望,手足無措。半響,只聽到自己的心怦怦地跳動不已。
突然,明明微皺着眉頭,慢吞吞地問道:“我打了你一鞭子,你為什麼不恨我?”
簡單的兩句話,卻是一字一字地吐露出來,顯得剛勁有力。
斌兒一怔,隨即笑了,他想:“哦!原來你就是為了這件事,瞪着眼睛看我呀?’他心安了,坦然地笑道:“你是我弟弟呀,而且你不是説過那是誤會麼?這樣,那我又為什麼要恨你呢?”
明明聽罷,也甜甜地笑了。
他一眼瞥見墨珠,突然露出驚訝之色,一指墨珠,道:“咦!這是什麼珠子?怪不得洞裏這麼亮。”
斌兒見他一指墨珠,立刻順手拿起,遞給他道:“明弟弟,你看,好玩吧?”
明明伸手接過,不住撫摸把玩,只見那墨珠油光滑亮,黑裏透紅,閃爍的光華照耀得洞裏映出一片膝隴紅色。明明看得愛不忍釋,笑嘻嘻地道:“嗯!真好玩,斌哥,這顆珠子是哪兒來的?”
斌兒見他對墨珠如此喜愛,心裏又是高興,又是得意,遂將自己巧得墨珠的經過,詳細他説了一遍。當他説到與大章魚搏鬥時,只聽得明明雙眉倒豎,兩眼圓睜,一臉緊張焦急之色。
明明等斌兒説完了,才長長吁了口氣,興奮地道:“啊!斌哥,那這珠子一定是顆寶珠了?”
斌兒望着他,笑着點點頭。
明明又道:“那麼,送給我,好不好?”
斌兒猶豫了一下,點點頭道:“好!送給你。”
明明高興得一躍而起,連道:“斌哥,你真的送給我了?”
他雙手舉捧着墨珠,在地上一陣亂跳。突地又停住跳躍,兩眼呆呆地望着墨珠,接着搖搖頭長長地嘆了口氣,頹然跌坐在枯草堆上。
斌兒睜大了眼睛,奇怪地問道:“咦!你怎麼了?”
明明頹喪地答道:“我不能要這珠子,若被師父看見,她會搶去的!”
斌兒也無話可答,只有默默地望着她。
明明緩緩地將墨珠遞給斌兒,無可奈何地道:“哪!還給你。”
斌兒遲疑地接過墨珠,輕輕放在明明身旁,安慰地道:“明弟弟,我先給你保存着,等你離開你那怪師父以後,我再給你。”
明明心中感到一陣失望,也感到無限温情,慢慢地低下了頭。
二人默然相對,石洞裏一片寂靜……
半晌之後,斌兒柔聲説道:“明弟弟!我們奔波了一整天,我想你一定累了,你休息一會兒吧!”
明明聽他一説,果然覺得渾身疲憊無力,而且腹中一陣雷鳴,頓時覺得又飢又累,忽道:“對了,我們一整天都沒飲食,我包裏還有點乾糧,足夠我們兩個飽餐一頓的。”
説着,站起身來,取過包裹,拿出兩塊肉脯,和幾塊幹餅,兩人相對一陣大嚼,片刻之間吃得一點不剩。
明明吃罷,一連打了兩上哈欠。斌兒也是十分疲累,遂嚮明明道:“明弟弟!我們睡覺吧!養足了精神,再想辦法逃跑!”
明明睏倦地望着他點點頭,一斜身,倒在草堆裏,側身向裏,慢慢閉上限睛。
斌兒勉強睜着眼睛,覺得兩隻眼皮愈來愈沉,隨也迷迷糊糊地朦朧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斌兒一覺醒來,見明明仍然睡得十分香酣,斌兒輕輕地站起身來,躡手躡腳地走到洞口,兩手將藤蔓分開,向外一看,只見豔陽當空,時已近午,除了樹頭鳥語,顯得非常靜寂。
這確是一個風和日麗的豔陽天。
斌兒想:“這石洞裏已逗留了一夜,那羣追蹤的人,不知是否已經走了,應該溜出去看看了。”
他心念一動,又轉身走回石洞,見明明仍然睡得很沉,心想:“明弟弟太累了,讓他安靜地多睡一會兒吧。”
他把外衣脱下,輕輕蓋在明明身上,然後走向洞口,他覺得,留下他的衣服,可以使明明安心,知道他沒有走遠。
他想着,又回頭看了明明一眼,輕快地來到洞口,分開葛藤,小心地向左右打量了一下,迅速地沿着一條小溪,向山下走去。
明明醒了,他覺得肚子有點餓,睜眼一看,見自己身上蓋着一件白色長衫,他知道這是斌兒的外衣,但斌兒卻已不知去向,墨珠依舊在他身邊的地上。
他翻身坐起,一連喊了幾聲,都不見回應,心裏有點焦急,又有點關切。他想:“難道斌哥哥拋下我,不辭而別了嗎?”想到此處,他一躍而起,接連幾縱,到了洞口,輕輕撥開一絲縫隙,向外張望,哪兒有斌兒的蹤影。他想想斌兒是真的走了,狠狠地一跺腳,又緩緩地向洞裏走去。
一面走着,一面喃喃地自語道:“哼!你不理我,我才不稀罕呢!”
他又回洞裏,仍然坐在那一堆乾草上,越想越氣,眼眶漸漸紅了,兩顆晶瑩的淚珠,含在淚眶裏,轉來轉去。
半晌之後,他又氣憤地道:“好!你走吧!我也走,再也不理你了!”
但是他並沒有走,坐在那兒,呆呆地在發愣。
他心裏想着這兩天來所發生的事,我打了他一鞭子,那一鞭子可真不輕,可是他説並不恨我,要不是他,不但珠寶不能搶回來,恐怕我的命也保不了。
但再想到斌兒突然不辭而別,又覺得他仍然是記恨着自己,於是,他又有點恨他了。
他“呸!”了一聲,道:“哼!將來我找到你,我非問問你為什麼説謊話!”
但是,斌兒的影子,一直在他腦子裏盤旋晃動,斌兒的笑容、神勇、機智,還有那使人難以捉摸的怪步。
他沉在回憶和凝思裏。陡然,一陣輕微的步履聲,把他從沉思中驚醒,他一躍而起,順手將墨珠抓在手中,急忙揣人懷裏。頓時洞內漆黑,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他靜靜地貼壁而立。
在寂靜中那腳步聲聽來更覺清晰,慢慢地越來越近了。
明明更緊張了,胸口怦怦亂跳,暗想:“會不會是那羣惡魔?如果真是他們……”忽然那腳步聲消失了,石洞裏又恢復了沉寂,他的心反而跳得更厲害了,心幾乎要衝口而出,他想:“一定是那些人,他們已開始在石洞中搜尋了。”突然,腳步聲又響起來了,聽來是那麼沉重而急速,由遠而近。
明明屏息靜氣地輕輕從腰間抽出龍頭軟鞭,緊緊地握在乎中,準備給那些凱覦珠寶的人,迎頭痛擊!但是,不久,腳步聲又突然停住。
石洞裏,經過了片刻的沉寂,又聽到那腳步聲音了,明明聽得出那進入石洞的人是一步一步地向洞裏走來。他手裏握着軟鞭,輕輕咬着下嘴唇。
驀地,響起了一聲低微而清亮,但又帶着一些顫抖的呼喚:“明……弟……弟。”
明明的一顆心,突然平靜下來,雖然仍在怦怦地跳,但那是一種極度的興奮所使然。他伸手入懷,掏出墨珠,高興地大喊道:“斌哥哥!我在這兒呢!”
頓時,眼前一亮,石洞中閃爍着一片朦朧的紅色光芒。
斌兒走進石洞,發現情形有異,心裏既慌亂,又焦急,見了這墨珠的光芒,聽到明明的聲音,不由長長地吁了一口氣。他一手提着一隻油光光的燒雞,滿臉興奮地大踏步走來,還沒走到明明的面前,已大聲喊道:“明弟弟!究竟是怎麼回事?剛才怎麼那麼黑?”
明明一撇小嘴,道:“你還説呢!差點沒把我嚇死,我以為是那些惡魔呢。”
説着,一眼看見斌兒手中的雞,小嘴一咧,笑道:“斌哥哥是從哪兒弄來的?哦!我明白了,原來你是找吃的去了。”
斌兒一笑,遞給明明一隻燒雞道:“我用碎石子打的山雞,你雖然做過花子,我相信你還沒吃過這花子雞吧?趕快吃吧,又香又嫩。”
明明甜甜一笑,在往草堆上一坐,抓着兩隻雞腿,咬了一大口,果然香甜可口,笑着向斌兒點點頭。
斌兒也正覺着飢餓,坐在明明對面,大嚼起來。
二人一邊大吃花子雞,一邊説笑,明明忽然靈機一動,問斌兒道:“斌哥哥!你走的那種怪步法,真是又奇妙又靈巧,教給我,好不好?”
斌兒聽了,有點為難,稍一猶豫:“明弟弟!我現在不能教你,因為我已經答應教我的人,不傳授任何人,我想……我想等我替他辦完了事,也許將來有機會,我能教給你。”
明明眨了眨大眼睛,他不忍使斌兒為難,想了一會兒,笑道:“那麼我教你一套點穴手法蓮花指吧,這是我師父的成名絕技呢!”
斌兒問道:“你師父是誰?”
明明反問道:“你知道北劍中禪南輕功,西暗東穴窮拳掌這幾名話嗎?”
斌兒點點頭道:“我知道,還有什麼三老二毒一癲丐的,是不是?”
明明嗯了一聲道:“我師父是就以點穴稱霸武林的泰山羅蓮姥姥。”
斌兒一驚,愕道:“啊!原來你是毒蝶的徒弟!”
明明聽了,緩緩地將頭低下,臉上微微顯出畏懼之色,輕聲説道:“斌哥哥!我也不喜歡她,她太狠毒了,難怪大家喊她毒蝶,不過,要讓她知道了,我準活不了。”斌兒看了他的神情,不禁也有點黯然,問道:“明弟弟,你家住在什麼地方?你常回去看望父母嗎?”
明明把吃剩的叫花子雞往旁邊一丟,眼眶紅了,緩緩地道:“聽我師父説我是一個棄兒。”
斌兒不覺嘆了一口氣,沉默了一會兒,又問道:“那你教我蓮花指,你師父允許嗎?”明明道:“師父當然不允許,可是,我不管,我要教你!”
斌兒聽了,十分感動,他覺得自己不能教明明歸藏步,雖然是為了遵守謊言,但心中仍是歉疚非常,不由低下頭去。
明明突然笑了,拉着斌兒的手道:“斌哥哥!你仔細聽着,我現在就唸口訣。”
他不管斌兒願不願意,就唸起口訣來,邊説邊比,並告訴斌兒什麼金鋼指,鷹爪力,都是指尖上的功力。但蓮花指卻全憑內力,出指如風吹荷花,變幻無窮。凡被指風拂中穴道,除了他師父的獨門手法,武功再高,內功再好也解不開穴道。
斌兒雖然聰明,也要花上頓飯時間,才能把口訣記牢。
然後,明明叫斌兒站好,道:“斌哥哥!你要看清,我現在開始點你的穴道,不過,你放心,我不是用勁。”
説完,伸出右手食中二指,輕輕地點向斌兒的左肩井,同時説道:“這是左肩井穴。”他連點帶説,點遍了斌兒周身的大小穴道,最後,一拍斌兒腦頂,道:“這是百匯穴!”不厭其煩地反覆講給斌兒聽。
斌兒在威鎮嫖局時,整日和一些鏢師混在一起,尤其是丁開傑,也偶爾告訴他一些人身穴道,但大都是些主穴,雖然記了不少名稱,卻不知道準確部位。現經明明這樣詳細地一講,已全部記牢。
明明見斌兒很專心地學,心裏非常得意,笑問道:“怎麼樣?是不是全記住了?”
斌兒點點頭道:“嗯!差不多全記住了。”
明明聽了,很是高興,笑道:“好!那麼你把每一個部位指給我看!”
斌兒依言指了一遍,然後,嚮明明道:“明弟弟,你一定很累,先去睡吧,我自己再練一會兒。”
明明實在已疲憊不堪,聽他一説,笑着點了點頭,倒在草堆裏,眨眼間,已沉沉睡去。
斌兒一個人,嘴裏喃喃地念着各穴名稱,兩隻手虛空一陣亂點,直練到雙臂痠麻四肢無力,方才住手。
他無力地跌坐在草堆上,心裏還在唸着各個穴道。片刻之後,也不知不覺地漸漸睡去。
斌兒勞累不堪,這一覺睡得十分酣甜。
許久,許久,一陣麻木的痛苦,使他從夢中清醒這來,不知什麼時候,他與明明竟滾在一起,而且明明的頭正枕在他的右臂上,連半個身子也麻木得非常難受。
他輕輕地把右臂由明明的頭下抽出,但因手臂麻木動作遲滯,竟將明明頭頂軟帽碰掉,露出了滿頭秀髮,斌兒心頭猛地一震,暗暗道:“明弟弟怎麼會是個女娃娃”
明明被他一碰,也自醒來,睡眼惺忪地,見斌兒正呆呆地望着自己,他微微一笑,急忙翻身坐起,但滿頭秀髮整個散落,斜披肩前。
他倏地兩頰緋紅,羞得抬不起頭來。
斌兒也覺得非常尷尬,心中思潮起伏,他偷眼看明明,然後緩緩地站起身來,訥訥道:“明……明,咱們出去看看吧!如果那些追咱們的人走了,那咱們也好走。”
明明聽他改喊自己名字,抬起頭來,見斌兒揹她而立,迅速地將頭髮仍然挽了個髻,盤在頭頂,戴上軟帽,將兩個包裹整理妥當,最後拿起墨珠,看了一眼道:“斌……哥!你把墨珠收起來吧!”
斌兒接過墨珠,竟不敢多看明明一眼,向草堆那兒留戀地望了望,轉過身來,輕輕地道:“好,咱們走吧!”
説着,已當先向洞口走去。
明明訕訕地跟在後面。
二人躡手躡腳地來到洞口,這時,斌兒已將墨珠揣人懷中,兩手輕輕地分開洞口葛藤,見天邊一抹褚紅色的晚霞,山草樹木都已暗下來了。
他小心翼翼地四下打量了一陣,悄聲對身後的明明道:“天黑了,咱們快走!”
説完,一拉明明,輕輕地走出洞外,斜着向山下走去。
二人迅捷地轉過大樹,順着原路向下疾走。
驀地,長草一分,一條人影疾射而出,接着樹頂及前後左右,一連縱出十幾條人影,分向二人撲來。
斌兒和明明大驚,心想:“這下可完了。”
明明急向斌兒道:“斌哥!咱們闖!”
尚未説完,二人已被團團圍住。
只聽連聲冷笑,大虎湯仁高叫道:“好啊!看你們還向哪兒跑?”
追魂鬼崔民道:“大爺們守了二天二夜,就等着你們兩個小鬼了。”
萬鵬冷笑道:“姑念你們年幼無知,趕快把珠室獻出,還可放你們一條生路,不然,嘿嘿!叫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金大謀陰惻惻一笑道:“這兩個小鬼,刁鑽可惡,留他不得,趁早毀了,免除後患。”
這時,萬鵬仍是手執青竹杖,其餘關外三霸、巫山雙煞、黃河二鬼、魯南七虎、金大謀等人已紛紛亮出兵刃。
眾人一邊高聲叫罵,一邊向前走來,眼看已離二人立身處不過五六步遠,正在這千鈞一髮的當兒,突然傳來一聲鋭嘯,震人心絃。
嘯聲甫落,一條人影已電射而至。
這條人影一閃,已落在明明身旁,眾人不約而同地驚呼一聲,臉色齊變,各自向後退出三四步。
來的是一位雞皮鶴髮的老婆婆,她站在當地,雙目威芒四射,向眾人掃視一遍,使人不敢仰視。
她面罩寒霜,冷冷地哼了一聲,道:“你們在江湖上,也算得上是有字號的人物,竟然聯手欺侮兩個孩子,真是無恥!哼,還不都給我滾!”聲音雖然不高,但卻震得各人心頭連連顫抖不已。
萬鵬硬着頭皮,向老婆婆一揖到地,道:“羅老前輩吩咐,晚輩豈敢不聽,但是……但是……”
陡然-聲興奮的呼叫:“師父!”
明明飛撲在老婆婆面前,雙膝跪倒,硬嚥着道:“他們欺侮我。”
老婆婆面色一沉,目露兇光,並未理睬跪在身前的明明,卻向萬鵬狠狠地瞪了一眼,道:“好哇!你們敢欺侮我的徒兒,真是活得不耐煩了!再不快滾,莫怪我叫你們一個個不得全身而退。”
萬鵬臉色一變,囁嚅地道:“請老前輩原諒,晚輩等實不知是前輩的高足,以致有所冒犯,晚輩遵命告退就是。”説完,一轉身,向山下縱去。
金大謀、魯南七虎、關外三霸、黃河二鬼、巫山雙煞等人,也有不認識老婆婆的,但眼見排幫幫主萬鵬對這老婆子如此地恭敬和馴服,哪還敢再不知死活,眾人你望我,我望你,各自俏然向山下走去。
斌兒站在一旁,見眾人先後離去,心忖:“這老婆婆就是毒蝶羅蓮姥姥呀!嗯,可真威風!”
這時,老婆婆轉身看了斌兒一眼,道:“哼!你也不是好東西!勾引我徒兒.吃我一掌!”
説着,右手舉起,凌空一掌,遙向斌兒劈去。
斌兒驟感一股凌力的掌風,泰山般地壓到胸口,“哎……呀”一聲,整個身子已被震得飛出去七八步遠,膨地一聲,摔倒地上。
明明一見,躍起身來,口中喊着“斌哥哥”,雙肩一晃,縱身撲向斌兒。
毒蝶羅姥姥輕輕一把,已抓住明明的左臂,低叱了一聲,道:“不準理他,咱們回去。”
説着,右臂攔腰夾起明明,身形一晃,已消逝在黑暗中。
斌兒跌倒地上,只覺胸口一甜,哇地一聲,噴出一大口鮮血,人已昏了過去。
此時山風徐徐,樹影搖曳,月光灑遍了羣山,也映着孤寂昏迷的斌兒,漸漸,斗轉星移,夜悄然地逝去,曙光重現了。
是奇蹟呢?抑是求生的本能?斌兒的呻吟聲,隨着旭日的光芒,漸漸地高了起來,他開始在草裏不停地翻滾,像要掙脱死神的魔掌。
他慢慢地睜開眼睛,費力地坐了起來,但又倒了下去,一次又一次。
終於他不僅坐了起來,而且站起來了。他扶着身邊的樹幹,無力地低頭看看地上的淤血,眉頭緊緊一皺,輕輕地嘆了口氣。
他感到胸口輕鬆多了,扶着樹幹,拉着蔓草,一步一步地挨下山去。幾次,他像是無力支持的樣子,但又像是捨不得未走完的路,倒下去,又站起來。崎嶇的、長滿了荊棘的山路沒能阻住他,他終於踏上了平坦的大道。
他走走歇欣,許久之後,他來到羊流店,他走到了一家小得可憐的客棧門口。
客棧的掌櫃見這傷病的少年一斌兒,踏進門口,忙上前道:“客官,小棧已住滿了,請到別家吧!”
斌兒沒精神看他的臉色,更沒氣力和他説話,探手人懷,掏出二錠白銀塞在他手裏。掌櫃的一看竟是十兩重的銀錠,緊繃着的臉鬆開了,他扶着斌兒走進一間又黑又暗,黴氣沖鼻的小房間,他説這是他們客棧裏最好的上房。
看在錢的份上,掌櫃命夥計打水,替斌兒洗去嘴角的血,倒茶服侍斌兒一口口地喝下,然後又扶斌兒躺下,並命夥計去請醫傷大夫。
大夫來了,看過斌兒地傷勢,開了一張藥方,搖搖頭走了。
夥計忙着去買藥、煎藥,喂斌兒服下,他在痛苦中漸漸睡去。當他一覺醒來,已是掌燈時分,他心口疼痛毫無減退,不過已有些氣力了。他知道自己傷勢很重,他大聲地呻吟,引來了客棧的掌櫃。
他摸出懷中所剩的銀兩,掌櫃看得眼都直了,他無力地道:“你都拿去吧!替我找個好大夫,我很難過,你快去吧!”
掌櫃接過白花花的銀子,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