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聆之餘,冷瑤紅臉色連變,費慕人話完,她訝然點頭,詫然說道:“正是,一點不錯,少俠見過……”
費慕人冷笑說道:“何止見過他們,我還跟他們相處了月餘……”
冷瑤紅簡直駭異欲絕,道:“怎麼,少俠跟他們相處了月餘……”
費慕人點了點頭,說道:“不錯,姑娘知道他們是誰,他們一個是‘安樂窩’,‘安樂學館’,那德高望重,文名遍傳的‘安樂居士’老夫子邵景逸,另兩個一名邵貴,一名邵福,都是邵景逸的從人……”
冷瑤紅失聲說道:“原來竟是……這,這怎麼可能……”
費慕人道:“事實上確是他們,不愧高明,竟能掩盡天下人耳目。”
冷瑤紅道:“可是少俠又怎知是他三人?”
費慕人道:“我看了那腳印後,想起邵景逸那雙不類常鞋的鞋,當即趕到了‘安樂學館’,可是他已在昨天閉了館……”
冷瑤紅皺眉說道:“沒想到他三個會是武林人,我怎不知武林中何時出了個‘安樂居士’邵景逸?還有兩個從人邵福,邵貴。”
費慕人道:“姑娘,那姓名自然是假的,恨只恨我在‘安樂學館’期間,竟沒有看破他,要不然我早就對他留意了。”
冷瑤紅道:“少俠當初進‘安樂學館’是……”
費慕人道:“為躲避同道耳目,於便找尋冷前輩與姑娘,姑娘該知道,那地方絕不會引人懷疑,比客棧要好得多。”
冷瑤紅點了點頭,道:“誰又想得到,少俠會巧投他們門中……”
費慕人道:“姑娘可曾看見有個女子跟他們在一起。”
冷瑤紅點頭說道:“確有一個黑衣女子,但我始終沒能看見她的臉。”
費慕人了皺皺眉,說道:“那這就奇怪了,月餘的時間相處,我怎麼從來沒有看見有女子跟著他們……”
冷瑤紅道:“少俠的一動一靜既全在他們監視之下,他們又怎會明地跟那女子往來,引人猜疑。”
費慕人點頭說道:“姑娘說得是,只不知這些人到底是誰……”
冷瑤紅道:“可惜我未能聽見家父跟他們談了些什麼,不知道他們的去向,沒辦法躡後追趕找尋。”
費慕人皺眉說道:“是的,姑娘,這正是唯一的難處,只是……”
沉吟著接道:“我想不通他們為什麼會把姑娘單獨留在此處,姑娘該知道,說什麼他們也該帶姑娘一起走的,唯有姑娘在,才可脅迫冷前輩說出那一份‘天寶圖’的藏處,這他們不會想不到,絕不該有這種失策。”
冷瑤紅陪驚說道:“這個……少俠,我知道,這是家父唯一的條件,他老人家願意交出那份‘天寶圖’,只求我的安全,所以他老人家跟他們的談判,把我留在此處十天,十天之內他必交出那份‘天寶圖’,否則任憑他們處置。”
費慕人嘆道:“原來如此,冷前輩煞費心機,用心至苦,他們去時路程近十天,再欲回頭折返,一來一往便不止十天!姑娘可以有充分的時間脫困了。”
冷瑤紅美目又溼,悲聲說道:“他老人家為我這做女兒的想了這麼多,留下一條生路,我這做女兒的又為他老人家做了什麼,眼看他老人家即將遭難,卻無從救援。”
費慕人道:“姑娘,為人父母者都如此,也應該如此。”
冷瑤紅道:“可是這叫我做女兒的一輩子如何能安。”
費慕人道:“姑娘,但多珍重,善保有用之身,足可安慰冷前輩了。”
冷瑤紅面色悽清,泫然欲淚,靜默未語,片刻之後,始問道:“少俠是看見了河中的紅葉才投到這兒來的?”
費慕人微微地點了點頭,說道:“真是多虧姑娘慧心了,要不然我永遠也無法知道姑娘被藏在此處。”
冷瑤紅悲悽一笑,道:“這兒是舊日‘上陽宮’,我一眼看見窗外紅葉,觸動了靈機,想起了‘紅葉題詩’的事蹟,所以……”
煞白的嬌靨上微泛一絲紅暈,住口不言。
費慕人自然明白她為什麼臉紅,但他未敢接口。
定了定神後,冷瑤紅忽又說道:“少俠,如今該怎麼辦?”
費慕人搖頭苦笑,但忽然目閃寒芒,揚眉說道:“姑娘,咱們在這兒待幾天。”
冷瑤紅呆了一呆,訝然說道:“在這兒多待幾天?”
費慕人點頭說道:“是的,姑娘,由當年事以及如今事看,他們夠險詐的,既如此,我不以為他們會誠守信諾,給姑娘服用的散功藥物確是十日之量。”
冷瑤紅驚訝地道:“少俠的意思是說……”
費慕人截口說道:“如果我沒有料錯,姑娘散功時間至少要在十五日以上。”
冷瑤紅為之默然,半晌她才又抬眼說道:“少俠,我看他們不會……”
費慕人道:“姑娘,那些人還能相信麼?”
冷瑤紅又默然了,過了一會兒,她又道:“少俠的意思,是打算……”
費慕人道:“既然他們無法從冷前輩身上得到什麼,必然會折回來逼問姑娘,既然咱們沒辦法找他們,何如在這兒等他們自己投到。”
冷瑤紅默然點頭道:“少俠高見,然而咱們若在這兒等下去,家父……”
美目中熱淚一湧,截然住了口。
費慕人嘆道:“姑娘,我也知道咱們若在這兒等,那就救不了冷前輩,無如咱們不知道他們的去向,沒有一點蛛絲馬跡可尋,假如咱們盲目地去找,只怕他們折回來時發現姑娘已經脫困,他們立即會有所警覺地遠走高飛,到那時咱們就兩頭落空,一頭也抓不住了。”
費瑤紅悽婉地垂下螓首,道:“我方寸已亂,全憑少俠了。”
費慕人聽得心如刀割,陡跳雙眉,道:“姑娘請放心,冷前輩若有三長兩短,這血債費慕人誓必為姑娘討回不可。”
冷瑤紅嬌軀倏顫,道:“多謝少俠,少俠隆情厚誼及如海大恩,冷瑤紅……”
費慕人黯然強笑,道:“事到如今,姑娘還說什麼恩?咱們在此非一天兩天,姑娘請多歇息,我去買些食用之物去。”
說著,轉身便要走。
冷瑤紅忙抬螓首喚道:“少俠……”
費慕人回身說道:“姑娘還有什麼盼咐?”
冷瑤紅撮:“少俠請早去早回,我一個人……”
費慕人忙道:“姑娘請放心,不用半個時辰我就可回來了。”
冷瑤紅道:“那麼少俠也請小心。”
費慕人心中一陣激動,道:“多謝姑娘,我自省得。”
穿窗飛射而去,一閃不見。
望著費慕人那灑脫,飄逸的身形消逝不見,冷瑤紅站立窗前,嬌靨上突然泛起一絲難以言喻的神色。
只是這種難以言喻的神色,在她那美豔如花,卻略顯蒼白的嬌靨上,停留的時間太短促了。
剎時間,代之而起的,是一片森冷檁人的煞威,突然,她仰起螓首,一縷細若遊絲的輕嘯,衝口而出。
嘯聲不大,但卻似乎成一直線地劃空而起,傳向遠處。
嘯聲方半,不知何處有人長嘯相和,而且其聲由遠而近。
冷瑤紅嘯聲一落,暗影一閃,一條黑影穿林而入,直落窗前,那是個面目慘白陰森的瘦高黑衣人。
黑衣人落地躬身,恭謹說道:“屬下見過姑娘。”
冷瑤紅輕舉皓腕,冷然擺手,道:“他們已到了何處?”
那黑衣人道:“回姑娘,現在前往‘潼關’途中。”
冷瑤紅道:“傳我‘銀牌令’,不惜任何死傷,全力搶奪冷遇春,只許成,不許敗,否則你提頭來見。”
那黑衣人身形一震,道:“屬下敬遵令諭,然屬下斗膽請示,必要時可否動用……”
冷瑤紅冷然點頭,道:“可以,但必須在五日內奪得冷遇春,然後封閉他周身諸大穴,嚴防他嚼
舌自絕,倘奪得的是個死人,我也唯你是問。”
那黑衣人身形再震,道:“姑娘放心,屬下省得,屬下再請示,冷遇春奪得後……”
冷瑤紅截口說道:“押往‘毒谷’,等我返谷後處理。”
那黑衣人答應了一聲,要走。
冷瑤紅及時又道:“可曾尋得四侍。”
那黑衣人道:“回姑娘,已全力搜尋附近百里,未見四侍蹤影。”
冷瑤紅道:“那麼,三日內務必尋得他們,著他四人往‘毒谷’報到晉見夫人,聽候差遣。”
那黑衣人又恭謹答應了一聲。
冷瑤紅又道:“近日來‘洛陽’附近可曾發現武林人物。”
那黑衣人道:“回姑娘,近日已有大批武林人物進了‘洛陽’……”
冷瑤紅美目中煞威一閃,道:“那麼先別動他們,除了費慕人外,任何人進入此處百丈以內,格殺無論,但不得落絲毫痕跡。”
那黑衣人又恭謹答了一聲。
冷瑤紅又道:“還有,我要在這兒暫住幾天,沒有我的召喚,天大的事也不許擅闖前來,否則按門規處置……”
一擺玉手,道:“沒事了,你走吧。”
那黑衣人機伶一顫,答應聲中,身形倒射穿林而去。
未帶動一片樹葉,好高絕的身法。
沒多久,費慕人回來了,他帶回兩包吃喝的東西。
自此,這舊時宮苑,荒廢已久的偌大一片院落中,多了兩個人,也為這荒院帶來了生氣。
日久生情,這話說得一點也不錯,從此花前月下,多了一對成雙的儷影,在費慕人,那本出諸安慰的心理,可是無形的情愫,卻隨那升沉的月兒逐漸擴大。
而心情矛盾的冷瑤紅,也最需要慰藉,隨著那升沉的月兒,她深鎖的遠山黛眉漸開,那略顯蒼白的嬌靨,也漸漸地恢復了往日的紅潤,且較往日更燦爛,更煥發。
兩情緒絕嫌日短,形隻影單恨夜長。
這是第十八天的一個夜晚。
今夜有月,但卻是高懸枝頭的一彎冷鉤。
冷鉤也好,滿月也好,在有情人的眼中,便是一草一木,甚至於一塊頑石也是可愛的,何況從古至今,一直跟那“情”字結了不解之緣的月。
花前,月下,又是那一對成雙的願影。
唯一與往日不同的,就是今夜這一對的臉上,都掛著一層薄薄的紅暈,一個是嬌豔欲滴,一個是越見俊美。
再往那一池碧水之旁,那朱漆剝落,碧瓦殘落的八角小亭中看,那兒,石几上,放著一隻酒壺,還有幾張猶剩幾塊滷菜的油紙。
有人說,鉤月不及滿月,也有人說,滿月不如鉤月。
但在今夜,這灣鉤月看來總是特別的美。
這荒蕪已久,空無人跡的廢園,竟也特別富詩情畫意。
“咚!”不知誰投了一顆小石子,碧波漣漪,衝破了水底夜空,擊散了月底鉤月,盪漾著金光千片。
除此,這兒仍是那麼寧靜,那麼溫馨。
那並肩攜手,半依偎著的一雙儷影,踏過了花間幽徑,突然,那無限美好的嬌軀一幌,她輕輕坐了下去。
跟著那雪白,頎長,灑脫,飄逸的一個也坐了下去。
是費慕人那溫柔話聲劃破了寧靜:“瑤紅,怎麼了?”
冷瑤紅玉手揉額,黛眉微皺,嬌靨上有一份嬌慵,兩分紅暈,還有三分甜美而嬌媚的笑:“我向來酒不沾唇,今夜多喝了兩杯,頭有點暈。”
費慕人笑了,道:“瑤紅,有人說,花能解酒,你可信?……”
隨手自身旁摘了一朵,那是鮮紅的一朵,放在鼻端聞了聞,揚眉笑道:“香味不俗,你試試。”
入目那朵鮮紅得出奇的花兒,冷瑤紅猛然一驚,然而,太遲了,那朵花已被送到了瑤鼻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