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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突然,他抬掌一招,自那地上鋪蓋下,一物倒入手中,那是橫在左枕邊的一支鳳釵。

    鳳釵帶著秀髮異香,主人已不知去向。

    漸漸地,他終於明白了,他終於明白為什麼冷遇春能得不死,為什麼有人送信給他叫他來“洛陽”了。

    那一定是因為有人知道冷遇春有一份“天寶圖”,而不知究竟被藏放何處,所以假他利用費慕人找到了地方,假他費慕人之手解去冷遇春所中之毒,使冷遇春有口能言然後來個坐享其成,擄去冷遇春父女,逼之說出那份“天寶圖”藏處。

    誰知道冷遇春有一份“天寶圖”?誰知道冷遇春中的是“無影之毒”?誰知道他費慕人能解“無影之毒”?誰無時無刻地在監視著他費慕人的行動?那該只有一個人,就是利用冷遇春來害他父親之人。

    但,有一點他還不明白,既是如此,滅冷遇春之“口”的也必是此人,那麼,此人為什麼不自己先擄去冷遇春,再為之解毒,反而要假他費慕人之手呢。

    難道此人只會施毒而不會解毒。

    絕不可能,該沒有那一說。

    那又為什麼!……

    不管怎麼說,冷遇春父女已被擄走是實,那人只須以冷瑤紅要脅,冷遇春為愛女安危,必會說出那份“天寶圖”的藏處,一旦說出,冷遇春便失去了價值,其性命……

    冷遇春父女一旦被害,他那父親被害的疑案,只怕就永遠無法破解了。至此,他全然明白,他整個兒地落入別人圈套之中。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這份愧,這份疚……

    思忖至此,他機伶寒顫,閃身撲出石室,掠出巨冢,直上山頂,站在那“邙山”之頂四望,東方發白,曙色微透,數里內清晰可見,除了幾縷炊煙,哪有半個人影。

    立時,他如冷水澆身,手握著那支令人魂銷的鳳釵,他緩緩垂下了頭,越垂越低,越垂越低,幾至………

    突然,他有了發現,目中寒芒一閃,飛身掠向山下去,最後停身處,是一座巨大荒冢之側。

    荒冢側,有一片鬆鬆的砂土,砂土上,呈現著幾對頗為清晰的腳印,那是三雙大腳印,一對纖小的蠻靴印。

    三雙大腳印沒什麼,一對蠻靴印那必是女子所留。

    這是誰?時不值清明,非掃墓時節,誰會到這兒來。

    附近也沒有香燭紙灰,祭拜之物。

    再說,這座巨冢是漢靈帝的陵寢,誰會來祭掃。

    那麼,這四對腳印,必跟冷遇春父女失蹤有關。

    不錯,站在他立身處下望,冷遇春父女藏身的那座巨冢盡入眼中,且此處正在那座巨冢的後上方。

    這兒該是最佳的窺伺處所。

    突然,他又發現那三對大腳印居中的一對,不類常鞋,倒有點像……

    倏地,他目閃寒芒,騰身掠起,飛射下山。

    日頭爬上東山時,安樂窩村西來了個人,正是他,費慕人。

    晨間本是讀書的最佳時光,記得他在“安樂學館”時,東方甫透曙色時,大夥兒就起身讀書了。

    可是今天眼前這“安樂學館”裡卻是既空蕩,又靜悄,不但看不見一個人影,而且,也聽不到一絲朗朗書聲。

    費慕人看在眼內,軒了軒眉。上前舉手拍了門。

    砰砰一陣震響,在這晨間寧靜的空氣裡能傳出老遠,然而,就是聽不到門內有一點反應。

    而,適時,卻聽得身後一陣步履聲由遠而近。

    費慕人回身投注,只見一個村農肩上扛著鋤頭走了過來,他略一思忖,迎上去拱手一禮,道:

    “這位老哥,我請問一聲……”

    那村農停了步,上下打量費慕人一眼,道:“什麼事?”

    費慕人回身一指,道:“這‘安樂學館’……”

    話沒說完,那村農已搖了頭,道:“你來晚了,到到處去吧,這‘安樂學館’已經沒有人了。”

    費慕人雙眉一揚,道:“老哥,這是為什麼?”

    那村農搖頭說道:“不知道,邵夫子昨天就關了相公們館,來這裡讀書的也都回去了,這幾間房子聽說也賣了。”

    費慕人如今難證實了自己的判斷沒錯,然而確如這村農之言,他來晚了,來得太晚了。

    當下向那村農一拱手,道:“謝謝老哥了。”

    那村農回應了聲,荷著鋤頭走了。

    費慕人一個人站在“安樂學館”前,臉上的神色有點怕人。

    本難怪,這一來不但他那父親被害的疑案難破,反而把冷遇春及冷瑤紅送進了魔掌。

    人海茫茫,宇內遼闊,一點蛛絲馬跡也沒有,上哪兒去尋,又從哪兒找尋起。

    良久,他威態漸斂,廢然一嘆,滿腹焦慮,一腔情思,沮喪地頭一低,剛要舉步。

    突然一個冰冷話聲劃空傳到:“姓費的,你站住。”

    費慕人一震抬頭,目光至處,四條白影如電射至面前,正好攔住了他的去路。

    那赫然竟是“雪衣四靈”。

    費慕人心中正煩,不由雙眉一挑,冷冷說道:“你四個找我幹什麼?”

    濮陽厲陰陰笑道:“看來那老兒沒說錯,果然在這‘安樂學館’前找到了你,還好我兄弟及時趕到,倘若遲來一步,豈不……”

    費慕人目閃寒芒,道:“濮陽厲,你說誰告訴你我在這兒。”

    濮陽厲道:“一個姓邵的俊秀才,老冬烘,你認識麼?”

    費慕人冷哼一聲,道:“當然認識,我正在找他,濮陽厲,他在何處?”

    濮陽厲搖頭笑道:“不忙,不忙,辦完咱們之間的事,我再告訴你不遲。”

    費慕人道:“我沒那麼多工夫,濮陽厲……”

    濮陽厲搖頭說道:“不辦完咱們的事,我不會說的。”

    費慕人陡挑雙眉,欺前一步,道:“濮陽厲,你是逼我出手。”

    濮陽厲陰笑說道:“要怕你我們兄弟就不來了,你要願意多耽擱,你儘管出手。”

    費慕人一想不錯,固然以他的功力對付“雪衣四靈”綽綽有餘,但那得在二三十招之後,二三十招是要耽擱不少工夫,他略一思忖,當即說道:“好吧,濮陽厲,你我之間有什麼要辦之事?”

    “自然有。”濮陽厲點頭笑道:“要沒有我兄弟找你幹什麼,費慕人,昨日我兄弟急於找宗主去,竟忘懷了一件事,你那紙藥方,可是你那父親當年去‘哀牢’‘萬毒宮’時,趁火打規來的?”

    費慕人一點頭,道:“想必是,怎麼樣?”

    濮陽厲道:“那就好,當年你父親與南令、北旗、東邪、西魔,聯手對付本宗宗主一人,如今碰上了你,我打算把這筆賬清一清再去找我們宗主。”

    費慕人道:“你四個不必找了,我昨天忘記告訴你們,那字文化早在十八年前便已死在家父與南令……”

    “費慕人!”溪陽厲陰陰笑道:“那麼這五六年前的‘無影之毒’,是誰放的。”

    費慕人搖頭說道:“那我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我已告訴你們了,信與不信全在你兄弟?”

    溪陽厲道:“本宗宗主神人,你父等焉能傷得了他,我兄弟自然不信,好在這是我兄弟的事,與你無關。”

    費慕人點頭說道:“說的是,那麼這筆賬你打算如何個清法。”

    濮陽厲陰陰一笑道:“本來一般是什麼賬用什麼還,不過我兄弟不想跟你干戈相向,現在我有個好辦法在此,不知你可能答應。”

    費慕人立即猜透了八分,道:“既有好辦法,那是最好不過,你說說看。”

    濮陽厲碧目一轉,道:“交出你那三分之一的‘天寶圖’,不但彼此間這筆賬可以一筆勾消,而且我立即奉告那姓邵的老兒去處。”

    費慕人淡淡說道:“辦法倒是好,我也願意答應,只可惜你兄弟遲了一步。”

    濮陽厲臉色一變,道:“怎麼,費慕人,莫非已有人先我兄弟……”

    費慕人點頭說道:“不錯,可以這麼說,不過那不是被人搶去的,而是我自己把它拿出送了人。”

    濮陽厲臉色又復一變,旋即嘿嘿笑道:“費慕人,你把我兄弟當做三歲孩童,世上哪有如此大方之人?”

    費慕人道:“事實上就是這樣,我沒有騙你們的必要,昨天我都能拿出給你兄弟看,今天何至於不敢承認。”

    濮陽厲嘿嘿笑道:“費慕人,一樣換兩樣,天下很少有這麼便宜的事,你要三思。”

    費慕人道:“既如此,你就該不會放過這種便宜事。”

    濮陽厲笑容一斂,道:“費慕人,你當真把它送了人?”

    費慕人點頭說道:“是的,半點不假。”

    濮陽厲跺腳道:“世上哪有你這麼傻的人,你把它送給誰了?”

    費慕人本想以毒攻毒,以矛還牙讓這四個去找那三個,但轉而一想,說出來眼前這四個未必肯信,再說,那“安樂居士”雖擄去冷氏父女,也並不一定就發現了冷瑤紅身上藏著另一份,如果一說出,讓這四個找上他一問,那豈不是提醒了他,遂淡然搖頭說道:“濮陽厲,那是我的事。”

    濮陽厲目中碧芒方閃,但倏又含笑說道:“這樣吧,我兄弟再退讓一步,你若說出把它送給了誰,我兄弟仍願勾消前帳,並告訴你那姓邵老兒去處。”

    費慕人點頭說道:“確是便宜,但,濮陽厲,你何妨先說?”

    濮陽厲狡猾地笑道:“我還不至於那麼傻。”

    費慕人道:“同樣地,我也不算糊塗。”

    濮陽厲笑容一斂,道:“費慕人,別忘了,你急於想知道那姓邵的去處……”

    費慕人截口說道:“不如你兄弟急於要那份天寶圖。”

    溪陽厲道:“還有那一筆前帳。”

    費慕人道:“合你四人之力,有把握勝我麼?”

    濮陽厲陰笑道:“功力或不夠,但你別忘了那句:‘當者皆披靡,一毒震寰宇。’我兄弟出身‘毒宗’,舉手投足皆是毒。”

    費慕人心中暗暗一震:“濮陽厲,那宇文化施毒的本領,較你四人如何?”

    濮陽厲道:“我兄弟焉敢上比宗主,那是差之千里,望塵難及。”

    “是嘍!”費慕人道:“你也別忘了,我是中尊之後,以宇文化那施毒的本領,在家父面前尚且不免,何況不如宇文化多多的你四人。”

    濮陽厲目中碧芒一閃,道:“那麼,費慕人,你可願試試。”

    費慕人淡淡說道:“交易談不成,自然難免要試,不過在試之前,我希望你答應我一問,你兄弟只碰見那姓邵的一個麼?”

    濮陽厲道:“這我可以說,共是三個,那兩個也都姓邵。”

    費慕人道:“未見一個女子跟他們在一起麼?”

    濮陽厲搖頭說道:“沒有。”

    費慕人眉鋒一皺,暗暗納悶,他深信那三對大腳印,是邵景逸及邵福、邵貴的,可是那纖小的蠻靴腳卻又是誰的,“安樂學館”中,也未見有過女子啊。

    只聽濮陽厲冷冷說道:“費慕人,你問完了麼?”

    費慕人道:“問是問完了,不過我改變了主意,不想試了。”

    溪陽厲陰笑說道:“這才是,識時務……”

    費慕人一搖頭,道:“濮陽厲,你錯了,費慕人生平不知一個‘怕’字,剛才我之所以願意談交易,只是怕耽擱時間,如今談交易已耽擱了不少時間,我豈能再耽擱下去……”

    濮陽厲點頭說道:“說得是,那麼你打算……”

    費慕人道:“我把那三分之一的‘天寶圖’,送給了一個叫綠珠的女子……”

    濮陽厲詭笑說道:“總該有個令人能信的理由。”

    費慕人點頭說道:“自然有,我用那三分之一的‘天寶圖’,換得了……”

    倏地住口不言。

    濮陽厲嘿嘿笑道:“那女子必然十分豔迷。”

    費慕人道:“那當然,否則我何至於不惜那三分之一的‘天寶圖’。”

    濮陽厲笑道:“沒想到你還是個風流種子,她現在何處?”

    費慕人道:“她乘船順河往四川‘酆都’去了,憑你四人要追該還來得及。”

    淚陽厲陰陰一笑,道:“費慕人,話說在前頭,你若是騙了我兄弟,舊帳加新帳,咱們這一輩子沒完,如今,聽著……”

    一頓,接道:“我兄弟適才是在洛神廟碰見那姓邵的三個,快去吧。”

    話落一揚手,四條身形同時騰起,飛射而去。

    可憐他四個猶不知那美貌迷人的綠珠是誰。

    費慕人說綠珠往“酆都”去了,仔細想想,也該一點不錯。

    自然,費慕人也明白,那位“安樂居士”邵景逸絕不會在“洛神廟”等著他,但話雖這麼說,他總這是要到那兒看看去。

    是故,“雪衣四靈”身形甫起,費慕人跟著身形也動,脫弩之矢般劃空疾射,直向“洛水”方面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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