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大殿由右邊繞向後頭,柳青琪在前帶路,李玉翎在後頭緊緊跟隨,剛到側殿,李玉翎倏覺一股極其輕微的破風聲起自身後丈餘外那禪房屋面上,飛快而至。
李玉翎有點明白,閃電抬手一抄,又是一個小紙團入握,走在前頭的柳青琪淡然無覺,李玉翎也沒機會看。
柳青琪帶著李玉翎往殿後過一處檀門進入後院,後院林木處處,花草遍植,顯得異常清幽。
靠東一排三間禪房,中間那間禪房燈光外透,外頭站著兩個拔刀黑衣壯漢。
柳青琪隔著老遠便停了步,指著那間燈光外透的禪房笑道:“李領班請看,那位七貝子就在那間禪房裡。”
李玉翎道:“不能走近些嗎?”
柳青淇道:“李領班要是想跟那位七貝子交談的話,這裡距離應該可以聽得見了。”
李玉翎道:“我想走近些……”
柳青琪微微一笑道:“不瞞李領班說,李領班就是制住我柳青琪也救不了這位七貝子,這間禪房裡裝有炸藥,引信就在剛才那座大殿裡,李領班不見我二哥沒得來麼?那引信現在正由地控制著,只要你李領班一有異動……”
他笑笑住口不言。
李玉翎聽得半信半疑,他微微一笑道:“還是三當家的高明,這種事我只有信其真,不能信其假……”
柳青琪笑道:“要是李領班不再貪戀那榮華富貴,不打算再回去的話,儘可以試試。”
李玉翎微一搖頭道:“不,我不願輕易嘗試,就站在這兒說吧。”
陡然揚聲說道:“玉爺,卑職到了。”
只聽那間撣房裡傳出七貝子玉鐸驚喜話聲。
“誰,李玉翎?”
李玉翎道:“回玉爺,正是卑職。”
七貝子玉鐸忙道:“李玉翎,你怎麼來了?”
李玉翎道:“回玉爺,卑職是來接玉爺的。”
七貝子玉擇道:“是來接我的,那還不趕快把我接出去。”
李玉翎道:“您別急,卑職既然來了,好歹總會接您出去的,卑職要先知道一下,您可安好?”
玉鋒道:“我好,我很好。”
李玉翎轉望柳青琪道:“三當家的,可不可以讓我看看七貝子?”
柳青琪搖頭笑道:“這個抱歉,李領班要是想走近的話……”
李玉翎道:“不用走近,我就站在這兒看看就行。”
柳青淇道:“難道李領班跟那位貝子爺說話還不夠麼?”
李玉翎淡然說道:“三當家的要知道,我是拿一條命來換人的,這代價不算小,我不能不慎重。”
柳青琪遲疑了一下,含笑點頭說道:“的確,我也認為李領班付出的代價不小,好吧!
既然李領班這麼說,我就讓李領班看看他吧!”
當即吩咐那看守七貝子玉鐸的兩名黑衣漢子打開了那中間禪房的兩扇窗戶,七貝子玉鐸就站在窗前,他望見李玉翎立即拍手叫道:“李玉翎,你還不快接我出去。”
李玉翎道:“玉爺請稍安勿燥,卑職定然會接您出去的,不過‘大刀會’兩位當家的這兒,卑職還得費一番口舌。”
七貝子玉鐸人頗聰明,這話他自然聽得懂,沉默了一下望著李玉翎開口說道:“我在這兒的事,多倫知道麼?她要是還不知道的話,最好別讓她知道,免得她著急耽心。”
“玉爺。”李玉翎道:“這件事格格已經知道了,您先動的身,格格就是怕您路上出差錯,跟著就上了路,一路上還一直打聽您,等到了‘古北口’才知道您出了事!”
七貝子玉鐸道:“怎麼說,她知道了,要命,這一下子怕不要急慌了她,唉!真是,怎麼會讓她知道了。”
李玉翎道:“‘大刀會’留了一名弟兄在‘古北口’,為的就是等格格的事,馬車抵達‘大刀會’的那名弟兄送信兒的時候格格也在場。”
七貝子玉鐸悔恨地道:“都是我不好,不該告訴他們多倫的馬車隨後就到。”
李玉翎道:“事到如今還說什麼怪誰,您也不必過於自責。其實您要不告訴他們格格的馬車隨後就到,格格還不知道您出了事兒呢!要是等到了京裡再發現,那麻煩就更大了。”
七貝子玉鐸道:“是多倫派你來的?”
李玉翎道:“他們指名要卑職接您回去。”
七貝子玉鋒道:“他們指名要你來接我回去,為什麼指名要你,他們認識你麼?”
李玉翎道:“卑職殺了‘大刀會’一名高手,秦天祥。”
七貝子玉鐸道:“這麼說你跟他們有仇,他們所以把我劫到這兒來,就是為了把你找到這兒來,是不是。”
李玉翎道:“是的,玉爺,正是這樣。”
七貝於玉鐸道:“那麼,既然他們指名要你來接我回去,現在你已經到了,他們為什麼還不放我出去,還等什麼?”
說他聰明,這時候他卻糊塗得可以。
李玉翎道:“他們所以指名要卑職前來,是為了向卑職尋仇,並不是真讓卑職接您回去……”
七貝子玉鐸臉上變了色,道:“這麼說他們不打算放我?”
李玉翎道:“那也不是,他們開出了條件,只要卑職點頭,他們就會放玉爺!”
七貝子玉鐸忙道:“他們開出了條件,我答應他們就是。”
皇親國戚富貴樣,當真借命。
李玉翎道:“他們要卑職把命留下。”
七貝子玉鐸臉色大變,一時沒能說上話來。
李玉翎道:“玉爺請放寬心,卑職明知他們的用意在此,既然來了,定會想辦法接您回去的。”
七貝子玉鐸道:“可是他們要你……”
李玉翎道:“主要還是卑職信不過他們,要不然的話,卑職拿一條命換取玉爺您的安全,那是卑職應該的!”
七貝子玉鐸還待再說,柳青琪突然一抬手,兩名黑衣壯漢院呼一聲,關起了窗戶,急得七貝子玉鐸在裡頭大叫李玉翎。
李玉翎道:“玉爺別急,請耐心坐下來等卑職就是。”
這句話並沒有起多大效用,七貝子玉鐸還在裡頭一直叫,柳青琪望著李玉翎笑了笑說道:“這位貝子爺的頭銜比你李領班大得多,可是那顆膽子比起你李領班來可就差多了。”
李玉翎淡然說道:“那也難怪,貝子爺出身富貴,那兒見過這個,受過這個,自是難跟咱們過慣了刀口流血生涯的江湖人相比!”
話鋒一轉,接道:“三當家的,七貝子爺我見過了……”
柳青攝含笑招手道:“李領班,有話你應到大殿去談,有些事我不能做主,還得找二哥,再說我二哥也還在大殿裡恭候大駕呢!”
李玉翎住口不言,轉身向前行去。
回到了大殿裡,趙大海一個人正在左擁右抱作樂,一見二人到,他連站也沒站起來,以一手摟著一個望著柳青琪笑道:“對不起啊!三弟,我搶了你的了!”
柳青琪淡然笑道:“這是什麼話,自己兄弟,放著也是放著,二哥要是有意思,儘管享樂就是,我理應相讓。”
趙大海哈哈大笑,笑聲中他轉望李玉翎道:“怎麼樣,李領班,人見著了吧!”
李玉翎微一抱拳道:“多謝二當家的,見著了。”
趙大海道:“人是否好好兒的,我兄弟沒騙你吧!”
李玉翎又一抱拳道:“再謝謝二當家的!”
趙大海笑容一斂道:“李領班不必客氣,剛才一個弟兄來報,香案已經擺好了,秦天樣那四個結拜兄弟跟他那侄兒也等著呢!李領班怎麼說,只等你一句話了。”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不敢讓他幾位久候,也不敢讓他幾位失望,只讓李玉翎目送七貝子平安離去,李玉翎立即自縛雙手就是。”
趙大海冷冷一笑道:“李領班不愧是位高明人物,你李領班信不過我兄弟,我兄弟可未必就信得過你李領班。”
李玉翎道:“這麼說,二當家的又是不肯了。”
趙大海冷然說道:“不錯,一句話,那辦不到。”
李玉翎道:“那事情可就難辦了!”
柳青琪笑笑說道:“以我看事情一點也不難辦,既然咱們雙方間話不投機談不攏,那只有就此作罷,秦天樣的這筆債,‘大刀會’不要了,這位貝子爺也只有委屈他在‘大刀會’多待一個時期。李領班要是仍不願意,咱們就是走一步算一步,人在後頭那間彈房裡,李領班只管放手去救,我兄弟願意看著李領班大展神威。”
這態度跟口氣卻夠強硬的,可是李玉翎不敢這麼做,他倒不是怕別的,而是“大刀會”
傷了七貝子玉鐸。
江湖上個個亡命徒,他清楚這班人,“大刀會”既然挑明瞭跟朝廷作對,他們就更沒把那一家“官”當回事兒。
一個七貝子玉鐸,在大內是紅人,在官家是皇族親貴,在“大刀會”這般人眼裡,那可是輕得連雞狗都不如。真惹了他們,他們可毫不猶豫地會一刀落下,真要這樣李玉翎他就別想再回到那圈子裡頭去了。
可是話又說回來了,他固然不能讓“大刀會”傷了七貝子玉鐸,他更不能為一個七貝子玉鐸把自己這有用之身葬送在這兒,偏偏“大刀會”的這兩個狡猾詭詐,尤以這柳青琪為甚,他怎麼辦,該怎麼辦,能怎麼辦?
正自作難之間,他突然想到了那先後投來的兩個紙團,小禿子既然露了面,現了身,先後投給他兩個紙團,必然有用意,對他可能也必然有所幫助,何不看看那兩個紙團上寫的是什麼,事到如今似乎也不必再顧慮什麼了。
一念及此,他先展開了手裡握著的那個紙團兒,這張寬約兩指的小紙條,上面寫著六個字:“二弟,三弟,放人。”下面畫了一根鐵柺。
這是什麼意思,小禿子怎會投給他這麼一張紙條。
他這裡剛一怔神,只聽趙大海話聲問道:“李領班,你手裡是……”
李玉翎忙一定神,含笑說道:“錦囊妙計!”
抬手從腰間取出了另一個小紙團,展開一看,又是一張寬約兩指的指條,上頭寫著似真似非的兩句話,李玉翎張開一看:“為防調虎離山計,算命先生奔那頭,自管放心大膽赴約,即有提報。”沒署名,畫了顆光頭。
李玉翎恍然大悟,一顆心立即定了下來,把這張小紙條一團一揉,立即粉碎,然後他含笑抬眼道:“二位可願意知道我看的是什麼?”
趙大海尚未說話,柳青琪已然含笑說道:“說不說那還在你李領班。”顯然他是故示大方。
李玉翎道:“記得剛才二位告訴我,貴會大當家的帶著一批貴會的高手去做另一筆生意去了,可是?”
趙大海點頭道:“不錯,怎麼樣。”
李玉翎道:“那麼現在我告訴二位,貴會那位大當家的這筆生意不但做垮了,而且連老本都貽了進去,二位可信。”
趙大海哈哈大笑道:“三弟,你信不信?”
“我信。”柳青琪一點頭道:“二哥別忘了,官家有的是好手,倘若把護衛營幾百鐵騎衝街傾巢調了出來,大哥非糟不可。”
趙大海哈哈大笑道:“說得是,說得是,我怎麼忘了,北京城裡還養著一窩鷹犬,大哥糟,大哥糟,這可怎麼辦。”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我不敢勉強二位,其實這也勉強不得,二位請看看這個。”
抬手把後一張紙團遞了出去。
柳青琪面帶笑容伸手把那張紙條接了過去,只一眼,他臉上的笑容立刻雲消霧散,沒了蹤影,轉眼望向李玉翎。
“李領班這是那兒來的?”
李玉翎道:“這三當家的就不用管了,只問這紙條上的字跡,是不是貴會大當家的親筆。”
趙大海一怔愕然說道:“大哥寫的……三弟,讓我看看。”
伸手向柳青琪要那張紙條兒。
柳青琪抬手把那張紙條遞了過去。
趙大海接過一看,臉色倏變,立即鬆開那兩個姑娘,騰身躍了起來,兩眼圓睜,望著李玉翎厲聲說道:“姓李的,你竟敢跟我兄弟耍這一套。”
李玉翎道:“這一套有什麼不好,雙方對敵,無所不用其極。貴會如此這般對我,我如此這般對貴會。貴會投我紅桃,我以李還貴會,這有什麼不可以的。”
趙大海道:“我不信你們那班鷹犬能……”
李玉翎道:“信不信還在二位,只問這紙條兒上的字跡,是不是貴會那位大當家的親筆,不是自不必說,要是的話我以為這件事就毋庸置疑。”
趙大海還待再說,柳青琪抬手攔住了他,一雙銳利目光逼視著李玉翎緩緩說道:“李領班既然高明,有道是:‘棋差一著,全盤受制’,我兄弟甘拜下風,我承認這紙條上的字跡是我大哥的親筆,可是我要請教,這紙條李領班是那兒弄來的?”
李玉翎道:“紙條上的字跡既是貴會那位大當家的親筆,三當家的以為我是從那兒弄來這張紙條兒的。”
柳青琪道:“這麼說,這張紙條兒李領班是從我大哥手裡弄來的?”
李玉翎笑笑沒說話。
“放屁!”趙大海道:“姓李的他是神仙不成。”
柳青琪抬手攔住了趙大海,兩眼望著李玉翎,一眨不眨。
“這我就不明白了,算算時候你李領班動身到這兒來的時候,我大哥才帶著人往‘密雲’那方面去,李領班是什麼時候見著我大哥的?”
李玉翎笑了笑,仍沒說話。
柳青琪接著說道:“再說,李領班既然身上帶著這張紙條兒,為什麼不早拿出來呢?”
李玉翎道:“三當家的,我現在拿出來也不遲。”
柳青棋道:“李領班慷慨丈夫,別讓人說你一聲小家子氣。”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這麼說吧!我是能不用它便不用它,要是不用它而能接走七貝子,我豈不白白落下個貴會大當家的。”
柳青琪道:“這不是理由,李領班明知道要想毫無代價地接走那位貝子爺是不可能的。”
李玉翎道:“那麼我不再作任何解釋。”
柳青琪微微一笑道:“明擺著的事,也用不著李領班解釋,我剛才說過,棋差一著,全盤受制,這一局我兄弟是輸了,你李領班看該怎麼辦吧!”
李玉翎道:“我不敢說讓二位聽我的,我只敢說讓二位聽聽貴會那位大當家的話。”
柳青琪倏然一笑道:“李領班是要我兄弟放人。”
李玉翎道:“二位知道,這話不是我說的。”
柳青琪道:“大哥的手令,我兄弟不敢不遵,奈何我大哥的這紙手令,你李領班拿出來的太遲了。”
李玉翎微微一怔,雙眉陡揚,道:“三當家的,這話怎麼說。”
柳青琪淡淡說道:“那位七貝子已經不在這座廟裡了。”
李玉翎心情一鬆,冷冷吁了一口氣,道:“原來如此,真的了,三當家的。”
柳青琪道:“早在李領班剛才看過他迴轉到這大殿來之後,我兄弟手下的兩個弟兄已經從後門把他帶離了這座廟……”
李玉翎道:“帶走人的是二位手下的弟兄,那麼由二位下個令再把人帶回廟裡來,應該不是難事。”
柳青琪微微一笑道:“我不妨告訴李領班,我說人現在已經帶走了,就是他還在這裡,我也不會把他交給你李領班。”
李玉翎道:“這麼說三當家的是不聽貴會那位……”
柳青琪道:“李領班應該知道這句話,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李玉翎道:“三當家的能不為貴會那位大當家的安危著想。”
柳青琪笑笑說道:“我所以遲不殺人,就是為我大哥的安危著想。”
李玉翎道:“我明白了,三當家的是想用這位七貝子換貴會那位大當家的。”
柳青琪笑道:“李領班果然是位明白人。”
話聲方落,立聽神案後傳出一聲異喝。
這聲異喝極其輕微,但趙大海跟柳青琪卻不是庸手,自然瞞不過他倆那敏銳聽覺,兩個人駭然轉後,厲聲喝道:“什麼人!”
就在這當兒,一點白光從殿外射過,直奔李玉翎腦後,其勢若電,李玉翎倏然驚覺,猛有所悟,閃電抬手向後一把抓住了,那點白光,那又是個小紙團,他飛快展汗那小紙團一看,臉上立時浮現了笑意,當即一翻腦把那紙條操成一團藏在手裡,輕咳一聲。
“二位……”
趙大海跟柳青琪沒答話,立聽趙大海冷笑道:“既然已到這兒來,又何必縮頭縮尾,躲躲藏藏。”
神案後當然無聲,一點反應也沒有。
李玉翎道:“只怕是野鼠編幅一類。”
趙大海閃身撲向了神案後,轉眼間他又從神案後閃了出來,向著柳青琪投過一瞥,顯然他無所見。
柳青琪眉鋒徽皺,目光一緊轉過身來道:“李領班確認是野鼠騙幅一類之物了。”
李玉翎道:“那座廟中沒有野鼠,蝙幅一類。”
柳青琪淡然一笑道:“就算是野鼠,蝙幅一類之物吧!野鼠,蝙幅一類之物何必放在心上,來,咱們坐,談咱們的正經事。”
李玉翎道:“謝謝三當家的,既然三當家的要用七貝子換貴會那位大當家的,這件事就已成定局,還有什麼好談的,我不坐了。”
柳青琪道:“莫非李領班要走。”
李玉翎道:“正是。”
柳青填道:“既然李領班要走,我不便堅邀,也好,咱們另約時地換人吧!二哥,走,咱們送李領班出去。”
趙大海沒說話。
李玉翎道:“三當家的,不必客氣了,好意心領……”
柳青琪道:“李領班來此是客,我迎你入門,理應送你出廟,請吧!”
李玉翎沒再多說什麼,一抱拳道:“既如此,容我在此先告個辭。”
轉身往大殿外行去。
趙大海,柳青琪雙雙送客送到了大門口,一路毫無異動,到了廟門外柳青琪更揚聲傳令,任何人不能犯客。
李玉翎抱拳說謝,臨走他道:“李玉翎在此有個不情之請。”
“好說。”柳青琪道:“李領班有什麼話儘管吩咐就是。”
李玉翎道:“不敢,‘大刀會’是個極有份量的組織,二位在江湖上也都是名重一時的人物……”
趙大海冷冷說道:“李領班有什麼話請直說了吧!別繞圈子了。”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請二位高抬貴手,放了那兩位姑娘。”
趙大海濃眉一聳,還沒有說話。
柳青琪陡然一聲輕喝:“來人!”
一名拔刀壯漢應聲走了過來。
柳青琪一科手道:“找兩個弟兄送那兩位姑娘回去,讓她們一個人帶一百兩銀子回去。”
那拔刀漢子應聲進了廟。
李玉翎衝著柳青琪一抱拳道:“多謝三當家的。”轉背離去。
趙大海跨前一步,似乎要動。
柳青琪抬手攔住了他,望著夜色中李玉翎那條頎長背影,張嘴髯嗡著一絲令人難以意會的笑意低低說道:“二哥,別急,他跟咱們有緣,待會兒還會再見面的。”
趙大海望了一望。
李玉翎離開那座廟十幾丈後,立即施展輕功身法折向東,夜色中他像脫弩之箭,一個起落便是十幾丈地往東縱掠而去。
李玉翎的輕功造詣高絕,沒一刻工夫他已走了一里多路,一片黑黝黝的樹林橫在眼前。
李玉翎停身收勢,只一打量眼前這片樹林,隨又閃身捱了進去,他視力超人,雖然在墨黑的樹林裡也能清晰地看見事物,進林不到十丈,他已看見一棵合圍的大樹下靜靜地,頭倚手坐地靠著個人,這個人是七貝子玉鐸。
他上前一指落在七貝子玉鋒的左乳上,七貝子玉擇一震而醒,他的眼力可遠不如李玉翎,睜眼只見眼前站著黑影可看不清是誰,他忙驚聲問道:“誰?”
李玉翎道:“玉爺受驚了,卑職在此。”
七貝子玉鐸叫了一聲:“是你……”
挺身站了起來,就近李玉翎一看,一雙眼睜得老大:“真是你,李玉翎,這是什麼地方,我怎麼會在這兒。”
李玉翎道:“玉爺,這兒不是說話處所,這片樹林距‘大刀會’那班人盤據的那座廟不過裡許,以卑職看咱們還是趕快離開這兒吧!您脫難的經過容卑職路上稟告。”
七貝子玉鐸的膽子可不怎麼大,聞言忙點點頭道:“好,好,那咱們趕快走吧!”
李玉翎一欠身道:“容卑職前頭帶路。”
他轉身就要往林外走,只聽林外傳來一聲冷笑:“三弟,我算是服了你。”
李玉翎一震停步,七貝子玉鐸驚聲說道:“李玉翎,他,他們趕來了。”
光亮一閃,四面八方卻透進了燈光,李玉翎眉鋒一皺,七貝子玉鐸在他身後驚慌地道:
“糟了,糟了,咱們讓他們圍上了。”
李玉翎道:“您彆著急,只有卑職在,絕不會讓他們得逞的。”
七貝子玉鐸道:“可是他們人多……”
李玉翎道:“您放心,卑職就是拚了這條命,也要平安護送您回京。”
只聽林外響起柳青琪話聲:“李領班,你應該看得見,這片樹林已經被包圍了,既然走不了,既然不能避免再見面,就請出來吧!”
李玉翎道:“玉爺請跟隨卑職身後。”他邁步就要往外走。
七貝子玉鐸忙道:“慢著,怎麼能出去,咱們躲在這樹林裡不出去,敵明我暗,他們是不敢冒然行動,再說萬一他們投箭或者用什麼暗器,咱們也有個躲處。”
李玉翎道:“玉爺,區區一片樹林裡不是什麼安全處所,以卑職看待在這樹林裡倒不如站在外頭。”
只聽趙大海冷然叫道:“姓李的,你要再縮著腦袋不出來,我兄弟可要放火燒樹林子去了。”
李玉翎道:“玉爺,您聽見了。”
七貝子玉鐸白了臉,道:“這還得了,這還得了,他們眼裡還有朝廷,還有王法麼?這不簡直是要造反麼?”
李玉翎道:“在他們眼裡根本就沒有朝廷跟王法,他們本來就是要造反。”
只聽林外趙大海喝道:“放火,燒他媽的龜孫。”
李玉翎沉聲喝道:“慢點兒,誰敢放火可別怪我出手傷人,我這就出來。”
頓了頓道:“玉爺……”
七貝子玉鐸催促地道:“咱們快出去吧!快出去吧!快……”
李玉翎沒再說話,邁步當先向樹林外行去。
七貝子玉鐸如今把李玉翎視為靠山,視為護身符,自是不敢遠離,忙緊一步跟了上去。
李玉翎出林便停了步,把七貝子玉鐸擋在了身後,抬眼一掃林前依背站著趙大海跟柳青琪,趙大海提著一具既寬又厚,看上去相當重的革囊,柳青琪倒提著一把帶鞘的長劍,鯊魚皮鞘,切嵌玉珠,看上去不同凡響。
在他兩個身後,排列著一圈背插大刀的黑衣壯漢,每幾個人便是一盞馬燈,彎彎曲曲地從兩邊伸向樹林後頭。
打量過後,他轉回目光說道:“二位當家的,我李某人出來了。”
柳青琪笑道:“我看見了,一個活生生的大人站在眼前,我還能看不見麼?李領班,咱們又碰頭了,可見咱們是多麼地有緣。”
李玉翎看了他一眼道:“三當家的怎麼知道……”
柳青棋微微一笑道:“李領班,柳青棋不是糊塗人,你明白這一點也就夠了,別的我懶得多說,此時此地不宜多說這些。”
頓了頓,接道:“咱們畢竟又碰頭了,現在李領班怎麼說?”
李玉翎道:“三當家的要問我怎麼說,那很簡單,我一定要護送七貝子回京,而貴會卻是絕不輕易的放行。”
柳青琪冷冷一笑道:“李領班的確是位明白人,這位皇族親貴對本會有大用,李領班只說聲一個人走,我馬上撤人放行。”
李玉翎道:“我剛才說的話三當家的該聽見了,我一定要平安護送七貝子回京。”
柳青琪笑問道:“這是大功一樁,是不是?”
李玉翎道:“李某人不求功,職責所在。”
柳青琪笑容一斂,寒著臉冷笑說道:“好一個職責所在不求功,姓李的。你賣身投靠,賣力賣命,忘了祖宗是誰了。”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當著七貝子敢說這種話,柳三當家的,你的膽子不小。”
趙大海冷然說道:“這有什麼了不起的,我兄弟連你們的主子都敢罵。”
李玉翎道:“罵不得,趙二當家的,那是大罪一條,按律家滅九族。”
趙大海哈哈一笑道:“姓李的,用不著你替趙二爺操心,你趙二爺只這麼一個人,生死命一條,誰有本領誰拿去。”
一揮手,喝道:“弟兄們,上!”
眼前那一排黑衣壯漢,除了那提馬燈的之外,全都邁步逼了過來,一個個步履沉重異常,行家一看就知道他們已凝足了勁兒,只一動便是雷霆萬鈞,猛不可當之勢。
七貝子玉鐸白了臉,嚇得往後便退。
李玉翎道:“玉爺,退不得,樹林現在是進不去了,後面的已經進了樹林,請緊隨卑職身後,卑職也好護衛……”
七貝子玉擇扭頭一看,李玉翎沒說錯,樹林裡燈光閃動,步伐聲沙沙,原在樹林後頭的那些“大刀會”的人,果然都已進了樹林,從樹林裡逼了過來,他嚇得一哆嗦,忙靠近了李玉翎。
李玉翎緩緩抬手,不慌不忙地從腰裡掣出了一柄軟劍,他這柄軟到跟一般常見的軟劍不同,寬窄只有一指多一點,但長度卻比一般常見的軟劍長出半尺。
劍身白裡泛青,光芒森寒,身前幾尺處就覺得寒意通人,他順手一抖,軟劍筆直,森寒光芒暴長尺餘。
這一手震得那數不清的眾黑衣壯漢進勢頓了一頓,但只是一頓,一頓之後馬上就又邁步逼了過來。
李玉翎道:“玉爺身上可有防身兵刃?”
七貝子玉鐸說話卻發了抖,道:“原有一把匕首,讓他們搜走了。”
李玉翎道:“那您只好緊隨卑職身後,刀劍無眼,眼前這般人都不是庸手,半步遠離不得。”
七貝子玉鐸道:“我知道,能衝出去最好趕快衝出去。”
李玉翎道:“這個卑職曉得。”
說話間眼前眾黑衣壯漢已然逼近,只聽柳青琪道:“李領班,縱然是吃虧,最有勢的人也得交幾個江湖朋友,你現在點個頭說一聲一個人走還來得及。”
李玉翎:“柳三當家的,這就是我的答覆。”
軟劍一抖,帶起了一片森寒光芒,直向眼前幾個黑衣壯漢當胸掃去。
那幾個黑衣壯漢大喝一聲,像是一條線串的一樣,一起舉刀封架,他們想用那既寬又厚更沉重的大刀,震飛李玉翎掌中這極軟兵刃。
李玉翎不硬碰,一覺腕一抖,軟劍二次遞出,這一劍遠較前一劍為快,快似電光石火,根本令人無從封架。
眼前那幾個黑衣壯漢來不及撤刀,只聽黑衣壯漢“噗”“噗’連聲,胸前如颳了一片片子,都見了肉,那幾個黑衣壯漢一驚暴退。
李玉翎疾劍說道:“這只是表示警告,各位若再逼近,刀槍無眼,下一劍很可能就是要害了。”
只聽七貝子玉鐸一聲驚叫:“李玉翎,後頭!”
李玉翎雙眉一揚,旋身出劍,一陣“當”,“當”連響,驚叫四起,五柄大刀掉在了地,五個黑衣壯漢抱腕踉蹌而退。
這兩劍阻住了進勢,震得那些黑衣壯漢沒人敢再逼近,那前進之勢立時為之一頓。
李玉翎道:“二位當家的,我也要說一句,現在下令撤人還來得及,我只求早早離此,不願傷人。”
趙大海怒喝說道:“你可是痴人說夢,沒用的東西,都給我閃開。”
眾黑衣壯漢立即潮水一般地往後退去。
趙大海一抖手中革囊,寒光暴現,手裡已多了一把大刀,他這把大刀,跟眼前這些黑衣壯漢用的又是不同。
寬背、薄刃、刀頭微微向上翹著,刀背上還多了七個銅環,刀一動叮噹亂響,那刀柄長近一尺,柄端繫著一塊紅綢迎風飄動,“波”“波”有聲。
只見他一掄大刀,虎虎生風,就要上前。
柳青琪橫劍一攔道:“有事兄弟服其勞,殺雞何用宰牛刀,二哥,還是讓我來吧!”
趙大海冷然一搖頭道:“三弟,你給我押陣。”大步逼了過去。
李玉翎知道趙大海這種人難有一身橫練功夫,擅長於力鬥硬擠,一動起來勇猛不可當,他不敢輕忽大意,一緊軟劍,功凝右臂站在那兒等上了。
兩下里距離本就沒多遠,趙大海幾大步便已逼到,一橫掌中大刀,兩眼暴睜望著李玉翎道:“姓李的,你二爺掌中這刀宰鷹著刀,不知幾凡,今天晚上你二爺,拿你試試銳鋒。”
話落,出刀,飛快,攔腰掃到,身子往後一凹,掌中軟劍一問遞出,森寒光芒靈蛇般直卷趙大海右手臂。
趙大海居然不躲不閃,冷哼一聲左手突出,飛向那劍身卷出。
李玉翎睹狀一愕,只當他練有“鷹爪功”,“鐵砂掌”一類功夫,但自己掌中這柄軟劍行家一看就知道不是凡鐵,即使是“鷹爪功”,“鐵砂掌”一類功夫也不敢輕攬銳鋒,趙大海可說是大行家,怎麼會這般糊塗。
就在這微一怔神間,趙大海左手已然搭上劍身,只聽“叮”地一聲,金鐵交鳴之聲,李玉翎恍然大悟,趙大海左手不是血肉真手,而是裝了“鐵手”一類之物。
果然不錯,趙大海那隻左手黑黝黝的,順那一搭之勢,滑過劍身直向李玉翎執劍右碗襲去。
李玉翎一驚沉腕撤招,但仍嫌稍遲了些,“嘶”地一聲袖口讓趙大海那隻鐵手劃破了一塊,再差分毫就傷及了腕脈。
柳青琪笑了:“還是二哥行。”
趙大海這一手得手在出敵不意,李玉翎這一下吃虧在那一怔神沒想到趙大海那隻手不是血肉真手。
李玉翎不敢大意了,提氣,出劍,抖起劍花朵朵。唰,唰,唰,一連三劍把趙大海逼退了數尺之遠。
趙大海剛得手馬上又被逼退,不免有點羞怒,怒喝一聲大刀掄起一片寒光,鋼環叮噹,雷霆萬鈞,威力無匹一連也是三刀。
李玉翎聚精會神,未敢一絲大意,又揮出三劍他躲了趙大海狂風急浪般三刀,第四劍跟著揮出,一氣呵成,劍夾起一片光華閃電般點向趙大海右肘。
他這第四劍出手極快,畢直點出,快得讓人無法閃躲。
趙大海一口氣劈出三刀,就要換氣變招,李玉翎第四劍已然點到,眼看他就要傷在李玉翎這第四劍之下,匆忙間只見他那高大身軀陡然橫移,同時蠻力一封,“當”地一聲,火星四射,恰好封住了李玉翎這一劍,不但封住了李玉翎這一劍,而且把李玉翎的短劍震得向外盪開了半尺,他趁勢後撤退了回去。
李玉翎不知是沒想到趙大海能躲過他這一劍,還是驚於趙大海能躲開這一劍,當場站在那兒呆呆地,既沒進襲也沒再發第二劍。
趙大海大概是劍下逃生,驚魂未定,站在丈餘外也在那兒發楞。
柳青琪閃身掠了過來,道:“二哥,怎麼樣,傷著了麼?”
趙大海倏然而醒,微一搖頭:“沒事,他傷不了我的。”
李玉翎兩眼忽射奇光,凝望著趙大海震聲說道:“趙二當家的,你適才封我那一劍所用的招式是什麼招式,看上去大異武學常規,但卻恰到好處”
趙大海道:“這你就別管了,我會的還能都告訴你麼!”
李玉翎道:“你不必都告訴我,雙方敵對問人家的招式也沒這個道理,只請二當家的把這一招告訴我就夠了。”
趙大海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李玉翎道:“趙二當家的自然沒有義務非告訴我不可,我只是覺得這一招奇奧博大,高絕異常,幾乎能封住任何方位攻來的一招。”
趙大海道:“你既然知道我那一招這般奇奧博大高絕,就該知道我更不會輕易告訴別人了。”
李玉翎道:“趙二當家的既然不肯說,我無法勉強,那麼眼前這敵對之勢……”
趙大海道:“一句話,‘大刀會’就是拚到最後一人,這個人也是非留下不可。”
李玉翎雙眉一揚,道:“我本來是隻求早早離開,不願傷人的,如今趙二當家的既然這麼說,說不得我只好全力一拚了,躲我者生,擋我者死……”
沉喝聲中,他剛要抖劍。
暮地裡,遠處裡一片光華直衝夜空,到了夜空裡突然化為一蓬激射然後冉冉飄落不見。
趙大海跟柳青琪雙雙一怔,齊聲叫道:“大哥!”
二人互祝一眼,趙大海揮手一聲:“走!”
偕同柳青琪,帶著那一眾黑衣壯漢,往那煙火狀物射起處縱探而去,只見燈光點點,漸去漸遠,轉眼不見。
七貝子玉鐸詫聲說道:“他們怎麼突然走了?”
李玉翎定了定神道:“卑職也不清楚。”
嘴裡雖然這麼說,心裡卻忍不住暗暗詫異,看小秀子送來的紙條,分明“大刀會”那位總瓢把子已然失陷被擒,剛才聽趙大海、柳青琪一聲“大哥”,分明那煙火般物又是“大刀會”那位總瓢把子放的,難道說紙條上那字跡是小禿子弄的鬼。
他這裡正自心念轉動,遠處夜色裡突然傳來一個猶帶童音的話聲:“笨鳥兒飛了,咱們還等什麼,腳底下抹油,快走吧!”
七貝子玉鐸道:“這是誰在說話?”
李玉翎聽出那是小禿子的話聲,當然他不能說,他道:“大概是過路的江湖人,王爺,這兒不能待,您也請起駕吧!”
七貝子玉鐸巴不得插翅離這塊地兒,聽李玉翎這麼說他也沒多問,匆忙地點頭答應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