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幾個能言善道的新人上去,把迂腐不知變通的老言官換下來,少了些不明事理的聲音就會安靜點。”朝廷會亂,源自不辨菽麥,鎮日參人的御史,他們看的是眼前,爭一時不爭千秋。
風吹柳點了點頭。“這倒可行,老頭子食古不化,佔著茅坑拉不了屎也是費事,不過……”他忽地坐正身子,嗓音壓低,“聽說皇上的身子從年前就不太好了,時有微恙,皇后和秦王在他耳邊鼓吹早日立儲,選出太子。”“此事確實?”若皇上真的病了,他得加快動作,絕不能讓害了母妃的皇后當上太后,繼續得意的笑著。
“服侍皇上進湯藥的徐公公是我們的人,前幾日我家老頭也入宮面聖了,回來時臉色不是很好,長吁短嘆地說要變天了,我看八九不離十。”得預做準備了,大事慢不得。
南懷齊低吟了一會兒,“傳我的命令,讓溫半城調動二十萬大軍先秘密潛回京城,駐紮在城外以防萬一。”他撫著左臂上深銅色的赤鐵臂環,輕輕摸著虎頭銅釦,要調兵得用上兵符,必須細細斟酌。
外觀看似臂環的赤鐵環物以精鋼軟鐵所鑄,一扳開不是環狀,而是四方平直的令牌,虎頭為印號令各將士。
這就是兵符。
原本南帝並不想給南懷齊,但是能打仗的也只有他和其領軍的部屬,南帝先借他一用,日後再收回,但是軍權一旦在手,又豈是南帝說收就收,他一直後悔先前的失誤,考慮不周。
“嗯,我瞭解了,不會誤了你的大事,可是北國那蠻子也要防一防,他們不可能按兵不動,冬日一過,北國人又要放牧了,他們需要新糧和土地,小嫂子她……可能會受到一點壓迫。”他含蓄地點了一下,不說破。
“北國人又找上她……”
話題剛一提,兩人就見於芊芊一臉焦急的衝進書房,手上捧著一個一尺見方的紅木匣子。
“王爺,你不是答應我要把人帶出來,為什麼不守信用?出爾反爾,你知不知道會害死他,我可是要他好好的……”人情好還,命沒了什麼都不在了,想還也無處還。
眉頭一擰的南懷齊苦笑著從紫檀木雕流雲紋橫桌後站起身,上前走了幾步,兩臂一張,接住衝向他的軟馥身子。
“別急,別急,有話好好說,我哪次允了你的事沒辦到,你是關心則亂,喝口熱茶定定神。”他端了自己喝了一半的茶碗,湊到她嘴邊,眼神溫柔似水的喂她喝。
“於……青松他……”茶不燙,是溫的,於芊芊也不講究飲茶的優雅,一口喝乾,只剩下茶渣,讓一旁見狀的風吹柳假做嫌惡地以手遮面,直嘆她牛嚼牡丹。
她回以一瞪。
“你弟弟他沒事。”原來是為了這件事。
一般男子若聽見心愛女子口中喊著另一個男人的名字,還滿臉急切的責問,肯定任誰都會臉色一變,怒氣沖天,不是先把這名女子教訓一通,便是抄把刀把那男人宰了。
不過南懷齊不只不怒,還心平氣和的安撫懷中佳人,先平了她的怒氣再好言相哄,全無殺人不見手軟的戾氣。
“怎麼會沒事?我一早回春泥院拿我早先做好的月牙白掐絲對襟坎肩,這該死的漆紅匣子就放在我枕頭邊,我以為是紅蓮擱著忘了收的首飾盒子,打開了一看……”她的雙肩忽地一抖,眼眶微微泛紅。
“我看看。”他接過紅木匣子,素面匣蓋一掀,雪白的羔羊絨皮上是一截血淋淋的斷指。
“他……他們把他的小尾指切了,怎麼可以這麼殘忍,他還是個孩子……”戰爭是大人的事,為何波及無辜?
於芊芊還是做不到心狠,即使在戰場上走了一回,她的心仍是柔軟的,見不慣全無道理的虐殺。
“芊芊,別慌,你先冷靜下來,不要自己嚇自己,一根手指而已,不代表什麼。”不一定是於青松的。
“什麼而已,少了一根指頭多不方便,你看匣子裡還塞了一封信,說我若再不盡快把東西弄到手,下次送來的就是兩根指頭,以三天為限,再下一次是四根指頭,手指頭不夠,還有腳趾湊數。”一而二,二而四,四而八,以此類推,不足則由眼、耳、口、鼻送上。
他輕擁著她的肩頭,大掌輕拍。
“沒事的,相信我,那不是他的指頭,你是亂了心才慌成一團。”“不是?!你確定?”她的眼淚又收回去。
“你仔細瞧個分明,這是從死屍取下的指頭,還是女屍,骨節纖細而修長,骨肉已泛黑長了屍班,上頭的血是淋上去的,不像人血是雞血。”這樣粗劣的手法瞞不過他的眼。
“不是人血……”於芊芊睜大了淚溼的水眸一瞧,伸出自己的手與那截小尾指一比,這才鬆了口氣,身子發軟地偎向南懷齊。
“小嫂子,那小子在軍營,好吃好喝的供著,我讓秦五帶著他,當個牽馬的小親兵。”不上陣打仗,平安得很。
風吹柳一出聲,於芊芊才發現書房內不只南懷齊,還有不少幕僚,她臉一紅不敢見人。
“別理他,他就是嘴癢說兩句風涼話,北國人把人搞丟了,只好弄個假的,嚇唬嚇唬你,他們還不知道是我們把人救了,才會千方百計找上你。”看來他還沒把府裡的細作清除乾淨。
“我是被嚇大的嗎?太看不起人了,這口氣我噎不下去,非討回來不可。”敢拿人命來嚇她,當她是無骨的,好欺嗎?
“我倒是有個好辦法反將一軍。”風吹柳笑得有點賊。
“說來合計合計,我也有些手癢了。”想揍人。
看著兩人陰險的一笑,失笑的南懷齊寵愛地將興致勃勃的女人抱坐在大腿上,眉眼含笑的加入討論中。
笑談中,風雲又起。
“拜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金安,千歲千歲千千歲。”真能活到千歲不成了老妖精?
被秦王南懷秦帶進宮的於芊芊真像鄉巴佬入城,見了什麼都覺得新奇,兩顆眼珠子不安分的東張西望,就怕少看了一眼會吃虧,拼命盯著金碧輝煌的宮殿,像是一次要看個夠本。
玉嵌琉璃瓦水晶燈、鑲嵌於石柱上的夜明珠、薄如紙的細胚白瓷繪水草鳥獸高頸花瓶、三足獸頂縷花香爐、軟紅玉綾錦垂帷一丈長,鋪地白玉磚是上等的羊脂白玉,光可監人。
不錯,她看直了眼,拜小小的嗜好所賜,她在心裡計算所見對象的價值,一一盤算拿出去賣能值多少銀子,這麼奢侈華麗的擺設該讓別人也見識見識,別便宜皇帝一人。
一踏進皇后所居的鳳藻宮,假意恭敬的她隨意瞄了一眼,就這一眼,她就發現皇后手邊的紫檀邊嵌象牙五百羅漢插屏內有暗匣,不甚複雜的梨花紋是機關,藏有內鎖。
只要給她半盞茶的功夫,便能取出匣中之物。
“你就是北國來的陪嫁通房?”略帶慵懶的聲音軟膩得很,有點嬌媚得過分,貴氣中透著威儀。
“是的,我是北國人。”
她不自稱奴婢,坐在上位的皇后一聽,微露一絲不悅神情。
“抬起頭來讓本宮瞧瞧,看你有何過人姿色,能讓向來冰碴子似的晉王如此寵愛。”女人嘛,不過仗著一張好看的臉討男人歡心,耍點狐媚手段就能把人的魂勾著走,成為裙下臣。
四十出頭的皇后不見老態,髮絲烏亮,麵皮白嫩無痕,一雙鳳眼嫵媚若桃,唇片染出朱丹豔色。
“是。”於芊芊頭一抬,絕美容顏清透若玉。
皇后端著碧玉茶盞的手一頓,多看了幾眼。
“嗯!是長得不錯,難怪能勾住晉王的心,我們南國的後宮還找不出幾個比你漂亮的嬪妃,你是有福的,遇到了好男人。”“多謝皇后娘娘讚許,靈兒愧不敢當。”戲要做足,於芊芊按宮中禮儀下跪謝恩。
“平身吧!本宮不是讚許,是看你老實才叨唸了兩句,東西帶來了嗎?”她懶懶的一瞟,語氣冷漠,好像底下是一隻螻蟻,不聽話就捏死。
“帶來了。”
於芊芊拍拍微微鼓起的腰間,表示沒給忘了,東西正貼身收放著,沒人拿得走。
聞言,皇后的鳳眸亮了一下。
“拿上來。”
看得出皇后的臉上有迫不及待的興奮,以及即將江山在握的野心,原本的慵懶倏地一空。
“好……”
“且慢,還不能給。”
於芊芊上前了一步,正想取出腰間的銀魚小袋,一聲厚重的粗聲由南懷秦後側發出,聽來粗鄙。
“誰敢在本宮面前造次,還不給本宮拿下去。”居然在她面前如此囂張,活得不耐煩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