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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 章

    郭燕俠一路飛馳,捷如一縷輕煙,轉眼幾十裡過去,眼前一片密林,他正準備繞林而過,只聽密林之中,隨風飄送過來幾聲叱喝。

    顯然,有人在密林裡動上手了。

    會是誰?不想可知,此時此地,一定是馳援“獨山湖”的江湖道,又讓人截住了。

    郭燕俠腳下頓了一下,提一口氣,猛撲密林,一個起落之後,飛身射進了密林。

    一進密林,他就看見了,提一口氣,猛撲密林,一個起落之後,既遮太陽,而又隱蔽。

    如今,在林中央那塊空地上,共有男女六個,四個男的圍著一男一女。圍著一男一女的那四個,兩老個老者、兩個中年壯漢,普通衣著,尋常打扮,小過他們瞞個過郭燕俠的銳利目光,他一眼就看出那四個嶗山派的全真道士喬裝改扮。

    被圍的那一男一女,男的是個身軀魁偉,環目虯髯,像貌極其威猛的中年大漢,女的則是個一身勁裝,眉清目秀的十五六小姑娘。

    這就很明顯了,既被喬裝改扮四個嶗山派全真道士圍阻,那環目虯髯威猛大漢跟眉清目秀十五六小姑娘,當然是馳援“獨山湖”的江湖英豪。

    雙方只是在叱喝答話,還有沒動手,所以郭燕俠沒有馬上現身,他收勢隱身一圍含株大樹之後,打算必要時再現身出手。

    而,他這裡剛隱身在大樹之後,那裡四個喬裝改扮的嶗山派道士已掣出了腰間軟劍,振腕抖起,靈蛇也似地卷向中間那一男一女。

    小姑娘也從腰間掣出一把短劍,那環目虯髯威猛大漢居然赤手空拳,以一雙肉掌對上了軟劍。

    以二敵四,小姑娘毫無懼色,大漢一雙肉掌更是威猛難當。

    郭燕俠承襲威震宇內的南海郭家絕學,當然是位大行家,雙方不過互換幾招,他就已看出,小姑娘火候差些,但是出手不俗,出身必然劍術大家;那威猛大漢則是內外雙修,內力足列一流。這麼兩個,儘管以二對四,四個“嶗山派”喬裝改扮的全真道士,必然討不了好去。

    果然,轉眼間十招已過,小姑娘一把一短劍逼得兩個中年道士險象環生;那威猛大漢以一雙向掌對兩把軟劍,也逼得兩個老全夫守多攻少,連連後退。

    這就不必擔心,也用不著現身出手了。

    郭燕俠剛要走,可是他又停住了,因為他聽密林之中又來了人,而且還是兩上。

    從掠進密林的快速以及身法看,來的這兩個,修為絕對高過兩個老全真,跟威猛大漢應該在伯仲間。

    只是,來的是哪一種的人物?

    知道了,又是兩個“嶗山派”的老道。

    嶗山派來了援手,來了生力軍,這麼一來,恐怕……

    郭燕俠沒有走,他等著看下去,他知道,以現在的情勢看,只怕是勢必要他現身出手了。

    兩個老者射落在空地之上,清瘦老者冷然抬手,那四個一躬身,收手退後。

    只聽矮胖老者冷笑道:“看來那幫叛逆的朋友真不少,而且還是挺扎手的。”

    那威猛大漢震聲道:“知道就好,不過我還要告訴你們,‘獨山湖’方面的朋友不是這幾個,凡漢族世胃,先朝遺民,都是他們的朋友,當然,你們這些棄宗忘祖,喪心病狂之輩除外。”

    罵得好,郭燕俠不好點了一下頭。

    矮胖老者臉色一變,就要動。

    清瘦老者攔住了他,一雙銳利目光直逼威猛大漢,冰冷道:“按大清律例,叛逆必死,而且誅連九族,老夫等看在同是江湖道份上,願意給你們兩個一個機會,就此回頭,不來得及。”

    威猛大漢冷然一聲豪笑:“不勞提醒,我早就想過了,怕也就不來了,我師徒二人沒有九族,只這兩條性命,拿得去儘管拿去,就算是血濺屍橫,也比你們有一天死了沒臉見列祖列宗要強得我。”

    說得更好,郭燕快不由又點了頭。

    清瘦老者瘦臉顏色一陣紅,一陣白,一點頭,冷怒道:“好,一腔忠義不畏死,老夫等就成全你們。”

    話落,他跟矮胖老者舉步逼了過去。

    小姑娘一挺手中短劍,閃身欲動。

    威猛在漢顯然也知道來的這兩個不比剛才那四個,抬手一攔,道:“收劍後退!”

    小姑娘眉梢兒一揚,要說話。

    威猛大漢生又一聲沉喝:“退後!”

    小姑娘竟沒敢再說什麼,沉腕收劍,退向後去。

    只這兩句話工夫,兩個老者已逼近一丈內,突然雙雙閃身疾扶,身軀埔動,四雙手掌也同時揮出,片威猛勁氣,直向威猛大漢撲去。

    威猛大漢似是仍怕傷了小姑娘,一步跨前,挺雙掌直迎。

    砰然一聲大震,沙飛石走,枯枝敗葉猛然掀起,滿天疾旋飛舞,小姑娘立足不穩,身軀晃動,一連退了三步,花容為之失色。

    兩個老者衣衫狂飄,身軀不過各自一晃,而威猛大漢卻後退一步,虯髯賁張,環目圓睜,威態嚇人。

    顯然,威猛大漢一敵二,略遜半籌。

    兩個老者以二敵一,卻沒能佔到太大的便宜。

    他們兩個臉色倏變,錚然龍吟聲中寒光暴閃,兩把軟劍已掣在手中。

    兩個老者射落在空地之上,清瘦老者冷然抬手,那四個一躬身,收手退後。

    只聽矮胖老者冷笑道:“看來那幫叛逆的朋友真不少,而且還是挺扎手的。”

    那威猛大漢震聲道:“知道就好,不過我還要告訴你們,‘獨山湖’方面的朋友不是這幾個,凡漢族世胃,先朝遺民,都是他們的朋友,當然,你們這些棄宗忘祖,喪心病狂之輩除外。”

    罵得好,郭燕俠不好點了一下頭。

    矮胖老者臉色一變,就要動。

    清瘦老者攔住了他,一雙銳利目光直逼威猛大漢,冰冷道:“按大清律例,叛逆必死,而且誅連九族,老夫等看在同是江湖道份上,願意給你們兩個一個機會,就此回頭,不來得及。”

    威猛大漢冷然一聲豪笑:“不勞提醒,我早就想過了,怕也就不來了,我師徒二人沒有九族,只這兩條性命,拿得去儘管拿去,就算是血濺屍橫,也比你們有一天死了沒臉見列祖列宗要強得我。”

    說得更好,郭燕快不由又點了頭。

    清瘦老者瘦臉顏色一陣紅,一陣白,一點頭,冷怒道:“好,一腔忠義不畏死,老夫等就成全你們。”

    話落,他跟矮胖老者舉步逼了過去。

    小姑娘一挺手中短劍,閃身欲動。

    威猛在漢顯然也知道來的這兩個不比剛才那四個,抬手一攔,道:“收劍後退!”

    小姑娘眉梢兒一揚,要說話。

    威猛大漢生又一聲沉喝:“退後!”

    小姑娘竟沒敢再說什麼,沉腕收劍,退向後去。

    只這兩句話工夫,兩個老者已逼近一丈內,突然雙雙閃身疾扶,身軀埔動,四雙手掌也同時揮出,片威猛勁氣,直向威猛大漢撲去。

    威猛大漢似是仍怕傷了小姑娘,一步跨前,挺雙掌直迎。

    砰然一聲大震,沙飛石走,枯枝敗葉猛然掀起,滿天疾旋飛舞,小姑娘立足不穩,身軀晃動,一連退了三步,花容為之失色。

    兩個老者衣衫狂飄,身軀不過各自一晃,而威猛大漢卻後退一步,虯髯賁張,環目圓睜,威態嚇人。

    顯然,威猛大漢一敵二,略遜半籌。

    兩個老者以二敵一,卻沒能佔到太大的便宜。

    他們兩個臉色倏變,錚然龍吟聲中寒光暴閃,兩把軟劍已掣在手中。

    沒見威猛大漢亮兵刃,卻見他抬手往腰間一具革囊裡摸了一把。

    兩個老者並肩抬手,雙雙振腕齊出臉。

    威猛大漢抬手微抖,只見一道白光從他手射出,匹練也似的,疾迎兩個老者兩把軟劍。

    郭燕快看微一怔。

    就在這一怔神間,白光已迎上兩把軟劍,“當!”地一聲金鐵交嗚,白光倒射而回,沒人威猛大漢掌中,兩把軟劍也進勢一頓,忽然軟下。

    清瘦老者臉色大變,只聽他一聲驚喝:“囊中丸,原來是你!”

    矮胖老者叫道:“擒下你,不論死活,都是大功一件。”

    隨著這兩句話,一瘦一胖兩個身軀突然離地拔起,直上半空,半空中忽折而下,兩把軟劍抖出兩片劍眺影,向著威猛大漢飛罩而下。

    威猛大漢再次環目圓睜,鋼髯賁張,一聲暴喝,震得四周落葉撲籟籟而下,暴喝聲中,他就要揚手。

    郭燕俠入耳一聲“囊中丸”,心頭震動,再入目兩個老者兩把軟劍的威勢,心知雙方這是竭盡全力的殊死一搏,他人已從大樹後掠出,人在半途,一聲:“閣下退後!”掠勢快疾,電光石火到了威猛大漢身邊,單掌一揮,逼得威猛大漢站立不穩,舉步退後,隨即他翻起雙掌,直迫那兩片劍幕光影。

    兩片劍幕光影本是飛星殞石般疾瀉而下,經郭燕快這雙掌上翻的一迎,瀉勢突然一頓,然後乍起錚然龍吟,隨即疾縮暴散,千萬顆流星般,拖著光尾飛揚激射,剎時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再看,兩個老者倏然落地,握著兩把劍尖下垂的軟劍,兩張老臉上滿是驚駭神色,瞪圓了四雙老眼,緊盯著郭燕俠。

    其實,滿是驚駭神色,瞪圓了眼望著郭燕俠的,還有門個,那是身後的威猛大漢跟小姑娘,還有站在不遠處的四個“嶗山派”全真道士。

    只聽清瘦老者驚聲道:“年輕人,你是……”

    郭燕俠淡然道:“別管我是什麼人,能破你們‘嶗山派’三大鎮山絕藝之一的‘劍幕天羅’就是證明我也是個扎手人物,甚至比別人更扎手。套你們一句話,我願意給你們一個機會,現在收手抽身,還來得及!”

    隨聽身後威猛大漢驚聲一句:“‘嶗山派’,‘劍幕天羅’?”

    矮胖老者臉色一寒,冷冰道:“這麼說,你也是一個以漢族世崩,前明遺自居的叛逆,像你這麼樣一個叛逆,又豈能當面放過,你再試試‘嶗山派’的鎮山絕藝。”

    他振腕抖劍,隨勢遞出。

    清瘦老者似乎跟他心息相通,有很好的默契,他這裡振腕抖劍,隨勢遞出,清瘦老者也立即出了手。

    這一次,不是由上而下的疾瀉。

    這一招,也不見嚇人的劍幕與光影。

    但,兩把軟劍不只是矯若靈蛇,而且抖動之間隱帶風雪之聲,劍未遞到,絲絲劍氣已然逼人。

    郭燕俠兩眼閃射威稜,緊盯兩把靈蛇也似的軟劍,只聽他一聲:“姑娘,敢借短劍一用?”

    威猛大漢就要開口說話,喝令小姑娘趕快借劍。

    小姑娘自己心念都還沒來得及轉。

    沒見郭燕俠動,真的,誰也沒見郭燕俠動,可是,小姑娘手裡的短劍已到了他手裡,只見他振腕出劍,劍花七朵,飛迎那兩條舒捲疾射的靈蛇。

    “嶗山派”個個用劍行家,威猛大漢也是當今在家,誰都知道,劍花七朵,劍術造詣高絕嚇人。

    幾聲驚呼還沒來得及出口。

    兩個老者心膽欲襲,也還沒來得及沉腕收劍。

    金鐵交鳴,火星四射,兩截斷劍拖著光尾,帶著尖嘯,橫裡飛射,篤、篤兩聲射進了附近兩株樹幹上,人木近尺,僅留截斷處在處。

    兩個老者身軀震動,衣袂飛揚,垂腕暴退,各握一把斷劍,面如死灰。

    剎時間,這片密林之中好靜,好靜,靜得幾乎能聽見枯葉落地之聲。

    在場所有的人,包括威猛大漢跟小姑娘在內,一個個驚怔疑立,恍若一尊尊泥塑木雕的人像。

    一切都是靜止的,只有枯葉飄落,衣袂隨風。

    不,還有動的,郭燕俠動了,他回身向小姑娘,而且也開口說了話:“全仗姑娘這柄犀利神兵,謝謝!”

    隨話,他掉轉劍尖,遞出短劍。

    郭燕俠這一聲,劃破了密林中的靜寂,頭一個定過神的是威猛大漢,只聽他震聲輕喝:

    “還不快把便接地去。”

    小姑娘倏然驚醒,美目圓睜,一臉驚慌,忙出雙手接過去。”

    適時,“嶗山派”道士們魂魄歸竅,清瘦老者失塊驚叫:“年輕人,你是哪們哪派弟子?”

    郭燕俠回過了身,淡然道:“我並不怕告訴你,奈何我不屬於任何門派,不要打籍官勢雪恨的主意了。”

    清瘦老者道:“這總該有個姓名?”

    郭燕俠道:“燕俠,如假包換,可是恐怕你‘嶗山派’也沒聽說過。”

    清瘦老者還待再問。

    郭燕俠已然臉色微沉,冷然道:“我不為己甚,助紂為虐,為虎作悵,這筆帳我會記在你們掌教頭上,來路不遠處那家野店已然關門不做生意了,你們也可以走了。”

    清瘦老者沒再說話,深深地看了郭燕快一眼,飛身破林而去。

    他走了,那矮胖老者跟另四個,自然也急急跟著走了。

    剎時間,這片密林裡,就剩下郭燕俠跟威猛大漢、小姑娘三個。

    只聽威猛大漢道:“閣下……”

    郭燕回過身去含笑道:“可是虯髯公當面?”

    環目虯髯的威猛大漢呆了一呆,道:“不敢,正是虯髯,閣下認得我?”

    郭燕俠道:“我覺得像,不敢冒認,可是入耳三字‘囊中丸’就知道錯不了了,當今武林之中,練氣成丸,以氣御劍的,應該只虯髯閣下一家,別無分號。”

    虯髯凝目道:“不錯,確是哪此,虯髯一向也頗以‘囊中丸’自負,可是直到今天,虯髯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劍術。”

    郭燕俠道:“閣下客氣。”

    虯髯公道:“援手之情,不敢言謝,只是,閣下真姓燕名俠?”

    郭燕俠道:“以閣下看呢?”

    虯髯公道:“一劍劍花七朵,據我所知,在劍術上有這麼高絕造詣的,舉世之中,不過二家:一家世代簪纓,貴滿虜重臣,一家未聞有男丁,這兩家都不可能,只有那另一家”

    郭燕俠截口道:“虯髯閣下,我提個人。”

    郭燕俠道:“有‘活財神’之稱的宮弼宮老,他讓我得便致候。”

    虯髯公環目猛睜,急道:“我那宮老哥哥,這麼說,閣下確是……”

    虯髯公鋼髯賁張,猛然抖動,人也為之猛然激動,叫道:“原來是大少,虯髯兩眼不花,我就說,錯非是這一家,誰家人能……”

    抱拳躬身,急急一禮:“虯髯見過大少!”

    郭燕俠忙答一禮:“閣下講宮老為哥哥,我尊宮老為父執,還請不要折我。”

    虯髯公轉望小姑娘:“丫頭,這位就是你最為仰慕的“郭家六龍”裡的頭一條,如今就在當面,你還發什麼愣?”

    小姑娘驚喜欲絕,急急施禮,連話聲都發了抖:“貞姑娘見過大少!”

    虯髯公一旁道:“大少,這是我的徒弟,就這麼一個。”

    郭燕俠含笑答禮:“我該叫姑娘一聲小妹妹,別跟我客氣!”

    他這聲“小妹妹”不要緊,姑娘貞姑喜極流了淚,驚喜得流著淚道:“大少,我,我……”

    郭燕俠為之一怔,旋即一陣感動,道:“妹妹,別這樣,郭燕俠無德無能,你會讓他慚愧。”

    姑娘貞姑忙道:“不,大少,我,我……”

    她話沒說下去,卻突然捂著臉轉過了身,香肩不住聳動。

    顯然,她不只是喜極流淚,而且是喜得忍不住哭了。

    郭燕俠好生感動,也有幾分不安,一時卻不知道該再說什麼好。

    只聽虯髯公道:“大少,讓她哭吧,別管她了,她盼著見您六位盼太久了,今兒個能在這兒見您,太突然了……”

    郭燕俠強笑道:“這叫我怎麼敢當……”

    虯髯公那裡轉了放蜂:“大少什麼時候來的?”

    郭燕俠明知虯髯客是有意移轉話鋒,當即他奉命巡視各地,以及“濟南”的經過說了大個概。

    虯髯公聽得濃眉聳動,環目放光:“原來這次對付魚殼跟呂家後人的是大內秘密衛隊‘血滴子’,我原只以為允禎只是對付這兩家,沒想到他居然連郭家也敢碰,我看他這個皇是當膩了……”

    郭燕俠淡然笑了笑,道:“外有年羹堯、嶽鍾棋,內有胡、傅兩家,他確實也有碰郭家的本錢了。”

    虯髯公環目煞威暴射,道:“大少……”

    郭燕俠含笑截口,道:“虯髯,你這是何必?”

    “不!”虯髯震聲道:“老人家德威服天下,滿虜允禎何物,他弒父、屠兄、鳩弟,那是他滿虜自家事,咱們可以不管;他滿虜竅我神州,役我百姓,揚州十日,嘉定三屠,此大仇大恨,我漢族世胄,先朝遺民,無時無刻不力圖雪報,如今又豈能容他輕易再動郭家?大少,你報請人家,只一聲號令,我漢族世胄,先朝遺民,無不……”

    郭燕俠抬手攔住了虯髯公的話,臉色一整,肅穆說道:“虯髯,燕俠謹代表郭家,謝謝你的好意,只是這是郭家事,不敢偏勞整個漢族世胄,先朝遺民,而且發號施令自有神尼苦大理師在,郭家又豈敢僭越?還請放心,儘管允禎他外有年羹堯、嶽鍾琪,內有秘密衛隊‘血滴子’,真想動郭家,還沒那麼容易,眼前‘獨山湖’事要緊,咱們還是把心思放在呂、魚兩家吧。”

    虯髯不怪為一代俠俠,聽了郭燕快這番話,立即轉趨平靜,道:“虯髯失態,大少指示。”

    郭燕俠道:“虯髯,別這樣;真論起來,我要晚你一輩,你這樣我當不起,‘獨山湖’救人的事,咱們各幹各的,而且不要再耽誤,我只請教,不知你是不是知道,魚殼仗的是水,他絕不會遠離“獨山湖”,可是呂家後人義在何處廣虯髯公道:“不瞞大少,據我所知,魚殼已經把晚村先生後人接去了‘獨山湖’。”

    郭燕俠道:“那最好不過,省得顧此失彼,照這麼看,允禎之所以要殺魚殼而甘心,恐怕不只是為魚殼當年受玄曄之聘,衛護過允祁。”

    虯髯公道:“大少是說,他還恨魚殼接去了晚村先生後人,藏在了‘獨山湖’?”

    郭燕俠道:“以你看呢?”

    虯髯公猛又激動,鋼髯賁張,環目暴睜:“允禎他挖了呂家的墳,鞭了晚村先生的生屍,呂家後人不過只剩一個年幼女兒,只要是人,任誰都會伸把援手,何況晚村先生又是那麼一位人物,大少,是誰該恨誰啊?”

    郭燕俠聽得也為之血氣一湧,忍了忍,使自己趨於平靜,道:“親仇不共戴天,掘人之墳,鞭人之屍,更是神人共憤。呂家後人能,她必然會親手討還這筆血債,不能,相信咱們這些人不會坐視,必然會有誰助她報此血海深仇。”

    虯髯公道:“大少,虯髯算頭一個,絕不後人廣郭燕俠道:“那得先保證這位呂家後人再說,不要再耽誤了,咱們可以走了。”

    虯髯公道:“大少,咱們一塊走!”

    郭燕快看了姑娘貞姑一眼,只見她已經收淚住聲,平靜多了,此刻一雙滿帶淚跡的美國正望著他,當即道:“為免惹眼,咱們還是各走各的吧。”

    姑娘貞姑一急色變,要說話。

    郭燕俠及時接道:“反正咱們都是往‘獨山湖’去,前頭總會再見的,虯髯、貞姑妹妹,我先走一步了。”

    貞姑沒來得及說話,此刻急得脫口叫了一聲:“師父只聽虯髯公道:“傻丫頭,沒聽大少說麼?前頭總會再見面的,快走吧,郭家絕學冠絕字內,再遲咱們就落後更遠了。”

    師徒倆也急急縱身而去。

    口口口

    郭燕快一陣急趕,他倒不是怕後頭虯髯公跟貞姑追上,他是心急救人!

    日落西山,時近黃昏,以他的身法跟腳程,他約莫著‘獨山湖’該到了。

    就在這時候,他看見了一片小小村落。

    這片村落實在小,可是這片密林卻實在大,大得兩邊看不見盡頭,只看得見黑壓壓的一大片。

    轉眼工大之間,他到了村口計文處,他收勢緩了下來!

    不過經日剛落西山,甘丈外的事物還可以看得清清楚楚的。

    一樣東西看得他心頭一跳。

    那是村裡幾戶人家的門口,都曬著魚網。

    這該是個漁村。

    漁村應該近水,不近水哪有魚?

    此地近水,那就應該是“獨山湖”了。

    可是“獨山湖”呢?怎麼沒看見?

    既是曬魚網,那得靠日頭。

    然而如今都已經日落西山,時近黃昏了,怎麼沒人把網收進去?

    不只是沒有把網收進去,而且沒瞧見一個人影,甚至連一聲狗叫都聽不見。

    太靜了,靜得出奇!

    靜得連該做晚飯的時候了,家家戶戶的煙囪裡都不盲炊煙。

    這種遠離城鎮的小漁村,本該靜,寧靜。

    可是這種靜不對,靜得像死了似的。

    郭燕俠何人?馬上就覺出了不對。

    可是他腳下並沒有停,連頓都沒頓。

    藝高膽人,“嶗山派”的道士也好,大內秘密衛隊“血滴子”也好,還沒有哪一個能夠讓他怕的。

    他進了進口,一條結實、平坦的土路直通村裡。

    他就順著這條路往前走。

    一戶戶的人家,座落在路兩邊,隔不遠就是一家。

    不管哪一家,都關著門。

    看不見一個人影,也聽不見一點人聲。

    人都哪裡去了?

    漁村的人,不會都不見了。

    只有一種可能!

    這種可能,有兩種說法。

    一種,是好的,有人把漁村的人,暫時遷出去,遷往別處去了。

    一種,是壞的,郭燕俠也不知道什麼叫怕,但是他竟然沒敢想下去。

    沒敢想下去,但胸中的怒火殺機,卻往上一湧。

    為什麼會有這種可能?

    小小的一個漁村,礙不了官家辦正事,打魚為生的苦哈哈,上有老,下有小,又有幾個敢對抗大內,違背皇旨?

    魚殼水裡生,水裡長,離不開水。

    打魚的人豈離得開水?

    大半是因為這個緣故了!

    郭燕俠腳下沒停,還想往裡走。

    他走得已經夠深入這個漁村了。

    他仍然沒看見人。

    但是,他聽見了聲。

    人,來自他的身後,五個,一個不多,一個不少。

    腳履都很輕薄,隔差不多兩三丈,在他的身後綴著。

    這五個人,來自兩邊本來沒見人,而且緊關著兩扇門的人家。

    他看不見這五個人,但是他聽得出,這五個,都是內外雙修的一流好手。

    剛才聽見他們的時候,他沒回頭,現在,他仍然沒回頭。

    因為,他認為,不值得他停步回頭。

    而,不過轉眼工夫之後,他還是停了步,也只是停了步而已。

    恐怕這兒是座漁村的中心地帶了。

    眼前是一個廣場,不大,很平坦,像一般農村裡的打麥場。

    這兒是漁村,當然不會是打麥場。

    不知道它是幹什麼用的?或許它是白天小孩兒嬉戲,到晚來村民眾集,喝喝茶、飲飲酒,談笑聊天,偶而喝幾天野臺戲的所在,反正它是個平坦的廣場就對了。

    如今這個廣場上,站的有人,也是五個,清一色的俗裝老者,不過從那高挽的髮髻看,一眼就能認出,又是“嶗山派”的牛鼻子老道。

    五個老者,高矮胖瘦不一,五個人唯一相機的地方,是都握著一把鯊魚皮鞘、穗垂可黃的長劍。

    郭燕俠停了步,他聽得清楚,身後那個,卻是到了一丈遠近的地方才一起停住。

    一丈遠近,恰好是高手出手可及,而且是搏殺對手最有效的距離。

    可是他仍然沒回頭。

    兩道目光對十道,略一互望,廣場上,五個老者裡,最中間一箇中等身材的老者開了口:

    “你還是來了!”

    郭燕俠道:“彼此並沒有見過。”

    中等身材老者道;“不必見過,我已經從一站站的飛報裡,知道了有你這麼一個。”

    郭燕俠道:“如果是從一站站的飛報裡知道的,你們就應該知道,來的不只我一個。”

    “不錯!”中等身材老者道:“不知死活,非往‘獨山湖’闖的,是不只你一個,可是這些個裡頭,數你最不知死活,也最讓人留意!”

    郭燕俠淡然一笑:“來的都是三山五嶽、四海八荒人物,江湖道上成名多年,你們居然認為我最不知道死活,最讓人留意,一我很感榮幸!”

    中等身材老者道:“提夠了忠告,你夠了勸阻,你還是來了,對你也好,對他們也好,我們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郭燕俠道:“幸好我也,他們也好,論命,造化都夠大。不然早在你們的忠告與勸阻之下躺下了,你們的確是已經仁至義盡了!”

    中等身材老者臉色一變,道:“我不跟你多作廢話了,小輩姓什麼,哪門哪派弟子?”

    郭燕俠道:“既然是從一站站的飛報裡知道了我,你們也應該知道,我姓燕名俠,不屬於任何門派。”

    “總個有來處?”

    “來而來。”

    “那麼,此間事後,就沒辦法差人送回你的屍骨了。”

    郭燕俠雙肩倏揚,一笑說道:“沒想到你們是這麼個好意,不勞費心,我這條命。只要你們拿得去,我願意陳屍荒郊,任憑風吹雨打日曬。”

    “小輩,你倒是很看得開啊!”

    “本來嘛,一具臭皮囊,有什麼值得珍惜的?”

    中等身材老者兩眼厲芒飛閃,點頭:“好,我就成全你。”

    話落,五個人齊揮掌,錚然聲中,五把長劍齊出鞘。

    郭燕俠道:“身後那五位,為什麼不一起來?”

    中等身材老者臉色又一變:“小輩,你也未免太狂了!”

    郭燕俠微一搖頭:“不,從‘嶗山’到如今,一次次,一站站,對於跟你們動手搏殺,我實在是已經興趣索然,要不是情勢逼人,我不真做得動手,所以兩次不如一次,我希望你們一起來。”

    中等身材老者臉色鐵青,冷笑連連:“既然你有這意思,我就一併成全你。”

    只聽又有錚然龍吟,顯然,身後的五把長劍也出了鞘。

    郭燕快一笑道:“人生在世,儘管死後僅佔寸土,我卻不知道‘嶗山’有多大地方,可以容得下你們。”

    中等身材老者臉色大變,勃然暴喝:“狂妄小輩,亮你的兵刃!”

    郭燕俠攤手一笑:“抱歉,臨行匆匆,我沒帶,哪位看不過去,借一把用用。”

    中等身材老者道:“你要我們一起來,借你一把劍,你可就要少一個對手……”

    郭燕俠抬手攔住了中等身材老者的話:“那可別,我不願意少一個對手,我還是自己想辦法吧!”

    他遊目一掃,只見廣場邊上一株柳樹,條條垂枝,迎風搖曳,他過去折了一根根柳枝,掂了掂,道:“不怎麼趁手,可是勉強湊合了。”

    一聲暴喝聲傳來:“小輩,你……”

    郭燕像沒聽見,瀟灑邁步,走回原處,一揚柳枝。道:“可以了,來吧!”

    中等身材老者臉色鐵青,神情怕人,跺腳大叫:“小輩,你簡直……”

    郭燕俠臉色一沉,冰冷截口:“老道們,不要輕看燕某手中只是一段柳枝,十招之內,要是你們不一個個長劍脫手,燕某立即碎掌天靈,自絕當場。”

    這番話,話聲不大,可是郭燕俠他煞威懍人,立即震懾全場。

    中等身材老者的氣焰沒有,可是他陰笑一聲挺了長劍。

    他這裡一挺長劍,另外九把長劍同時挺起。

    郭燕俠掌中柳枝下垂,一動沒動,可是他那昂然卓立的威態,卻是相當懾人。

    突然,中等身材老者一聲暴喝,劃破沉寂,長劍一抖,匹練疾卷。

    另外九把長劍同時抖動,只見十道森寒逼人的光華,怒龍般矯捷舒捲,襲向了廣場中央的郭燕俠。

    郭燕俠仍我紋風不動,豈得劍氣沾衣,他身軀忽作疾旋,疾旋之中,柳枝揮出。

    一陣錚然連聲,森寒光華倏斂,那十個,垂劍疾退!

    郭燕俠沒有追擊,收回柳枝,抱在胸前,淡然道:“你們可以自問,有沒有把握在我掌中這段柳支之下走完十招!”

    那十個,臉色凝重,沒一個說話。

    中等身材老者高舉長劍,腳下橫移。

    另九個,立即同一動作。

    十個人,開始圍著郭燕俠繞行遊走。

    郭燕俠唇邊浮現一絲輕冷笑意,沒再說話,也卓立不動!

    身後的五個,繞到了前頭,不是五個老者,而是五個中年灰衣人。

    顯然,那是‘嶗山派’第二代弟子。

    繞行遊走之勢由余而疾,越來越快,最後快得成了一圈灰影光帶。

    灰影是人,光帶是劍。

    郭燕俠仍然懷抱柳枝凝立,一動不動,但是他那一雙鳳目,切凝視著前方,一眨不眨。

    驀地,輕叱震耳,光帶忽折,一道光華橫裡疾射。

    這道橫裡疾射的光華,來自正前方。

    郭燕俠仍沒動。

    緊接著,光帶寸斷,光華大盛,匯在一片光幕,森寒逼人,當頭罩下。

    郭燕俠動了,單臂一伸,柳枝高舉,振腕迴旋,只見柳枝幻為無數,分向光幕之中點去。

    再次錚然連聲,光幕又自斂去,那十個,抱劍於胸,滿臉驚愕神色。

    郭燕俠淡然道:“這應該算是第二招了。”

    他話聲方落,那十個之中厲喝暴起,十把長劍挾雷霆之勢,萬鈞之威,分別捲到。

    郭燕俠一聲輕笑,柳枝揮出,閃身迎上。

    只見,一條人影閃電交錯,一道道光華倏忽隱現。

    高手過招,迅速如電,何況在場都是高手裡的高手。

    轉眼七招過去,加上前兩招,已是九招。

    突然一條欣長人影破空拔起,半空中傳來的是郭燕俠的震聲朗喝:“道士們,握緊了掌中長劍!”

    喝聲之中,頎長人影忽折而下,人影前一片灰影,隱隱挾帶風雷之聲,從空而降。

    那十個,睹狀聞聲,不由大驚,情知逃不這威力無匹的最後一招,就待收劍抽身。

    就在這時候,一聲微帶冷意,但卻無損無限嬌美的輕喝劃空傳到:“你,住手!”

    喝聲來的是時候。

    但仍嫌慢了一點。

    錚然連聲之中,悶哼迭起,十道光華如騰雲之龍,破空飛去,那十個,踉蹌暴退三數尺,才拿樁站穩,為之心膽欲裂,愣立當地。

    郭燕俠隨勢飄落,輕靈瀟灑,不帶一絲兒火氣,柳枝抱在胸前,目光也投向別處。

    別處,是那聲微帶冷意,無損無限甜美的輕喝傳來處!

    輕喝傳來處,在一家民宅門口,那兒,站著一個身穿白衣的人兒。

    從頭到腳一身白,白得聖潔、高雅、白得清秀、脫俗,白得不帶人間一煙火氣。

    白衣人兒,她國色天香,風華絕代,她玉骨冰肌,清麗絕倫。

    郭燕俠看得不由一呆,呆的是白衣人兒的美,也果的是白衣人兒似曾相識。

    就在他這一呆的當兒,白衣人兒說了話,話聲仍是無限甜美,但比剛才那聲嬌喝,又多了一份輕柔:“您十位請!”

    她十個,如大夢初醒,定過了神,半句話沒說、空著廿雙手各自騰起,如飛而去。

    只聽白衣人兒又道:“我想跟你談談。”

    郭燕俠也定過了神,鳳目凝注,道:“談比廝殺拼鬥好,我樂於奉陪。”

    白衣人兒顏色清冷,話聲一如顏色:“那麼,請過來坐!”

    郭燕俠道:“敬遵芳諭。”

    一扔柳枝,瀟灑邁步。

    白衣人兒轉身進了那家民宅。

    郭燕俠沒有一點猶豫,跟了進去。

    漁村人家,房舍簡陋,住家一明兩暗,進門處即是廳堂,一張方桌,四條長板凳,如此而已。

    白衣人兒輕抬皓腕,欺雪賽霜一般,柔荑修長,玉指晶瑩,宛若無骨:“請坐!”

    白衣人兒隔桌而坐,冷望郭燕俠:“你很狂傲,也很自負!”

    郭燕俠淡然道:“有點,不過我這狂傲、自負,由來因人而異。”

    白衣人幾道:“你也很會說話。”

    郭燕俠道:“不敢,倒也差強人意。”

    白衣人兒黛眉一剔,嬌靨上冷意立濃:“你簡直可惡!”

    郭燕俠咧嘴一笑,牙白得讓人心跳,這一笑才真可惡:“是麼?姑娘。”

    白衣人兒很快的垂下了目光,嬌靨上冰意稍退,話聲也輕了些:“所以你非管這個閒事不可?”

    郭燕俠笑意微斂:“姑娘,這不是閒事,這件事最正經,最嚴肅不過。”

    白衣人兒道:“你跟呂、魚兩家,什麼淵源?”

    郭燕俠道:“姑娘何不乾脆問我,是不是‘漢留’?”

    白衣人兒道:“我正是這意思。”

    郭燕俠神情微肅:“說淵源沒什麼淵源,說沒什麼淵源,倒也有淵源,你我跟呂、魚兩家都有淵源。”

    白衣人兒臉色微變,抬起了一雙美目,深深一眼:“你真是很會說話……”

    郭燕俠道:“這無關會不會說話,姑娘請自問,我說的是不是實情?”

    白衣人兒未置是否,道:“你既然懂我的意思,等於還沒有答我問話。”

    郭燕俠道:“我不是‘漢留’,但是我不能不承認,我是漢族世胄,先明遺民。”

    白衣人兒道:“你這是罵人不帶髒字兒。”

    郭燕俠道:“人各有志,那我不敢,也沒有這個必要。”

    白衣人兒臉色又變了一下:“你就是為這個理由,來管這個閒事?”

    “管閒事的理由很多,可以自編,總會沾上一點邊,可是這件事不是閒事……”

    “所以理由只有一個?”

    “一個也好,很多也好,只要該管,有一個也就夠了。”

    “非管不可?”

    “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想出能讓我不管的理由。”

    “我請你不要管。”

    “姑娘,你的立場不夠超然。”

    “或許,但是你欠過的情。”

    “郭燕俠目光一凝:“姑娘是指……”

    白衣人兒道:‘嶗山’‘南天門’上,你害得我還不夠?”

    郭燕俠早就想起為什麼白衣人兒看來眼熟了,但是聽了這句話,他還是不禁呆了一呆,因為他沒有想到白衣人兒會提起這件事,更沒想到白衣人兒會拿這事讓他抽身收手。

    他沉默了一下道:“姑娘你或許不知道,事後我曾經不避禁忌,跑到貴派去解釋。”

    白衣人兒道:“我知道,可是你或許還不知道,你越解釋越糟?”

    郭燕俠又為這一怔:“我想知道,因為我,姑娘究竟受到了貴派什麼懲罰?”

    白衣人道:“那是‘嶗山派’的事,我不能也不願輕易告訴外人,不過我名節蒙不白之冤,應該是我最大的損失!”

    郭燕俠雙眉一揚,道:“如果姑娘這麼說,事由我起,我不願逃避,日後我會為姑娘洗刷不白,不惜一切。但是,現在,我不卻不能為著這件事收手抽身。”

    白衣人兒目光一凝:“不要以為你一身武學不錯,你還不一定管得了,官家既然決心要這麼做,那就一定要得手不可。試問,普天之下,誰能與官家抗衡?”

    郭燕俠道:“姑娘這是算關心,還是算恐嚇?”

    白衣人兒嬌靨上飛驚一抹酡紅:“彼此立場對敵,我為什麼要關心你,也沒有恐嚇你的必要,我只是告訴你實情!”

    郭燕俠道:“無論如何,我謝謝姑娘,不瞞姑娘說,秘密衛隊‘血滴子’,甚至於所謂的帝都鐵騎,我還沒有放在眼裡,即便萬一我管不了,可是我盡了心,盡了力,也就無疚無愧了!”

    白衣人兒美目中飛閃異采,嬌靨上也泛起了異樣的神情:“你有沒有想到,如果你管不了,會是個什麼樣的後果?”

    郭燕俠明白她何指,雙眉一揚,兩眼之中威稜閃身:“我懂姑娘的意思,謝謝提醒,我不會藏,不會躲,只要官家認為有把握對付我,儘管找我。”

    白衣人兒道:“你有沒有為你的家人想想?”

    郭燕俠淡然一笑,道:“我都不在乎,我的家人,恐怕更不會在乎!”

    白衣人兒看了她一眼,沉默了一下:“你既然這麼說,似乎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只是,你既自認有這個膽識,有這份能耐,為什麼不在‘濟南’跟官家鬥到底?’”

    郭燕俠當然也知道她何指:“在‘濟南’,我是受僱於人,不能不為僱我的人著想,現在,我沒有這層顧慮。”

    他沒有說實話,他不能,他不願意把傅夫人胡鳳樓牽扯進來,因為他是‘南海’郭家的人。

    白衣人兒目光一凝,那清澈深邃目光,似乎要看透他的肺腑:“你真是受僱於人?”

    郭燕俠道:“姑娘另有什麼高見?”

    白衣人兒道:“我不相信你是受僱於人,甚至於相信你姓燕叫俠。”

    郭燕俠道:“姑娘憑哪一點不相信?”

    白衣人幾道:“就憑你這個人!”

    “我這個人怎麼?”

    “這麼個人,不該是受僱於人的人,你這麼個人,也不該是讓人從沒聽說過的人。”

    “事實上我確是受僱於人,也確是個讓人沒聽說過的人,不過,現在我已經是小有名氣了。”

    白衣人兒沉默了一下:“你既然不願意對我說實話,我不願勉強,也無可奈何,我看,你我的談話就到此為止吧!”

    她緩緩站了起來。

    郭燕俠也跟著站起,道:“就這麼算了?”

    白衣人兒目光一凝:“我什麼意思?”

    郭燕俠道:“我不認為姑娘這樣就能交差。”

    白衣人兒道:“我這樣是不能交差,是你不讓我交差!”

    郭燕俠道:“我不讓姑娘交差,難道姑娘只是奉命跟我談談,憑几句話讓我抽身而已麼?”

    白衣人兒:“我沒有奉誰之命,也沒有誰指使我這麼做,我只是愛惜你是個人才,愛惜你一身所學,不忍你落個謀叛罪名,最後累及你的家人!”

    郭燕俠道:“要照這麼說,姑娘應該無所謂好不好交差,不過,像我這麼一個江湖莠民,姑娘只是跟我談談,我仍然為姑娘的擅做主張擔心。”

    白衣人兒凝目望郭燕俠:“套你一句話,你是關心我,還是幾諷我?”

    郭燕俠一雙目光凝注在那風華絕代,清麗無倫的嬌靨上,莊容道:“無論如何,我跟姑娘有過一面之緣,也正你姑娘所說,我欠姑娘的情,請相信,我還不至於譏諷姑娘。”

    白衣人兒美目中異采飛閃,一襲雪白衣裙也微微抖動了一下,道:“我謝謝你,那你要我怎麼樣,非跟你動手不可?”

    郭燕俠道:“假如動手對姑娘有所幫助,我勸姑娘不要猶豫。””

    白衣人兒道:“我的武學,在‘嶗山派’中可以直追掌門,但是我知道,仍然不是你的對手。”

    郭燕俠道:“我是否能敵得過姑娘,那操之在我,不過我怕那樣姑娘並沒有什麼好處?”

    白衣人幾道:“為什麼?”

    郭燕俠道:“那樣他們會指定姑娘專對付我,我不能老不是姑娘的對手,一旦讓人識破,那對姑娘更不好,而且姑娘的不白之冤也就更加增添幾分了。”

    白衣人兒道:“你為什麼願意這麼做?”

    郭燕俠遲疑了一下:“就算是因為我欠姑娘銷情吧!”

    白衣人兒掠過一絲異樣神色,道:“剛才我也不過是那麼說說,真說起來,你並不欠我什麼,你不要放在心上。”

    郭燕俠道:“可是……。”

    白衣人兒道:“你如果真想對我有幫助,只有一個辦法,收手抽身,你能麼?”

    郭燕俠沉默了一下,道:“姑娘原諒,我不能。”

    白衣人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沒說話,轉身就要往處走。

    郭燕俠道:“姑娘……”

    白衣人兒停了步,但是沒回過身:“你還要說什麼?”

    郭燕俠道:“姑娘勸過我了,我也要勸姑娘兩句。”

    白衣人兒道:“不用了,我可以告訴你,我跟你一樣,甚至於比你還要堅決。”

    郭燕俠道:“姑娘,‘嶗山派’棄宗忘祖,賣身投靠,公然與普天下所有的漢族世胄為敵,姑娘是不是也會考慮過後果?”

    白衣人兒一襲雪白衣裙又起輕顫,道:“人各有志,我身為‘嶗山派’弟子,自當與‘嶗山派’榮辱與共。”

    郭燕俠不知道那兒來一陣激動,忍不住大聲道:“姑娘可知道,有人更愛惜你?”

    白衣人兒嬌軀猛顫,霍然轉過了身,美目圓睜,一雙滿含震驚、激動,及一種令人難以言喻的神色的目光直逼郭燕俠:“你為什麼不明說,是誰?”

    郭燕快更是忍不住,毅然道:“我!”

    白衣人兒美目中泛現閃閃光亮,一襲雪白衣裙抖得更見厲害,香唇啟動,欲言又止,終於,她說了一句,只說了一句:“無論如何,我知道了。”

    轉身行去。

    郭燕俠想再說,可是他沒說,他跟到了門口,跟出了門,眼望著白衣人兒離去。

    白衣人兒腳下輕緩,往村外方向走,走了沒幾戶人家,她拐了彎,很快的,身影被屋角擋住,看不見了。

    郭燕俠站在那兒沒動,呆呆的,當白衣人兒走的時候,他就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當白衣人兒的身影被屋角擋住看不見時候,那種悵然若失的感覺更濃、更清晰!”

    他自己明白,他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他自己明白!

    但,她是‘嶗山派’弟子。

    她是個三清弟子出家人。

    為什麼?

    為什麼他生平第一次,會是她?

    為什麼她偏偏是“嶗山派”弟子?偏偏是個三清弟子出家人?

    為什麼?

    他只覺血氣上湧,一陣激動,仰天一聲襲石穿雲的長嘯,身軀騰起,人似天馬行空,疾射而去。

    一聲長嘯,沒能發洩盡心中的悲憤,一陣沒辨方向的狂奔疾馳,停下來、靜下來之後,心中的悲憤猶存,但一眼望見面前,一大片煙波水光,他一怔,心神震動,心裡的悲憤總算讓他暫時擱在一旁。

    煙波水光,這麼一大片,難不成這就是“獨山湖”?

    轉眼四望,一方煙波浩瀚,水光無垠,一方是一大片,黑壓壓的樹林。

    是了,這片水,正是“獨山湖”,原來“獨山湖”就在樹林的這一邊,站在那一邊的漁村裡,“獨山湖”被樹林擋住了,看不見。

    眼前這片水,就是“獨山湖”,魚殼所在,也可以說仰賴以成名,仰賴以生存的“獨山湖”。

    但是現在的“獨山湖”,這麼一大片水面,這麼一大圈湖邊,看不見一個人影,聽不見一點聲息。

    有水,有漁村,應該有船。

    有,漁船卻系在岸邊,唯一能聽得見的聲音,就來自水波拍船,葉葉輕響。

    漁殼仗水成名,仗水生存,他總不能住在水裡,他總該有個居處,有個家。

    只是,他的家在哪裡?

    那幫“血滴子”秘密衛隊,及改了俗裝的“嶗山派”道士,此刻又在何處?

    他正自納悶不解,正自極目搜尋,忽聽身後傳來再聲異響,那異響,是有人在彈指甲。

    他轉身望去,只見兩三丈外樹林中站著個人,正向他招手。

    他一眼就認出來了,那個人正是“江南八俠”裡的甘鳳池!

    他騰身掠了過去,直落甘鳳池面前,道:“三位也到了?”

    甘鳳池道:“看樣子象比閣下早到了片刻!”

    郭燕俠道:“另兩位呢?”

    “找人去了。”甘鳳池道:“我們分頭找尋,沒想到我找到的是閣下。”

    郭燕俠道:“三位也不知道魚殼住在什麼地方?”

    甘鳳池道:“只知道在‘獨山湖’,心想只要來了,在附近一問一打聽,不會不知道,沒想到整個漁村沒了人影,這幫滿虜犬想的真周到。”

    郭燕俠道:“來到以後,三位可會遇見阻攔?”

    甘鳳池道:“到目前為止,還沒有。”

    郭燕俠微微皺了眉鋒。

    甘鳳池看了看他,道:“我看閣下一個人站在湖邊,想必閣下也在找人。”

    郭燕俠微點頭道:“不錯,我也正詫異,為什麼偌大一個‘獨山湖’看不見一個人影。”

    甘鳳池道:“這不外兩種可能,一魚殼已遭毒手,他們已經撤了;一是他們也還沒找到魚殼,化明為暗,一方面暗中搜尋,一方面躲在暗處等魚殼自己出現,或者是等咱們這些人幫他們找魚殼,以我看應該是後者。”

    郭燕俠心頭一震,道:“這麼說,咱們只該找他們,不該找魚殼。”

    “也不!”甘鳳池道:“那要看怎麼樣找法了。”

    郭燕俠道:“魚殼既然躲起來了,那表示他事先已經聽到了風聲,既然事先已經聽到風聲,他會不會早就離開了。”

    甘鳳池微一搖頭:“魚殼這個人機靈得很,而且生就一付傲骨,‘獨山湖’通‘微山湖’,這麼一大片水域,夠他躲的,何必離開?”

    郭燕俠道:“甘四快不要忘了,他自己有個女兒,另外還有個晚村先生的後人呂四娘。”

    甘鳳池兩眼一瞪,道:“對,魚殼的女兒或許也會水,但呂四娘未必會,而且魚殼的女兒的水性,也未必能跟魚殼一樣,她們兩位一定得躲在陸上。”

    郭燕俠道:“所以魚殼不能只顧自己,不顧這兩位。”

    甘鳳池沉吟道:“這麼說,魚殼也有可能已經離開了。”

    忽傳來兩聲輕微的彈指甲聲。

    甘鳳池輕彈了兩聲指甲。

    一條人影自樹林深處疾掠而至,身軀魁偉,一張紅臉,是周潯。

    郭燕俠道:“週二俠不愧‘雲龍三現’。”

    周潯號“雲龍三現”!

    周潯道:“不敢,比起閣下的絕世身法,周潯只配稱泥鰍。”

    郭燕俠失笑道:“週二俠誇獎,也忒謙。”

    甘鳳池道:“二哥,有沒有什麼發現?”

    周潯道:“沒有。”

    甘鳳池道:“三哥呢?”

    周清道:“沒看見,想必也快來了。”

    甘鳳池皺了眉。

    周潯轉望郭燕俠:“閣下呢?”

    郭燕俠還沒說話。

    甘鳳池那裡已開了口,把他的分析以及郭燕俠的推測說了一遍。

    周潯靜靜聽畢,搖頭道:“為了他那個女兒跟呂姑娘,魚殼中能會離開,但是未必走得掉。”

    甘鳳池道:“怎麼?”

    周潯道:“允禎做事,不能以常人衡量,他起動魚殼不是一天了,等到魚殼聽到了風聲,再想走,恐怕就來不及了。”

    “那麼二哥看……”

    周潯道:“我也是認為他們已經化是為暗,一方面等著魚殼自己出現,一方面想藉咱們這些人幫他們找到魚殼。”

    甘鳳池道:“這麼說,咱們找魚殼,就得格外小心了。”

    郭燕俠道:“三位來時,到過漁村,並沒再受到截殺阻攔?”

    甘鳳池道:“不是,我剛不是已經告訴閣下了麼?”

    郭燕俠道:“只怕甘四快不幸言中了,不管他們是不是已經化明為暗,他們總還在這一帶,既然這樣,他們怎麼會不截殺阻攔三位?”

    甘鳳池呆了一呆,驚然道:“對,截殺阻攔了咱人,誰幫他們找魚殼?”

    周潯濃眉一聳道:“這麼說敵暗我明,咱們一舉一動,都在他們的監視之下了?”

    郭燕俠微一笑道:“週二快不必在意,咱們已經知己知彼,豈不是很好?”

    周潯呆了一呆,倏斂威態,道:“這倒是,既己知己知彼,怎麼做就操之在咱們了。”

    郭燕俠道:“我正是這個意思。”

    忽聽一陣輕微的衣袂飄風聲傳了過來,他接道:“曹三俠也到了。”

    周潯、甘鳳池轉眼望去,只見林深處一條人影疾門騰躍而來。

    甘風池收回目光道:“瞻仰過閣下的絕世身法,又一次領教了閣下的敏稅聽覺。”

    話剛說完,曹仁父同時掠到,第一眼便望向郭燕俠:“閣下也到了!”

    郭燕俠含笑道:“跟週二俠,甘四俠聊了半天,三位聊聊吧,我失陪了。”

    一抱拳,倒轉而起,飛射而去。

    周潯等又一次地動了容。

    周潯道:“這年輕人究竟是個什麼來路,一身修為之高,是咱們生平僅見……”

    曹仁父道:“只要是友非敵,二哥又何必操這個心?”

    周潯沒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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