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個清兵如狼似虎包圍過來,就要搜智禪上人和金弓郡主兩人的身,孟絲倫粉面一凜,說道:“列位將爺,男女有別,我爹爹可以任你們搜,我卻不能夠給你們毛手毛腳,頂多我不入大營,站在營門口等候爹爹便了。”這戈什哈有心吃豆腐討便宜,他看見孟絲倫一張吹彈得破的俏臉,已經著了色迷,滿心要在她的身上揩一揩油,聽見孟絲倫不肯搜身,登時一板面孔喝道:“不搜身嗎?不行!就是站在大營外面,一樣要搜,軍令如山,如果你們身上帶著兇器,意圖不軌,我就有一百個腦袋,也不夠砍,你這女娃子,還要跟我說什麼男女授受不親的廢話!左右過來,把她綁了!”
兩名清兵立即上前就要動手,金弓郡主勃然大怒,準備跟清兵動武,智禪上人連打手勢,也按捺她不住,事情就要弄僵,清兵營裡突然走出一個年輕將官來,這將官卻是漢人,叱喝清兵道:“喂!你們怎的完全沒有半點體統,在營門口吵鬧,是不是要吃幾頓軍棍?”
戈什哈和眾清兵被這將官一喝,馬上肅靜下來,個個垂手侍立,這將官望了望智禪上人,又看了看金弓郡主,問道:“你們兩個是哪裡來的?軍營重地,不容許老百姓亂闖,難道你們不知道……”
他還要說下去,孟絲倫截住話頭道:“將爺,我們兩父女是由伊犁城來的,我爹爹懂得醫道,一向在牧野草原上懸壺濟世,聽說福將軍出了賞格,徵求名醫,醫治福晉的病,所以到來,誰知道這一般東西,卻對我不乾不淨。”這將官勃然變色,轉向戈什哈喝道:“富升,你調戲這位姑娘嗎?”戈什哈慌忙說道:“嶽老爺,不是呀,我不過要搜搜她的身罷了!”話未說完,面上啪的一聲中了那個姓岳的將官一掌,打得臉頰腫起,眼冒金星,這將官厲聲說道:“該死東西!將軍叫你搜身的嗎?這兩位是來醫治福晉重病的,你居然對他無禮?還不給我滾開?是不是要挨板子吃軍棍?”
戈什哈掩著面孔,哼哼哈哈返入營裡,金弓郡主禁不住嗤的一聲!
智禪上人抱拳道:“多謝將爺成全,不知道將爺高姓大名?”將官含笑回答道:“老先生好說,我名叫嶽金楓,二位是看了賞榜來的,請進來吧!”金弓郡主芳心暗想,清兵進入回疆,姦淫殺掠,軍紀之壞無以復加,自己和智禪上人應榜入營給福晉看病,連一個小小的戈什哈,也要討自己的便宜,哪知道清軍營裡,還有這樣守法不阿的人物!真是個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古人之言不誑了!她不由望了嶽金楓兩眼。
嶽金楓也偷望金弓郡主,眼光一撞,他立即偏過面去,向一名弄勇喝道:“快去報告大帥!說有人來揭榜醫病,知道沒有!”嶽金楓在清軍裡的官階看來很大,那棄勇唯唯應命去了,嶽金楓便引著二人直人轅門,智彈上人見這姓岳的清將不但器宇軒昂,身材魁偉,而且步履沉穩,一望而知,他的武功具有相當底子,福康安的手下,居然有這樣的人物,委實不能輕視!老禪師向金弓郡主使個眼色,孟絲倫點點頭,表示會意不提。
行行復行行,清兵營盤面積很大,碉堡營壘連綿不斷,勢若長蛇,對於行兵佈陣,安營立寨,金弓郡主是個行家,她心中暗想道:“福康安頗懂兵法,比起兆惠強得多了!”三個人一前兩後,曲曲折折,穿行過一百幾十座帳篷,前面現出一座金葫蘆頂的中軍帳,還未走到帳前,迎面走來一個旗牌官,向嶽金楓躬身說道:“嶽先鋒,福貝子已經升帳,吩咐揭榜的人入見!”
孟絲倫心中一凜,這姓岳的原來是個先鋒官,怪不得他在清軍營裡,有這樣大的氣派!福康安在上次征伐回疆時,還是兆惠的副帥,怎的一下做了貝子?其實她哪裡知道這位先鋒官嶽金楓,是前任川陝總督嶽鍾琪的兒子,少年早達,福康安近年來因為傅夫人的關係(清史記載乾隆這個風流天子,跟傅恆的妻室很有些不乾不淨的曖昧行為,福康安還是他的私生子,傅恆雖然戴了綠頭巾,不過好夫是當今的皇帝,他哪裡敢聲張,只有做睜眼的烏龜罷了!)
很得到乾隆帝的寵愛,平定回部之後,封了他做貝子,居然是天賜貴胄了!嶽金楓向旗牌官點頭道:“知道!”又向智禪上人說道:“請!”三個人魚貫直入中軍帳。
智禪上人在進入清營的時候,已經立定了動手的主意,可是一入中軍帳內,滿懷熱望立即冰冷!原來福康安的帳幕兩邊,站立了好幾層刀斧手,這些刀斧手全是典型的關東大漢,燕趙健兒,個個弓上弦刀出鞘,在這個情形下,要想動手拎捉清軍主帥,已經難乎其難,何況接引自己進來的先鋒官嶽金楓,更是寸步不離的跟著自己,智禪上人審度形勢,知道不能夠輕舉妄動了。
他看見福康安坐在正中的虎皮交椅上,兩邊站著一十六名彪形衛士,只見這一位福貝子,三十歲不到的年紀,生得面如冠王,目若朗星,穿著全副戎裝,顯得格外英姿爽颯,不同凡俗,老禪師遠遠的站著,朝著福康安打了一躬,福康安看見智禪上人道貌岸然,盂絲倫豔色天生,還未說話,已經存了好感,笑道:“老先生不遠千里而來,揭榜應募,本帥有失迎迓,請坐!”回頭向清兵道:“快給老先生和這位姑娘坐位!”
清兵轟諾一聲,搬過兩個墊著獸皮的石鼓來,智禪上人和孟絲倫告罪之後,側身坐下,福康安道:“老先生是哪裡人?高姓大名,這位可是令千金嗎?”智禪上人答道:“老朽姓狄草字雨堂,河西隴州人氏,少年時候不事在生,落魄江湖,飄流口外,於今數十寒暑,一事無成,學了一點歧黃醫道,這是小女秀英,是老朽獨一無二的愛女,父女二人相依為命,有時候老朽看病行醫,她就是一個現成的助手哩!”福康安聽後哈哈大笑。
他笑過了一陣,向智禪上人道:“不為良相,即為良醫,老先生懸壺濟世,不啻今之扁鵲華佗,不知道狄老先生會醫一些奇難雜症嗎?”智禪上人問道:“老朽在路上聽說福晉害病,但不知道是大帥的哪位福晉?害的是什麼病呢?”
原來老禪師以為福康安帶了妻子隨軍,他的老婆病了,所以要這樣隆重的出榜延醫診治,福康安聽見智禪上人這樣一說,知道他會錯意,連忙說道:“害病的並不是內人,內子還在京師居住,病的是兆惠將軍的側福晉。”
智禪上人哦了一聲道:“原來是兆大將軍的愛妾!”
福康安點頭道:“是了!兆大將軍的側福晉名叫做賀蘭明珠,博通經史,諳熟詩詞,她上次也曾跟隨過大將軍遠征西域,深入回疆,這次仰慕塞上風光,不遠萬里隨軍到來,舊地重遊,誰知道就在五六天以前,害了一種怪病!”
孟絲倫忍不住問道:“大帥,病就是病,什麼叫做怪病哩?”
福貝子雙眉一皺,說道:“實不相瞞,我說側福晉害的病是怪病,實在有點邪門,五天以前的一個晚上,我們發覺側福晉住的帳幕裡傳出喊救命的聲音,巡邏的兵棄立即跑進去看,原來側福晉暈倒在地,她的侍女蝶兒肩頭鮮血淋漓,似乎被東西抓傷的樣子正在那裡呼救,兵棄連忙問發生了什麼?侍女說帳幕裡剛才撲進一隻土狼,咬傷了她的肩頭,連側福晉也嚇暈在地!
天山下時有土狼出現,這算不得是一件了不起的事,大家連忙將側福晉救醒,可是經過這場驚嚇,由第二天早上開始,福晉便害病了,她病得十分蹊蹺,終日不思菜飯,口中喃喃,有時嗚嗚啼哭,有時哈哈傻笑,哭笑無常,活像失心瘋的樣子,隨營的醫生一連醫了幾天,吃過不少藥劑,全無功效,本帥恐怕她這樣病下去,萬一有不測的話,如何對得起兆大將軍,所以出了賞榜,今日狄老先生到來,最好沒有了,請到後營去診病吧!”
智禪上人以為福康安一定親自帶自己到側福晉的帳篷裡,只要一離開中軍帳,自己便可以乘機動手,把他抓住,哪知道福康安向嶽金楓說道:“嶽先鋒,你帶狄老大夫和狄姑娘到側福晉的帳篷去吧!看完病好好的招待狄老先隼父女,不得怠慢!”智禪上人不禁大失所望。
嶽金楓應了個喳字,他帶著智禪上人和金弓郡主走出中軍帳篷,老禪師這次到來,並不是真正要給什麼側福晉看病的,可是到了這個地步,已經弄假成真,他和金弓郡主只好硬著頭皮,跟在嶽金楓的背後,直向後營走去。
賀蘭明珠臥病的帳篷就在大營內進,這裡距離福康安的中軍帳篷不遠,嶽金楓一直來到帳前,叫道:“蝶兒!大夫來啦!”剛才喊了一聲,一個年華雙十的武裝侍女,已經掀開帳門出來,嶽金楓道:“蝶兒,這位是福貝子爺禮聘的名醫狄大夫,還有這位是狄大夫的姑娘,狄老先生醫道如神,今回給你主母治病,必定可以藥到回春,你帶他們進去吧!”
原來嶽金楓雖然是徵西大軍的先鋒官,也不能夠任意闖進側福晉的寢帳,他只好站在帳幕外邊伺候,蝶兒答應一聲,便引著這一對假父女進營幕,孟絲倫剛才邁步入帳門,忽然聽見一個女子自言自語道:“存明哥哥,你真個忍心拋下了我!”孟絲倫吃了一驚。
智禪上人也不禁愕然,他連忙向帳幕中間一看,只見這營幕全是婦女閨房的佈置,東邊放著妝臺,西面設了個繡榻,一個旗裝少婦躺在床上,瘦骨支離,病後幾乎沒有半點人形,可是眉目如畫,分明是美人的胚胎子,這病美人不用說是賀蘭明珠了。智禪上人和金弓郡主走到榻前,賀蘭明珠渾然未覺,喃喃說道:“存明哥哥,我千辛萬苦的到塞外找你,哪知道你沒有一點情意,唉!你你你,你把我害得好苦哇!”她說到這裡突然伏枕大哭,蝶兒手足無措。
智禪上人和金弓郡主不禁面面相視,賀蘭明珠病的樣子看來是心病,她口心念著存明,必定是日夜苦苦思念著的心上人,難道就是史存明嗎?史存明怎會跟兆惠將軍的側福晉有關係呢?老少兩人正在疑惑不解,蝶兒已經上前叫道:“主母,大夫來了!”
賀蘭明珠聽見蝶兒這樣一說,方才收了眼淚,慢慢的抬起頭來,睜開無神的眼睛,自言自語說道:“什麼大夫,咳!就是華佗再世,也醫不了我這個病!”孟絲倫靈機一觸,上前問道:“夫人,你說的那個存明是不是姓史的,二十四五歲左右的年紀,使一口斷虹寶劍!”
智禪上人估不到盂絲倫有這樣的一問,他要阻止也不及,只好暗中頓腳,說也奇怪,金弓郡主這樣一問、賀蘭明珠似乎有些清醒過來,她茫然地點了點頭,說道:“不錯,是他,好姑娘,你告訴我、史存明現在哪裡?”孟絲倫看了智禪上人一眼,老禪師的面色顯得十分尷尬!
金弓郡主又道:“哦!我知道史存明在哪裡,你不要哭,安靜地躺下來,好好服藥,再吃一點菜飯,姓史的自然會來見你,知道沒有?”俗語說得好,心病還須心藥醫,賀蘭明珠自從當天晚上史存明斷然分袂而去之後,開始害病,一心一意的掛念著史存明,不眠不食如痴如醉,隨營的軍醫摸不清楚她的病症,只開了一些法風散寒的方子,何異於隔韃抓癢呢!
所以醫來醫去都醫不好,賀蘭明珠一賭氣之下,索性連藥也不肯吃,現在孟絲倫居然說出她的心事來,賀蘭明珠聽見孟絲倫說史存明可以來見自己,心中一喜,病當堂好了一半,連聲問道:“當真的嗎?你你你,你可不要騙我?”
金弓郡主說道:“哪個騙你,你躺下吧!”賀蘭明珠真個聽話,立即躺下,孟絲倫向智禪上人努了一努櫻唇,說道:“爹爹,過去給她摸脈!”智禪上人十分憤激,他勉強抑制著衝動的心情,上前把了把賀蘭明珠的脈搏,然後提起筆來,給她開了帖寧神靜慮的藥,說也好笑賀蘭明珠把完了脈之後,居然呼呼的睡著了!
智禪上人開了方子,走出帳門,嶽金楓立即問道:“狄老先生,側福晉的病怎樣!不妨事嗎?”老禪師強笑道:“不妨事不妨事!夫人不過染了一點風寒,邪寒人體,滯留胸隔罷了,只要吃上兩三帖藥,便可以沒事啦!”
嶽金楓大喜道:“老先生真是今世神醫,福貝子爺已經吩咐小將準備客帳,請老先生父女暫作居停,一俟醫好了側福晉的病,必定重重酬謝!”智禪上人客套了幾句,嶽金楓把他們帶到另一座帳篷裡,這帳幕十分寬敞,几榻俱全,嶽金楓還特地派兩名清兵到來,聽候差遣,智禪上人連聲稱謝。
老禪師等這位先鋒官告辭之後,又揮手吩咐兩名清兵退出帳幕外面,方才憤然說道:“豈有此理!想不到明兒揹著你,做了這等壞事?”金弓郡主低聲說道:“爹爹,隔牆有耳。”她向智禪上人低聲說道:“這件事真相未白,老前輩何必妄動無明!今天晚上,我們一走了之,還是在這裡住下呢!”智禪上人搖手說道:“萬不能走,咱們好不容易混了進來,怎能夠就這樣空手出去,今天晚上……”
他附著金弓郡主的耳邊,低低說了幾句話,盂絲倫點點頭道:“很好!今天晚上我們早點睡覺吧!”
老少兩人閒談了一陣,天色漸漸黑了下來,清兵送進飯菜,智禪上人和盂絲倫也不客氣,飽餐一頓,天交二鼓,便自熄燈睡覺。
其實他們兩個人哪裡是真正睡著,儘管合著眼睛,耳朵卻傾聽帳篷外邊,軍營裡肅靜無譁,所有士兵尉官完全睡著,只有獵獵朔風,和伴著疏落的更析梆子響聲罷了!到了三更左右,盂絲倫在床上直起腰來,飄然落地,低聲說道:“師伯,是動手的時候了!”
智禪上人在床上應道:“侄女,小心一點,看看帳幕外邊。”孟絲倫猛然覺悟,她摸著黑取出一柄匕首來,向帳篷邊一劃,劃破一道口子,就著幕縫向外看去,只見弦月在天,疏星點點,附近營帳的清兵完全睡著了,附近並沒有守夜巡邏的兵卒,空蕩蕩靜悄悄,耳朵裡聽到的,不過是遠處傳來兩三聲更鼓而已。
金弓郡主低聲說道:“師伯,外邊沒人!”智禪上人飄身下榻,兩個換了夜行衣服,一先一後溜出帳幕,展開陸地飛騰功夫,一溜煙也似的,向著福康安的中軍帳篷飛奔過去。
智禪上人是個老江湖了,他在來的時候,暗中記牢了福康安帥帳的方向和位置,所以這次找尋中軍帳,並不為難,頃刻之間已經到達,只見中軍帳燈火輝煌,人影憧憧來往,智禪上人暗暗納罕,想到:“這般晚了,難道福康安還不曾睡覺?”
孟絲倫展開陸地飛騰功夫來,只一縱身,便跳到一座大帳篷的頂上,遙向中軍帳那邊望去,只見福康安仍舊穿著戎裝,和幾個尉官坐在一起,似乎商量要事,可是距離太遠,聽不出他們在說什麼,金弓郡主十分失望,冷不防嗖聲風響,自己身子像騰雲駕霧也似的直升起來,金弓郡主嚇了一跳!定睛看時,原來智禪上人把自己衣領抓住,向上一提,刷刷幾聲,三起三落之後,越過三座營帳,居然在金葫蘆的中軍帳頂落了下來,金弓郡主慌不迭忙的一提氣,兩個人齊齊落在帳頂,輕如葉片,沒有半點聲息,只聽見帳篷下面福康安說道:“真正豈有此理!達賴喇嘛居然要我們依他的條件,方才准許咱們大軍開入西藏!”
幾個將官異口同聲問道:“大帥,達賴有什麼條件?”福康安道:“達賴的覆牒說,我們大軍如果開人西藏,不論怎樣,不準在拉薩聖城三千里以內通過,要兜一個大大的圈子,避開拉薩的正面,此其一,不管咱們有多少萬人,要我們自備糧草,不準騷擾牧民百姓,此其二,還有一個條件最沒有理由,平定了尼泊爾之後,準免藏部入貢三年,你們說可惱不可惱?”
帳幕中沉默了一陣,一個將官說道:“大帥,咱們答允了達賴的條件!”福康安怒道:“裕都統,依了達賴的請求,放開天朝聲威不說,行軍千里,咱們的糧草怎樣補給呢?”
那姓裕的滿人都統說道:“大帥放心,兵不厭詐,咱們一進西藏,首先馳師突襲拉薩,把達賴喇嘛活捉過來,有達賴在我們手裡,還不能為所欲為嗎?大帥答允了他,又有什麼妨礙呢?”福康安哦了一聲,另一個將軍道:“裕都統,你的計謀是好極了!不過拉薩是個山城,天然險要,西藏必然有重兵駐守,咱們如果一下拿不下拉薩,那就大糟特糟了!”裕都統道:“殷總兵,咱們當然是謀定而後動。先派幾千人,扮做駱駝商隊,分批開入藏境,混進拉薩,大軍到時,這幾個人在城裡放起火來,裡應外合,還怕不能夠攻破拉薩嗎?到那時候達賴變了網中之魚,籠中之鳥,還愁他飛上天不成?”福康安一拍手掌說道:“好計!咱們就這樣辦!”
金弓郡主字字入耳,聽得清清楚楚,她真個吃驚不小!
原來清兵這一次名目上是撻伐尼泊爾,主要目的還是圖謀西藏,回疆被清兵攻破。善良牧民血膏草野,所有牛羊財產,任由清兵搶奪,如果福康安這計策成功,西藏變了回疆第二,達賴喇嘛也不難成為大小和卓木之繼了!盂絲倫正在這樣想著,從帳外突然跑進一名兵並來,高聲叫道:“大帥聽稟!側福晉的侍女在外邊求見!”
智禪上人和孟絲倫一聽之下,便知道是蝶兒到來,十分詫異的想道:“天色這般晚了,賀蘭明珠還派人謁見福康安,不知道有什麼要事?”只聽見福康安說道:“是蝶兒嗎?
叫她進來!”須臾之間,蝶兒已經進了中軍帳,福康安問道:“側福晉吃了狄老先生的藥,可好些嗎?她派你來做甚?”蝶兒躬身稟道:“夫人吃了狄老先生的方藥,精神很好,不再亂說吃語了!她因為喜愛清靜,要求貝子爺準她一個人搭營幕在大寨外邊居住,像未病前一樣,貝子爺肯答應主母嗎?”福康安十分詫異,說道:“哦!夫人要住在營外嗎?住在營裡豈不更好?何必要到外面去?”蝶兒答道:“夫人說愛清靜,所以要住到營外去,她還要求貝子爺准許日間來醫病那位狄老先生和姑娘一同陪伴她,住在營外,不知貝子爺意下怎樣?”福康安摸著下巴,猶豫莫決!
幾個將軍齊聲說道:“大帥還是准許側福晉的請求吧!
這狄姓兩父女究竟是外來的人,軍營重地,留他們在這裡不大適宜,由他和側福晉到外邊便了!”福康安被眾將這樣一說,方才向蝶兒說道:“很好!夫人既然吃了狄老先生的藥,病況好轉,我允准她到大營外面居住便了!”蝶兒說了一聲多謝,便自離開中軍帳幕,返回賀蘭明珠寢帳不提。
孟絲倫聽見賀蘭明珠向福康安要求准許自己陪伴她,正中下懷,因為這樣一來,方才可以深聽賀蘭明珠和史存明兩人之間的關係,她正要再聽下去,智禪上人倏的一伸手抓住孟絲倫的衣領,腳尖用力一墊,身子在帳篷頂上直竄起來,幾下幾落之間,已經離開了中軍帳,孟絲倫低聲問道:“師伯,咱們為什麼不再聽下去呢!”智禪上人沉著面說道:“到側福晉寢帳那一邊去!”
金弓郡主知道老禪師要追究賀蘭明珠和史存明的關係,自己是個晚輩,當然不好說什麼,只好跟著智禪上人一溜煙的奔去,由中軍帥帳到賀蘭明珠的寢帳,一定要經過二人原來居住的帳幕,智禪上人忽然瞥見自己原來居停的帳幕透射出燈光,不由嚇一大跳!
原來凡是夜行人出動刺探對方,對自己的“窯子”(江湖術語)必定妥為佈置,弄熄燈火之外,還要把床上的鋪蓋捲起,折成一個人的樣子,方才可以離窯,智禪上人是個老江湖了,他在離開自己帳幕之前,已經吹熄燈燭,卷好鋪蓋,哪知道居然會燈火明亮,這不用說,帳中一定是有人了!老禪師心頭陡的一震,向孟絲倫說道:“侄女,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咱們去探別人,不料卻被別人摸底啦!”
金弓郡主一言不發,她摸了摸腰間匕首,向著自己帳幕飛奔過去,幾下起落之間,已經到達,孟絲倫絕不猶豫一晃嬌軀,穿帳直入!
帳中端端正正的坐著一個人,看見孟絲倫飛身竄人,毫不慌忙,站起身一拱手,說道:“姑娘請了!”這人不是別個,正是日間接引自己進來的先鋒官嶽金楓!
金弓郡主看見摸自己底的竟是嶽金楓,不禁大大出乎意料之外!孟絲倫更不打話,杏眼睜圓,舉手一拳,向嶽金楓劈面打去!
嶽金楓不慌不忙,身子微退半步,雙掌一沉一搭,居然是武當派裡面的“牽緣手”把金弓郡主的拳力卸在一邊,孟絲倫估不到對方也是個行家,嬌喝了一個好字,使出飛龍師太傳授的飛龍掌來,呼呼兩掌,招走連環,攻向嶽金楓的中路,嶽金楓使出武當長拳手法,“上馬揚鞭”,左一封右一架,連拆兩招,孟絲倫突然沉身塌地,猛蹴一腿,飛踢嶽金楓臍下丹田穴要害,嶽金楓步伐不亂,跨進一步,右拳收回護腰,左手易拳為掌,向左前方出擊,這是武當派裡面的“鞭拳”,斜切孟絲倫的腳瞳,金弓郡主只一矮身,雙腳連環飛起,左腳踢嶽金楓膝蓋迎面骨,左腳踢敵人左腿內側的“白市穴”,疾如飄風,嶽金楓連用武當長拳中的“金雞刷翎”,“偷天換日”兩招,方才堪堪擋開。
孟絲倫和嶽金楓這一動手,快似風馳電閃,剎眼之間,兩個人已經拆了四式六招,智禪上人也跟著飛身進來,他看見嶽金楓居然使得好一手武當拳法,心中暗暗納罕,老禪師是武學裡面的大行家,他一看嶽金楓的拳法,便知道這清將武功造詣,不在金弓郡主之下,跟自己的徒弟史存明也不過在伯仲之間,智禪上人恐怕金弓郡主和他纏鬥下去,附近帳營裡的清兵驚醒過來,自己這一對假父女,就要原形畢現。
老禪師再也顧不得江湖規矩了!袍袖一拂,疾如流星似的衝到嶽金楓身邊,使出大擒拿手法來,左手一勾,搭住了嶽金楓的頭頸,右掌一翻,拿住了他左臂的“三里穴”,嶽金楓還要掙扎,不過智禪上人是一派掌門,武學名家,功夫何等老練,手底下一用力,立即扣住了嶽金楓的脈門,五指一攏,嶽金楓當堂全身痠軟無力,吃老禪師一把提了起來,向著地上一擲!金弓郡主箭步竄前,舉起掌中匕首,就要向他分心刺人!
智禪上人在後面把孟絲倫的手腕一拿,叫道:“孩兒,不要殺他!”嶽金楓躺在地上,叫道:“姑娘不要聲張,如果被值夜的士兵聽見,老大不妙!”這兩句話出乎智禪上人意料之外,照道理說,嶽金楓是清軍營裡的先鋒,過了危難,應該高聲喊救才對,他居然說出不可聲張這句話來,金弓郡主把匕首插回腰際,低聲喝道:“姓岳的,你今天晚上到來,是好意還是惡意?”
嶽金楓道:“姑娘不要見疑,我嶽某人如果懷著惡意,你和這位老前輩根本進不了福貝子的大營,你是金弓郡主,幾年前統領大小和卓木的兵馬,跟咱們徵西大將軍兆惠對過仗!”孟絲倫大吃一驚!
她估不到嶽金楓一口說破自己來歷,不由自主的握住匕首柄,智禪上人喝道:“你既然是武當門下,怎的不守本門戒條,卻去做滿洲韃子的官,助紂為虐?”
原來武當門下戒條,第五條是不準門人沾官近府,在朝廷吃糧當差,智禪上人看出嶽金楓的拳腳是武當派一脈,所以說出這幾句話來,嶽金楓道:“老前輩,你有所不知了,我先父是川陝總督嶽鍾琪,雍正期間年羹大將軍的副帥!”
智禪上人失聲道:“噫!”
孟絲倫冷笑道:“嶽鍾琪是嶽武穆王的後裔,武穆王一生忠義,驅逐胡虜,他的子孫卻去幫助異朝,屠殺邊疆牧民,做了滿清皇帝的劊子手,真個給武穆工丟臉!”原來雍正年間,青海的羅卜藏丹津反抗清朝,雍正帝派川陝總督年羹堯統領大軍徵西,破羅卜藏,平定青海,嶽鍾琪當年是年羹堯的副帥,年嶽二人攻打青海時,殺人累萬,血流千里,所以金弓郡主說出這幾句話來!
嶽金楓面上現出尷尬神情,說道:“郡主有所不知了!
我也不值先父所為,至於我怎會拜在武當門下,跟隨福貝子徵西,做了先鋒官呢?說起來話大長,且容我起身再說!”
智禪上人聽見嶽金楓說出這幾句話來,立即改容相敬,上前把嶽金楓扶起,請他坐在椅子上,拱手說道:“老朽到外邊去刺探,返回自己居停,看見燈光外露,不禁著忙,剛才十分冒犯,望乞恕罪!”嶽金楓說道:“哪裡話來,我這樣的做法,任何人也會發生誤會,二位請坐!”他便把自己來意說出,智禪上人覺得十分嗟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