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雲奇留神望去,只見好心人沒走幾步,便彎下腰抖抖袖子,不覺低聲問道:“他在做什麼?”
韓青鳳道:“做記號,好讓接應他的人能進去。”
提到接應的人,向雲奇立刻想到毛九娘和黑狼宋八。
黑狼宋八因被指為內奸而被制,卻在三元宮黑屋裡神秘失蹤,現在來接應的很可能是毛九娘。
兩個老人的身影已消逝在梅林裡。
向雲奇心裡有點急,問道:“我們如何行動?”
“我守在外面,向少俠你跟進去伺機行動,我們必須設法得到那張神秘谷的建築設計圖,不過……”
“不過什麼?”
“向少俠請千萬留意好心人所留下的記號,如果能順利進去,當然最好不過,倘記號不明,不要冒險,那時我們也守在外面等人出來,同時對付接應的人。”
向雲奇起身道:“就照姑娘的辦法,我現在就試試看!”
他快步走到林邊兩人入林之處,小心翼翼地邁步進去。
目光轉註地面,果然被他發現一個小小的白色圓球,撿起一看,是個白紙團,再抬眼前望,左邊數步之外,又一個白紙團。
好心人這一著很絕,紙團落地無聲,帶路的老僕人走前面自然不會發現。而白色很醒白,後來的人很容易發現。
向雲奇把紙團放回原地,這是預留退路。
然後,他循著白紙團指示的方位捷捷前進。
在梅林之外可以隱約看到屋舍的影子,入林之後屋影反而消失了,的確是件很神奇的事。
向雲奇專注著地面的紙團前進,左轉右折,約莫走完將近二十個紙團,眼前一亮,一幢灰色的瓦屋呈現眼簾。
是幢三合院,正中堂屋裡有燈光,門是開著的。
屋裡傳出人語之聲,但聽不真切。
向雲奇注意了一下形勢,便從側面廂房悄悄逼近正中堂屋。
他很快便發覺堂屋有後窗,於是再繞到後窗外。
到了後窗邊停住,再屏息湊向窗孔。
堂屋裡,一個白髮如銀的老人躺在床榻上,老僕人站在一側,好心人坐在床沿,煞有介事地替白髮老人把脈診斷。
不用問,這白髮老者就是天奇老人了,顴骨高聳,兩眼無神,看來病勢十分沉重。
老僕人憂形於色地問:“大夫,家主人到底……是什麼病?”
好心人一本正經回答:“腦子裡長了異物。”
老僕人啊了一聲:“真的?有救嗎?”
“要施術取出異物,就沒事了。”
老僕人驚叫道:“什麼?那不是要削開腦袋?剖開了頭,人還能活嗎?”
好心人鬆開把脈的手,淡淡一笑道:“當然能活,醫病不是殺人。”
“如果萬一……”
“不會有萬一,你請老夫來,算是請對了。”
“可是……從沒聽說有開腦救人的……”
“那是你見聞不廣,當年曹操患了頭腦瘋,神醫華佗就準備為他開腦,可惜曹操因疑心而沒同意,所以很快就死了,若他同意華佗為他開腦,憑華佗的醫術,一定會為他把病治癒的。”
“可是……幾千年來,神醫只出了扁鵲、華佗兩人,大夫……”
“你怎知老夫不如華佗?”
忽見天奇老人抬了抬手,有氣無力地道:“老夫……年登八十,死不為夭……周明……你不必緊張……”
老僕周明躬下身道:“主人……”
“周明……開腦……總還有……一線希望……這痛苦我……實在不能……忍受了……即使會死……我也願意……”
“大夫!”老僕周明雙目淚望向好心人:“如果發生萬一……我周明已決心……追隨主人……於地下……”
“你放心,老夫保證手到病除。”好心人臉上掠過一抹異色,望向窗外。
好心人這一轉頭,正好正對向雲奇。
向雲奇看出好心人的臉色十分難看,這是可以想見的,他正在做一件違背良心的事。
老僕周明突然向外屈膝下跪,仰首上望。
喃喃祝道:“祈求上天保佑,借這位神醫之手,使家主人祛病延年,老奴願折餘壽,換取家主人平安。”
這情景使得暗中的向雲奇大受感動。
好心人又把臉轉向外方,神色變幻不定,顯然,他內心正在和天人交戰。
老僕周明祝畢,叩了一個頭,然後扭身向好心人道:“大夫,該準備什麼應用的東西,請吩咐。”
好心人躊躇了一下道:“先倒杯溫開水來。”
老僕周明起身倒了杯水,端了過來。
好心人從隨身的布囊中摸出一白一青兩個小瓷瓶,先打開白色小瓶的瓶塞,倒了三粒藥丸在掌心裡,道:“這是安神保元的靈丹,破顱之術非比尋常,必須安住心神,保住元氣。”
說完話,一雙手把天奇老人半身扶起,另一雙手把藥丸納入天奇老人口中。
老僕周明立即喂水,幫助藥丸下嚥。
服完藥,天奇老人又被放平躺下。
好心人又從青色小瓶倒出一粒藥丸,投在老僕周明手中的杯子裡,杯裡還有半杯溫水。
老僕周明怔怔地望著好心人。
好心人好整以暇地把藥瓶收好,然後揹著手,在屋內翩起方步。
向雲奇心裡有數,這老怪物定是故意磨延時間,等接應人來到才開始行動。
老僕周明手捧杯子,謹聲問道:“大夫,藥丸已經化了,這……是做什麼用的?”
“別急,稍待片刻,等貴主人先服下的藥力行開,再服下這藥水,便可以施術了。”
屋外,梅林裡到現在尚無任何動靜。
向雲奇只有耐心守下去。
片刻之後,床上的天奇老人突然開口道:“大夫,你的藥丸子真靈驗,老人的頭痛已經消失,精神也提起來了,幾乎像沒發病時一樣。”他邊說邊半坐起來,眼睛也有了神。
老僕周明喜極地道:“主人,這真是老天有眼,總算求到名醫。”
好心人的麵皮抽動了幾下,喘口氣道:“現在把藥水喝下去。”
老僕立刻把杯口湊向天奇老人嘴邊。
天奇老人手扶杯口,一口氣喝了下去。
好心人擺擺手道:“再躺下去。”
天奇老人又倒回枕上,又過了片刻,天奇老人原本光彩重現雙目逐漸變為呆滯。
好心人探臂拉住老僕周明一雙手,走了兩步。
老僕驚異地正要開口詢問為什麼,好心人已迅速地在他身上點了兩下,然後把他按坐椅上道:“老管家,你靜靜地坐好。”
老僕軟癱在木椅上,瞪著眼不能開口。
天奇老人有氣無力驚問道:“大夫,你……這是做什麼?”
好心人道:“施術之時,不能有任何干擾,所以必須要他安靜下來。”
說罷,走到門邊,向外張望了一陣,喃喃自語道:“我還是先動手吧!”
向雲奇下意識心頭一震。
好心人拖椅坐到天奇老人身側,右手向布囊裡一探,手中已多了一把亮閃閃的牛耳尖刀……
向雲奇此刻一顆心幾乎要跳了出來。
這好心人收屍肢解屍體的工具,難道他真要剖開天奇老人的腦袋?
好心人用左手在天奇老人頭上仔細摸捏了一陣,似乎在測定下刀所在,然後抬起拿刀的右手,晃了晃,卻又放下。
只見他雙頰上抽搐了半晌,接著面露狠色道:“老兄,你的病我確實有辦法根治,不過,有個條件……”
天奇老人愣了一下道:“什麼條件?”
好心人臉色陰晴不定,頓了頓道:“為了天下武林蒼生,為了除魔衛道,我請求你交出那張神秘谷的內部建築設施圖!”
好心人開門見山地道出了主題,說的竟然冠冕堂皇,分明是神秘谷害怕此圖落入武林正道人物手中,而招致雷霆掃穴的命運,迫使他來謀取,卻講得大義凜然。
天奇老人陡地睜大了眼,雖然,他可能已知中了暗算,但因內元不濟,跟瞪得雖大,卻已無威無神。
向雲奇心裡有數,好心人為天奇老人服下的藥丸一定有毛病。
天奇老人很快又閉上了眼,不久再張開,喘著氣道:“你……怎麼知道老夫有……神秘谷的佈置圖。”
好心人道:“據說神秘谷內機關重重,佈置巧奪天工,谷內只有二三人知道全部梗根,絕大多數的屬下弟子明瞭與本身有關的部分。外邊人想進去難如登天,更不必說予以摧毀了,而你老兄是設計人,十年前攜圖逃離魔窟,你老兄應該不會否認吧?”
天奇老人道:“江湖傳言,你也……相信嗎?”
好心人嘿嘿笑道:“老兄,放眼天下,只怕還找不出像你這樣一位擅長機關佈設的能手吧!”
天奇老人喘息著道:“老夫……不承認……”
好心人臉皮一陣抽搐,目芒閃了閃道:“老兄,我實說了吧,消息得自你當年的共事好友陸游子,他也潛逃出谷,但被追殺而身受重傷,區區曾竭力想挽回他的生命,但回天乏術,他臨死說出這秘密,要我糾集正義之士,除魔衛道。”
天奇老人兩眼又一次張大,緊盯著好心人,看樣子好心人的話,似乎已打動了他的心。
只有窗外的向雲奇清楚,好心人說的全是假話,說出什麼陸游子,目的不外是取信對方以達所圖。
好心人又道:“區區暗中查訪老兄的下落已整整五年,天意巧逢貴僕求醫,還望老兄以天下武林蒼生為重,交出圖形,使武道得以伸張。”
天奇老人仍未開口。
老僕周明目皆欲裂,但他不能動彈也無法開口,看他的心情,完全不相信好心人的說法。
沉寂了半晌,好心人再次開口道:“梅兄,你十分明白神秘谷那批人反人性反天道的作為,不然不會逃出來,區區話已至此,還有什麼猶豫的?”
天奇老人終於開口問道:“閣下到底是什麼來歷?”
“江湖同道叫我好心人。”
“老夫沒聽說過。”
“梅兄豈能盡識天下人?何況你又避世了這麼多年。”
這時,向雲奇真想現身揭開好心人的底細,但又考慮到時機尚未成熟,而且縱然出去,天奇老人也未必相信自己,只好暫時再看下去。
只見天奇老人忽然伸出手去,向榻邊摸索。
好心人立即用力點住他的手道:“老兄,別動,我知道你這屋子到處都有機關,所以才請貴僕周明安坐一邊,長話短敘,請交出圖來,我立刻為你施術,解除你的痛苦。”
天奇老人默注了好心人良久。才咬了咬牙道:“老夫早知神秘谷不會放過老夫,必定處心積慮不擇手段追查老夫的下落,你……定是神秘谷……派出的鷹犬,不必再裝了。”
好心人老臉微微一變,強打了個哈哈道:“老兄怎會有這種不近情理的想法?”
天奇老人道:“是你自敗行藏。”
好心人又變色道:“怎麼講?”
“第一,周明並未向你提過老夫的來歷,你不先求證。便直接索圖。第二,如果你真是正道之士,便不會先下手製人,而應該先表明來意再懇求。第三,陸游子是個貪生怕死之徒,你舉他出來想取信老夫,那便是大錯特錯了。”
好心人無詞以對。
向雲奇暗自佩服天奇老人的心思縝密,到了這時,頭腦仍能如此清醒。
又是一陣岑寂。
好心人臉色連變之後,像突然下了決心般道:“梅天奇,乾脆明講,區區是不得已而接受這任務,只要交出圖,區區保證不損你毫髮。”
天奇老人面孔抽搐了一陣道:“休想!”
好心人咬咬牙:道:“區區不願用非常手段折磨你,你再想想!”
天奇老人大聲道:“圖早已毀了,老夫多活了這些年,已是死而無憾,要如何對付老夫,隨你吧!”說完話閉上眼去,看樣子他已認命。
好心人在經過一番內心掙扎之後,仍然敵不過現實的壓迫,他的獨生愛女控制在別人手中,加上過去被囚在天字監獄的殘酷記憶,使他不敢輕言犧牲。
他抬起手,在天奇老人頭上輕輕一拍。
天奇老人慘哼一聲,雙手抓頭,身軀欲動無力,雙目暴突,顯出痛苦至極的樣子。
好心人陰聲喝道:“那張圖到底藏在何處?免得多吃苦頭!”
天奇老人頭上的蕭蕭白髮,紛紛被抓落。
老僕周明眼見此情,已是雙目充血。
天奇老人逐漸脫力,變作死前掙扎的呻吟,那情況令人慘不忍睹。
向雲奇熱血沸騰,殺機大起。
好心人又道:“說,馬上就沒痛苦。”
天奇老人勉強進出一個“不”字。
好心人略作沉思。起身迫近老僕周明,伸手點去。
周明“哇”的叫出聲來。
好心人冷笑道:“他不說,老夫要你說,聽清楚,如果不交出圖來,你主僕想死也辦不到。”
周明狂吼道:“你這個老賊,我周明就是死了,變厲鬼也要找你算賬!”
好心人呆了一呆道:“老夫豈能讓你們死得痛快,看你這種樣子,死了也變不成厲鬼。”
周明嘶啞著嗓子喊道:“老狗!你們……都會遭受天譴,老天是有眼睛的。”
好心人大喝道:“你還是不說?”
“不說就是不說!”
好心人呆住了。
他是被迫而為,的確使不出殘酷的手段,但任務不達成,又交不了差,從神情上可以看得出,他左右為難,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這時,兩條人影出現在堂屋門外。
來的是兩名黃巾黑衣殺手。
一名殺手道:“天二號,事情辦得怎麼樣?”
好心人打了一個哆嗦,轉過身道:“他主僕死不肯說!”
“你盡了力嗎?”
“已經用盡手段。”
“很好,不必老狗說,咱們自己搜!”
“不成!”好心人搖手。
“為什麼不成?”
“這屋裡一定設有機關,我們不便行動。”
“由我來問,不怕老狗不說。”
那殺手說話時兩眼兇光閃射,臉上盡是狠色。
天奇老人這時連呻吟聲也發不出來了,只剩下喘息。但痛苦之情沒減。
那名殺手衝進堂屋,先抓起周明一雙手,厲喝道:“快說!”
“不說!”
一聲慘叫,周明的手臂被扭斷。
“說,不然老子剝你的皮!”
向雲奇再也忍不住,立即由後窗繞至堂屋前,那名站在門口的殺手警覺回身。
寒芒乍閃,接著一聲慘呼,那名殺手被向雲奇一劍連肩帶背劈成兩段。
向雲奇出手從未如此狠過,他是憤極之下出手的,屋裡的殺手衝出門來,寒芒再閃,這回是半聲悶哼,屋裡衝出的殺手連人影都沒看清便伏屍在地。
好心人嚇呆了!他做夢也想不到會發生這種意外情況。
老僕周明手臂被扭斷,已痛昏過去。
向雲奇現身在門檻邊。
“向老弟!”好心人驚叫出聲。
向雲奇一臉殺氣:“閣下想不到吧?”
“你……怎麼進來的?”
“這不必問,你先解除梅老前輩的痛苦。”
好心人立即在天奇老人身上戳了一指,然後又轉身面對向雲奇,枯瘦的臉起了扭曲。
“向老弟,你想做什麼?”
“好心人,你沒有骨頭,沒有正義感,為了私情,忘了大義,甘做這種天怒人怨之事,你該死!”
向雲奇把死字的尾音拖得既重且長。
“老弟,你……”
“我要先宰了你,滾出來!”
好心人早知向雲奇身手高不可測,反而向後退縮了兩步。
向雲奇橫劍進入堂屋。
天奇老人睜眼望著向雲奇,仍在喘息,但痛楚的表情已經消失。
老僕周明仍在昏迷之中。
好心人把牙齒咬了又咬,道:“老弟,老夫從來沒把你當敵人,老夫的處境,那叫李瑤紅的姑娘,定然已經告訴過你……”
“不錯,但你太重私情,罔顧武林大義。”
“老弟,難道這骨肉之情……”好心人老淚盈眶,說不下去。
“能……”
“用什麼辦法?”
“只消一粒丸子……這是神秘谷控制手下的手段,對高級弟子一種防範,先給他們下一種藥,縱使有機會逃脫,也逃不了痛苦折磨。”
“解藥呢?”
“不好,有人來了!”
向雲奇疾閃到窗邊,從窗孔向外一望,來的是毛九娘,已經快到門口。
他不想這時被對方發現,急急向下首房門內閃去。不想腳才站穩,突然被人攔腰抱住。
本能地用力一掙,不但不脫,反而更緊,他這才感覺出那不是人的手,而是一道鐵箍,原來這屋裡盡是機關,天奇老人果然是此中高手。
好心人迅速地過來拉上房門。
向雲奇很感激這一著,如果房門不關,毛九娘一進堂屋,自己便會被發現,在他動彈不得的情況下,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怎麼回事?”
是毛九娘驚叫的聲音,顯然她是看到兩名殺手的屍體而震驚。
“特使……小老兒……”好心人急促而又顫抖的聲音,像是被人制住。
向雲奇立刻明白,好心人一定故意裝成被人點倒的樣子。
“天二號,快說,到底怎麼回事?”聽聲音毛九娘已進了堂屋。
“小老兒……敵不過……”
“敵不過什麼?”
“請特使先在小老兒……任、督二脈之間點上一指。”
接著,是好心人從地上掙扎著爬起的聲音。
向雲奇因視線被門擋住,只能聽,無法看。
“說!”
“小老兒照原先計劃,制住了他們主僕,再怎麼逼問,他們也不肯招。”
“後來呢?”
“兩位武士來到,偏偏幾乎在兩位武士到來的同時,又來了位中年文士,劍術之高,駭人聽聞,兩位武士連還手的的餘地都沒有便喪生劍下。”
“再以後呢?”
“他又點倒小老兒,正要迫問口供,幸好特使來到。”
“他人呢?”
“一出門便不見了。”
“可看清那中年文士是誰?”
“從沒見過。”
“這麼說,一定還在附近。”
“很難說,看樣子,他熟悉梅林奇陣。”
“追!”
“特使帶來多少人?”
“問這個做什麼?”
“如果只是特使一人,就算追上,只怕也……”
毛九娘果然有了顧慮,向床上望了一眼,道:“現在開始審問這老狗!”
好心人搖頭道:“特使,也不妥!”
“為什麼?”
“我們不能在此久待,否則那中年文士見只有特使一人,可能還會再來。”
“你的意思怎麼辦?”
“把老狗帶走,慢慢問供,有了人就不怕追不出東西。”
“房間搜查過沒有?”
“小老兒不敢搜。”
“不敢搜?”
“房間裡到處都是機關,進去之後,十有八九出不來。”
沉默了片刻。
“天二號,就照你的意思,背起姓梅的,先離開此地再混。”
“是!”
毛九娘和好心人帶著天奇老人走了,裡面房問裡可急壞了向雲奇,他不能動,掙扎等於白費氣力。
天奇老人被帶走,等於被帶走了那張圖,現在只有一切寄望守候在外面的韓青鳳了。
但韓青鳳如何抵得過毛九娘和好心人?
向雲奇的腰部被鐵箍緊繞住,如何脫身呢?
掙扎便箍得更緊,雙手雖未被束住,但無能為力,鐵箍幾乎有臂粗細,斷不了也解不開。
此刻,向雲奇為自己的脫身問題而緊張。
在預料中,如果韓青鳳發現天奇老人被劫走,必然追蹤下去,而這梅林外人無法進來,自己豈不要被活活困死,
他曾聽說過“男七女八”這句活,就是說一個人如果不吃不喝,男人可活七天,女人可活八天,活活被困七天才死,這種滋味多麼難受。
忽然,他想到被扭斷臂骨的老僕周明,一直沒有動靜。
不知是死是活?如果人還活著,便有一線希望。
空氣一片死寂,他苦捱了半刻,舉臂伸劍扭身,想撥開房門看個究竟,偏偏儘量伸長的結果,還差了數寸。
他拼命扭轉上半身,終於勾到了。
但劍尖無勾,無法將門拉開,一不小心,劍尖把門推得更緊,不由大感沮喪,額頭上也冒了汗。
最後,被他想出一個妙法,解下褲帶,抽出一半劍身,用褲帶把劍鞘縛牢在劍身上,這樣便長了一尺多,扭身將劍探出,門被撥開了。
抬眼望出去,只見周明還癱瘓在木椅上,死活卻無從判別,由於角度的關係,只能看到堂屋的一部分。
解開劍,繫好褲帶,他出聲叫道:“周老管家!”一連叫了幾聲,並沒反應。
燈光漸漸暗淡下去,看來是油盡燈枯了,不久,燈火熄滅,全屋子陷入黑暗中,現在,只有熬下去等天亮。
可是,天亮之後又如何呢?
在暗夜中,時間似乎停止了運行。
在完全無奈的情況下,他伸手慢慢摸索圈在腰上的鐵箍。
此刻鐵箍因為箍得緊,鐵箍已被體溫導熱。
鐵箍是連結在一根大木柱上,有樞紐,但不懂開啟,等於沒有一樣。
按、旋、戳、拉各種辦法試盡,都是徒勞無功。
除了焦急之外,還有一種哭笑不得之感,想想這情景,彷彿是進入獵人陷阱的困獸,只差他沒像困獸那般掙扎、嗥叫。
人,畢竟不同於異類,是有靈智的,向雲奇由鐵箍連接的木柱,很快便想到了用劍。
這又是一項生機,他拔出劍,開始劈削木柱,水桶粗的木柱,雖然在他用不上力的情況下,也很快的塊塊削落,逐漸變細。
只聽“卡”的一聲,劍刀碰到了金屬之物,正好砍中了開啟的機關。
這真叫“一腳踢出個屁來”,巧極了,鐵箍立即鬆開落地,向雲奇這一喜非同小可,等於從地獄裡一下子躍上天堂。
他獲得自由了,死中復活了。
天色已漸現曙光。
他急趨向老僕周明身前,探手一摸,不禁倒抽一口冷氣,已人變成死屍,主人尚未走,他倒先走了。
很可能,毛九娘在離開之時做了點手腳,昏迷中的人當然不會有反應的,這婆娘真夠狠。
轉望上首的房門,他料想神秘谷的內部建築設施圖,一定是藏在這屋子裡,但由於曾被機關困過一次,他不敢再向屋內闖了。
出了門,眼前是靜寂的梅林,配上這幢房舍,看上去不但安詳,而且富有詩情畫意,但他明白,只要一踏進去便會昏天黑地。
他略一沉吟,決定先離開此地再作別的打算。
於是,他看準昨晚進來的方位,很快找到地上的白紙團。
循紙團步入林中,每過一個紙團,便把紙團撿起拋離原來的位置,一路出去,紙團全改了方位。
這一來,除了天奇老人本人,沒人再能進入梅林了,這是最佳的保護那張圖的方法。
出了梅林,有如重見天日。
旭日已經升起,大地一片和煦,誰知道這和煦裡隱藏了多少血腥。
向雲奇又回到了官道口。
目前,他迫切需要的,是喝上一頓,再好好睡一覺,然後再繼續追查毛九娘等人的下落。
小鎮上大街只一條,左右可以望到頭,幾家像樣的酒店還沒開門,小飯館卻已作完了一場早市,該上路的客人都走了,是熱鬧後的冷清。
他選了家比較乾淨的飯鋪走了進去。
小二趨前問道:“客官用飯還是……”
向雲奇坐下道:“喝酒,撿現成的菜端幾樣來,羊頭、牛蹄筋,湯可要熱的。”
“是……酒……白乾成嗎?”
“成,一斤!”
小二轉身張羅,不一會,酒菜齊上。
飢不擇食,向雲奇津津有味地開始大嚼,先用菜打了底,然後大口地喝起酒來。
飢火壓了下去,心事卻湧了上來。
原本和李瑤紅約好一明一暗進鎮,這一岔便過了一晚,不知李瑤紅是否已離開小鎮?或是有所發現?
此來的目的,是探查毛九娘接應好心人之謎,謎是揭開了,但天奇老人卻被對方帶走。
想像中,韓青鳳曾守在梅林之外,天奇老人被帶出梅林,她應該發覺的,如果她追蹤而去,應該設法傳個消息。
他同時也想到替韓青鳳傳訊的任小翠,他會再來和自己聯絡嗎?
“嘩啦!”是對街客店樓上窗子推開的聲音,可能是屋子太古舊,窗門變了形,所以推動時聲音很大。
向雲奇抬頭一看,窗樓上夾了一根帶葉的樹枝,是韓青鳳傳的訊號。
他喝了一口酒,心想必是韓青鳳或任小翠投宿在對面客店,傳暗號的目的十有八九是要自己在此守候,否則,便是要自己進店會客。
向雲奇不耐久等,付賬起身,徑自走向對街的客店。
店裡的夥計們正在打掃,向雲奇進門沒人招呼,直到走到天井,才見一名小二從樓梯匆匆下來,衝著向雲奇哈哈腰道:“你是三少爺?”
向雲奇點點頭,心裡明白,這稱呼是屬於韓青鳳的。
跟著小二,上了樓,循迴廊到了靠角落的一間。
“三少爺,這間中意嗎?”
“很好!”
向雲奇不加思索,他料定必是韓青鳳安排的,可能有用意。
小二倒了熱茶,然後退了出去,並拉上房門。
向雲奇喝了口茶,和衣倒在床上,本來很想睡個大覺的,現在卻毫無睡意,他要等著韓青鳳來聯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