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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約會山神廟

    中年人像突然被蛇咬了一口,打了個哆嗦,身軀似是一下子變矮,臉孔也在收縮,雙目充滿驚怖之色,癱在現場,幾乎連動都不能動。

    所謂“怕得要死”,原不過是句形容詞,但現在這名叫李老三的漢子,竟是真的怕成要死的樣子。

    冷峻陰森的聲音再度傳出:“李老三,你是進門二十多年的老人了,為什麼還打這種主意?”

    “我……沒有……”李老三像發了瘧疾,連舌頭都在打結。

    一陣桀桀怪笑聲中,一條人影出現在李老三身後。

    韓青鳳情不自禁用手輕碰了向雲奇一下。

    那出現的是個三十不到的黑衣人,一臉陰殘之色。裝束最奇特的,是額頭上圍了一道寬約兩寸的黃色布箍。

    只聽他又冷笑了幾聲:“李老三,轉過身來。”

    李老三似乎不敢違命,全身抖顫着,費了極大的力量,才轉過身去。”

    “您……您是八爺……”

    “嗯!李老三,我問你,為什麼要逃走?”

    “我……沒有……”

    “哼!既然沒有,為什麼不在指定的時間回去報到?”

    “八爺……是……”

    “是什麼?”

    “是耽……誤了……”

    “廢話少説,你們三男一女計劃逃走,早在被監視之中,那婆娘呢?她受傷兔脱,逃不遠的。”

    “我……不知道……”李老三的臉變了形。

    向雲奇心中一動,終於明白過來,受傷的婆娘,指的定是剛才埋葬的婦人。黑衣人説的三男一女,加上外面喉管被割的兩個男的,正好是四個。

    這等於解開了第一道謎底。

    黃巾黑衣人陰陰地笑道:“知不知道沒關係,你們是合夥行動的,應該走在一路,你的同伴在陰曹地府恐怕已等得不耐煩了。”李老三兩眼忽然發直,臉孔連連扭曲之後,突地一挺腰,拔出長劍,看樣子是情急拼命了。

    黃巾黑衣人冷笑道:“王八蛋,你居然還想反抗?”

    李老三罵道:“八號,你們這批劊子手。”

    原來八爺指的是八號。

    黃巾黑衣人再度冷笑,那聲音像鬼域裏吹來一陣陰風,聽來令人心悸。

    李老三咬了咬牙道:“我不想再過那種不是人的生活,死了倒好。”

    “你本來就不能再活。”

    “老子跟你這惡魔拼了。”

    李老三長劍一掠,劃了出去。

    從出劍的架勢看來,他的身子不弱。

    黃巾黑衣人彈開數尺。

    李老三一擊落空,毫不滯留,又一劍劈了出去。

    這是不顧生死的拼命打法,氣勢頗為驚人。

    黃巾黑衣人這次不退反進,不知用的什麼身法,竟然穿進了劍圈中。

    “嗯!”一聲短促的悶哼傳。

    被稱作八號的黃巾黑衣人後退。

    李老三長劍落地,向後栽倒,脖子噴出血來。

    同樣的死法,喉管被切斷。

    向雲奇已是看紅了眼,他已看出黃巾黑衣人是肘後藏刀,近身反腕橫勒,身法和手法是第一流的。

    如果向雲奇及時現身阻止,李老三便可以不死。

    韓青鳳悄聲道:“向少俠,謎底可以在黃巾黑衣人身上揭曉。”

    黃巾黑衣人踢了地上的屍體一腳,轉身就要離開。

    “站住!”

    向雲奇身法似電,喝聲餘音未落,人已到了對方身後。

    黃巾黑衣人急急轉身。

    兩人形成近身對峙局面。

    黃巾黑衣人雙目兇光閃射,喝道:“你是什麼人?”

    向雲奇毫不瞞身份:“江湖上最近兩年,出了個叫向雲奇的,你該聽説過吧!”

    “你就是向雲奇?”

    黃巾黑衣人頗感意外,先是吃了一驚,但很快平靜下來了。

    向雲奇不動聲色:“不錯,這證明你的耳朵和眼睛都還沒有毛病。”

    “你怎麼會到這裏?”

    “路過。”

    “想做什麼。”

    “想知道朋友的身份來歷。”

    “哈……”黃巾黑衣人大笑起來,像是突然聽到了非常好笑的笑話一般。

    向雲奇沉冷如故:“這也好笑嗎?”

    “非常好笑。”

    “什麼地方好笑?”

    “一個死定了的人,還要問東問西,難道不好笑嗎?”

    黃巾黑衣人説完,又笑了幾聲。

    向雲奇不動聲色:“在下倒是覺得一點也不好笑,我敢打賭,你會忙不迭地説出來。”

    “要試試看?”

    “不是試,而要證實。”

    “時間寶貴,別光説不練,來吧!”

    黃巾黑衣人扭動了一下身軀,右臂一屈一伸,在屈伸之間,可以隱約看到藏在肘後的森寒利刃。

    向雲奇緩亮出長劍。

    黃巾黑衣人顯得很篤定,嘴角噙着一線陰殘的笑意,兩眼斜睨着,等待對方先出手的樣子。

    向雲奇抖手刺出一劍。

    這一劍,用的是絕招了,他存心一劍擊中的,不容對方有任何反擊或閃躲的餘地。

    黃巾黑衣人果然沒反擊,也沒有閃躲。

    劍刺中左胸,不深,向下劃,既然有心要留活口問供,當然不能要對方的命。

    “嗤”的一聲,外衣裂開尺長一道口,僅只是胸衣裂開,不見血。

    黃巾黑衣人神色未變。

    向雲奇呼吸為之一窒,他自信這一劃足可使對方皮開肉綻,重傷倒地,然而對方竟皮肉不損。

    就這一瞬間,黃巾黑衣人驀地側身閃進,右手肘拐向向雲奇的咽喉,快如電閃。

    一旁的韓青鳳發出一聲驚呼。

    向雲奇也大吃一驚,其間不容髮的瞬間,硬生生扭開上半身,等黃巾黑衣人發現利刃落空再次反勒時,向雲奇已彈開五尺,險中帶險地避開了拐刀殺手。

    黃巾黑衣人臉色一變,騰身搶進。

    韓青鳳急叫一聲:“下盤!”

    向雲奇的反應幾乎接近本能,刺出的劍中途變勢掃向對方下盤。

    黃巾黑衣人的反應之快也着實驚人,搶進的身形也倏忽間向後飄退,進退的速度同樣敏捷。

    向雲奇劍術出神入化,進勢不變,招式立改,眨眼間連改八式,罩住了對方全身所有部位與角度,氣勢有如烈日當空,説是八式,只有向雲奇自己心裏明白,在外人看來,只是一片涵蓋極廣的的劍幕而已。

    一聲慘叫,劍幕收斂。

    “嚓”,黃巾黑衣人的一條左臂拋落在丈餘外的樹叢裏。

    血光進現中,黃巾黑衣人半跪下去。

    向雲奇斜揚的劍徐徐放落。

    韓青鳳現身出來。

    黃巾黑衣人的臉孔扭得完全變了形。

    向雲奇探手替對方點穴止血。

    他怕對方失血過多而死,那就無法問供了。

    “朋友,現在還好笑嗎?”

    黃巾黑衣人齜了齜牙,惡毒地瞪着向雲奇,全身因斷臂之痛而簌簌抖個不停。

    向雲奇如利刃般的目芒照射在對方臉上:“現在交代來路?”

    黃巾黑衣人咬牙切齒:“你在作夢!”’

    “不肯講?”

    “你有什麼手段不妨全使出來,姓向的,記住一句話!”

    “什麼話?”

    “你會百倍償還這筆賬!”

    “那是另外一回事,現在要你答話。”

    “辦不到!”

    “那就試試看!”向雲奇抬起了劍。

    突見黃巾黑衣人口裏發出一聲淒厲的怪叫,右手抹上自己的脖子。

    韓青鳳叫:“快阻止他!”

    來不及了,黃巾黑衣人的頸子已頸冒紅,他用割別人喉管的利刃自決了。半跪的軀體栽倒地面。

    向雲奇的心也隨之收縮。

    他早該提防對方有這一着,一時疏神大意,前功盡棄,現在活口已永遠閉上了嘴。

    韓青鳳的臉色也變得很難看。

    “向少俠,我們失算了。”邊説邊跺了跺腳。

    “想不到這傢伙會來這一手。”

    “現在怎麼辦?”

    “先搜搜他身上,看有什麼線索,我覺得很奇怪,那一劍為什麼傷不了他?”

    “我已經看出來了。”

    “看出什麼?”

    “向少俠沒注意到嗎?他胸衣裂口之下不是皮肉。”韓青鳳望着死者。

    向雲奇頓有所悟,俯身撕大了裂口,用劍尖敲擊了幾下,點點頭道:“鐵甲護胸,難怪我在運劍時感覺有硬物震手。”

    “看,他脖子上也掛着紅繩子。”

    向雲奇探手拉出,紅繩子也繫了塊與其他被殺者同樣大小的牌子,所不同的,被殺者是竹牌,而這黃巾黑衣人是銅牌。

    韓青鳳道:“他們是一夥的已無疑問。”

    向雲奇扯下銅牌,直起身,審視那塊銅牌,上面赫然刻着令人看不懂的符,居中有個“八”字。‘

    韓青鳳也湊過來看了一眼,道:“八!對了那個叫李老三的先稱他叫八爺,後來又改他叫八號,這就是他的身份,可是,八什麼呢?”

    向雲奇隨口道:“可是八號武士八號殺手這一類的。”

    “是什麼門户呢?”

    “有了這銅牌,一定可以查出來。”

    “我也希望如此。”

    “現在已證實那位自稱好心人的並非殺人兇手。”

    “不過,他那怪誕的行徑仍然脱不了干係,肢解屍體收埋,太悖人性天理,對了……”

    向雲奇説到這裏,突然像想到什麼似的,兩眼泛光,不再接下去。

    韓青鳳一愣道:“向少俠想説什麼?”

    “我想到咱們該設法找好心人,他一定知道死者的來歷。”

    “哪個死者?”

    “那三男一女加剛才這一個。”

    “有道理。”

    “我又想到了件事。”

    “什麼事?”

    “我們隱身守候,看好心人會不會現身收屍。”

    “好,的確是個值得一試的辦法。”

    兩人立即退離現場,再度隱起身形。

    一個時辰過去,毫無動靜。

    日已西斜,葉隙漏下的光暉,也成了斜的。

    “韓姑娘,你感覺餓嗎?”

    “哎呀,我還真的忘了,向少俠,這一提,還真有些耐不住,肚子都癟了。”

    “既然等不到,我們就走吧,這種事不可能一下子完成的。”

    “也好。”

    向雲奇和韓青鳳就在山下一處小鎮的客棧裏住下。

    客棧的房間裏,兩人對坐用餐。

    兩餐並做一餐,自然是食量增加,酒也喝了不少。

    燈光下,韓青鳳酒後嬌面豔紅,眼波流轉,姿態較平常更為動人。

    雖然此刻她仍是男裝,但在向雲奇的眼裏並沒有分別,因為她本來就是女人。

    一男一女,很微妙地湊合在一起,氣氛也是微妙的。

    韓青鳳還真的很快就提出一個微妙的問題:“向少俠,今晚怎麼睡法?”

    “你睡隔壁,我們不是訂了兩個房間嗎?”

    “我的意思,咱們最好住一間房,有事時可以商量,睡不着時可以聊聊天,當然,我是做僕人的,必須打地鋪。”韓青鳳説得很自然,笑得也很自然。

    向雲奇弄不清對方是不是有意逃逗,但卻難免下意識心頭一蕩,因為他經驗過類似的陣仗,李瑤紅就曾使他幾乎不能自持。他是男人,不是聖人。

    “這樣方便嗎?”

    “我不知道有什麼不方便,傳説中的向少俠是個知禮守禮的正人君子,也是真正的俠士。”韓青鳳一臉正容,從表情看不出她的居心何在。

    “既然你這樣信任我,咱們乾脆就睡一張牀,又何必一個人打地鋪。”

    “你説這話是真的?”韓青鳳原本一片絳霞的臉上,顯得更紅了。

    “這是你的主意,我不能拂你的美意,對不對?”向雲奇像是很認真。

    “好,就這麼説定了。”

    向雲奇笑笑,舉杯飲了一口酒。

    就在這時,外面響起敲門聲。

    向雲奇不經意地問:“誰?小二嗎?”

    門外是個蒼老的應聲:“客人。”

    向雲奇和韓青鳳齊齊心頭一震,互望了一眼,彼此都在想:在這陌生的地方,怎會有客人造訪?

    向雲奇猶豫了一下,兩眼盯着房門:“請進,門沒閂。”

    房門被推開,一條人影走進。

    來人反手關上門,用背抵着,眼神直在兩人身上打轉。

    在這剎那,向雲奇和韓青鳳,四隻眼全直了。

    這真是意外中的意外,不速而至的,竟是肢解屍體的好心人。

    但向雲奇很快就定下神來,他原就是要找這位好心人的,如今他自動找上門,反而是件求之不得的事。

    好心人收回眼光問道:“兩位覺得意外嗎?”

    向雲奇不動聲色:“閣下一定是來做好事的了?”

    好心人搖搖手:“這是什麼話,在市集裏是用不着老夫費力的。”

    “閣下有何見教?”

    “一回生,二回熟,咱們在山上已打過交道,人有見面之情,老夫以朋友的身份拜訪,可以嗎?”

    好心人完全是打哈哈的詭異口吻。

    向雲奇心裏有打算:“當然可以。”

    好心人望着桌上酒菜,咂了咂舌頭:“可否叨擾一杯?”

    “當然可以,既是客人,在下哪有不招待的道理。”

    向雲奇説着抬手,交代韓青鳳道:“小韓,去吩咐小二,再添些酒菜和一副杯箸。”

    韓青鳳應了一聲“是”,起身離座。

    “不必再破費,將就已經很不錯了。”

    好心人上前,毫不客氣地在韓青鳳的座位上落了座,抓起筷子,用衣襟擦了擦,挪挪酒杯,齜牙笑了笑。

    韓青鳳皺起了眉頭。

    向雲奇道:“閣下不嫌的話,請!”

    “請!”

    雙方互乾一杯。

    好心人毫不客氣,自動動了筷子。

    向雲奇捺住性子,裝出坦然的樣子,其實心裏實在窩囊。尤其對方那副乾枯古怪的形態,真讓人噁心。

    好心人自顧自地吃喝了一陣,才放下筷子,伸脖捶胸,清了清喉嚨裏的濃痰,精神像是振作不少,不再那麼半死不活,一邊咧嘴説道:“好久沒有這麼享受了,真要謝謝你這位老弟。”

    這時韓青鳳已端來一個大拚盤,一壺酒,擺上桌,然後退坐到牀沿。

    好心人望了韓青鳳一眼道:“小兄弟,老夫佔了你的位置,真不好意思。”

    “沒關係,我早已吃飽了。”

    “那……老夫就不再客氣啦?”

    “好説。”

    好心人抓起剛拿來的酒壺,一手持杯,連吃了三杯,放下壺,用衣袖擦去唇邊的酒漬,嘻嘻地笑道:“向老弟,你很有意思。”

    向雲奇怔了怔,他記得自己沒有向對方報過姓名,只好淡淡一笑道:“好説,閣下是怎麼知道在下落腳這間店房的?”

    “説出來一點也不稀奇,老夫投店在先,就住對面房,你主僕一進來老夫就注意到了。”

    向雲奇無話可説,這是情理中事。

    不過,他卻不敢完全相信對方的話,即使住同一家客店是巧合,自動上門攀交情可就不無可置疑了。

    好在他早已決定要找對方查證信符的事,這一來倒是求之不得。

    當下,向雲奇舉杯道:“難得的聚合,在下特敬一杯。”

    好心人咧咧嘴,舉杯一飲而盡。

    好心人喝酒倒是很爽快,照這種表現,可列入豪客之流。

    向雲奇見時機已差不多,終於搭訕着開了口:“在下有件事請教。”

    好心人放下杯子,眨動着兩眼:“請教不敢,什麼事?”

    “午間在林子裏埋屍體時,在下發現一樣奇怪的東西……”

    “什麼奇怪東西?”

    “就是這個。”

    向雲奇掏出一塊竹牌,亮在手中,兩眼注意對方的反應,再道:“是死者吊在脖子上的東西。”

    在這同時,韓青鳳也緊緊盯着好心人的臉色。

    好心人臉上的反應也是一種好奇之色,接過手,反覆看了兩遍道:“原來是江湖門派常用的信牌,根本沒什麼奇怪的。”

    向雲奇微感失望,因為對方的反應太稀鬆平常了。

    他只好順着對方的語氣道:“是算不得奇怪,不過,因為在下見聞不廣,看不出來路,所以才覺得奇怪。”

    好心人把竹牌交還向雲奇,沒説什麼。

    “閣下能否見告這牌子的來路?”

    好心人搖頭:“我也看不出來。”

    “真的看不出來?”

    “這類東西,江湖上多如牛毛,哪一個門户高興了,都可以做給弟子用,無法一一分辨。”

    好心人輕描淡寫一口推了個乾淨。

    韓青鳳忍不住接上腔:“老前輩是不願説嗎?”

    好心人瞄了韓青鳳一眼道:“非不願也,是不知也。”

    説完,又望着向雲奇道:“向老弟,你追究這東西的來歷是為了什麼?”

    向雲奇故做無其事般道:“好奇而已。”

    “只是為了好奇?”

    “不錯,閣下收屍,先予肢解,這已違背好心人二字,難道有什麼特別的道理嗎?”

    “有,當然有。這是老夫個人的道理,不一定要別人認可,只要老夫自認為有理,便是道理。”

    向雲奇靜靜地聽着。

    好心人一本正經地再説道:“當年老夫的恩師不幸客死他鄉,連棺材都求不到,就是由一位自稱好心人的如此埋葬。為了紀念先師,老夫也以同樣的方式行善,如果你認為殘忍,老夫也不想爭辯,一句話,入土比曝屍來得好,屍體遲早會腐壞,棺木也同樣會腐朽,何必要厚殮盛葬呢?”

    好心人的這番話,誰都會覺得根本不是道理,該是強詞奪理,依人情道義來衡量,損毀屍體和殺死一個活人是同樣的殘酷無情。

    向雲奇不想與對方爭辯,但仍忍不住道:“希望閣下以後少發這種善心。”

    好心人瞪起眼道:“什麼意思?”

    向雲奇正色道:“人情天理所不許!”好心人搖頭道:“那是你的道理。”

    向雲奇冷冷一笑道:“在下希望以後不再碰上閣下用這種方式收屍!”

    好心人哼了聲道:“老夫的規矩不能改。”

    這時韓青鳳插上嘴道:“勸人改過,是件好事,我們三少爺也是好心人,他有他行事的規矩。”

    韓青鳳這幾句話,暗示着向雲奇會堅持原則,如果下次真的再碰上,雙方很可能便要干戈相向。

    好心人當然聽得出韓青鳳話中之意,但他只是報之嘿嘿一笑。

    氣氛變得很尷尬。

    向雲奇不願把氣氛弄糟,舉起了酒杯:“今晚閣下是客人,咱們不談剎風景的事。”

    好心人也舉起杯子:“對,有道理,你這位老弟很知趣。”

    雙方乾了杯。

    就在此時,房門敲了三下,然後被推開。

    進來的是店小二。

    向雲奇問道:“什麼事?”

    “公子可是姓向?大號雲奇?”

    “不錯。”

    “有人捎信給公子。”

    店小二説着,雙手奉上一封信。

    向雲奇大感錯愕,接過信,拆開封,抽出信箋,展開來看,眉頭連皺之後,把信箋重新裝回信封,問小二道:“是什麼人送來的?”

    “一個年輕小夥子。”

    “他還説什麼?”

    “只交代把信送給公子,別的沒説什麼就走了。”

    “好,沒你的事了。”

    韓青鳳愣愣地望着向雲奇。

    她想問又不便開口,因為好心人在座。

    好心人很認相,立即抹嘴巴起身道:“叨擾了,時辰已經不早,明兒見。”

    向雲奇禮貌地送到門口。

    當他再跨進房時,韓青鳳已迫不及待地問道:“誰的信?”

    向雲奇搖搖頭:“沒署名。”

    “信裏説些什麼?”

    “約我單獨見面,説是有要事相商。”

    “你是否準備去?”

    “當然去,而且必須馬上走,姑娘請留客店裏。”

    “不,我該隨你一起去。”

    “不成,對方指明要和我單獨見面,你還是留下的好。”

    韓青鳳沉吟着道:“如果是個陷阱怎麼辦?”

    “我會留心的,你好好守在店裏,別有事時找不着你。”

    “約會的地點在哪裏?”

    “信上沒説,只説有人接引。”

    事實上信上已有地點,只因向雲奇此刻不敢完全相信韓青鳳,所以才説信上沒説。

    韓青鳳不再開口,但卻暗自提心吊膽。

    向雲奇大步出房。

    約會的地點是一座小山神廟裏。

    山神廟在小鎮之南的山腳下,地點頗為荒僻。

    向雲奇照信中所示,找到之後,直接進入廟院。

    月色悽清,空氣冷寂,看樣子這座山神廟很少有人來燒香的。

    向雲奇面對神殿,靜靜地站着等待下文。

    因為外面有月光,殿裏無燈火,顯得漆黑一片。

    忽然一條人影由殿裏冒了出來。

    那人影站定,發了話:“姓向的,你倒是挺爽快的。”

    “好説,朋友是誰?”

    “先別管我是誰?你知道也沒用。”

    “約在下來有何見教?”

    “商談大事。”

    “什麼大事?”

    “稍待會兒你就知道。”

    人影緩前挪,到了階沿邊,進入月光照射可及的範圍。

    向雲奇定睛一看,頓時為之大駭,幾乎驚叫出聲。

    對方赫然是那名已被殺死的黃巾黑衣人。

    黃巾黑衣人被斬斷一條手臂,然後又抹脖子自絕?怎能又活了回來出現在眼前。

    死了的人能復活嗎?

    斷了的手臂能還原嗎?

    向雲奇情不自禁退了兩步,劍把握得很緊,兩眼直瞪着,目不稍瞬,心裏陣陣發毛。

    空氣像死去般靜的可怕。

    不知過了多久,向雲奇終於發覺這人不是死去的那名黃巾黑衣人,不過是面貌、年齡、體形有些相似而已,再加上也是黃巾黑衣,夜色下當然一看很難分辨。

    向雲奇下定決心,今晚要在這人身上揭開謎底,上次失去了機會,現在又來了機會,對他來説,這次意外的約會,反而變成了一件好事。

    現在,他已完全不把對方放在眼裏:“朋友還等什麼?”

    黃巾黑衣人沒有答腔,兩眼在月光下灼灼有如夜貓子,看樣子他真是有所等待。

    果然不出所料,片刻之後,左右兩廂已有人影湧現。

    沒有任何聲息,只有浮動的人影和兵器的閃光,僅僅片刻工夫,院地兩側便像布上了人網,人與人每隔三五步,前後錯綜,但卻井然有序。

    向雲奇的心抽緊了。

    他判斷身後一定也圍滿了對方的人。

    緊接着,殿頂屋脊也冒出了人影,一個、二個……無法計數,形成了陸地和空中的雙重包圍圈。

    毫無疑問,這是對方經過周密策劃的行動。

    説得抽象一點,這該是對方設下的天羅地網了。

    其實向雲奇並未太過緊張,他只是困惑,為什麼對方以如此似臨大敵的姿態來對付自己一個人。

    屋頂上的人各擺出不同姿勢,明眼人一望而知採取的是發放暗器的準備動作。

    神殿裏也湧出人影,迅快地閃躍排列在殿門兩側。

    向雲奇在暗自盤算,以自己的功力,在必要時從任何角度突圍應該不成問題。

    黃巾黑衣人開了口:“姓向的,今天一早,在林子裏本人的同夥是你殺害的?”

    “不錯。”

    向雲奇不屑於否認,他心裏有數,反正在這種陣仗下,除了靠要領,説什麼都是枉然。

    “你真有種!”

    “好説。”

    向雲奇直望着正面階沿上的黃巾黑衣人,沒有任何顧盼,四面都是人,根本防不勝防,若東張西望,先行手忙腳亂,反而正好予敵人可乘之機。

    黃巾黑衣人發出冷笑:“你有多少同黨?”

    “在下一向是獨來獨往。”

    “你一個人能辦得了事?”

    向雲奇一怔,一時答不上話。

    他不明白對方話中之意,辦什麼事?自己是應約而來的,要辦事的該是對方。

    黃巾黑衣人又開口:“姓向的,是條漢子的話,就該認相些,老實一句話,現在的這座山神廟,一隻麻雀也飛不出去,講老實話還有個商量。”

    “講什麼老實話?”

    “你們那車東西藏在什麼地方?”

    你們兩個字,無疑説明了對方已認定向雲奇必有同路人。

    向雲奇真的聽不懂:“什麼東西?”

    “少裝蒜,你除了實話實説,沒有第二條路好走。”

    “真的如此嗎?”

    “你長了眼睛可以自己看,你前後左右全是百無一失的飛刀能手,屋頂上是暗器高手,只要同時一發動,你就算有通天本領,也必定要變成一堆肉醬。”

    “哈哈哈哈……”

    向雲奇發出一陣笑聲。

    黃巾黑衣人強忍着憤恕,“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向雲奇只是冷哼了一聲。

    他盤算着雙方之間的距離在兩丈左右,如果發動閃擊,得手的勝算很高,只要上了殿廟,屋頂的暗器手便會無用武之地,而院地四周的飛刀手如果出手的話,定會因互傷而造成混亂局面,自己的突圍便有機可乘。

    擔心的是,神殿裏可能仍隱藏着其他高手。

    這等於在押寶,押下去後,輸贏只有等待開寶,無論如何,這險非冒不可,否則便是等死。

    “姓向的,你説是不説?”

    “當然要説!”

    向雲奇事前早已蓄足了勢,最後一字尚未出口,人已脱弩之矢般射向黃巾黑衣人,去勢之快,快得無法形容。

    暴喝聲起,飛刀交織劃空。

    此所謂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向雲奇在身形閃射的同時,長劍早已出鞘,人到劍到。

    黃巾黑衣人急閃。

    飛刀有如暴雨,但大部分落在向雲奇原來立足之處。少處的射向殿廟,反而迫得他們自己人閃避。

    向雲奇的動作太快,使對方連轉念的餘地都沒有。

    “哇”的一聲慘叫,黃巾黑衣人急閃的身形斜栽出八尺之外。

    向雲奇毫無選擇的衝進門。

    數柄飛刀在他身後交叉而過,粟米之差,並未讓他受傷。

    原先佈署在殿廊的飛刀手左右轉向,逼向殿門。

    向雲奇進殿之後,立即閃到角落,背靠牆壁,這樣,他便可以只應付正面而無後顧之憂。

    同時,他急着在尋找出路,照一般建築方式,神龕之後多半開有中門。

    但這神殿卻偏不一樣,除了兩端高處的氣窗之外,不見有透光的地方。

    這表示殿後沒有門,而氣窗是筒瓦砌成的梅花形氣孔,根本無法加以利用。

    向雲奇心裏一陣緊張,這一衝入神殿,反而等於自投甕中。

    惟一的出口是殿門,毫無疑問,門外已圍成了銅牆鐵壁,想衝出去必是死路一條。

    門外一陣響動之後,隨即靜下來,無人衝進。

    顯然,對方又佈署就緒。

    這情形更令人有殺機四伏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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