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一進入花園,眼前景色立變!
天上陽光全隱,眼前叉路百條,周圍一片迷濛的五色濃霧,竟不知身在何處?
宋嶽精目放光,腳下一墊,就向前竄去,約有二十丈,停身一看,周遭景色仍與剛才一樣,眼前巨木林立,支路參差,四周一片五光十色煙霧,好像永無止境。
這時,宋嶽才知道陷入“百草園主”所擺陣法之中。
同時才瞭解紫衣少女所以發聲警告的原因,不由劍眉微剔,暗暗道:“我不信走不出這短短一片花樹叢路……”
心中想着,長劍在身旁一棵樹上刻下暗號,辨明一條道路,展開輕功向前縱去。
這樣,隨着道路左旋右轉,不知走了多少路程,奔得滿身大汗,目光一掃,發現自己仍在原來之處!
驀地……
三丈遠處,響起一聲狂笑,道:“老夫雖無武功,但就憑驅練百獸及一片百花陣法,使江湖人物不敢越雷池一步,宋嶽,現在你知道老夫的厲害了吧!”
宋嶽迅疾轉身向發聲之處望去,哪有半個人影,周遭仍是一株株巨木,迷漫着一片五色氲氤。不禁大怒,厲喝道:“老丈只會講話,何不滾出來,鬼鬼祟祟作甚?”
倏池,一聲蒼老的不屑語聲,立刻又從另一方向響起:“宋嶽,有本事你就自己走出來!哼哼,只怕你出來時,已變孤魂野鬼!告訴你,有生之日,你就在陣中待著吧!”
宋嶽此刻氣得胸頭快要爆炸,但身在陣中,英雄無用武之地,聞言煞聚眉梢,氣凝丹田,長劍寒光連閃,就向巨木砍去,口中大喝道:“匹夫狂言,就試試在下是否走得出這區區障眼法!”
豈知語聲中,連砍十餘棵大樹,眼中雖見樹斷,枝葉紛飛,但是,卻不聞落地轟然之聲。
身上冒出一陣汗水,但眼前巨木竟愈砍愈多。
這時才知道這樣下去,累死也無用!
其實古代陣式,全靠幻境迷惑精神,旁無奇處,精神愈混亂,愈受幻境擺佈,終至由幻生幻,不克自拔。
宋嶽天生慧敏異常,微一凝思,腦中靈光忽現,立刻長劍歸鞘,盤坐地上,運起芥子神功,三週天后,精神立刻恢復,精芒暴睜,雙掌倏然向前翻出。
這十成十的芥子神功,立刻隨着掌勢,如翻天巨浪,以排山倒海之勢,向前卷湧而去。
迷湧眼前的五色煙塵,立刻如風捲殘雲,推出一條長巷,旋即恢復原先之狀,宋嶽從表面看去,似無甚變化,但耳中已聽到一片轟然嘩啦之聲!
此刻,心中一喜,立刻雙掌循環拍出,毫絲不停,接着盤坐地上,身形倏然旋飛而起,雙掌回掃而出!
於是一陣陣如剛似柔的如山勁氣,—圈圈一層層地向四周湧出,猶如勁風捲雲,五彩的煙塵,漫天飛滾,蔚成奇觀,一片樹木倒地之聲中,嘩啦啦連響!
宋嶽雙掌舞得興起,加意施為,正在此際,驀地
聽見陣外響起一陣大喝:“宋嶽,老夫就放你出來,還不停手!”
宋嶽立刻雙掌一收,倏然起立,大笑道:“老丈為何倏發慈悲心腸?”
一聲冷哼響起三丈之外,沉聲道:“左三右二,向右前方轉!”
宋嶽立刻按照所言,縱身飛奔!
“現在行前二步,向左後方,斜退一步,再進二步!”
於是宋嶽又改變步法,眨眼之間,步出花陣,只見“百草園主”屹立一塊平陽之中,眼望四周,一臉悲憤之色!
宋嶽感到奇怪,對方臉色如此憤懣,何以還要放自己出來?轉首目光一瞥,不由大悟。
原來自己剛才施出的笨辦法,還正中了對方弱點,剛才立身之處的四周三丈方圓所種植的美豔娛目的奇花異卉,已被自己掌風掃得七零八落,現在花殘枝敗,萎頓地上,一片瘡傷!
只見“百草園主”對宋嶽厲聲道:“小子,你把老夫一生心血,化為烏有,現在用什麼賠償老夫?”
宋嶽暗忖道:“原來他是為了心痛花卉,所以放我出來,哼!既然如此,何必當初。”
但想起自己此來原為討“百陽回春花”治療“飛羽仙子”傷勢,何必再計較些許小枝小節!轉念到此,不由臉色一肅道:“老丈如能賜贈靈草,使敝友傷勢治癒,在下必答應老丈任何要求,以補償這些損失!”
“百草園主”怒吼一聲,道:“世上還有何物,能抵得上老夫畢生收集的這些靈草奇花……”
語聲到此倏然止住,目光一轉盯着宋嶽道:“你此言是真是假?”
宋嶽見有圓轉餘地,忙道:“在下從不虛言,老丈有何事相囑,儘可言明!”
“百草園主”臉色稍霽,沉思道:“岷山深處,老夫曾發覺一株千年參王,明年即將形成出土,但老夫身無武功,雖在周圍已佈下奇門遁甲,但恐屆時妖魔外侵,你屆時能否助老夫一臂之力?”
宋嶽大喜道:“就此一言為定,明年今日,在下定率俠義同道,助老丈一臂之力,現在尚請將‘百陽回春花’賜予一枝,得療好敝友之傷,也是一件功德!”
“百草園主”臉色轉怒為喜,道:“你既然如此説,老夫豈敢吝惜,請稍等一下!”
説着,就轉身向那間竹屋行去。
宋嶽眼望對方後背,暗暗慶幸自己此來雖經周折,終算達到目的,暗思天下之大,真是無奇不有。
這“百草園主”個性之怪,竟然不懂武功,但能驅使百獸,精通陣法,也是天縱奇才。
正在自嘆自忖之際,見“百草園主”已從竹屋中出來,手拿一個方盒,踱近宋嶽,道:“盒中‘百陽回春花’二株,內服外擦,能治任何陰毒掌力。但勿忘明年之約!”
宋嶽接過,打開一看,盒中放着二朵色呈淡紅,六瓣奇花,清香撲鼻,忙立刻蓋起,揣於懷中,道:“謹遵吩咐,明年相見!”
語聲一落,身形電射而起,向谷外泄去。
“百草園主”眼見宋嶽人影俱杳,倏然仰天狂笑。
笑畢,喃喃道:“好身手,好功力,但是依舊中了老夫之計,哈哈哈,誰叫你有眼無珠,頂撞老夫,認為老夫好欺侮……”
這時那紫衣少女,倏然飛掠而落,嬌聲道:“義父,你既已答應別人,還狂笑作甚?”
“娟兒,你不知道,待我老人家明天再告訴你。”
“義父!不要嘛,娟兒聽你説他中了你的計,你到底擺下什麼妙計,捉弄別人?”
“百草園主”臉色一沉,道:“你不是不知道老夫脾氣,明天告訴你不可以嗎?”
可是這些話,宋嶽聽不到了……
他此刻正懷着滿心輕鬆,如火星光曳,泄下崆峒山,直奔寄放火龍駒的獵户家中,付了銀子,道過謝後,立刻上馬,向回程急馳!
在馬上他對紫衣少女衷心感謝,但對她萍水一緣,竟幫自己講起情來,感到好像有些突然。
“這難道又是情?”
宋嶽暗暗猜測着。
説起愛情,他不禁長長一嘆,一連串少女的影子,又一個個浮現腦海,最後他喃喃道:“這是煩惱的根源啊!這正是煩惱!”
於是,他強自壓下這些亂糟糟的綺念,專心趕路。
這樣到晚上已越過白龍鎮,回到川境,沿劍門關,直奔閬中。
第二天經巴中,過三江會合的平昌,預計晚上即可回到普光寺。
宋嶽於是放緩腳程,慢慢縱馬奔走,中午在一座小鎮中略為進食,付了銀子,剛要起身,陡然一樣東西,映人眼簾,使他剛要跨上馬腹的左腿,立刻放下,神色一震,雙目凝注前面,一瞬不瞬。
是什麼東西,使宋嶽如此吃驚呢?
説穿了不算稀奇,那只是宋嶽用膳的食店,放在對街的一副門板。
使宋嶽驚疑的,並不是門板,而是門板上用白粉畫的一柄劍。
粗看起來,這彷彿是小孩嬉耍時所隨意塗鴉,但在宋嶽眼中,其意義則完全不同。
在普光寺,宋嶽規定了三種記號,以便能夠識別聯絡,或在緊急情況之下,求援之用。
那三種記號以三種兵器來表示:
在發覺可疑人物,改變勘探路線時,畫一把刀。
覺得自身危險時,畫一支短槍。
如急須救援,則是畫一把劍。
為了恐怕敵方識破,故皆以劍柄批示方向。
如今宋嶽看到的竟是一把“劍”,難怪會心頭一陣震驚,注目以觀了!
此刻,宋嶽一震之下,恐呆立引起別人注意,立刻假裝整理馬鞍,心中卻在考慮着一個問題。
以這條路發現這緊急救援記號而言,離此路“金沙散手”蕭瑟等一干高手查探的路線最近。
但自己離開普光寺月餘,按情理而言,這一路人物,早該進入陝境,怎仍在此圈中盤旋不去,顯然這地方必定發現了重大可疑之處。
“飛羽仙子”盯梢盯出了毛病,現在又發現這緊急傳訊,難道又出現了什麼厲害人物?
這條路上的人物,可説是普光寺羣雄的精華,竟留下這種記號,可想而知,對方一定是一個厲害人物,除“紅燈教主”,“孔雀令主”,那又有誰呢?
這微一沉思,宋嶽深感分身乏術。
以自己方面的人,留下這般記號,自己豈能不顧,但“飛羽仙子”傷勢,卻等着“百陽回春花”治療,計算日子,還有三天時間。
假如留下這記號的時間,在一天之內,宋嶽自信憑寶駒腳程,定可趕上,但是如超過一天時間,則一往一返,勢必使妃湘君的傷勢陷於不治之境,同樣是條人命,則這利害關係,怎麼衡量?
怔思半晌,宋嶽難以取捨,驀地……
身邊響起一陣語聲,道:“大爺,你馬兒是出了什麼毛病?”
宋嶽一怔,轉首看是店小二,茫然道:“沒有啊!”
店小二嘻嘻道:“小的見大爺整理馬,弄了半晌,尚沒上馬,以為馬兒出了什麼問題,故而動問。”
宋嶽被他一打岔,心中啼笑皆非,倏然靈機一動,道:“小二,你這家店,晚上關不關門。”
店小二一怔道:“開店哪有不關的事,半夜三更,還有誰來照顧?”
宋嶽哦了一聲,故作玩笑道:“在下以為你這家店,日夜常開,不上板門!”
店小二又是一怔,道:“大爺何以知道?”
“哈哈!門板放在對街,被頑童畫得一塌糊塗,除非你懶,不然敢夜不關門,門板已放在對街二三天啦!”
店小二目光向門板上一瞥,倏然罵道:“這批土雜種,我大爺昨天才洗乾淨,今天又給老子畫上了,該死,下次抓到,非先賞這幾個小子兩記耳光不可!”
宋嶽肚子啞然一笑,飛身上馬,轉首道:“小二,我推測錯了,包涵啦!”
口中説着,衣袖一甩已丟下一粒銀子,向劍柄所指方向,飛馳而去!
店小二見狀一愣,俯身拾起銀子,喃喃道:“今天大概財神爺找到我啦,七搭八搭,搭上了銀子!”
連忙揣入懷中,手上毛巾往肩上一搭,立刻三搖一擺,轉身入店。
宋嶽依照方向,目光展視,原來是巴峪關方向,剛才與店小二一陣胡謅,探出這記號最早不過清晨所留,現在午末,相隔只有半天,量自己腳程,在天黑之前,定可趕上,於是胯下微緊,火龍駒如一朵紅雲,向前飛竄,身在馬上,猶如騰雲駕霧一般!
這樣,宋嶽一路注意,見每隔一里,樹旁一定有“劍”的記號,但記號之距離,越來相隔越遠。
表示出這人已沒有時間,但宋嶽卻猜測不出,是自己方面的人追蹤別人,抑是被人所追?
這是一個重要關鍵,但不論何種情況,留訊之人,心中一定非常着急。
心中一緊,雙掌一拍馬股,加急飛馳。
半個時辰過去,宋嶽展目一望,十丈外忽然現出一條三叉路!不由停下坐騎,在馬上俯首向附近細察留記。
果然看見靠左邊岔路旁的一棵樹邊,樹皮靠根處,被削去一塊,上面畫着一把劍。
宋嶽看後心中一寬。
因為劍尖之處,多了一個“十”字,這表示已有人發現馳援。
但宋嶽一想,自己既已到此,就看看到底是誰?碰上了什麼強手?
轉念至此,一掉馬首,向左邊岔道,急馳而去。
陽光西移,漸靠山脊,宋嶽催騎馳出四里,目光一瞥道旁,不由大吃一驚……,
原來道旁的記號,由一支劍變成二支劍,而且是斜斜歪歪地畫在道旁泥地上,除非宋嶽留意,絕不會發覺。
由此看來,救援的人,也一定發生了危險,加上了一個記號,這等於在警耗後,又加上了“十萬火急”四個字。
宋嶽一辨清,心中一緊,不敢停留,立刻如風馳電掣,縱騎如飛。
這樣一路留意指路,三個彎一轉,留記倏然消失。
宋嶽奔出三里,不見暗號,心中一驚,難道這二人竟遭不測?抑是情況緊急得連畫暗記的時間都沒有?
此刻方向不辨,自己又往哪條路上去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