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門關外枯草偃地,黃沙連天。
一位少年,臉色淡金,濃眉粗目,但一雙星眸,卻現出一股懾人的英武之氣,身穿一襲羅衫,背插雙劍,在荒涼的沙漠上飛馳。
這是誰?就是化裝易容後的宋嶽。
申酉之時,他已到達玉門關口。
一進城門,目見形勢,不禁暗暗心驚。
只見襟繡標誌的紅燈教徒,密佈於城門附近街道之上。乍一望去,似都是遊手好閒,四處逛蕩,但在宋嶽眼中,一看就知道,他們這種嚴密佈置,是在監視過往旅客。
宋嶽這時暗暗慶幸自己在途中經過易容,果然避免不少困擾。
但心中不禁懷疑地忖道:“紅燈教徒在此嚴密監視是防誰呢?難道是為自己行蹤?”
他漫步走著,一面暗暗猜測,剛過城門,陡覺眼前人影一花,一個滿臉橫肉的紅燈教徒,已擋住去路。
宋嶽心中一愕,忖道:“難道自己洩露了行藏?”
正驚疑問,只見那人向宋嶽上下微一打量,道:“朋友剛從關外來?”
宋嶽表情漠然地點點頭。
那人神色忽然緊張地道:“朋友可曾遇到兩個人?”
宋嶽心中一緊,暗暗忖道:“果不出所料……但另一個是誰呢?”
但表面上仍保持漠然不相干的態度,反詰道:“是誰?”
“一個打扮如朋友一樣的人,不過臉色白晰俊美。朋友可曾遇到?”
宋嶽搖搖頭,淡淡道:“在下從白龍堆沙漠而來,卻未曾見有這麼一個人物。”
那紅燈教徒又道:“還有一個是碧目赤須,紅臉高大老者。”
宋嶽聞言,心中一動,忖道:“他口中所形容的樣子,不是自己誤救的‘紅燈教主’還有誰?但是紅燈教密佈的監視網,怎麼也知道關外有這麼一個真假不辨的‘教主’?而且探聽其行蹤……”
這些念頭,在腦中飛快地一閃,他已推出自己誤放的碧目老者,一定與紅燈教有關,不過猜測不出這種關係,是好抑是壞,於是故作驚異之色,哦了一聲,道:“尊駕所形容的樣子,在下好像見到過。”
那紅燈教徒神色一緊,道:“朋友真的看到?”
宋嶽故意微一沉思,緩緩道:“在巳午之時,在下曾見一個身軀高大的碧目赤須老人,因為對方身形太快,在下現在想來,雖與尊駕所形容的頗相彷彿,但不知究竟是否是尊駕所要問的人?”
語氣到此一頓,繼續說道:“假如尊駕能再形容得詳細一點,那就能使在下核對一下剛才之言,有無錯誤……
那教徒臉現迷惘之色,搖搖頭,道:“謝朋友相告,不怕閣下見笑,在下不過奉命刺探而已,到於那碧目老者到底外表什麼樣子,在下從未目見,所知道的也不過這麼多。”
宋嶽點點頭,一笑道:“既然如此,在下所見也就是這麼多,容在下告別。”
“慢一點,閣下還未說出那老者去向?”
“向大戈壁沙漠方向而去。”
那教徒一拱手,道:“謝謝……”
語聲到此一頓,臉上神色忽然一變,旋露出一絲詭笑……
宋嶽目光一瞥,疑心大起,但表面上仍從容地轉身向街上走去。
他不知道那個紅燈教徒,最後為什麼神色會變,又為什麼會現出那絲詭笑。
一面走,一面想,倏然他發覺身後有人跟蹤著……
此時,已近傍晚天色,正是將暗未暗之際,宋嶽假裝尋找客棧,目光向後一瞥,果見兩個面目陌生的紅燈教徒在身後亦步亦趨,暗暗監視。
宋嶽心頭吃驚,暗暗道:“看樣子自已易容之術定有什麼破綻……”
轉念至此,心中一動,暗喊一聲“糟!”
原來他本來懷疑自己的易容之術不高明,以致露出馬腳,但想到當初那滿臉橫肉的紅燈教徒,並未有絲毫懷疑的神色,那是說毛病並非出在臉上,如今一仔細自行檢查,才發覺自己千慮一失,問題出在身後的長劍上,劍上刻有父親的名字,難怪對方忽然神色一變……
這時路上行人眾多,宋嶽腦中光旋電轉,籌思脫身之策。
心中一急,奇計忽生,走進一家酒樓,買了一份乾糧,即行出門,上了敦煌古道。
天色剛黑,星月未升,宋嶽一出城鎮,即行展開腳程,向前飛馳……
驀地……
身後響起一陣大喝:“朋友留步!”
宋嶽胸有成竹,從容轉身,一看為首急奔而來的人,正是城門口阻攔問話的紅衣教徒,身後隨著四五個人,不由冷冷道:“尊駕叫住在下,難道又有什麼要事?”
那滿臉橫肉的教徒一揮手,身後一干幫眾,立刻把宋嶽團團圍住,只見他臉色獰厲,嘿嘿一笑道:“光棍眼裡不揉沙子,我‘翻天鳶子’差點被你唬了過去。”
宋嶽神色故意一愕道:“尊駕此言從何而起?”
“翻天鳶子”陰聲道:“宋朋友,你何必故裝痴呆?”
宋嶽決心騙人騙到底,臉色茫然,道:“在下金凱,尊駕之言,越發使我糊塗了!”
“嘿嘿!耳聞宋嶽也是一條漢子,如今一見,怎也是畏首畏尾之徒,告訴你,本教為你已傳下‘紅燈火令’,佈下天羅地網,任你怎樣傷裝,也插翅難飛!”
宋嶽心頭大震,殺機倏起,但表面力持鎮定,故作沉思道:“宋嶽!唔,兄弟倒頗有耳聞,聞其最近崛起江湖,狂傲不可方物,不過區區在下卻不敢冒認別人姓名,尊駕可是看錯人了?”
“翻天鳶子”冷冷一笑,身形倏欺二步,道:“我厲剛自認招子還尖,宋嶽認命吧!”
說著,向右邊一位黑衣教徒一打眼色。
宋嶽一看情形,知道他們要發信號,心中一急,故意仰天狂笑。
這一笑,笑得“翻天鳶子”厲剛及周圍一干徒眾神色一愣,莫明其妙。
宋嶽一瞥自己心機奏效,笑聲戛然而止,向厲剛嘲弄道:“閣下是聰明過了頭!”
“翻天鳶子”神色又是一怔,旋微微一哼,道:“此言怎講!”
宋嶽一哂,道:“耳聞宋嶽劍掌獨戰貴教二大堂主,震懾聞名武林的二叟之一‘南怪’,如在下真是宋嶽,敢問各位現在還有命在?”
周圍一干教徒神色一愣,愕然相覷!
“翻天鳶子”臉色一紅,神態微窘而茫然,但他仍抗聲道:“朋友雖口粲蓮花,但身後背的長劍,卻刻‘神州四異’之名,顯然是宋嶽之物,此又當作何解釋?”
宋嶽故作神秘,臉上微露詭笑,道:“這是秘密!”
“秘密?”
這一下,一干紅燈教徒,更加怔然。
本來,“翻天鳶子”厲剛負責看守玉門關,偶然見宋嶽身背長劍,是個武林人物,才攔住詢問一下,及至剛要分手時,忽然瞥見長劍劍柄上所刻“宋義之劍”四個字,才起疑心。
其實,他本人與宋嶽以前未謀一面,不過以長劍推測對方必是教主傳令追緝之人……
事實上,他也並沒有料錯,但錯在他智慧比起宋嶽還差一籌,聽了這番話,反而弄得一頭霧水……
厲剛想:“對方之言,的確不錯,如他真是宋嶽,以人家那份功力,還會不出手,一出手憑自己這份身手遲早是人家劍下游魂,但是宋嶽長劍,怎麼會在他身上?他說的秘密,又是什麼意思?”
他轉念至此,正想開口探問,宋嶽已笑道:“其實大水沖倒龍王廟,在下雖非貴教教友,但因頗想加入貴教,故受人之請,盯住宋嶽略效微勞……”
“翻天鳶子”厲剛急急道:“你話中之意,難道宋嶽已被你擒住?”
宋嶽微微一笑,點點頭。
“那你是受何人之請?”
“這就是所謂秘密!”宋嶽得意地道:“不過,厲朋友假如不信,不妨跟在下再走些路,貴教一定有人在途中等候在下!”
“翻天鳶子”“啊”了一聲,道:“原來你是負責第二線包圍圈‘小周瑜’趙舵主的朋友!”
宋嶽含糊地一笑,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只見厲剛喃喃自語道:“好個趙方三,竟想獨吞功勞……”
宋嶽本來是以虛為實,詞語含糊,一見對方信以為真,誘露底細,忙湊上去道:“不過趙兄與在下也僅是一面之交,厲兄如有意,小弟這份交情,賞給誰也一樣……”語聲到此,見“翻天鳶子”臉露驚喜之色,忙走近幾步,低聲道:“請厲兄打發他們回去,咱們也好說話。”
“翻天鳶子”厲剛為名利之慾所蒙,聞言忙一揮手對四周教徒道:“你們各回崗位,聽我回來差遣。”
六個教徒一聲應諾,齊向玉門關方向退去,恍眼即逝。
這時,厲剛對宋嶽一拍肩膀道:“金朋友,咱們雖是初交,但日久知人心,路遙知馬力,我厲剛能得此功勞,連升三級,當上教中香主,決不會虧待你……”
宋嶽心中暗暗冷笑,忖道:“原來如此,怪不得你臉色驚喜若狂。”心中雖這樣想,口中卻道:“厲兄言重,請附耳過來。”
“翻天鳶子”忙俯首而聽,宋嶽心中早存殺機,就在這剎那,右手並指如劍,閃電而出,點向厲剛“欺門”死穴。
厲剛陡覺指風襲身,神色一變,知道上當,但他怎逃得過宋嶽預謀一擊,未哼一聲,已倒身而亡。
可憐他急於名利,卻成荒野孤魂。
宋嶽奇計奏效,一把抱起屍體,掠入路旁林中,眨眼已穿了厲剛一身紅燈教的服裝,走出樹林,向驛道急馳!
這時,他已將兩柄長劍,以自己衣衫,打成一個長形包裹,取道蘭州、長安方向直奔。
一路上雖遇到明暗關卡,但藉著易容之術及偽裝,竟未遇阻攔。
第三天傍晚,他已到達長安。
為了欲知道酒叟傷勢是否已得“一陽草”治癒,宋嶽計算日期,已過了一日一夜,更加不敢耽擱,只買了一份乾糧,沿途充飢。
他預計一夜腳程,便可沿驪山古道,過藍關,龍駒寨,天明之時,必可進入鄂境,到達荊紫關,則中午即可返回武當。
但是,當他一出長安,就看見道上紅燈四布,氣氛異常,在沉寂的夜色中,充滿了緊張的情勢。
宋嶽觸目驚心,有了玉門關的經驗,他知道徒逞血氣之勇,並無補於事實,在自己實力未足以抗衡之時,必須運用智機。
但今夜紅燈教一改往昔暗中埋伏的習慣,如此明擺陣仗,周密佈置,難道對方已發覺自己行蹤了?
他想起“翻天鳶子”的話,知道如再逢紅燈教主,則決不會再有逃生機會。
這時,他不得不一緩身形,邊行邊觀察動靜。
果然,不出二里,驛道二旁,陡然竄出兩條人影,攔住去路,向宋嶽微一打量,喝道:“兄臺是哪一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