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
揚逍仍在柳堤上。
同樣是柳堤,離開老漁翁父女卻已有數百丈,在他的心目中,根本沒有老漁翁父女的存在。
他的笑,並不是只對著漁妹,也向著那個老漁翁,只為了表示好感,絕無絲毫的愛意。
對任何人他都有好感,只有一種人例外,那就是惡人。
他雖然不認識老漁翁父女,也沒有一雙只一瞥就能夠分清楚善惡的眼睛。但是他相信,那樣的漁家,應該不會是惡人。
寂靜的柳堤上,難得遇上一個人,莫說是一笑,就是打個招呼。問一聲安好也是很平常的事情。
況且他本來就是一個和藹可親、平易近人的人,但他卻怎麼也想不到那一笑,卻引起了漁妹的誤會。
他一直沒有回頭。
前面不遠的柳堤下也泊著一葉輕舟,一個頭戴斗笠,赤裸著上身的漢子正在撥起船頭上插著的竹竿,另一個也是夾戴竹笠,卻身穿灰衣的漢子正涉水走向堤下的一株柳樹。
那葉輕舟就是甩繩子系在柳樹上的。
灰衣漢子正是走過去解繩子的,他們雖然聽到馬蹄聲,只是微微抬頭一瞥。就繼續他們的事情。
對於這個美男子,他們似乎不感興趣。
楊逍也只是瞟了這兩個人一眼,繫繩解開的時候;楊逍正從小舟前經過。
灰衣漢子解繩的動作卻於剎那聞突然停頓,身子凌空而起。
半空中右手一翻、一支軟劍從袖中飛起,颼地卷向楊逍的頭顱。
幾乎同時。赤脯漢子亦從舟中拔起身子,手中的竹竿的前端錚地彈出一支長逾一尺的槍尖,疾刺向楊逍的腰間。
才刺到一半,那長槍倏地一彈。一刺變六刺,又毒又狠。
楊逍的確沒有留意這兩人,但這兩人才一動,能立即就察覺。
“誰?”
叱喝聲出口,楊逍頎長的身子就離鞍飛起,凌空一個風車大翻身,落在一株柳樹上。
劍從他的腳底卷空,長槍也已然刺空。最後一刺“嘟”的一聲刺在馬腹上。
一刺即中,血激濺,那匹馬痛極悲嘶,四蹄暴起,狂奔而去。
才奔幾丈,那馬就倒了下來,傷口的肌肉已變成黑色。
槍尖有毒。
楊逍大喝一聲,道:“你是何人?”
竹笠下是兩張中年人的臉龐,容貌相似,年紀差不多,顯然是兄弟。
楊逍認得他二人是赫赫有名的“中州雙煞”唐安、唐吉。
二人是唐門的旁支,唐安長於槍,槍尖上淬毒,唐吉精於劍,劍鋒上一樣淬毒。
楊逍冷笑道:“原來是中州雙煞!”
唐吉軟劍迎風一抖,道:“正是我們兄弟。”
楊逍道:“想不到。”
唐吉道:“你當然想不到。”
楊逍道:“我當然想不到堂堂中州雙煞竟然會雙雙埋伏暗算。若不是兩位將竹笠取下,我還以為是兩個小賊。”
唐吉臉一沉道:“對付你這種不擇手段之徒本就該不擇手段!”
楊逍道:“我如何不擇手段?”
唐安道:“你自己清楚!”
“兩位最好把話說明白。”
唐吉冷笑道:“丁香這個女人你大概還沒有忘記吧?”
楊逍恍然道:“你們為了丁香這事來找我?”
“不錯!”
唐安道:“丁香是何人,楊公子相信也一定並沒有忘掉!”
楊逍道:“嗯!”
唐安道:“誘拐別人的妻子,這筆帳,你說應該怎樣算?”
“丁香是誰的妻子?”
“是誰的?楊公子難道有健忘病!”
楊逍又問道:“是誰的?”
唐安道:“是我的!”
楊逍道:“但我清楚記得,丁香是祝枝山的妻子!”
唐安冷哼一聲,道:“這是兩年以前的事情!”
“之後呢?”
唐安道:“丁香就改嫁於我!”
楊逍道:“但祝枝山卻說,是你那位二弟見色起心,將丁香搶了去。”
唐安道:“片面之詞,又何足為據?”
楊逍淡笑道:“祝枝山一個文弱書生,就是膽子再大,也不敢犯到中州雙煞的頭上。在動手之前,我也曾問過好些人,異口同聲,都這樣說。”
唐安道:“所以你強出頭,到唐家莊將丁香搶去?”
楊逍道:“是!”
“好大的膽子!”
“過獎!”
唐安道:“怪不得有句話,叫色膽包天!”
楊逍眨眨眼睛,道:“哦?”
唐吉道:“你這位楊公子是怎樣的一個人,這不昭然若揭嗎?”
唐安道:“話說到底,還不是看上了丁香。”
楊逍道:“兩位大概還未知道祝枝山是——”
唐安截口道:“你的朋友?”
“不錯!”
唐吉道:“我聽說過‘朋友妻,不可欺’這句話!”
唐安道:“可我也聽說過‘哪有貓兒不吃腥’這句話!”
“是可忍,孰不可忍!”
楊逍插嘴道:“這句話應該由祝枝山來說。”
唐吉道:“丁香隨我離開之時,我卻沒有聽他這樣說。”
一個文弱書生被刀架在脖子上,又哪裡還敢說話?
唐安道:“那樣也好,他不言語、不生氣,我唐安也算對祝枝山有了個交待。”
楊逍道:“我也給你們的管家做了一個交待。”
唐安怒道:“打斷他們的兩根肋骨?”
“不錯!”
說著說著,唐吉已不耐煩道:“跟他多說什麼,快解決了他。”
語聲未落,他身形已動,就地一縱,手中的竹竿同時向楊逍刺去。
槍尖上冷然閃起一道慘綠的光芒,急勁如強弩。
幸好楊逍領教過二人的功夫,一直就小心著他們,所以唐吉槍尖未刺到,他人已從樹上拔起來,飛鳥般斜掠向另一株樹。
唐安長槍追擊,凌空一刺就是十三劍,唐吉一劍三式,一式三劍,一刺就是九劍。
這九劍只要有一劍刺破楊逍的肌膚,楊逍一條命只怕就要交待在這裡。
楊逍縱身又起,人在半空,右手猛地一翻,“嗆啷”一聲,腰間那支明珠寶劍終於飛虹般出鞘。
人劍齊下,凌空落下。
唐安眼中分明,身形一落一欺,長槍一沉,“哧哧哧”又三刺。
楊逍腳矢弓沾地,長槍已刺至,剎那間,他的身子突然猛一旋,閃避兩槍,明珠劍一翻,將第三槍擋開去。
劍擋在槍桿上,“錚”發出了一下金屬交擊聲響。
唐安那支槍看似竹製,其實是鐵打的。
他三槍走空,槍勢一頓一收,唐吉即從旁閃出,軟劍卷向楊逍頭顱。
楊逍身子一偏,劍一引,將軟劍接下,冷笑道:“中州雙煞的聲名,敢情是偷襲得來的?”
唐吉道:“是又如何?”軟劍“錚”地彈開,嗤嗤嗤三劍疾刺。
唐安一聲喝叱,長槍配合軟劍,飛刺楊逍必救之處。
楊逍身形再退,槍劍追擊。
唐吉的劍突然斷成七截,每一截斷劍之間赫然都相連著半尺長的一條鐵鏈,長劍變成鏈子劍,飛纏向楊逍的雙腳。
槍的連擊在楊逍的意料中,但唐吉的那一劍的變化卻出乎意料。
楊逍身形疾退,一退七尺,後背就撞在一株柳樹的樹幹之上。
唐吉把握機會,鏈子劍“嘩啦啦”攔腰疾掃。
幾乎同時,楊逍雙腳突然一滑,身子貼著樹幹滑下整個後背剎時幾乎貼在地面上。
這個人的反應,實在夠敏銳迅速的!
唐吉一劍將柳樹攔腰斬斷。楊逍貼地一滾,斷腸一劍出手。
唐安瞥見,急呼道:“二弟小心!”身形凌空,人槍化作一道飛虹急速射出。
驚呼聲方出口,唐吉已斷腸一一楊逍幾乎將他攔腰斬斷。
腰未斷,腸已斷,唐吉撕心裂肺的一聲慘叫,人與劍,劍與樹,齊倒在地上。鮮血飛激,與晚霞相輝映。
楊逍劍斬唐吉,人已從地上彈起來,明珠寶劍一引,再迎上唐安凌空刺來的一槍,“叮”
一觸槍尖,“四兩撥千斤”,將唐安閃電奔雷也似的一槍卸開。
唐安看見唐吉倒下,眥目進裂,嘶聲怒吼,長槍一吞一吐,瞬間之變,三變二十一槍,槍槍飛刺楊逍咽喉。
楊逍再退。
原先系在柳樹上的繩纜已解開,小舟已被江水湧出丈外。
楊逍身形倒飛落下,小舟只是輕輕一晃而已。
唐安大喝一聲道:“哪裡走!”又是一槍刺出。
楊逍劍從槍下箭矢射來,唐安一聲驚呼,身形急偏。
楊逍的劍勢竟有一變,驚呼頓時變成了慘呼。
一劍斷腸。
唐安慘呼道:“好,唐吉的斷腸劍——”鮮血飛濺中,連人帶槍“撲通”直墮入水中。
一圈血暈立時在水中散開,楊逍又落回在柳堤之上。
※※※※※※
席如秀和秋莫離二人趕到妙月庵;庵主是個年老的尼姑,其他則無一人。
尼姑見兩個男人來訪,頗感詫異,道:“兩位施主來此作甚?”
秋莫離道:“我聽說你們庵裡近來收了一個年青的尼姑,不知可有此事?”
他見庵主面露詫異之色,忙解釋道:“我是京師的秋捕頭秋莫離,為了調查一宗案子而來。”
庵主聽他一解釋,才點點頭道:“我庵裡前段時間裡是來了一個女子,不過她是暫居庵內,並未出家。”
秋莫離道:“那她現在人呢?我有話問她!”
那尼姑道:“她已經走了!”
秋莫離一驚,道:“走了?”
尼對道:“不錯,是一個男子來找她,拿著一樣東西給她,她就走了。”
席如秀急忙問道:“那男子你可認識?”
那尼姑道:“不認識,不過姑娘走時喜滋滋的,說楊公子來接她了。”
“楊公子?”
尼姑道:“就是楊家莊的楊逍公子。先前,就是他領著這姑娘來的,說要姑娘在這裡暫住些時日。楊公子是這裡的大善人,周圍的寺廟他都捐過很多香火錢,因此他提這個小小的要求我就答應了。楊公子現在派人來領她,我也不好說什麼,因此便讓她走了。”
席如秀道:“那接她的男子莫非是莊丁?”
尼姑道:“不像,倒像是走江湖的人,風塵之色!”
秋莫離奇怪道:“我們到楊家莊時,並沒見過什麼女子。管家也說公子尚未娶妻,怎麼他已將範氏接走了?”
席如秀道:“也許管家在說謊吧!”
席如秀道:“看來,只有找到楊逍才能揭開這些謎團!”
兩個向老尼告辭出來,又轉向錢家莊。
席如秀道:“但願韓瑛姑娘能有所收穫!”
原來,他們兩人出來調查錢老闆大女兒失蹤之事時,韓瑛則留在京城,瞅機會盤問寒湘雲,問她和那飛賊是否有瓜葛。
※※※※※※
兩個人回到錢家莊,錢老闆對二人很客氣,而且感謝他們上次在京城寒府裡保護了自己的小女兒明珠。
談到大女兒珍珠的失蹤,錢老闆就唉聲嘆氣起來。
秋莫離安慰道:“我們一定會想辦法找到你女兒的,現在請明珠小姐出來,我們問她幾句話。”
錢老闆讓人將女兒叫來後,就託病退出去了。
秋莫離見明珠明眸皓齒,明豔動人,想象她姐姐諒必也是一個漂亮的姑娘,不禁略有惋惜之感。
他問明珠道:“錢小姐,你姐姐失蹤這段時間可有什麼反常嗎?”
明珠臉一紅,道:“我想,我姐姐大概最近和人好上了,因為有一次我曾聽見她和一個男人說過話。”
秋莫離頓感興趣,道:“是個什麼樣的男人?”
明珠道:“人我沒有看見,因為我也是隱隱聽見,姐姐似乎又不想對我說,所以我就沒有問。”
席如秀道:“你姐姐會不會和人私奔?”
明珠臉一紅,道:“這不可能,如果我姐姐真的有了心上人的話,她可以大大方方地對爹爹說。”
席如秀道:“也許這人出身寒微,身份不符。”
明珠搖頭道:“我爹爹並非嫌貧愛富之人,也沒有什麼門第偏見。加之爹爹特別疼愛姐姐,姐姐如果喜歡上誰,他多半不會反對。”
秋莫離道:“你爹爹很疼愛你們嗎?”
明珠道:“是呀,我幾個哥哥都不在家,爹爹將我們都當明珠一般。有時候。爹爹疼愛姐姐還在我之上。”
席如秀道:“看來不是私奔了,只是你姐姐有了心上人,你怎會一無所知?”
明珠沉吟片刻,臉一紅道:“我本來以為姐姐和我一樣,喜歡……”
秋莫離道:“喜歡誰?”
明珠似乎不想說,期期艾艾半天不說話。
秋莫離急遭:“我並不是要打聽你的私事,但這也許很重要,可以破解你姐姐的失蹤之謎。”明珠終於道:“我原來以為姐姐和我一樣,都喜歡錶哥楊逍的。”
秋莫離聽說,心裡竟莫明其妙產生一絲嫉妒之感。心想,這楊逍有什麼好?竟讓這許多美麗而純情的女子喜歡得痛不欲生?
席如秀道:“你問過你姐姐嗎?”
明珠點點頭,道:“問過!”
席如秀道:“她怎麼說?”
秋莫離有些奇怪,不明白席如秀為什麼對這事這麼關心。
明珠道:“姐姐沒有回答,只是她勸過我不要喜歡楊公子,說揚公子太過風流,喜歡他的人都沒有好下場!”
秋莫離不自禁地深以為然,心想這明珠姑娘倒挺深明大義的。
席如秀道:“你聽見你姐姐和一個男人說話,可像楊逍?”
明珠搖搖頭,道:“不可能,是表哥。表哥經常來我家玩,從不避諱我和姐姐,他用不著躲著我!”
席如秀轉了一個話題,問道:“楊公子和你們很熟嗎?經常到你們這裡來?”
“不錯!”
“那楊逍和京城裡的官宦人家的姑娘熟不熟?比如郎侍郎、王尚書家的女兒?”
明珠想了一下道:“表哥和她們很熟,我們在一起搞手帕會的時候,經常邀請表哥來!”
明珠忽地省悟,道:“你不會懷疑京城作案的是我表哥吧?”
席如秀一笑道:“謝謝你告訴了我們這麼多,咱們告辭吧!”
※※※※※※
回到龍門客棧後院的房間,三個人蜂擁地迎上來。
喇叭花首先喳喳呼呼起來。道:“哎呀,寶寶,你怎麼搞得鼻青臉腫,滿身塵土?”
小皮球關心地道:“老大,你受傷了沒有?”
“寶寶,碰上了什麼事?”大柱搶著問道。
“我沒事。”寶寶心中只有苦笑,道,“小皮球,先去叫碗牛肉麵來煞煞饑荒,我還沒吃晚飯哩,餓扁了。”
小皮球應了一聲,匆匆地跑出來。
“喇叭花?找到什麼線索沒有?”寶寶急著想知道些情況。
大柱搶先道:“我有好消息。”
寶寶又擺出幫主的身份,揮揮手道:“不要吵,不要吵,一個一個報告,喇叭花,你先說。”
喇叭花說話像連珠炮,把聚英客棧查到線索的經過,說得天花亂墜,英雄無比。
等喇叭花說完,大柱道:“我聽說這裡出了一夥女俠,叫‘豔豔嬌’,不知和劫賊有沒有關係。不過,在咱們住的這個店裡,就有一個女俠,很像傳說中的‘豔豔嬌’。”
寶寶一聽,心道:“我看還是先順著聚英客棧的那條線索查下去,至於住店的這個婆娘,會不會是大鬧賭場的那個姑娘?”
想到這裡,寶寶對小皮球和喇叭花道:“小皮球,你仍舊跟喇叭花去趟聚英客棧,塞點銀子給店小二,打聽出那傢伙的姓名,叫小二看到什麼動靜,隨時來報!”
“好,我這就去!”小皮球興沖沖地拉著喇叭花就走。
走到門口,倏地他又停步問道:“老大,要給店小二多少?”
寶寶笑道:“你不要光計較銀子,出手大方些,別忘記要人家給你跑腿,為小失大划不來———”
“好吧!”
小皮球這才出門而去。
※※※※※※
只聽喇叭花一路走,一路喳呼道:“死相,放開我的手嘛,抓得這麼緊幹嘛?想趁機揩油Ⅱ阿?門都沒有!”
寶寶和大柱哈哈大笑。
寶寶道:“把那兩張銀票給我,我去東院瞅瞅那個婆娘去。”
大柱一看寶寶要走,忙道:“那我呢?”
寶寶道:“你仍舊插樁,反正我仍在客棧裡,有什麼事去叫我一聲就行了,說不定我去看一下就回來,無聊就練練功!”寶寶說完,走出房間,向東邊跨院走去。
東跨院有三間客舍,兩間沒有點燈,中間的那間有燈光。
寶寶就輕提腳步,掩近窗戶,像江湖人物一般,用手指舔口水,戳破紙窗,向裡偷窺。
房裡的女人正在洗澡,全身赤裸水淋淋地從木桶裡爬出來。
真衰!
怎麼無巧不巧在洗澡,怪不得跟著下注也會輸,弄得鼻青臉腫,他奶奶的掃帚星。
寶寶急忙閉起眼睛,心裡嘰哩咕嚕地罵著,正想離開,不由又再看一眼。
這一看,一顆心不禁狂跳,幾乎叫了出來。
原來房裡這個姑娘正是他在賭場裡碰上的姑娘。
現在問題又複雜了。
這姑娘是誰?
寶寶正在盤算怎麼進門見面,第一句話說什麼?
窗戶倏地打開,一桶洗澡水夾頭夾腦地潑出來,潑得寶寶像是落湯雞。
冷不防備之下,寶寶大叫一聲跳開。
房中的姑娘一驚之下大怒,叱道:“誰在偷看我洗澡?”
那隻洗澡木桶從窗戶裡跟著摔了出來。
寶寶急忙閃開,急急地叫道:“我什麼也沒看到!”
那姑娘這時站在窗邊注目細看竟是賭場裡見過面的小鬼,而且被淋了一身澡水,正在亂抖亂抹,不禁咯咯笑了起來。
寶寶心裡暗罵道:“你給我記著,我吃了你的洗澡水,早晚要你嚐嚐我的洗腳水!”
他心裡罵著,卻不敢罵出口。
因為他沒搞清楚心裡許多疑問,覺得關係搞砸了不好。
唉,今天矮子做到底,委曲求全吧!只見姑娘好不容易把笑聲止住,道:“小鬼,你怎麼知道我住在這裡?找來幹嘛?”
寶寶氣呼呼地道:“你還好意思問?在賭場裡我怕你雙拳難敵四手,幫你捅倒了四個,你居然招呼不打一個,溜得無影無蹤了,害我在那邊打亂架。要不是我武功高強,恐怕早已上西天見玉皇大帝去訴冤去了!”
“原來是這樣,嘻嘻,還是個小囡哩,來坐,來坐!”
姑娘移步打開門戶。
“這還差不多!”寶寶氣鼓鼓地走進屋裡,大刺刺地坐落,但身上溼得難受,拼命擰水。
在燈火下,姑娘才看清楚寶寶的臉上青一塊,紅一塊,不禁驚呼道:“哎喲,你果然傷得不輕嘛,小兄弟,要不要緊?”
“打架難免會傷點油皮,真要我受傷,還不太容易呢!”
寶寶吹牛從來不打草稿。
“老實說,憑那些毛人,怎麼傷得了我?我只傷他們三人,嘿,算他們走運,該上土地廟燒三把香啦!”
姑娘看寶寶人五人六的模樣,笑得幾乎跌倒,腰肢亂扭,道:“這麼說,你還是個武功高強的小俠士哩?”
“那可不?”寶寶道,快樂幫的名號可不是紙糊的,咱就是快樂幫的幫主!”
“快樂幫?”那姑娘一怔。
“不錯,快樂幫雖然人不多,但不是吹的,大邱莊大審‘拍花黨’。”
寶寶吹到這裡,倏地住了口,忙打住改口道:“今晚我來找你算帳的!”
“算什麼帳?”
“你為什麼丟下我一個人不管?”
那姑娘嘻嘻一笑,道:“那就對不住,不過,我可以給你補償。”
姑娘說著拿出了一張銀票,銀票的數目是兩千兩。
寶寶道:“我用不著銀子,我只想向你打聽一件事!”
姑娘一愣,道:“什麼事?”
寶寶道:“最近,京城的票號裡失竊了大筆的銀子,你知道不知道。”
姑娘笑起來,道:“那是府庫裡的餉銀,你問這個幹嘛?”
“唉,我的朋友的父親就是府庫裡的總管,為這件事差點把命丟了,所以我們就是來調查這件事的!”
那姑娘咯咯直笑,道:“喲,看來你還像個小捕頭呢!”
寶寶道:“你到底願不願意幫忙?”
那姑娘頓了一頓,道:“這件事我也知道一點,我也可以幫你的忙。不過,我先要把自己的事辦好!”
寶寶心中一喜,道:“你知道搶匪是誰?肯幫我去抓?”
“有那麼一點兒線索,不過還不能確定,等我把事辦完,一定招呼你,你住在哪兒啊?”
“我就住在這家客棧的西跨院,寶寶道,”你辦事要多久?““這次事情有點麻煩,我還在等消息,恐怕要十來天吧!”
寶寶叫起來道:“不行,不行!”
“怎麼不行?”
“等土匪把銀子花光了,抓到他也沒用了!”
寶寶有點發急,道:“這樣好不好,你既願意幫助我,我呢,無功不受祿,你有什麼事,不妨說出來聽聽,我看看能不能先幫你的忙。這樣就算扯平,誰也不欠誰!”
那姑娘搖搖頭,道:“不必啦,我看你想幫也幫不上!”
“怎麼說?”
“我們交手的,都是江湖上響噹噹的人物,一言不合就白刀子進,紅刀子出。讓你這種毛孩子去送死,於事何補?我不忍心。”
“好啊,你竟敢看扁我?”寶寶最惱別人有眼無珠,看不起人,道,“我就露一手給你瞧瞧,快樂幫的幫主是個怎麼樣的角色!”
拔出腰裡的匕首,寒光一溜,向桌子上的燭火劃去。
一刀劃過,寶寶冷冷地道:“你看出名堂沒有?”
燭火還是燭火。
姑娘搖了搖頭,道:“你這一手,我看不出名堂!”
寶寶淡淡一笑,道:“那你在武功上還差得遠,你看看!”
伸手捏住蠟燭,往上一提,原來已斷成兩截。
但無論燭火和燭身,剛才像沒碰過一樣,真正是一刀快疾且不留痕跡。
姑娘一呆之下,不禁喝彩,道:“高,果然有點底子!”
“豈止是底子,還有面子哩!”寶寶吹牛帶泡,“這有個名稱,叫‘揮揮手,不再見’。”
“‘揮揮手,不再見’?這算哪一門的招式?”
姑娘被寶寶唬得一愣一愣的。
“你看這一揮,像不像揮揮手?”寶寶連說帶比。
“嗯,像啊!”
“這不結了,蠟燭假如是個人,攔腰一揮,豈不是送他回姥姥家,永遠不要再見了?”
姑娘這時腦筋才轉過來,笑得腰肢亂扭,道:“你這是哪門的劍法,連招名也是奇奇怪怪的,笑死人啦。!”
“反正都是死,能笑死更高級。”
寶寶正經八百地道:“現在你就把要辦的事說出來,不說亦不行,我既開了口,君無戲言,這個忙非幫不可。最好在三天內,辦個完結篇,你再幫我去搶匪那裡把錢奪回來。”
姑娘也收斂笑容道:“我告訴你,你的這搶銀案,我不很清楚,不過不外乎是這周圍三股人馬乾的事!”
寶寶一聽來了精神,道:“哪三股人馬?”
“第一路是陸路的‘多寶和尚’張久齡,第二路是馬上的盜賊賴皮侯,第三路是水上的,叫魚二。這三路人馬是本地最大的三路賊,多半是他們中的一路乾的!”
寶寶還想再問,倏見大柱在外面招手,神態一副焦急的模樣。
寶寶知道一定發生了什麼事,已顧不得和那姑娘扯下去,道:“你的事,最好也告訴我,現在我先走一步。”
說完人就向門外走去,向大柱問道:“什麼事?”
大柱急道:“喇叭花回來了,小皮球出事了!”
一聽小皮球出事了,寶寶真的急了,道:“回去說,回去說。”
喇叭花在房中坐立不安,一副欲哭無淚的樣子。
一見大柱、寶寶回來,她馬上喳喳呼呼像連珠炮一般,把經過稀哩嘩啦一股腦兒背出來了。
“噯,噯,你慢點說行不行,小皮球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一點一滴,慢慢地說,仔仔細細地說。我聽得清楚,才能出點子呀,像你這樣劈哩啪啦,搞得我暈頭轉向,哪還有什麼精神動腦筋?”
“好嘛好嘛,我一段一段慢慢再說一遍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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