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七百兩銀子殺一個人並不算多,舒十七握著一把小銀刀,漫不經心地修著指甲,畢竟殺手都要冒掉腦袋的風險,我們做這個行當的,就是要做得雙方公平。一壺釅茶已經泡得淡而無味,太陽也從天心落到了西方的一角。星風酒樓上的雅閣裡,兩個人已經對坐了三個時辰,舒十七的指甲也足足修了三個時辰。可是任誰看去,他輕輕磨指甲的動作依然是那麼優雅,不沾半點菸火氣。
舒大俠,我知道您的價錢公道,可是我實在只有這麼多啊,對面的白衣書生雙手扣著桌子,幾乎忍不住要跪下來懇求,我即使死,也要手刃那條惡狗!
第一,舒十七豎起一根修長白淨的手指,我不是什麼大俠,你既然找我,不會不知道我是做什麼的。第二,他又豎起一根手指,要手刃仇人你就應該自己練了武功去殺他,買兇殺人,沒法讓你手刃仇人。第三,這一回竟是七根手指在書生面前輕輕晃動,七百兩銀子殺慕容濤,已經是低得不能再低的價格。你若是覺得貴,就請另找高明。
舒十七冷笑著看那白衣書生,只見他的汗和淚水一齊滾落,又是悲憤又是無奈,幾乎到了無法自持的地步。如此場面,舒十七實在是熟得不能再熟,這時候萬萬不能著急,一著急就露了自己的底牌,這價格也就抬不上去了。殺手做的是無本買賣,卻是冒著人頭落地的風險。前朝兵亂的時候,一個白麵饅頭就可以買兇殺人。可現在是太平盛世,買家出不起好價錢,殺手又何必去冒那天大的危險?作為一箇中介人,舒十七是按價錢提成的,每介紹一單買賣他抽三成。這個書生壓了價,有三成是壓在舒十七的身上,他哪裡有這麼傻?
撲通一聲,白衣書生終於不顧臉面地跪倒在舒十七面前:舒大俠,您救小生這一次,來生做牛做馬,小生也要報答的恩情!
舒十七端起涼茶,面無表情地飲了一小口,長袖順勢一遮,卻是悄悄地皺了皺眉頭。這種事情他最不耐煩,生意場上只講銀子,講什麼報恩報仇都是笑談。他喜歡那種手面闊綽的黑道人物,也喜歡好說好散的客人,像白衣書生這種粘上手甩不去的溼麵粉,則是他最討厭的一種客人。放下茶盞,舒十七依舊是笑意盈盈:計公子,據在下所知,計家是我們開封城少有的大戶人家,區區七百兩銀子都不肯出,未免沒有殺人的誠意吧?
白衣書生是計家的三少爺計明康,開封城裡儒雅的公子中他也算得上一號。可是此時的計明康拖著長長的哭腔,滿臉都是淚痕,只顧一下接一下地磕頭:舒大俠有所不知,小生是側室所生,家裡上下素來都看不起小生。就這三百兩銀子,還是小生變賣了母親留下的首飾所得,您就是剝了小生的皮,也難再多出半兩了。
連母親的首飾都變賣了,只為給一個沒名分的女子報仇?舒十七冷笑,計三公子竟是個痴情人,那死去的女人能遇見計三公子這樣的痴人,也是好福氣。
他此話出口,計明康更是淚如雨下,磕頭不止:舒大俠,您不念翠翠死得可憐,也念小生這一腔痴情,就開恩一次吧!
唉,也罷,你且回去,我想想辦法就是了,卻不一定成。舒十七終於揮了揮手,長嘆一聲。
多謝舒大俠!計明康一臉激動,就如死裡逃生一樣,狠狠地磕了三個響頭,退出了雅閣。
雅閣裡只剩下舒十七一個人,欄杆外已是星星點點的夜色,春風徐來,一樹垂柳遮月。舒十七一臉淡雅的笑,漫不經心地把頭轉向了欄杆外。
哈哈哈,舒兄弟好閒情!一人熊軀虎步,大笑著掀開簾子闖進來。
舒十七輕笑一聲道:終日奔波,只為吃一口飽飯,哪裡說得上閒情?沒有好酒,只有清茶,飲一杯解渴吧。
進來的魁梧漢子嘿嘿一笑,端起茶水大喝了一口道:誰不知道袖裡生殺舒十七的算盤精?我們這些人,殺一個人不過得五六百兩銀子,你動動嘴皮子湊合一單買賣,就得兩三百兩銀子。我們三個五個月做一樁,你一個月怕要做上六七單生意,我們那點賣苦力的錢,在兄弟你的眼裡算什麼?
舒十七淡然笑道:可是官府要抓,卻最容易抓到我們這些動嘴皮子的。先不說別的,眼下有一樁下三濫的買賣,你有沒有興趣做?
下三濫?漢子好奇道,那要看有多糟了,我熊燦不怕對方的手頭硬,就怕錢不多。
比你想得糟得多,舒十七苦笑,三百兩銀子殺慕容濤。
熊燦的一張黑臉白了白,而後他狠狠啐了一口道:呸!舒十七,你莫不是暗裡抽了大頭吧?三百兩銀子殺慕容濤?這價錢簡直他媽的喪盡天良!慕容濤左右手鴛鴦蝴蝶劍方圓百里誰不知道?我老熊這顆頭還不想送去給他祭劍。
我只是隨口說說,舒十七拍了拍熊燦的肩膀,以你我的交情,當然不會介紹這般下三濫的買賣給你,誰不知道汴梁熊燦熊貫山是有名的殺手?三百兩請你,我也沒那麼厚臉皮。
還是你舒十七知我,熊燦大笑,正好,今天來找兄弟你去喝酒。
喝酒?舒十七略微有些詫異。他和熊燦之間除了拍拍肩膀故作親熱之外,餘下的也只不過是生意上的來往,熊燦斷然犯不上請他喝酒。即使喝了酒,舒十七也不會少抽半分銀子。
嘿嘿,熊燦乾笑了兩聲,我一個兄弟今天過生日,花了五百兩銀子,請了梳香苑最有名的十個紅姑娘,當真是風騷香甜,個個和蜜一樣,讓人恨不得一把都抱在懷裡。
那又如何?舒十七笑道,莫非熊兄可憐舒某年長無妻,找在下一起去聊解寂寞麼?
熊燦又嘿嘿笑了兩聲,小聲道:兄弟你也知道,老熊沒那麼好的心腸。只是那十個小娘子都是琴棋書畫、絲竹管絃無一不通的絕頂貨色,平日裡都是服侍那幫讀書的小白臉的,兄弟們雖然有錢,要了她們的身子不難,卻不願丟了面子。我想破腦袋,只有兄弟你是個風流人物,鎮得住那幫小娘們。有你在,大哥面子上也有光彩。
舒十七大笑:軟玉溫香,絲竹歌舞,倒是在下最喜歡的。
熊燦一見他如此說,急忙扯起他的胳膊:那還等什麼?只要兄弟你願意,今兒晚上最嬌最媚的小娘子就歸你了
可惜,舒十七端起茶一飲而盡,在下今晚已約了別人,熊兄的好意,只有心領了。
你這個人就是不幹不脆!熊燦語氣大變,狠狠地甩了甩袖子,大步出了雅閣。
雅閣裡還是舒十七一個人,他抬頭看了看月色,低聲道:月上柳梢頭,也該是時候了。小二,結賬!
夜深時候,黑記麵館裡已經沒有什麼客人了。賣面的掌櫃黑小三正百無聊賴地守著沸騰的大湯鍋。他隨眼一瞥那最後一個客人,知道今晚再也賣不出一碗麵去。不過,酒倒是還能賣出些去。
那客人一邊胡亂地推著自己面前的麵碗,一邊低聲喊著:酒,小二,再來三兩白乾。黑小三倒了二兩最劣的白乾,又攙了一兩水,晃勻了,往桌上一扔,也不顧酒液四濺,回頭就想離開。賣這種又燒喉嚨又上頭的老白乾,黑小三實在沒什麼賺頭。
可是有一隻手在後面拍了拍黑小三的肩膀:我不喝攙水的酒。黑小三回過身,剛想發作,卻看見拍他的並非醉酒的客人,而是一個青衣摺扇的青年。那青年將手中摺扇平放在桌上,緩緩坐到那客人的身邊,捏住一把小銀刀修起了指甲。
那正是舒十七。他重複道:我不喝攙水的酒。上一點好酒,有什麼上什麼。他儒雅俊逸的氣派讓黑小三慌忙點頭,一溜煙跑到後面,取了最好的石釀春出來。藏的時候還是短了點,只能湊合著喝。不是春天釀的,石釀春也就名不符實了。舒十七聞著酒香微微搖頭,揮手讓黑小三退下去。
阿蓮,舒十七自顧自地斟酒道,你今日叫我來,如果只是醉成一攤爛泥,就枉費我推卻了一場無邊風月。那個客人卻沒有回答他,只是摸索著舉起面前的酒杯,一仰脖,將那杯石釀春灌進了嘴裡,然後喃喃道:好酒!
只見一張消瘦而蒼白的臉,一把烏黑卻失去了光澤的長髮,一對大而無神的眼睛。一點油燈下,葉蓮還是美麗的。但最美的,卻是她那酒後柔豔如桃花的嘴唇。
舒十七的手輕輕摸上她的長髮,順著長髮又摸到了她空蕩蕩的耳垂,然後是她消瘦的面頰:唉,耳環也當掉了麼?看來你又把錢花光了。
不要碰我!葉蓮猛地抬起頭來,狠狠打掉了舒十七的手。她蒼白的臉頰上染了酒色,有一種病態的美麗。
舒十七緩緩收回了自己的手,端起酒杯小小地抿了一口:我只是不想我熟悉的殺手們都活不長,你活不長,我也就少了賺錢的機會。阿蓮,酒會傷身。
不要你多說!葉蓮不耐煩地對舒十七吼道。
我可不想多說,舒十七搖著扇子輕聲道,我也沒那麼多時間。
我的錢又花完了,有沒有新的生意?葉蓮的聲音低了下去。
有!東市有一個屠夫,出五十兩銀子,要殺和他爭地盤的一對兄弟。知府的師爺蔡先生,要請人上京去殺章臺御史,酬金是五百兩黃金。大戶崔家的二姑娘紅葉,要出三十兩銀子殺她的負心人李秀才。還有綢緞莊的趙太夫人,要出一百兩銀子找人殺一個南橋底下的大姑娘,那姑娘懷了她兒子的骨肉,纏著她兒子不放。舒十七一邊說話,一邊不慌不忙地搖著摺扇,可惜,除了刺殺章臺御史的一單生意,其它的錢都很少,你也是峨眉山迴風舞柳劍數一數二的高手,請得起你的人實在不多。而刺殺章臺御史的生意,酬金雖然豐厚,卻怕你抽不開身上京去。
我不能離開開封,蓉蓉不能沒有人照看。葉蓮雙手攏著酒杯,喃喃地說著。她一不小心嗆了一口酒,咳嗽個不停,蒼白的臉整個兒漲紅了,好像要咳得背過氣去。舒十七一邊拍著她的背幫她鎮咳,一邊嘆息道:我說的不是?酒會傷身。
你知道什麼?葉蓮狠狠撥開他的手,幾乎是吼起來,沒有銀子,蓉蓉就吃不上人參,她會死啊!她從舒十七身邊跳了起來,瞪大眼睛憤怒地看著他。
舒十七卻平靜得彷彿什麼也沒看見,他看著自己修長的手指,忽然嘆口氣道:你身上也瘦多了,背上單薄得可憐。這樣下去,蓉蓉很快就是沒孃的孩子了。
葉蓮愣住了。靜了半晌,她坐回酒桌旁,枕著自己的胳膊哭了。
唉,舒十七摸了摸她的頭髮,二十歲的姑娘家卻拖著一個兩歲的女兒,偏偏女兒一條小命就吊在人參上。造化也是作弄人。這一次,葉蓮卻沒有打落舒十七的手。她只是趴在桌子上,側著臉兒流淚,一滴一滴透明的淚珠子從她蒼白得幾乎透明的肌膚上滑過。
莫哭莫哭,舒十七一手搖著摺扇,一手拿一張手絹幫她擦了擦淚水,哭得和孩子一樣。
怎麼辦?怎麼辦啊?葉蓮呆呆地問他。
辦法也不是沒有,舒十七撣了撣袍子,舉起一杯石釀春,卻沒有飲,只是端詳著酒色。
什麼辦法?
一是我借你錢,市面上借錢算三分五釐的利息,我只要你三分,你先買人參把蓉蓉吊著,錢我以後從你的工錢裡慢慢扣,扣上五六年的,我回本了,蓉蓉也長大了。
我不!葉蓮使勁咬著舌頭,別以為我喝醉了就來騙我,難道我不知道你袖裡生殺舒十七是什麼樣的人麼?
喔?舒十七眉峰一揚,那我是什麼樣的人?
舒十七是吃人也不吐骨頭的!我要是借了你的錢,以後做的每一單生意還不都被你剋扣?葉蓮冷笑一聲,給蓉蓉買人參的錢都要落在你的口袋裡了。
舒十七苦笑著揮揮扇子:怎麼到了你嘴邊,我就成了條披人皮的狼?
你難道不是?葉蓮橫了他一眼。
二呢,就是不要蓉蓉了,兩歲的孩子就靠人參吊命,只怕也養不大。這一次還沒等他話音落,葉蓮那隻纖纖的手掌已經攜著一股勁風而來,在他白皙的臉上印下五個指痕。葉蓮雙目如火地瞪著他,死死地咬住自己柔豔的嘴唇。
莫再打了,莫再打了,隨口說說而已。舒十七急忙拿扇子遮住自己的臉,峨眉派的俠女,在下是不敢招惹的。要是打死了我,誰來給你介紹買賣?
葉蓮兇兇的眼神終於黯淡下去,枕著胳膊趴在酒桌上,一雙大眼睛呆呆地看著油燈,竟像是一隻無家可歸的貓兒。
真的沒有什麼生意可做麼?過了很久,葉蓮低聲問。舒十七搖頭:最近這些日子也真是邪門,上門的客人都是些下三濫的貨色,要殺的都是些市井小民,出的銀子又少。莫說你,我也十天半月沒開張了。今天一個公子上門來說要請人殺慕容濤,我本來琢磨著是單大生意,可是說來說去客人只肯出三百兩銀子,眼淚倒是收了三五升。
三百兩殺慕容濤?葉蓮苦笑,那客人莫不是瘋了?
我也覺得那計公子是瘋了,書香門第的少爺,為了一個女人,居然連買兇殺人的主意都想出來了。舒十七不屑道。
葉蓮有一絲詫異的神色:為了一個女人?
舒十七一聲笑,鼻子裡輕輕哼了一聲:計家的三公子計明康,不知道為什麼看上了西門秀石街一戶普通人家的閨女翠翠,三來兩去上了手,家裡卻不准他娶翠翠姑娘。那邊計明康還被關在家裡求個不停,這邊翠翠的爹孃卻已經發現女兒有了身孕。這對爹孃也是一對狠角色,一看女兒嫁到計家無望,趁女兒肚子沒大起來,把她賣給了開武館的慕容濤。
啊!葉蓮瞪大了眼睛。
不必吃驚,和你想的一樣,翠翠姑娘是不會有好日子過的。舒十七道,慕容濤當年是個辣手的淫賊,落到他手裡的姑娘個個求生不得欲死不能。現在不敢為非作歹了,只好開武館賺錢買小妾。翠翠姑娘一過去,他就發現翠翠姑娘不但不是黃花閨女,而且已經有了好幾個月的身孕,於是他一頓皮鞭打下去,當晚翠翠姑娘就咬舌自盡了。喂,阿蓮,舒十七忽然皺了皺眉頭,即使慕容濤豬狗不如,你也不必抓我的手洩憤吧?
葉蓮低頭一看,原來自己驚怒之下竟把舒十七一雙白皙修長的手捏成了茄子色。她也顧不得道歉,追問道:那計明康就是為此要殺慕容濤麼?
不錯。計明康從家裡出來,卻發現心上人已經被埋在了亂葬岡。此時心中大恨,不惜一切地要找人殺了慕容濤。舒十七手轉了轉杯子,人是個痴情種子,出的價錢卻太低了點。
葉蓮盯著油燈呆看了許久,忽地小聲道:也許他只出得起這些銀子!
話是這麼說,可出不起銀子,誰幫他報仇?
也是。葉蓮輕輕點頭。
舒十七自斟自飲,兩人再也不說一句話。
一罈石釀春喝得底朝天,葉蓮固然是醉倒在了桌上,舒十七也有些搖搖欲倒。他瞥了一眼葉蓮昏睡的樣子,長嘆道:一場不要錢的風花雪月沒撈著,陪你喝酒還得我掏銀子。苦笑幾聲,他把一塊碎銀扔在桌上,努力把葉蓮扶了起來,一手把她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一手挽著她的腰肢,跌跌撞撞地出了麵館。黑小三聽得兩人腳步聲錯雜著遠去了,夜風裡猶然傳來葉蓮的罵聲:你不要碰我,叫你不要碰我!然後是舒十七的聲音:你以為我想碰麼?我不扶你你現在就睡在大街上了唉,怎麼說睡你還真睡啊?阿蓮聽話,再堅持一會,就到家了
漆黑的小屋中,舒十七喘著氣把葉蓮放倒在床上。
三進三出的小院子,房子還是不錯的房子,裡面卻沒有一點值錢的東西。舒十七搖搖頭,摸黑去櫃子裡扯了一床棉被出來,把葉蓮整個兒裹在了被子裡。葉蓮昏昏沉沉地摟住被子,翻個身,整個身子都蜷縮起來。舒十七無可奈何,從她的懷裡又扯出被子,把她包了個嚴實。像是在夢裡,葉蓮忽然低低地喊了一聲:傑哥哥
舒十七低頭看去的時候,兩滴清亮的淚珠從她消瘦的臉上滑過,無聲地落進了被子裡。
傑哥哥,哼!舒十七聳聳肩哼了一聲,這才發現全身都累得痠痛。他硬是拖著葉蓮走了六七里路,練武的女子,身子雖然窈窕,重量卻不輕……
他悄悄地打開門,回頭看著葉蓮只是縮在被子裡,再也不打滾了,於是悄無聲息地出了門去,卻又聽見葉蓮在夢裡喊:蓉蓉,蓉蓉不要怕,娘在這裡
天上雲絲圓月,地上水銀似的一片清光,偶爾風過,揚起了小街上的煙塵。夜靜得有些發冷。舒十七靠在院子外的牆壁上,吐出一口渾濁的酒氣,默默地看著滿天繁星,手中一團銀光閃爍,指縫中旋繞著他修指甲的那把銀色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