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三郎又到了金府,可是一到門口就被擋了駕。
因為金府的下人都認識他,顯然是金老交代過,這個客人,金家不歡迎。
管你是什麼東西兩廠的總教習,金老他有九千歲那個靠山,又沒有短處抓在誰手裡,就硬是不買帳。
要是別人,就一定會被擋在門外。
奈何,如今來的是花三郎。
花三郎微一伸手就把站門的給推開了,邁著大步硬往裡闖,站門的急著跟進了門,還跟在後頭直嚷嚷。
這一嚷嚷,自然驚動了金府上下,裡頭湧出十來個擋住了花三郎。
那根本就是螳臂擋車,那擋得住花三郎這麼個人,花三郎一路是“勢如破竹”,一直闖進了後堂。
金老不能不露面了,鐵青著臉站了出來,先喝止住了金府的下人,然後轉臉怒視花三郎:“你這是什麼意思,上次拿我當亂黨,這次又一路打闖進來,你是看我姓金的好欺負是不是,走,咱們見九千歲評理去。”
他伸手要抓花三郎,結果手腕子反落進了花三郎手裡:“我不得已,還請金老原諒,我今天來,只是想問金老幾句話,只要金老肯據實答覆,我馬上就走。”
“我又不是亂黨,我根本不必答覆你任何問話,你若要問什麼的話,咱們到九千歲面前去問去。”
花三郎冷冷一笑道:“金老不要張口九千歲,閉口九千歲,目前九千歲並不在你這兒,得罪了你,自有人代我扛,金老你要是聰明人,就應該懂好漢不吃眼前虧。”
他五指微一用力,金老“哎喲”一聲,矮下半截,他又道:“只你現在據實答我問話,錯過如今,你愛上哪兒告我,上哪兒告我去。”
金老齜牙咧嘴:“好吧,你問吧,我據實回答你就是。”
花三郎道:“我說是嘛,何必敬酒不吃吃罰酒,金老是不是認識一個,跟你長得極為相象的人?”
金老一驚,臉色大變,道:“沒有。”
花三郎察言觀色,心知一定有,道:“金老,這是你唯一脫罪的機會,希望你不要輕易的放過。”
“我說沒有就是沒有。”
花三郎冷冷道:“金老,你這麼大把年紀了,我實在不願意這樣逼問你,奈何金老說話不老實。”
他五指又用力。
金老“哎喲”一聲,頭上都見了汗,這種人平日養尊處優,如今那受得了這個,只見他點頭道:“好吧!我認了,我說,反正是掩不住了……”
花三郎道:“我說嘛這是金老唯一能脫罪的機會,怎麼金老倒不說實話呢!”
金老激動地大聲道:“因為他是唯一的一個兄弟,你上次來一提,我就想起他了,原想既不是我,你不追究也就算了,沒想到還是……唉,都怪他自小不學好,偏要鬼混江湖,這叫我怎麼對得起在天的父母呢!”
“金老說,他是你的兄弟,想必是雙生,要不然不可能長得一般無二那麼象。”
“不錯,是雙生兄弟。”
“他姓什麼,叫什麼,現在在哪兒?”
“他叫金如海,他現在在哪兒,我可不知道。”
“金老說笑了,自己的兄弟,怎麼會不知道他人在哪兒?”
“你不知道,是這樣的,他才幾歲就離開家人上江湖鬼混去了,一去幾十年沒有音訊,家裡的人都以為他已經死在了外頭,沒想到前幾天他突然回來了,回來待一下又走了,說也沒說他上哪兒去了,我怎麼會知道他在哪兒啊!”
“這就不對了,金老幫他掩著、瞞著,他卻盜穿了金老那雙鞋,分明打算嫁禍金老,這又是怎麼回事呢?”
金老神色一驚道:“大概他恨我結交九千歲,跟三廠這些人吧。”
花三郎淡然一笑道:“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你那位兄弟,可真是無可救藥了……”
他鬆了金老的腕脈,接道:“實在打擾,感謝金老給了我滿意的答覆,這個人既是金老的兄弟,我想金老還是不要上九千歲面前告我的狀好,告辭。”
他一抱拳,走了,出了金家的大門,拐個彎就不見了。
花三郎走了麼?沒有,他在一條小衚衕裡躲著呢。
他可真是料事如神,片刻之後,一箇中年下人從金家走了出來,探頭探腦,東看西看一陣之後,匆匆的往西去了。
自然,花三郎綴在後頭跟定了他。
金府那中年下人穿衚衕,走大街,盞茶工夫之後,停在菜市口一個小攤兒,是個賣水果的小攤兒,攤兒後站的是個小夥子,二十來歲年紀,長得挺白淨、挺清秀。
金家那下人跟那小夥子低聲說了幾句話,轉身走回了原路。
花三郎忙躲進一家乾貨鋪,等金家那下人走過去了,他才從乾貨鋪走了出來。
走出乾貨鋪往水果攤兒一看,他不由一怔,就這麼會兒工夫,水果攤兒後已經換了人了,是個粗壯的中年漢子,那白淨小夥子已經不見了。
花三郎一定神,忙趕了過來,邊走邊拿眼搜尋,市口那麼多人,上哪兒找去?
花三郎心裡一急,急中生智,轉身到了水果攤兒前,故作一怔,然後道:“喲!怎麼換了人了。”
那粗漢子笑道:“果子小七辦點事兒去,馬上就回來。”
“我說嘛,往哪兒去了,我怎麼沒看見。”
那粗壯漢子抬手一指道:“往那邊去了,剛走。”
行了,問出來了。
花三郎道:“謝謝,我一會兒再來找他。”
順著粗壯漢子所指方向趕了過去。
還真沒錯,沒出一箭地就看見了,白淨小夥子筆直地往前走著,花三郎當即放慢了腳步,在後頭綴著。
走著,走著,白淨小夥子拐彎,進了一家店,這家店,看得花三郎猛一怔,那赫然竟是那家做鞋的瑞祥。
這算哪回事?
花三郎心裡正詫異地思忖著,白淨小夥子從裡頭出來了,擦肩而過,走了。
花三郎望著白淨小夥子走不見了,過去進了瑞祥鞋店。
店裡還是那兩個夥計,一見花三郎,立即迎了上來:“客官……”
花三郎道:“我拿鞋來了,做好了嗎?”
兩個夥計的笑容有點異樣:“好了、好了,您請坐會兒,我去給您拿去。”
他哈個腰往後去了。
花三郎坐了下來,另一個夥計倒來了茶。
花三郎找話搭訕:“寶號是老字號了吧!”
“可不,幾十年了。”
“真不容易,店裡有多少師傅啊?”
“不多,請了十來位。”
“恐怕都是老人了。”
“可不,都在店裡做了十幾年,有位老師傅打開張就來做了,如今都七十出頭了。”
“老字號,老師傅,難怪做出來的鞋這麼好。”
“您誇獎,往後還請您多照應。”
“好說,好說,貴東家貴姓是……”
“敝東姓齊,齊家治國的齊。”
話剛說到這兒,先一個夥計出來了,哈腰賠笑:“客官,請您移個駕,裡頭試鞋去。”
“好。”
花三郎站起來就跟進去了。
又不是大姑娘、小媳婦,幹嗎上裡頭試鞋,花三郎心知有鬼,但他藝高人膽大,再說不入虎口,又焉得虎子。
走完一條窄窄的過道,到了後院,院子不大,可是東西廂房,堂屋齊備。
夥計讓客直上堂屋,老掌櫃正在堂屋吸旱菸,一見客到,站起來含笑拱手:“請坐。”
花三郎答禮道:“謝謝!我不多打擾了,還是試鞋吧!”
老掌櫃道:“有人上後頭拿鞋去了,馬上到,您請坐下喝杯茶。”
倒要看看有什麼花樣,花三郎坐下了,夥計勤快,馬上一杯香茗送到眼前。
花三郎接過茶笑道:“這年頭做生意不容易,象這樣對待客人的,還真不多見了,到底是幾十年的老字號了。”
“您誇獎,幾十年平平安安,全仰仗各位照應,京裡的生意不好做,不掙扎出頭,這碗飯就永遠難吃。”
“齊老客氣了。”
“我不姓齊,敝東姓齊,敝姓羅。”
“呃!羅老掌櫃。”
“轉請!”
“花,風花雪月的花。”
“花朋友可真是有心人啊。”
“羅老這話……”
“花朋友剛上金家去過,如今又跟果子小七到了小號,不是有心人是什麼?”
“哈!高明、高明,難逃高明法眼。”
羅老掌櫃臉色一沉:“既是這樣,花朋友訂的鞋可以不要拿了。”
“怎麼?”
“因為花朋友你沒有穿它的機會了。”
“恐怕未必吧。”
“哼!”
羅老掌櫃這麼一哼,做夥計的畢竟是做夥計的,善於察言觀色,聽到這麼一聲哼,馬上滑步欺身,一閃到了花三郎身邊,探掌就扣花三郎“肩井”。
小夥計不含糊,欺身探掌都夠快,而且是一氣呵成。
花三郎笑道:“剛才還倒茶,怎麼如今就翻了臉了。”
就這一句話工夫,夥計鋼鉤般五指已然沾身,花三郎突然往後一仰身,夥計的五指立即落了空,擦胸滑下,夥計真不含糊,一抓落空,立即變招,手腕一偏,五指直伸,硬向花三郎左肋插去。
很明顯的,這是殺手。
花三郎雙眉一剔,左腿一抬,正頂在夥計的小肚子上,這下不怪,頂得夥計一哼,腰一彎,手上也不由一頓。
就一頓工夫,花三郎左掌閃電翻起,已扣住了夥計的右腕脈,夥計臉色大變,一個人立即不能動了。
花三郎笑道:“你還差點兒,是不是?”
羅老掌櫃霍地站了起來,但是他只是站起來而已,卻不敢動。
就在這個時候,花三郎兩眼電閃寒芒,右手疾快上揚,“叭”地一聲輕響,捏落了夥計的下巴:“真夠烈啊,想嚼舌自絕,射人射馬,擒賊擒王,放心,我不要你的。”
左手一扯一鬆,夥計腳下踉蹌,整個人向著羅老掌櫃撞了過去。
羅老掌櫃哼了一聲,伸手擋住了夥計,趁勢往上一託,又託上了夥計的下巴,然後拉開伙計,目注花三郎冷笑道:“難怪身兼東西兩廠的總教習啊。”
花三郎笑笑道:“就是啊,沒有三兩三,豈敢上梁山。”
羅老掌櫃道:“那是小號的夥計,我這個老掌櫃,可沒把你這東西廠的總教習放在眼裡。”
他人隨話動,跨步欺到,單掌一遞,疾襲過來。
花三郎坐勢不變,翻手而起,跟老掌櫃的對了一掌。
“砰”地一聲,花三郎仍是那麼坐著,羅老掌櫃卻馬步不穩,一晃之下退出兩三步去。
老掌櫃的臉上變了色。
花三郎笑道:“你這位老掌櫃,也不怎麼樣嘛。”
羅老掌櫃大喝聲中又自欺到,雙掌翻飛,轉眼工夫間向花三郎攻出了八掌。
花三郎面帶微笑,人坐在椅子上,只上身俯仰移挪,一連躲過了羅老掌櫃八掌,道:“老掌櫃的,我要出手了。”
手隨話動,話聲方落,一隻右掌卻已印在羅老掌櫃的左胸之上,還好,他只是輕輕按了一下。
雖是輕輕按了一下,羅老掌櫃已嚇白了臉,抽身疾退,驚聲道:“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花三郎明知故問:“什麼什麼意思?”
“你能傷我,為什麼不傷我?”
“我剛說過,射人射馬,擒賊擒王,你也不過只是個夥計頭,對不對。”
“這麼說,你要找敝東。”
“如果他上頭還有人的話,對他,我仍是不屑一顧。”
羅老掌櫃怒笑道:“好大口氣。”
適時,從外頭湧進來十幾人,兩個老者,其他的都是年輕壯漢,兩個老者手持鐵尺,其他的年輕壯漢拿刀的,拿鐵棍的,拿鐵鏈的都有,而且都是一身俐落短打。
花三郎道:“這些想必都是做鞋的師傅了。”
羅老掌櫃道:“你錯了,他們都是勾魂使者。”
話聲方落,十幾名壯漢就要湧上。
花三郎抬手一攔道:“慢著。”
羅老掌櫃道:“你還有什麼遺言不成。”
花三郎道:“老掌櫃的說話怎麼這麼難聽,我是為貴寶號著想,打壞了這些傢俱,我可賠不起。”
“人死一了百了,還用你賠麼。”
“老掌櫃的,這話是說諸位死,還是我死。”
羅老掌櫃仰天大笑:“好,好,好,象你這種樣的鷹犬,我還是生平首遇。”
花三郎往外一指道:“外頭地方大,咱們上外頭去。”
羅老掌櫃一點頭:“好,依你。”
他一擺手,兩名老者帶十幾名壯漢退了出去。
花三郎道:“老掌櫃的也請吧,免得我挾住你,害得他們不敢動手。”
羅老掌櫃詫異地看了花三郎一眼,旋即寒著臉道:“不必,我們這些人之間有默契,絕不受人挾持同伴要脅,這話你懂麼。”
花三郎一笑道:“豪壯,既是這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站起身,邁著瀟灑步走了出去。
羅老掌櫃率夥計緊跟在後。
花三郎一出堂屋,兩名老者帶十餘壯漢立即圍上。
花三郎道:“老掌櫃的是不是能容我再說句話。”
羅者掌櫃道:“說。”
花三郎道:“老話一句,射人射馬,擒賊擒王,我不願多傷無辜,咱們來賭個東道,我不還手,任憑他們諸位打殺,以半炷香為限,如果我被他們諸位打死了,那是我學藝不精,不配辦這件案子,如果我能僥倖不死,請羅老掌櫃你帶我去見貴東家,怎麼樣?賭不賭?”
一番話聽得羅老掌櫃等直髮愣。
羅老掌櫃道:“你這是什麼辦案法?”
“羅老掌櫃不是說,我這種樣的鷹犬,是生平首遇麼?”
“你……”
“羅老掌櫃何必多說,賭不賭,只一句話也就夠了。”
羅老掌櫃遲疑一下,突然咬牙點頭:“好,賭了。”
“羅老掌櫃,你們這些人,可都是輕死重一諾啊!”
“你放心,話是從我嘴裡說出來的,說了就算。”
“好。”花三郎向二老者及十餘壯漢一招手道:“諸位放馬過來,全力施為吧。”
兩名老者齊聲沉喝:“殺。”
帶著十餘名壯漢一湧而上。
兩名老者跟十餘名壯漢手下絕不留情,要命的傢伙是交加而下,密如驟雨,圍著花三郎打,打得都看不見花三郎的人了。
這種情形下,還手都未必能討得好去,何況不還手任人打,花三郎還能活?
花三郎畢竟是花三郎,半炷香工夫到了,羅老掌櫃自動舉手喝止:“停。”
立時,兩名老者帶十餘壯漢收手退後。
大家都直了眼。
花三郎還是花三郎,笑吟吟的站在那兒,別說傷了,就連衣裳也沒髒。
羅老掌櫃臉色大變,道:“你真是我生平首遇,三廠之中有你這種人,還有什麼話說,我認栽了。”
一擺手接道:“大夥兒撤吧。”
兩名老者叫道:“羅老……”
羅老掌櫃沉聲喝道:“誰敢不聽,撤。”
兩名老者神情一黯,躬身道:“屬下遵命。”
帶著十幾名壯漢,還有那夥計走了,轉眼間沒了影。
花三郎道:“羅老……”
羅老掌櫃悲笑道:“朋友,羅某一死以補食言,也算對得起你了。”
揚手劈向自己天靈。
花三郎見勢,一步跨到,伸手扣住了羅老掌櫃腕脈,道:“老掌櫃的,你信不信,我早料到了。”
羅老掌櫃嗔目道:“你……”
花三郎道:“如此剛烈,怎不負我,羅老既是除奸俠義,認不認識這個?”
他抬手一圈探出,眼前立即飄現九隻掌影。
羅老掌櫃一怔直了眼:“你,你再演一遍。”
“遵命。”
花三郎依樣畫葫蘆,又來了一下。
羅老掌櫃神情猛震,失聲叫道:“華家的‘降龍九式’,你,你究竟是……”
花三郎:“羅老可知道,華家有個不怎麼成材的子弟華劍英。”
“華劍英,你,你是華三少?”
“不敢,花三郎。”
“三少怎不早說,華家豈有附賊之人,怪不得不傷我羅某,不傷大家,除了華家的人,誰有如此高絕所學,難怪是我生平首遇,難怪是我生平首遇。”
花三郎鬆了手:“羅老再這麼說,我就臉紅了。”
羅老掌櫃道:“容羅英重見一禮。”
羅老掌櫃羅英就要施下禮去。
花三郎伸手一攔道:“羅老是劍英父叔輩,這豈不是折我。”
“三少……”
花三郎正色道:“羅老既知華家,就不該再堅持。”
“那羅英就恭敬不如從命了。”羅英神情一肅道:“三少怎麼會……”
花三郎道:“羅老,說來話長,可否容我見著那位齊老之後再詳告。”
羅老掌櫃道:“既是三少當面,還有什麼不可以的,三少請跟我來。”
他轉身向後行去。
花三郎邁步跟了上去。
羅老掌櫃帶著花三郎繞到了堂屋後,堂屋後一堵牆,牆那邊又是一個院子。
本該還有院子,要不然做鞋在哪兒做?
行進了月形門,這個院子卻看得花三郎一怔,奇小的一個院子,只有兩間看上去象柴房的矮屋。
難道那就是做鞋的所在。
近百年的老字號,瑞祥的鞋,都是從這兩間屋裡做出來的。
花三郎沒理會那麼多,現在也沒有必要理會這些了。
院角有一口井,羅老掌櫃帶著花三郎到了井邊,道:“三少,此處是條秘道,請跟我來。”
話落,他當先騰身躍進了井裡。
花三郎當然沒猶豫地跟著躍了下去,只覺眼前一暗,整個人往下墜落,十餘丈之後方腳沾實地,頭上井口一圈,真個是坐井觀天,如許大一塊,眼前漆黑,伸手難見五指。
忽地,火花一閃,羅老掌櫃已點著一個火把站在眼前,他身後是一條彎曲的甬道。
只聽羅老掌櫃道:“甬道不夠高,得委屈三少彎腰行進。”
花三郎道:“好說。”
“請跟我來吧。”
舉著火把轉身往甬道內行去。
花三郎哈著腰,緊跟在後,
隨甬道蜿蜒之勢,彎彎曲曲往前行去,約莫走了一盞熱茶工夫,一道石梯呈現眼前,羅老掌櫃帶著花三郎拾級而上,石梯的頂上,是一塊方形石板。
只聽老掌櫃羅英道:“上頭哪位在,羅英來了。”
話聲方落,石板掀起,天光瀉入,羅英當先竄了上去,花三郎緊隨羅英身後騰身,腳剛沾地面,忽聽羅英道:“不可……”
花三郎只覺兩縷勁風自身後襲到,取的硬是他腰眼要害。
花三郎身軀疾旋,人已從兩縷勁風中後穿,只見兩個人影擦身而過。
羅英一步跨到,雙掌疾探抓住了那兩個人,喝道:“住手。”
花三郎定睛一看,只見眼前是個小花園,羅英兩手各抓一個年輕壯漢站在眼前,兩個人各握一把藍汪汪的匕首,一看就知道是淬過毒的。
花三郎道:“吹毛斷髮,見血封喉,幸虧我應變還算快,要不然豈還有命在。”
羅英沉喝道:“你們也太魯莽了。”
兩名年輕壯漢道:“九爺,是……”
“我知道,不管是什麼情形,誰叫你們擅自行動。”
兩名年輕壯漢不敢再說,低下了頭。
花三郎笑道:“羅老,有道是:‘不知者不罪’,我看算了吧!”
羅英鬆了兩年輕壯漢的腕脈,寒著臉沉聲道:“三爺呢?”
只聽一個低沉話聲傳了過來:“我在這兒。”
羅英聞聲轉身,花三郎抬眼望去,只見花園月形門那邊,負手走來一名白衣老人,老人近六十年紀,身軀微胖,頭頂微禿,一張紅臉,兩隻細目閃合之間精光外射,一看就知道是位內外雙修的一流好手。
羅英迎上兩步叫道:“三哥,我帶來了一位貴客。”
白衣老人行至羅英身前停了下來,雙目精光四射,打量了花三郎一陣,道:“店裡訂鞋的貴客?”
“正是。”
(讀書論
http://www.hslgam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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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九,你該有個解釋。”
“當然,三哥,這位是華家的三少爺。”
白衣老人一怔。
花三郎含笑抱拳:“華劍英拜見齊老。”
白衣老人兩眼精芒暴射,緊盯在花三郎臉上:“老九,你不會弄錯?引進個三廠的貴賓來,那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三哥,什麼都會錯,華家曠絕宇內的‘降龍九式’絕不會錯。”
“‘降龍九式’?是聽說,還是親眼所見。”
“當然是親眼所見。”
白衣老人臉色一變,搶前兩步抱拳躬身:“齊振北見過華三少。”
花三郎又答一禮:“不敢。”
齊振北目光一凝道:“三少怎麼會……”
羅英道:“三哥,請三少花廳坐吧。”
齊振北立即停住話頭,躬身擺手:“請。”
這座花廳不算大,進廳分賓主落座,齊振北道:“我接到弟兄稟報之後,已經把所有的人都遣散了,連個茶水招待都沒有,還望三少諒宥。”
“好說。”花三郎道:“是我打擾,我是不得不來,不得不循線往下追,也請二位海涵。”
羅英道:“三少是不是可以告訴我們一些,我們想知道的。”
“自無不可。”
花三郎把他自己的事,打從受人之託,行刺未成說起,一直說到他受命奉派,偵查此案。
靜靜聽畢,齊振北、羅英悚然動容,齊振北道:“三少好生令人敬佩。”
羅英道:“只是三少的犧牲也太大了。”
花三郎肅然道:“但能誅除劉閹,保國救民,華劍英可以粉身碎骨,又何計較一時之譭譽褒貶。”
齊振北、羅英再次為之動容。
花三郎話鋒忽轉道:“二位是不是也可以告訴我些,我想知道的。”
“既是華家三少,自不該隱瞞。”
“三少,我等是‘鐵血除奸會’中人。”
“‘鐵血除奸會’?”
“三少或許沒聽過這個組合,事實上,這個組合是一個秘密幫會的化身,劉賊害了我們老幫主,於是那秘密幫會搖身一變成了‘鐵血除奸會’。”
“‘鐵血除奸會’擁有十旗,每一旗有一旗主,我二人都是一旗之主,我行三,他行九。”
“三少要找的金如海,則是羅英的五哥,也就是‘鐵血除奸會’的五旗主。”
花三郎道:“他確跟金如山是孿生兄弟?”
“正是,老五他因痛恨乃兄巴結劉閹,早年憤而離家,如今更是不惜大義滅親,故而嫁禍乃兄。”
花三郎道:“兩位恐怕不知道,那做哥哥的,卻不忍出賣胞弟啊!”
“這個我們知道,金如山倒還算得上良知未泯。”
“貴會恐怕不只三位旗主在京吧!”
“十旗都來了,各有各的化身,各有各的掩護。”
齊振北沒多說,既沒說另外七旗旗主都是些何許人,也沒說另外七位旗主都以什麼做掩護,各在什麼地方。
人家不說,花三郎自也不便多問,他道:“貴會除了十旗之外,該有個會主。”
“當然有,就是我們老幫主的後人。”
話也是到此打住。
花三郎當然也不便多問,只道:“兩位應該知道,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既接下了這件案子,我便不能不有個交代,否則我就難以保護自己。”
“這個我們清楚,三少的意思是……”
“兩位是不是有以教我?”
“不敢。”
“這個,我兄弟不敢擅自做主,可否容我兄弟請示會主,相信我們會主一定不會讓三少為難的。”
“理應從命,我要等到什麼時候?”
“明日此時,會不會晚?”
“不會,不會,還請二位多費心。”
“應該的。”
“我們怎麼跟三少連絡?”
“這樣好不,明天這時候,我到瑞祥店裡來聽消息。”
“可以!”
花三郎站了起來:“就這麼說定了。”
齊振北、羅英跟著站起,羅英道:“三少要走?”
花三郎道:“不便多打擾。”
齊振北道:“我也不多留三少了,老九還從原路送三少出去。”
羅英應了一聲道:“三少請!”
這裡羅英從原處送走了花三郎。
那裡齊振北也匆匆忙忙的出去了。
花三郎有處去嗎?
花三郎沒處去。
韓奎還在京裡的時候,他還有個朋友,如今,韓奎父女走了,花三郎在京城裡就沒一個朋友了。
霸王項剛是朋友。
姑娘肖嬙是朋友。
姑娘南宮玉也是朋友。
但卻都不是他真正的朋友,交朋友,要能掏心,也許這三位都能掏心,可還沒到能掏心的程度。
假若這時候回肖府去,肖嬙一定會問此行結果,說實話不行,不說實話不忍。
上項剛那兒去,不對勁,上南宮玉那兒去,也不對勁,於是乎,花三郎找了那麼一個地方,也算偷得浮生半日閒吧。他打算在那個地方消磨上一天一夜工夫,等到了約定的時候,再到“瑞祥”去。
在花三郎邁著瀟灑步往那個地方走的時候。
齊振北已經到了一個地方,姑娘南宮玉住的地方。
在老車把式的引導下,齊振北登上了小樓。
南宮玉嫋嫋地從裡間走了出來,齊振北搶上前去恭謹施了一禮:“姑娘!”
南宮玉平靜地道:“畢竟讓他回頭來,又找上瑞祥了?”
齊振北道:“是的。”
南宮玉微抬皓腕:“老爹跟三叔都請坐。”
老車把式跟齊振北欠個身,可是他們等到南宮玉落了座,他們才坐了下去。
南宮玉道:“怎麼個情形,三叔請說吧。”
齊振北道:“姑娘可願先猜猜他是誰?”
南宮玉道:“他應該是友非敵……”
車老把式道:“姑娘怎麼還這麼說。”
南宮玉道:“今天有三叔這個證人在這兒,老爹可願跟我打個賭?”
老車把式道:“願意。”
南宮玉道:“三叔,我說他是友非敵,沒錯吧。”
齊振北道:“姑娘說得對。”
“老爹,怎麼樣?”
老車把式猛轉頭望齊振北:“老三,他究竟是誰?”
“大哥別急,姑娘還沒猜呢!”
南宮玉黛眉微皺,道:“這可不大容易,武林中人這麼多……”
齊振北道:“象他這樣武功高絕,俊逸超拔的俠少可不多。”
南宮玉道:“不多,不多也不在少數。”
“姑娘,他姓花?”
南宮玉美目猛睜,異采倏現:“我想起來了,難不成他是華家的人?”
齊振北一擊掌道:“對!”
老車把式一把抓住了齊振北:“老三,他真是……”
南宮玉急急說道:“三叔,他是華家的哪一位?”
齊振北道:“姑娘,他叫三郎。”
老車把式猛地裡站了起來。
南宮玉失聲叫道:“天!華劍英,華三少。”
“姑娘,就是他。”
老車把式頹然坐了下去,喃喃道:“我走眼了,我走眼了,這是我生平頭一次看走了眼,難道我真老眼昏花,難道我真老眼昏花了。”
南宮玉一臉的激動神色,美目中也異采閃動:“原來是他,原來是他,我早該想到是他了,華家子弟個個如龍似虎,他卻是普天下俠少裡的頭一個,錯非是他,誰能有這樣的胸蘊修為,這樣的品貌氣度,華三少,好一個華三少……”
老車把式定過了神道:“可是,老三,他這是幹什麼,他這是幹什麼?”
齊振北把花三郎告訴他的,原原本本的告訴了南宮玉跟老車把式。
這一番敘述,聽得南宮玉跟老車把式悚然動容,南宮玉微微點著頭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老車把式道:“也只有人家華家子弟能擔當這種大任,也只有人家華家子弟能寧願受這種屈辱,我居然把人家當成……慚愧啊慚愧!”
南宮玉道:“老爹,我說你看人不如我吧,偏你還不服氣。”
老車把式道:“這不丟人,我又何止看人不如姑娘,不如姑娘的地方多了。”
南宮玉笑了,帶笑轉望齊振北:“三叔,他折回頭找上‘瑞祥’的情形又怎麼樣呢?”
齊振北把花三郎找上瑞祥後的情形說了一遍,最後道:“他希望我跟老九給他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我不敢做主,所以特地趕來見姑娘,請姑娘拿個主意。”
老車把式道:“什麼兩全其美的辦法?”
南宮玉道:“老爹怎麼偏在這時候糊塗,他是那麼個身份,對咱們自然不能來真的,你叫他怎麼辦。”
老車把式道:“他當然不能跟咱們來真的。”
“可總得讓他有以交差啊。”
老車把式一怔道:“對,這倒是,可是,姑娘,咱們怎麼讓他有以交代呢?”
南宮玉沉吟了一下,望齊振北道:“三叔,你有沒有把我告訴他。”
齊振北道:“沒有,這一點我倒是留了心眼兒。”
南宮玉道“你是怎麼答應他的。”
“我跟他說,明天這時候給他回話。”
南宮玉點頭道:“好吧,三叔別急著回去,讓我多想想,這不是那麼容易解決的問題。”
齊振北道:“是。”
南宮玉道:“三叔也好久沒來了,跟老爹去下盤棋,喝幾杯去吧。”
老車把式道:“姑娘這話可真是對準我心縫兒說的,我正想留他呢,走!”
老車把式拉著齊振北走了,南宮玉皺眉陷入了深思。
她從沒這麼皺眉過。
這問題真是太難解決了。
花三郎揹負著手,邁著瀟灑步,踏上了西山的登山道。
“燕京八景”,大部在西山,這時候雖不是什麼適宜的好季節,可是身臨這名山勝景,極目遼闊,寧靜中的天籟,仍確能讓人心曠神怡,俗念全消。
“早就該來了。”
花三郎忍不住說了這麼一句。
這句話剛說完,身邊竟傳來了一陣衣袂飄風聲,極其快速的衣袂飄風聲,而且是從登山道上方傳下來的,快得都讓花三郎來不及躲。
衣袂飄風聲才剛入耳,一條人影帶著勁風,就從登山道上方撲了下來,耳聽一聲沉喝:“閃開!”那人影就要擦身而過。
那人只看見山下來了人,並沒有看清來的人是誰。
可是花三郎一眼就看清了來人,他一怔,那人就要擦身而過。
花三郎應變畢竟快,疾快探掌,一把抓住了那人,那人衝勢未減,硬被帶得猛然蹌踉,怒喝道:“你……”
花三郎叫道:“韓大哥。”
那人一怔停住了。可不正是韓奎,只見他瞪大了兩眼,叫道:“三少爺,您,您怎麼會在這兒?”
“韓大哥又怎麼會在這兒。”
韓奎定了定神道:“三少爺,您,您是怎麼知道我在西山的。”
花三郎道:“我不知道,我是來西山閒逛,偷它一點安逸清閒的。”
“那,那怎麼這麼巧!”
“西山有廟,廟裡有神是不是,許是神的意思吧!”
這話韓奎懂,他頓時窘迫不安:“三少爺,我知道您會怪我,可是我不得已。”
“我知道你的不得已,可還沒到讓你這麼做的份兒。”
“三少爺,要是您是我,您也會這麼做,不可能的事,您絕不會讓您的女兒再深陷下去。”
花三郎心頭猛然一震,沉默了一下,有意地改變了話題:“韓大哥這麼急往山下跑,幹什麼去?”
韓奎馬上一臉焦急色:“三少爺,玲瓏不見了。”
花三郎一怔:“怎麼說,玲瓏不見了?”
“是啊,一大早就沒了她的人影。”
“西山地方大得很,勝景又多,會不會上哪兒逛去了。”
“三少爺,我差不多把西山都找遍了呀。”
“呃!”
“您不知道,不告而別,是玲瓏的主意,我也認為這樣好,可是偏她又不願遠離,我只得帶她上了西山,借住在廟裡,養了幾天,病倒是好了,可是人變得好怪,一天到晚陰著臉,不說一句話,我就擔心她會出什麼事,哪知道今天一早她就……”
“好好的她怎麼會……你以為她會上哪兒去?”
“三少爺,我怕她會找您去。”
花三郎心頭大震,一把拉住了韓奎道:“走,咱倆一塊兒找她去。”
兩個人飛奔下山。
幸虧花三郎心血來潮,突然想上西山,偷它浮生半日閒,要不然……
花三郎跟韓奎兩個人趕回城裡,天色已經是日暮時分了。
看著滿街熙往攘來的人群,韓奎一雙眉鋒鎖得更深了:“三少爺,咱們從哪兒找起啊。”
“先上你那個朋友那兒打聽一下去。”
韓奎帶路,兩個人直奔韓奎朋友的住所。
可是到那兒一問,朋友在,卻沒人看見玲瓏,匆匆地離開了朋友住所,韓奎急得頭上都見了汗。
花三郎道:“韓大哥別急,玲瓏那麼大個姑娘了,京裡她又不是不熟,應該不會出什麼差錯的。”
韓奎眼圈兒一紅道:“三少爺,京裡我更熟,我知京裡比哪兒都亂,什麼樣的人都有,我混了快半輩子了,只落下這麼一個女兒,要是她……三少爺,我心裡都亂了。”
這,不只花三郎,任何人都能體會,他道:“我知道,可是韓大哥,事已至今,急亂都沒有用,咱們慢慢找,她要真是來找我了,反正就這麼幾個地方……”
韓奎遲疑了一下道:“三少爺,您不知道,我最擔心的,是她壞了您的大事呀。”
花三郎機伶一顫,道:“不會吧,韓大哥。”
“我的女兒我知道,她一犯脾氣,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尤其她最近變得那麼怪……”
“韓大哥,你把我的事告訴她了嗎?”
“沒有,我怎麼敢。”
“那她能壞我什麼事?”
“三少爺,您怎麼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只要她讓人知道您是華家的人,不就足夠壞您的事了嗎!”
花三郎機伶又一顫,一時沒說出話來。
他知道,韓奎說的沒錯,玲瓏這種女孩子,他也瞭解,漂亮、聰明、自負、剛傲,一旦受了打擊,一旦由愛生恨,的確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只聽韓奎道:“要是早讓她知道實情倒好了,現在……她真要壞了您的大事,我可是罪孽深重啊。”
花三郎暗道:玲瓏啊玲瓏,你要是真壞了我的大事,我的安危不足慮,他們也奈何不了我,可是還有誰能來象我這樣誅除劉賊啊,你要是壞了我的大事,你可就是大明朝的罪人了……
韓奎道:“三少爺……”
花三郎一定神道:“韓大哥,她要是真來找我,只這麼幾個地方,我去找,你跟著不方便,咱們分頭並進,你在你的熟人熟地打聽,咱們在你那位朋友家見。”
韓奎微一點頭道:“也只有這樣了。”
兩個人很快的分了手,花三郎頭一次直奔肖府,原來不能回的地方,現在也只好來了。
他認為,如果玲瓏是來找他,玲瓏頭一次最可能找上的,就是肖府。
可是花三郎留了心眼兒,一到肖府,他就先問門房,有人來找過他沒有。
“沒有。”
門房的回答毫沒猶豫,應該不會錯。
以花三郎現在跟肖府的“關係”,肖府上下也不會瞞他。
他告訴門房轉知姑娘肖嬙,他事還沒辦完,也許今天晚上不回來了,然後,他匆匆的走了。
第二個目標,應該是南宮玉那兒。
因為玲瓏知道南宮玉救過他,也知道他後來跟南宮玉有交往。
進了門,沒看見人影,他不是霸王項剛,不便往裡闖,站在美景如畫的院子裡喊了一聲:“南宮姑娘在嗎?”
“誰呀?”
巧婢小紅的話聲從小樓方向傳了過來,然後人象個蝴蝶似的飛到了眼前。
一見是花三郎,小紅一臉的驚喜,華家三少爺來了,焉得不既驚又喜。
小紅叫道:“哎喲,是您哪,我們姑娘在,您快請。”
她轉身就要嚷。
花三郎忙道:“小紅姑娘,有人上這兒來找過我嗎?”
小紅一怔:“有人上這兒來找您?誰呀!”
這表示沒有。
花三郎道:“呃,我是來問問,既然沒有,那我就不多打擾了,改天再來看南宮姑娘。”
說完了話,他要走。
小紅象一陣風,也委實帶著一陣香風,繞過來攔在他身前:“您怎麼能走。”
花三郎道:“我……”
只聽南宮玉的話聲傳了過來:“是花爺嗎,還不快請花爺上來。”
小紅道:“聽,您能走嗎,您這不是誠心讓婢子捱罵嗎?”
花三郎暗暗一聲苦笑,只好由小紅帶路,行向小樓。
登上了小樓,南宮玉笑靨相迎:“可是好些日子沒見花爺了,今兒個是什麼風啊。”
花三郎還沒說話。
小紅嘴快:“您還說呢,要不是您喊得快,花爺問過一句話就要走了。”
“呃!怎麼回事兒啊?”
“花爺問有沒有人上這兒來找過他,婢子剛說聲沒有,花爺扭頭就要走。”
南宮玉凝目望花三郎:“這又是怎麼回事,誰會上我這兒來找您哪。”
花三郎道:“不瞞姑娘,我有個朋友的女兒失蹤了,聽我那個朋友說,她是來找我的,我以為她會上姑娘這兒來,所以……”
“呃!哪位姑娘,她知道您認識我?”
“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怎麼能不讓朋友知道。”
“花爺真會說話,那位姑娘既是來找您的,您認識的人,可不只我南宮玉一個啊。”
“還有項爺那兒,我正準備去呢。”
“我不是說項爺那兒,要找您的人,誰不知道該上肖府去找。”
花三郎只覺臉上一熱,窘笑道:“姑娘開我的玩笑了。”
南宮玉適可而止,笑笑道:“那位姑娘既是來找您的,怎麼說她是失蹤了呢。”
“這個……是這樣的,她跟她父親寄居在西山一座廟裡,今天一早她父親發現她不見了,找遍西山不見她的蹤影,只是猜想她可能進城來找我了。”
“呃!原來是這樣啊,姑娘多大了。”
“有十六七了。”
“這麼大了,那什麼事都懂了,迷不了路的,您幹嗎這麼著急呀。”
“我那個朋友只這麼一個女兒,他知道京裡亂,怕她出了什麼差錯。”
“倒也真是,京裡龍蛇雜處,什麼人都有,這樣吧,您告訴我一下,姑娘姓什麼,叫什麼,長得什麼模樣兒,我託人給您找找。”
“她叫玲瓏……”
接著,花三郎把玲瓏的長相告訴了南宮玉。
靜靜聽畢,南宮玉深深一瞥:“玲瓏,定然是個玲瓏剔透的姑娘,長得又那麼美,也一定是個愛煞人的女兒家,您放心吧,只要找著她,我一定把她留在我這兒,不會讓她去亂跑了。”
花三郎道:“謝謝姑娘,我還要上項爺那兒去一趟……”
“您要是沒別的事,就別急,我找個人去給您跑一趟。”
“不了,我見項爺還有點別的事。”
“那我就不敢耽誤您了。”
“我告辭了。”
花三郎匆匆下了小樓,小紅代主送客,送走了花三郎,回到小樓上,南宮玉當即就下了令:“小紅,通令十旗,全力找尋玲瓏。”
“是!”
花三郎說去項剛的霸王府,真去了項剛的霸王府。
能進項剛霸王府,不必經過通報的,恐怕只有兩個人,一個是姑娘南宮玉,一個就是花三郎了。
陪花三郎往裡走的項霸王貼身護衛魯俊,老遠就扯著喉嚨嚷嚷上了:“爺,花爺來了。”
項剛從書房裡迎出來,又把花三郎拉進了書房,一手緊握著花三郎的手,另一手拍上了花三郎的臂膀:“老弟,今兒個是什麼風,把你吹到我這兒來,案子辦得怎麼樣了,有眉目了麼,是不是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啊?”
花三郎笑笑道:“項爺,能讓我坐下喘口氣麼。”
項剛大笑,拉著花三郎坐下,容得花三郎坐定後,魯俊獻上了茶,項剛才又問:“喘幾口氣了?”
花三郎笑笑道:“項爺,案子多少是有點眉目了,不過目前還沒到勞您大駕的時候,而且我今天來,也不是為案子來的。”
“呃,那你是為什麼來的?”
“先問問您,有沒有人上您這兒來找過我?”
“誰上我這兒來找你,沒有啊。”
“那我就有件事要請您幫忙了。”
“老弟,究竟是怎麼回事?”
花三郎把玲瓏失蹤的事,該瞞的瞞,該說的說,告訴了項剛。
靜靜聽畢,項剛皺了眉:“怎麼會有這種事,這位姑娘也太任性了。”
“就是說啊。”
項剛目光一凝,道:“老弟,你別隨聲附和,以我看這內情恐怕還不單純呢。”
花三郎一點就透,心裡一跳,他裝了糊塗:“怎麼個不單純法。”
項剛道:“我這麼說吧,如果我是那個小姑娘,碰上你這麼個人兒,我也會什麼都不顧,離家出來找你啊。”
花三郎強笑道:“就知道您會有這麼一說。”
“恐怕還真讓我說對了。”
花三郎搖頭道:“真要命,我剛上南宮玉姑娘那兒打聽過,南宮姑娘居然也有這麼點意味。”
“足見英雄所見。”
“項爺,她叫我叔叔啊。”
“奈何你這個叔叔太年輕了點兒。”
花三郎苦笑道:“項爺,我那位韓大哥,他只有這麼一個寶貝女兒,如今人都快急瘋了。”
“你的侄女兒就是我的侄女兒,你跟他一樣急,我跟你一樣急,魯俊!”
魯俊躬身道:“爺!”
項剛道:“該讓他們知道的,都讓他們知道一聲,傾全力給我找這位玲瓏姑娘。”
魯俊恭應一聲行了出去。
花三郎道:“項爺,有幾分希望?”
“我這麼說。”項剛道:“只要這位姑娘是來京城了,現在京城裡,絕沒有找不到的道理,不出三天,我把個玲瓏姑娘交給你就是。”
花三郎放心了,因為他知道,玲瓏必來京城,必在京裡,他又坐了沒多久就告辭了。
項剛留他喝酒,他以辦案為由婉拒了。
項剛送他到大門口,再次保證,只要玲瓏確在京裡,三天之後定然還給他個玲瓏。
有這一頭,花三郎已經夠放心了,何況還有他不知道的一頭,南宮玉已經通令了她手下的十旗。
花三郎去會韓奎,韓奎去打聽玲瓏的消息還沒回來,他把已託人的事,交代了韓奎的朋友,囑他轉告韓奎,然後他沒等韓奎就走了。
這一走,花三郎他又沒處去了,好不容易想上一趟西山,不料在西山碰見韓奎又折了回來,如今事雖已告一段落,但是再讓他上西山去,他已經提不起興趣了。
看看天色,經過這幾個地方一折騰,天色可也不早了,有的店鋪,人家都已經掌了燈了。
上哪兒去?
花三郎他居然找家客棧住了進去。
有事則長,無事則短,花三郎原想一覺睡到明天,這樣時間就好打發了,那知道初更過後剛睡著,查店的來了。
查店不為別的事,居然是為找姑娘玲瓏,來的還居然是西廠兩個番子。
兩個番子很精明,辦事也認真,沒查著姑娘玲瓏,竟看著花三郎可疑,著實盤問了一番,把花三郎盤問煩了,一沉臉道:“我姓花,叫花三郎,項總教習、陰督爺、肖家父女都認識我,你們找他們去問問我是幹什麼的。”
沒見過人,可聽過名,尤其花三郎一口氣報出這麼多位,那就假不了,兩個番子馬上嚇白了臉。
人家是來幫他找人的,即使是打擾,花三郎也容忍了,只交代兩名番子,他在辦案,不許對任何人洩露在客棧裡碰見過他,然後就放走了兩名番子。
放走了兩名番子再躺下,慘了,睡意了無,睡不著了。
花三郎是既急又氣,奈何越急越氣越睡不著。
這麼一來,時間更難打發了,總不能坐對孤燈,苦坐一夜啊。
不知道什麼時候,花三郎迷迷糊糊的睡著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被敲門聲吵醒了,進來的是送水的店小二,一問時辰,花三郎笑了,敢情已是第二天下午,多餘的時間已打發過去,起來漱洗漱洗,正好赴約,這算是因“禍”得“福”了。
“客官,您是外頭吃?還是小號將就?”
剛睜開眼,哪吃得下,花三郎答聲“免了”,漱洗過後,結了帳就離開了客棧。
進了瑞祥鞋店,人家的生意照常,夥計還是那兩個,老掌櫃的還是羅英。
老掌櫃跟兩個夥計對他比以前更客氣。
羅英經由地道,把他帶到了老地方,花廳裡見著了齊振北,齊老三含笑拱手:“三少真是信人。”
花三郎答禮道:“該由我來說這句話。”
分賓主落了座,花三郎道:“不知道貴會打算怎麼幫我的忙?”
齊振北臉色微趨凝重,道:“我們已打算把個人交給三少。”
花三郎心頭一震道:“這……”
“三少,我們也不願這麼做,但是隻有這條路可走。”
的確,不這樣花三郎他難以交差。
花三郎沉默一下道:“貴會幫我的忙不小,給予我的不少……”
“不,只能說,我們已蒙三少手下留情。”
“齊老這話不對,要不是為著大局,花三郎寧可不交這差。”
“不為除賊咱們都不會上這兒來,也就不會有這種事了。”
“說得是,請放心,貴會怎麼把人交給我,稍待時日,我就怎麼把人交還貴會。”
“不敢瞞三少,這正是我們一點不情之請,因為交給三少一個不重要的,當不了事,交出一個重要的,我們又損失不起……”
花三郎一驚道:“貴會打算把誰交給我?”
“一名旗主。”
花三郎心頭猛震,急道:“這怎麼行……”
“三少,只有這樣的份量,才能讓您順利交差,其實,只要三少能把人再交還給我們,就是我們會主親自跟三少去,我們又有什麼損失!”
薑是老的辣,齊振北這是拿話扣花三郎。
花三郎何許人,焉能不懂,遂道:“請代我致意貴會主,異日但能誅除劉賊,皆貴會今日所賜。”
“三少說這話就見外了,我這就把人叫進來。”
齊振北說完話,舉手拍了兩下。
花廳裡走進一人,看得花三郎一怔,這不是金如山嗎?但是花三郎馬上就知道他是誰了。
果然,進來的這位含笑拱手:“久違了,金如海見過三少。”
這位就是金如山的孿生兄弟,冒充陳鐵口的那位。
花三郎忙答一禮道:“金老……”
齊振北道:“三少,這位是齊振北的五弟,‘鐵血除奸會’的五旗主。”
花三郎心頭又一震,道:“金老,實在太委屈了。”
“不然。”金如海道:“我們這麼做,還有另一用意,這也是我自願的,想藉著我,扳倒我那個兄長。”
花三郎一怔急道:“金老,令兄仍念手足之情,他只不過是一時糊塗,若是這樣讓他被劉賊所害……”
那是幾近殘酷,也似乎滅絕人性,不過花三郎沒好說出口。
金如海神情一黯道:“我知道,這麼一來,我那位兄長十九必死。可是三少不知道,就連項剛都不知道,他等於是劉瑾的副手,經由他害死過多少忠臣義士1我若是不除掉他,叫我何以對金氏一門列祖列宗,我這麼做,也等於是讓他少作點孽啊。”
花三郎失聲道:“有這種事!”
“這種事,除了劉瑾,再有就是我知道了。”
“可是令兄是個不諳武技的人……”
“三少應該知道,心智,有時候比武功還要可怕,那是殺人不見血啊。”
花三郎默然。
他不能不承認,這是千真萬確的實情。
金如海吸了一口氣,話鋒忽轉,道:“三少,這等於親手殺了自己的胞兄,我本不惜死,但是我還有我的事,我不能死。”
花三郎一定神,道:“請放心,我願拿華劍英三個字擔保,一定毫髮無損的救金老出來。”
“毫髮無損我不敢奢求,只求別讓我不能動,我就知足了,我不能落個殘廢。”
花三郎還待再說。
金如海道:“三少,不用再說什麼了,咱們什麼時候走?”
花三郎道:“金老如果沒別的事,咱們現在就走。”
金如海道:“三少在哪兒抓到我的,還有我的同黨呢!這些問題,三少都想好了嗎?”
花三郎道:“這些問題好辦……”
金如海道:“可是答得不對,那是三少給自己找麻煩,如果三少不急,可以等初更時分,再抓我到東廠去。”
“初更時分?”
金如海道:“初更時分,三少可以帶幾個人直闖金家,我就在金家內室的大衣櫥裡恭候。”
花三郎聽得心頭連震,道:“倘使金老堅持如此,我可以等。”
金如海道:“那麼我先告辭,初更時分咱們金宅見。”
他抱拳一禮,飛身而去。
花三郎沒來得及答禮,坐在那兒胸中血氣翻騰,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齊振北道:“就請三少留下便飯。”
花三郎一定神,站起來道:“謝謝,不打擾了,我還要去作些安排。”
齊振北跟著站起道:“既是如此,我就不便強留了,老九,送三少出去。”
羅英答應一聲道:“三少,請。”
花三郎望著齊振北,肅穆地道:“請代為轉奉貴會主,象金老這樣大義凜然之人,華劍英無論如何也會保全他。”
齊振北一抱拳道:“齊振北謹代敝會主,謝過三少了。”
花三郎沒再多說,轉身行了出去。
從花廳後頭,嫋嫋走進了南宮玉,身後跟著的是老車把式跟小青、小紅。
齊振北躬身叫道:“姑娘。”
南宮玉象沒聽見,怔怔地望著花三郎剛走出去的花廳門。
花三郎又進了項剛的霸王府,項剛正在廳裡吃飯,一見花三郎立笑著站起:“老弟,別那麼性急好不好,哪有這麼快。”
花三郎道:“項爺,我不是來聽消息催您的。”
項剛道:“那正好,我正愁沒個人陪我喝酒呢。”
項剛一把把花三郎拉坐下。
花三郎微微一笑道:“到今天總算可以喝一杯了。”
魯俊、蓋明忙為花三郎倒酒,跟項剛乾過一杯之後,花三郎道:“項爺,這回是為公事,我是碰上棘手難題了,來求項爺給個指示。”
“指示,你要什麼指示?”
花三郎道:“我有確切證據,證明那位金老跟我要偵查的那幫人有勾結,您說怎麼辦?”
項剛臉色一變:“我先問一句,證據在哪兒?”
“就在那位金老家中。”
“確實有?”
“確實有。”
“那你還跟我要什麼指示,抓就是了。”
花三郎道:“九千歲那兒……”
“我扛了。”
“那何如項爺跟我一塊兒去。”
“固所願也,走。”
項霸王推杯欲起。
花三郎伸手按住,道:“不急,項爺。”
“怎麼說,不急?”
“初更時分到達金宅就行了。”
“初更時分?這是什麼意思?”
“去早了,證據還沒到,不但是白去,而且是打草驚蛇!”
“你知道?”
“不調查清楚,我敢來找您嗎。”
項剛欠起的身子.又坐了下去。
“項爺。”花三郎笑道:“皇帝不差餓兵,等酒足飯飽之後再去抓人,不是更有情趣嗎。”
項剛咧嘴笑了:“對,喝,蓋明,再拿酒來。”
蓋明沒動,道:“爺,待會兒抓人,有沒有我們的份兒!”
項剛還沒說話,花三郎已然道:“項霸王出動,怎麼會沒有貼身護衛的份兒!”
蓋明來了,一躬身道:“謝謝您,花爺,我給您拿酒去。”
蓋明象一陣風似的奔了出去。
花三郎笑了:“好呀,不讓去就不給酒喝。”
蓋明還真快,轉眼工夫就扛著一罈酒回來了。
這一席酒,花三郎跟項剛都盡了興,看看時候差不多了,兩個人推杯而起。
魯俊忙道:“爺,帶不帶您的‘八寶銅劉’?”
項剛道:“滾你一邊去,殺雞焉用牛刀。”
魯俊咧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