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陵恍道:“原來其中還有這麼多的文章,我竟然蒙你看中,甚感榮幸,只不知目下你施術不成,有沒有危險?”
艾娜愁泛眉梢,道:“當然有危險啦!”
她用手指指地上的油燈,又道:“此燈的火焰,目前與我的心靈相合,一旦熄滅,我的生命之火,亦將隨之而滅了。”
沈陵吃了一驚,道:“這等生死大事,你説來卻輕鬆得很呢!”
艾娜苦笑一下,道:“你要我怎麼辦?哭也沒有用呀!”
沈陵關切地道:“要如何才能解除這種危難?這盞燈遲早都會熄滅的呀!”
艾娜眼中射出偷悦光芒,嚅嚅地道:“你不把我當作邪惡的人,我十分感激。”
沈陵苦笑道:“別説這種不關痛癢的話,咱們先解決問題要緊。”
艾娜道:“只要此燈燈油點盡而滅,我就沒事了。”
沈陵道:“換句話説,假如不是油盡而熄滅,你的性命就將不保了?”
艾娜點點頭道:“是的。”
沈陵道:“那麼咱們把此燈藏起來,既不讓別人發現,亦不讓風吹熄,這樣就可度過難關了。”
他轉眼四望,立刻又道:“來,把柴草堆起來,將燈放置在牆角落。”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忽然如此緊張,但他隱隱感到事情好像不大妙,必須迅速行動爭取時間。
艾娜和他擠到這間小屋子最裏面,把牆角的柴草清除,騰出一塊小小的空間,以便放置那盞油燈。
沈陵道:“你去把油燈拿來。”
艾娜依言而去。
沈陵又囑咐道:“小心點,可別掉落地上。”
話聲未歇,突然一條黑影,挾着一陣怪風捲了進來。
那盞發出綠光的油燈倏然熄滅。沈陵心頭方自一震,便已感到艾娜變軟的胴體投入自己懷中。
他心知不妙,立即將她抱緊。
黑暗中一陣勁風向沈陵撲到,勁風中並帶有一陣強烈奇怪的氣味。沈陵立刻知道這是獸類的氣味。
於是揮掌掃拍,他揮掌之時,卻並不按照對付人類時的部位出手,鐵掌到處,發出“砰”
的一聲,接着就是猛犬負創的慘號,以及犬身落地時的聲響。
於此時,他心念電轉,轉身一掌擊在牆上,“蓬”的一聲,木屑紛飛中牆上已現出了一個洞穴。
他正待抱着艾娜從洞中竄出,以免被敵人所困時,猛見門中出現數支火把,將屋內照得通明。他本能地把懷中的艾娜抱緊,矮下身形背牆而蹲,打消了由洞中出屋之念。因為他情知自己一旦穿洞而出,必將遭到屋外之敵攔截,倒不如在屋內伺機待敵。
就在他凝神運功準備隨時反擊時,門口突然傳來一個沉勁的口音,道:“好傢伙,又被跑掉啦!”
沈陵聽出此人語氣中隱含憤怒,似乎並非詐語,心中大為奇怪,難道對方看不見自己與艾娜?
好在他今晚奇怪之事見多了,正所謂見怪不怪,姑且相信對方看不見他們,仍然蹲着不動。
門外稍遠處另有人應道:“哦?那麼快?咱們的狗呢?”
門口的人恨聲道:“大黑倒在地上,不知死了沒有?”
門外立刻響起三下短而急促的哨聲,一時聽不出是哪一個人發出,屋後數丈外也隨即傳來哨聲,遙遙相應。
沈陵知道對方已發動四面包圍,以哨聲通知屋後的同伴,注意攔截逃走之人。
由於屋後亦傳來哨聲,因此他深信這不是對方的詭計圈套。
可是他不明白的是,他將艾娜抱在懷中矮身蹲在牆腳,也看得見門口的人影,為何那人竟看不見自己?何況屋內十分明亮,地方又小,誰都能夠一覽無遺。
他沉住氣不動,只見一個高大的人提刀進來,此人的目光甚至不曾向牆腳掃瞥,一直俯視着地面。
此人來到猛犬倒卧處,道:“厲害,大黑的腦袋迸裂,已經氣絕斃命啦!”
門外之人道:“那個傢伙在黑暗中竟能一掌擊中大黑腦袋,難道他竟有在黑夜中視物的本領?”
已入屋的大漢道:“假如他不知道大黑是條猛犬,遭襲之時,出掌必定過高而被大黑咬傷。可是大黑向來悶不作聲且行動如風,那人發覺受襲之時,焉能知道是條猛犬而不是人,由此可知,那人必有夜間視物之能。”
門外之人道:“目前四下包圍的人尚無迴音,可見尚未發覺那傢伙的蹤跡。現大黑已死,咱們恐怕更難道捕得到了。”
入屋的大漢搖了搖頭,瞥了地上的大黑一眼,走出了門外,兩支火把亦已移開門口,變成外面光亮屋內黑暗的形勢了。
沈陵透了一口氣,長身而起。
但仍然緊摟着身軀發軟的艾娜,他滿腹狐疑地向外察看。
屋外的兩人在火光下,連面貌都看清了。
只見那個不曾入屋之人,年約四旬左右,眼光鋭利而含威凌,身穿夜行服,手中提着口弧形利劍。沈陵覺得這人很面熟,用心一想,突然記起此人正是早先帶着一隊錦衣衞士,在城門搜查過往人車,後來又把車伕小八子和陳家媳婦逮走的李隊長。
此人的機智冷酷,沈陵印象甚深,所以目下雖然裝束完全不同,還是被他認出來。
李隊長恨恨地道:“這個沈陵真有一套,難怪東廠方面,連二夫人和冷大人都未能收拾了他。”
另外那個高大漢子道:“李大人放心吧!憑咱們錦衣衞之力,要抓一個這種年輕沒有經驗的小夥子,就算他武功再高,亦不是什麼難事,何況東廠方面,聽説連狂獅荊若天大人也給驚動了。”
李隊長噓了一聲道:“別提到他老人家。”
他沉吟了一下,又道:“奇怪,咱們那麼多的人手,居然還沒有發現那傢伙的蹤跡,真想不通他是用什麼方法逃出咱們的包圍網?”
高大漢子道:“他可能還躲在包圍圈中,咱們再搜一次如何?”
李隊長道:“咱們有一度借那大黑嗅覺,偵知沈陵已落在咱們包圍中。可是他突然又失去了影蹤,化了很多時間才追到這裏,大黑之死,證明它的確找到了他。然而他又像上次一樣突然消失了,以我的判斷,他可能早巳遠飈千里了。”
高大漢子倒沒有堅持,點點頭道:“既然如此,咱們就不必浪費氣力啦!只不知李大人何故又不下令收隊?”
李隊長嘆口氣道:“韓大人你哪裏知道,咱們這次出動了十六人,可説是全衞的精鋭盡出,卻居然連敵人的影子也沒見到,還損失了靈犬大黑,兄弟有虧職守,只好等魏大人駕到再作處置了。”
被稱為韓大人的大漢沉吟一下,才道:“追捕要犯,誰也不能保證一定成,李大人何必耿耿於懷呢?”
李隊長道:“話是不錯,但這次卻不一樣。”
韓姓大漢道:“有何不同?”
李隊長道:“這個沈陵本是不足輕重的人物,但突然間為了某種原因,變得身價百倍,成為廠衞雙方都急忙搶到手的要犯。因此我們後來才會大批出動,傾力捕搜。”
韓姓大漢稍稍壓低聲音問道:“李大人能不能把內情稍為透露一點呢?”
李隊長歇了一下,才道:“據説這沈陵與天堂鳥有關。這消息一傳出去,東廠大為震動,立即派所有高手大肆搜捕那沈陵。”
姓韓的大漢訝道:“天堂鳥是什麼東西?它是鳥名麼?”
李隊長道:“兄弟也不知道,可能是某人的名字。”
他突然壓低聲音,道:“假如我知道天堂鳥是什麼東西,沈陵老早就成為掌中之物啦!”
姓韓的大漢更為驚訝,道:“這話怎麼説?”
李隊長道:“因為我前幾天早上由於另一件大案子,奉命把守城門,盤查來往人車,抓到一個趕車的小夥子,當時從他口中,便聽到‘天堂鳥’之名。當時我根本不知天堂鳥是什麼,未加註意。”他停歇了一下,又道:“後來我又抓到一個女的,經過審訊之後,昨天才結案並將全案移送。韓大人也知道咱們規矩是到移案之時,才將原始詳細口供一併送出。因此到了下午時分,魏大人才看到這份口供。於是其中那一句‘天堂鳥’登時像魔咒一樣,不但魏大人驚訝的跳起來,還霎時傳到東廠那邊。那個趕車的叛黨小八子馬上被提訊,東廠方面的高級人物也參加了。”
韓姓大漢駭然道:“天堂鳥三個字竟有那麼大的魔力麼?”
“誰説不是?”
李隊長苦笑道:“咱們一直審訊到半夜,才用一種邪門手法,使小八子吐露真言,牽涉出沈陵的名字。魏大人一聽,還以為自己無意中把要犯殺了,因為他曾允許狄三娘帶走沈陵並予處死。於是連忙親自己出馬去找狄三娘,誰知道狄三娘已跑掉,還發現沈陵未死。”
韓姓大漢問道:“魏大人可曾見到沈陵?”
李隊長道:“那倒沒有,但跡象顯示,沈陵並未死。”
韓姓大漢道:“什麼跡象?”
李隊長道;“一是沈陵的屍體遍尋無着。二是狄三娘卷帶衣物棄職逃跑,假如她已遵命殺了沈陵,何須逃跑?三是魏大人搜查時,發現有人逃走,雖沒追上,但確知逃走之人絕非是狄三娘。”
韓姓大漢道:“以魏大人之神通,逃走的人不是狄三娘,應該不會看錯。不過這個人能在魏大人眼皮下逃走,應該不是等閒之輩。”
李隊長道:“那是當然,所以魏大人才擺出這種陣仗,不然的話,抓一個小小叛逆,何須勞師動眾。”
他們沉默下來,但仍未離開。
沈陵仍然依牆而立,並且還是以艾娜的的嬌軀擋在自己前面。可是對方依然沒有發現他們,可見艾娜實在大有古怪。
如果不是對方詐作未見,那一定是艾娜那一身黑衣有着不可思議的力量,得以瞞過敵人的目光。
依在他懷中的艾娜,突然扭轉身對着他,沈陵沒有絲毫佔便宜之心,然而艾娜終究是個美貌少女,他豈能全然無動於衷?
兩人面龐相對,沈陵毫不猶豫,吻在她的兩片櫻唇上。艾娜起初輕輕掙扎一下,旋即緊緊摟着他,丁香暗吐,也生出反應。過了好一會,他們的嘴唇才分開。艾娜在他身邊,悄聲道:“我本是有話要告訴你的。”
沈陵一聽,登時感到很不好意思,因為他竟然會錯了意,以為她向自己獻上香吻。
艾娜又道:“我平生還沒有被男人親熱過,你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
沈陵記得她説過油燈熄滅便是絕命之言,所以懂得她所謂“最後一個”的含意。
艾娜接着又道:“剛才我想告訴你,便是有關門口那兩個錦衣衞高手之所以逗留不去,乃是在等候魏二爺前來。”
沈陵輕聲問道:“他們知道你我躲在屋內麼?”
艾娜搖搖頭,在他耳邊道:“那倒不是,魏二爺有一次與家母閒談之時,曾經提到他獨創的搜捕手法,乃是以這頭猛犬為中心,配以兩名高手緊跟着。在中心四周共有三層包圍網,魏二爺親自把守最外面的第三層包圍網。”
沈陵附耳問:“第三層包圍網必定擴張得很大,如何把守得住?”
艾娜道:“當時家母也這樣問他,魏二爺説第三層包圍網其實是他和四五個最強的高手,迅快繞圈奔馳,由於他們已訓練有素,所以在奔馳之時,銜接的十分嚴密,最高明的敵人,亦無法悄悄逃出網外。”
沈陵道:“原來如此,難怪門外這兩人守候不去,一定是等到接獲訊號,便趕去前後夾攻。”
艾哪道:“沒錯,假如我們仍留在此地,魏二爺遲早會來調查情況。”
沈陵道:“他們剛才沒有發現咱們,是不是你使的手段?”
艾娜道:“是的,我這一身衣服,在跳躍不定的火光下,看來好像一塊陰影,但只怕魏二爺來到之後,再加查看,那時必定會發現你。”
沈陵道:“你的意思到底是説你身體比我細小,所以無法遮蔽得住我呢?抑或是魏濤看穿你這種障眼法的本事?”
艾娜道:“我的意思是指無法把你全身完全遮蔽。”
他們互相附耳悄言,所以門外的人,毫無所覺。
沈陵道:“讓我想想看如何應變。”
艾娜道:“我反正已活不成了,你可趁魏二爺未到之前,儘快獨自突圍。”
沈陵沒有回答,對於這個美麗少女的不幸命運,他內心深處不知為何竟然泛起了歉疚和憐惜之情。
屋門外的李隊長和韓姓漢子,鋭利的目光四下掃射不已。
他們已將火把插在地上,照亮了周圍數丈之內。
突然間,一道人影宛如閃電般射到,落地現身,乃是個錦衣大漢,相貌威嚴,左手提着一口連鞘長刀。
李、韓二人一同躬身行禮。李隊長道:“魏大人,大黑已被敵人擊斃了。”
魏大人鼻中重重的哼了一聲,作了手勢,韓姓大漢立刻拔起一具火把,伸入門口,讓他查看。
那頭龐大的黑褐色的惡犬仍然倒在原處。
魏大人瞧了一眼,目光便射向屋內四處。
他首先看到牆上的洞穴,濃眉皺了一下,接着目光又掃過屋右角的一片陰影。
李隊長道:“這個敵人動作如電,一舉手擊斃了大黑,隨即震破土牆逃走,卑職等雖立即發出訊號通知攔截,同時點燃火把,卻仍然連影子也沒看見。都怪卑職等無能,誤了要機。”
魏濤魏大人道:“以你們點燃火把的速度,這名逃犯除非是擊穿土牆之同時,人隨掌走,躍出屋外,不然的話,你們斷不會連影子也沒看見。”
他停歇一下,又道:“不過,據本座所知,沈陵身手雖然極佳,但還未達到這種境界,因此,除非咱們追錯了人,不然的話,沈陵應該仍在屋內。”
李、韓二人駭了一跳,連忙遊目查看。
魏大人又道:“但他顯然已經遠遁,這就使人感到莫測高深了。”
李、韓二人聽了他後面的話,才鬆一口氣,收回驚疑的目光。
李隊長道:“大黑向來萬無一失,既然能追蹤到此處,並且被人擊斃,可見得它襲擊的必是沈陵無疑。”
魏大人尋思了一下,才道:“此事大有蹊蹺,目前包圍陣法尚在運轉,他除非背插雙翅,否則一定還在咱們包圍圈之內。”
他將目光落在李、韓二人身上,峻聲道:“你們仍然留守此地,提高警覺,本爵再行搜查包圍陣法內的每一個地方。”
李、韓二人躬應是,魏大人轉身而去。
韓姓大漢又將火把插在門外地上。
屋角內的沈陵和艾娜仍然相擁倚牆而立,艾娜的面色雖然顯得比平時還要蒼白,但她眉宇和美眸中卻閃耀着一種奇異的光輝。
面面相對,艾娜突然微顫了一下。
沈陵在她耳邊悄聲問道:“你覺得冷麼?”
艾娜搖搖頭,也悄聲道:“我已熬慣寒冷,所以只穿這一件特製的黑色衣服就夠啦!”
沈陵輕聲道:“你心裏會不會怪我?”
艾娜在他的懷抱中,感到平生未曾有過的刺激。尤其他口氣眼色中無限温柔和關心,這正是她心中嚮慕渴想的東西。
“不,我為什麼要怪你?”她由衷地道。
沈陵一時感到無從説起,想了一下道:“我情急之下摟住你,我怕你會怪我,認為我不懷好心,藉機對你施以輕薄。”
艾娜心中在吶嘁:你哪知道我卻願意受你的輕薄啊!
她心中雖是千肯萬肯,卻不能説出來,悄聲道:“我明白你的用心,怎會怪你?”
她極希望他再吻她一次,因為她實在未能忘情於剛才熱吻的滋味。
沈陵轉移了話題,道:“那個魏濤提督,老練狠辣,實在是個不好應付的人。”
沈陵將話題扯回現實方面,頓時使她那股迴腸蕩氣的遐想消散了大半,心中暗暗嘆息。
“是的,這個人很難應付。”她應道。
沈陵沉吟道:“咱們目前還在羅網之中,雖然暫時已瞞過他們的耳目,但只怕他們一直堅持到天亮,或者另外又弄一頭惡犬來。”
艾娜閉上雙目,面龐偎貼在他胸前,感覺到他規律性的心跳,使她芳心撩亂。
在此之前她曾與沈陵談過不少話,已充分了解他是個忠義之士,並非貪生怕死之輩,尤其是他的守禮君子風度,雖説有點令她失望,但另一方面,卻使她生出敬佩之隋。
這種種的情緒集合起來,沈陵便變成她願把身心奉獻寄託的對象。她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對異性發生過這般傾仰愛慕之情,但覺又甜蜜又苦澀。
夜風吹掠過外面的曠地,發出單調的聲音,亦令人感到寒冷和悽寂。
她在沈陵懷中顫抖了一下,喃喃地道:“抱住我……我怕……”
沈陵略略加點力氣,同時暗暗揣測她話中之意。以她這種既有武功,又有邪法的女孩子,還有什麼事能令她感到害怕畏懼呢?
不過沈陵卻沒發覺,這個少女目前與別的女孩子並無不同,顯得那麼脆弱,極易摧折,因此不由激起了保護她的豪情,以及温柔的憐惜之情。過了一陣。
艾娜從温馨而又淒涼的情緒中回醒。
她側耳聽了一下,道:“外面雖是強敵環伺,羅網高張,然而我心中卻在想着一些瑣碎不關緊要的事。”
沈陵柔聲道:“那是你賦性超脱的關係。”
艾娜笑了一下,道:“此話聽起來真舒服,假如能夠和你長相廝守,一定是很快樂的事。”
沈陵苦笑道:“幹我這一行的,任何人和我在一起,只有吃虧倒楣,談不到樂趣。”
艾娜道:“你從不為自己打算過麼?”
沈陵淡然一笑,道:“在未乾這行工作之前,我的所作所為,都是為自己,我曾積財千萬生活多彩多姿。自從幹了這行之後,我的觀念與想法變了。我們組織中的人,個個都能灑熱血拋頭頗,與禍國殃民的奸賊鬥爭,為天下蒼生盡一分心力,從不計較個人得失。”
艾娜聽了,輕輕嘆息一聲。
“抱歉!我不該説得如此冷酷決絕,其實我並非是天生心腸冷硬的人。”沈陵歉然道:
“你曾説過一句話,使我非常擔心,你是否記得是哪一句話?”
艾娜想都不想道:“是不是燈火熄滅我命也隨之告終的話?”
沈陵道:“正是,你的確非常聰明。”
艾娜道:“那一盞油燈,乃是經過多年祭煉的一件法器,剛才我施法之時,已將本身元靈融化入火焰中,所以施法不成,元靈隨火焰熄滅消散,我便沒有活的希望了……”她停歇一下,又道:“我知道這話你聽起來,定必感到玄奇詭怪而難以置信。但你要知道,在這世上除了可觸可見的實體之外,還有很多杳冥無跡的力量,神靈鬼魅之説,雖然難以證實,但我自幼習法,卻已修煉成超越常人的精神力量,所以能夠製造出很多奇怪難測的現象。”
她這麼一解釋,沈陵聽了,感到果然很有道理,至少她不是以無稽的玄怪的理由來解糊那些不平常的現象。
艾娜又道:“這些話你信與不信,都不要緊,但我的元靈曾融入燈火焰中,目下已隨風消散這件事,卻一點不假,我的生命已快到了盡頭。”
沈陵驚道:“難道沒有辦法解救麼?”
艾娜道:“沒有啦!我已失去了延續生命之火的力量,如何還能活得下去?”
這話雖然極玄,卻使人感到不能不信。
沈陵一時真不知如何安慰她才好,因為在他懷抱中這個温暖香滑的肉體,正藴藏着耀人眼目的青春光彩,但卻如一現的曇花,瞬息便將凋萎消逝。叫人覺得難以相信,復又十分為她悲哀。
他的雙手突然在她的胴體上游動捏拿,艾娜微微顫抖,玉頰紅豔宛如桃花。最後他的一雙手在她胸前雙峯停住,但覺彈性絕佳,幾乎留置不住。他這樣做法並非是情慾之故,但後來卻不免引起了情慾的反應。
艾娜喃喃道:“你是我生命中第一個男人,但也是最後的一個,這樣也好,省得我時時想念你。”
沈陵見她一往情深,大為感動,道:“像你這樣青春美麗,又是活生生的,我真不敢相信你將要離開這個世界。”
他輕輕吻她一下,又道:“我剛才甚至懷疑不是真實的事,所以動手撫摸一下,誰知你果然是有血有肉的真人。唉!我真不知怎樣説才好?”
艾娜卻顯得平靜和温柔地道:“這是早已註定了的命運,誰都無可奈何。”
沈陵突然問道:“假如我去找艾神娘,有沒有用處?”
艾娜搖頭道:“沒有用,她絕不肯輕饒我一命的!”
沈陵道:“我只要知道她有沒有法子使你不死?”
艾娜道:“有是有,但她絕對不肯饒恕我,你不必妄想。”
沈陵心知一時無法使她已經根深蒂固的想法改變,目前最要緊的事,就是設法脱身出困,儘快去找艾神娘,至於成不成,到時再説。
假如他獨自一人強行突圍,沈陵極有把握,縱使魏濤親臨,亦攔不住他,可是目前卻多了一個生命之火即將燃盡的艾娜,所以必須秘密脱困。他對艾娜煉有障眼法已深信不疑。因此,只要她有能力相助,相信定能秘密脱困而出。問題是她生命能支持到什麼時候?還有沒有餘力可助自己?
此念一生,立即構思好步驟,決定以某種強大的刺激,使她支持下去而不陷於自我崩潰的境地。
他在艾娜耳邊輕聲道:“你可知道我等一會將要怎樣做法?”
艾娜搖搖螓首,道:“我不知道。”
沈陵沉聲道:“等你不行了之後,我便隻身放手殺出去。”
艾娜大驚,道:“哎!他們人數眾多而且高手如雲,你孤身一人,怎能殺得出重圍?”
沈陵道:“縱使無法殺出重圍,至少亦可搏殺他們一些人。”
艾娜嬌軀微微發抖,可見她心中甚為震駭。
沈陵又道:“假如我幸而殺出重圍,我必將前往貴教神壇找你母親艾神娘算帳。”
艾娜身子一震,道:“不,你千萬不可去找她!”
沈陵語氣極為堅決地道:“我非手刃她不可,並且還要剷除貴教的山門!”
艾娜花容失色,道:“唉!她的法力天下無雙,最厲害的武林高手,亦敵不過她。”
沈陵道:“我意已決,你不必再勸我。反正你已經喪生,我縱使不敵而亡,到陰間與你相聚,也是好的。”
艾娜道:“人死不能復生,你怎可如此不愛惜生命?”她突然若有所悟,沉吟一下,才道:“奇怪!我到現在還沒有失去力量,或者可以助你一臂之力,逃出魏大人的天羅地網。”
沈陵的目的正是要激發她的求生意志,現在她已有了一個奮鬥的目標,暫時大概可以保住性命。
艾娜離開他的懷抱,囑他不可動彈,獨自披頭散髮在小屋內盤旋起來。
她的身形步法如舞蹈一般,忽前忽後,忽左忽右,忽快忽慢,嘴皮微動,唸唸有詞。
沈陵並不期望她這般做法有何效果,但只要她恢復活力,就感到相當安慰了。
外面突然傳來步履和語聲,説話的正是那位李隊長。
他道:“魏大人去而復轉,是否有所發現?”
魏濤的聲音響起,道:“咱們的包圍的陣法一直運轉不息,毫無停滯。並且我還另派人手搜查多處,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他的話聲一直迫近,直到全身出現在門口的火光之下。
李隊長小心翼翼地問道:“魏大人突然想起了什麼事?”
魏濤道:“本爵掌管錦衣衞以來,捕殺之人屈指難數,其中可説什麼人都有,但還沒有一次像今夜這般奇異難測的。”
李隊長陪笑道:“這個沈陵實是不同凡響,因此才勞動大人大駕親臨,如果是普通逃犯,屬下等便可勝任,何須勞動大人?”
魏濤搖搖頭,道:“不對,沈陵的底細已經查過,並不是什麼特級高手,更沒有三頭六臂,本衞的實力雖然比不上東廠,但權力集中,不似東廠力量分散,所以本衞其實不弱於東廠任何一派。”
李隊長揣測不出他究竟要説什麼,只好連連應是,不敢多嘴。
魏濤又道:“本爵的結論是沈陵絕對逃不出咱們的羅網,但何以咱們到現在還找不到他呢?”
李隊長哪能回答,只好發出乾笑聲。
魏濤停了一下,才道:“本爵的看法是有人掩護沈陵。”
李隊長駭了一跳,道:“大人莫非認為本衞有了內奸?”
魏濤道:“有內奸不足為奇,不過本爵意思是説沈陵目下有能人相助,才未曾落網。”
沈陵聽了這話,暗感佩服,覺得這個掌領錦衣衞的提督,非常厲害,無論武功才智,都有過人之處。
李隊長那麼老練的人,也不禁有點慌了手腳,道:“大人莫非看出沈陵目下並非獨自逃跑麼?”
魏濤點點頭,道:“不錯,而這個掩護沈陵的人,絕對不是純靠武功,這一點也能肯定。”
李隊長道:“果真如此,屬下縱是出盡全力,也是奈何不了他啦!”
魏濤冷冷地道:“那也未必,他既然不用武功,咱們也用這個方法來對付他。”
李隊長像似明白,又實在不明白,道:“大人向來算無遺策,那沈陵在大人面前,一定玩不出什麼花樣。”
魏濤道:“本爵已召請一位異人前來相助,她一到場,何愁沈陵不現形?”
這時正在盤旋的艾娜腳步突然一滯,滿面都是震駭之色。
沈陵知道這是因為魏濤的一番話,使艾娜得悉她的母親,亦即神巫教主艾神娘行將抵達,所以神靈震盪腳步停滯。
他馬上以傳聲之法,向艾娜道:“別聽他胡説,如果他能請來艾神娘,何必先行透露機密?他分明是説給咱們聽的,用意是要將你嚇走,留我在此,方能下手。”
艾娜一聽有理,登時恢復了輕盈的步態。
沈陵內心卻頗為沉重,他知道艾神娘遲早會來到,這魏濤故意泄密,目的大概是希望將他與艾娜嚇得逃走,以便有擒殺機會,並不想光只仰仗艾神孃的邪法。
霎時間形勢改變。
沈陵知道已不能隱藏真正武功實力,只好面對面搏殺了。他暗中取出“玄絲手套”戴在左手,並檢查一下插在靴筒內之“碧血刀”。
艾娜突然來到他身邊,道:“你要緊隨着我,在我身邊三尺之內除非有陽光照射,否則那些人絕對看不見你。”
沈陵道:“聲音也可以掩蓋麼?”
艾娜笑一下,點點頭,卻露出了疲乏之色
沈陵又問道:“假如我不在此地,只有你一個人的話,艾神娘一旦來到,你能否躲過她的耳目?”
艾娜嬌軀一震,道:“唉!我也不大知道。”
沈陵何等聰明,立即看出她只是缺乏信心,並非真的辦不到,更不是不知道。
他伸手摟住她的腰,鼓勵道:“不要怕,你是有心,她是無意,所以你事實上佔了很大的優勢,你再想想,用什麼法子躲藏好呢?”
艾娜在他強有力的摟抱之下,勇氣陡然大增,道:“我只要翻上屋頂,利用屋脊阻擋她的目光,不被她直接看見就可以了,別的人卻不須顧慮。”
沈陵突然吻她一下,道:“好極了,咱們也許不用硬拼就過得了這一關。但咱們必須改變方法,暫時不能突圍逃走,以免碰上了艾神娘。”
艾娜駭然道:“我們莫非要在這裏?”
沈陵堅決地道:“是的,我們等他們撤退後才離開。”
他一面説,一面在地上挖洞。
艾娜訝然道:“你幹嘛挖洞?”
沈陵不答反問:“我挖土時的聲響,外面能否聽得見?”
艾娜道:“他們聽不見,但你此舉有何作用?”
屋外傳來魏濤沉勁的乾咳。
接着聽他説道:“這倒是有點出乎我意料。”
李隊長道:“大人是指哪一件事?”
魏濤道:“本爵猜測沈陵有八成躲在小屋之內,但當我説了那番話之後,尚未見他們逃出,實是奇怪!”
李隊長道:“屬下進去再搜一次如何?”
魏濤道:“不用啦!艾教主馬上駕到,她來到之後一瞧便知。”
李隊長壓低聲音,道:“大人難道相信她的妖法邪術?”
魏濤道:“她的確具有某些不可思議的神通,叫人不能不信,本衞需要應付各式人等,所以像神巫教這種邪門人物,亦不得不招攬。”
李隊長道:“原來如此,但據屬下所知,那個叛黨組織,從來沒有邪派異門高手。”
魏濤道:“這很難説,雖然這個組織中並沒有這種人物,但他們結交有這類朋友,也不是沒有可能。”
李隊長服氣地嗯了一聲,突然間一陣陰風吹過,火炬上的火焰搖晃不定,而且還變了顏色,發出一種陰慘的光芒。
魏濤和李隊長向左邊定睛望去,卻不見有人影或其他東西。
但轉瞬間,在他們目光注視中的曠地上,忽然出現一條黑影,只是隱隱約約,看不真切。
這道黑影很像是一個人,兩下相距不過兩三丈而已,以李隊長的目力,怎會瞧不真切?
那道黑影好像是一股濃煙形成一般,有時半截淡散甚至不見了,有時下半截消失了,有時卻攔腰空了一截。
因此,這道黑影簡直像是鬼物一般,有隨意變化的神通。李隊長倒抽一口冷氣,全身毛髮皆豎。
魏濤的聲音響起,道:“艾教主迅即趕到,本爵至為感激。”
他這話是向那道黑影説的,李隊長又是一陣悚然,心想這神巫教主果然十分邪門。
眨眼間那道黑影已變得十分真實,可很清楚看出是個黑衣婦人,由於面上蒙有黑紗,所以既看不出美醜,亦看不出年歲。
黑衣婦人舉步走近,道:“魏大人好説了,只不知何事要敝座效勞?”
魏濤道:“艾教主來時想必已看清本爵佈下的包圍陣勢了,以教主的法眼看來,此一陣勢還算嚴密麼?”
黑衣婦人道:“嚴密得很,敞座通過之時,也費了很大的力氣。”
李隊長心下駭然,這個黑衣婦人突然出現於此地,竟然未被包圍陣勢之人發現,可見得真的具有邪門功夫。
魏濤道:“但本爵此陣,竟然還另有人通過,而不被發現,艾教主對此可有什麼看法?”
艾教主一怔,沉吟一下,才道:“除非武功強絕當代的高手,或者還可以無聲無息地通過還有魔教或神道中人,方有可能。”
又是一陣沉默。艾教主沒有作聲,同時由於黑紗蒙面,別人根本無法看出她的表情,以目光掃向何處。
李隊長仔細觀察這個近在咫尺的黑衣婦人,但覺神秘詭異,令人泛起了畏懼之感。
他乃是錦衣衞中一流人物,不但武功高強,見識才智無不過人,以他的眼力和經驗,居然無法看出這個近在咫尺的黑衣婦人的形相神貌,從她的話聲中亦聽不出年紀有多大,再加上她出現時飄渺變幻的形體,使得這個老江湖也為之惴惴不安。
艾教主沉默了一陣,才道:“據我的看法,逃的共有兩個,而且一男一女。”
魏濤也不禁聳然變色,道:“哦!竟然有兩個人?”
艾教主道:“他們的確曾在此屋內躲藏,魏大人守在此處,足見高明。”
魏濤問道:“教主能否可查出這對男女的概約年齡?”
艾教主道:“都很年輕,而這個男子非常奇特,竟然有一股義烈威凜之氣。”
魏濤神情愕然,沉默了一會,才道:“本爵相信艾教主之觀測,只不知他們還在不在此地?”
艾教主發出一聲陰側的冷笑,道:“依敝座看來,這對男女尚未逃離此屋,待我入屋一查便知。”
魏濤立即發出號令,轉眼間四面八方都出現了人影,以及許多火炬,將這一片曠地照得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