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魔梟令狐宣究竟在何地隱居?東方木、東野驤兩個老兒不知道,其他人就更不知道。
四海茫茫,天下之大,又到哪裡去尋?
這事兩個老兒議論多次,也作了些猜想,但終究找不出個方向,定不下個主意。
“鴻雁班”又怎能在此多逗留,決定上金陵去演出。
眾姐妹們聽說要上金陵,俱都歡呼雀躍。
只有林麟、張婉玉倍感失望,因為喻氏表姐弟不能再和他們前行。
臨行前夜,林麟坐立不安,晚飯後他下了決心,去見胡慧玲。
“小姐明日何往?怎不與‘鴻雁班’同回金陵?”
“哦,我們此次出來遊玩頗為不易,怎肯輕易回金陵?”
“小姐欲何往?能告知在下嗎?”
“這個麼。”胡小姐眼珠一轉,“知道又有何益?你不是跟著‘鴻雁班’,要去尋找勞什子的紫晶白玉馬嗎?從此天各一方,只怕難有見面之日子,你說對嗎?”
他和她沒有在房中說話,而是站在一株大樹下,面對著一片金黃的田野。
這兒離住地約一里路,她是在他的懇求下和他來這的。
林麟聽她這般說,心下不免難過,道:
“小姐,這話怎麼說?怎見得難以會面呢?只要彼此不相忘,總可以通音訊的呀!”
胡慧玲笑道:“和你們在一起,倒是很好玩的,但你們說的紫晶白玉馬如何如何了不起,是人間奇珍中的異寶,我卻不大相信。據你告訴我,洞庭湖三霸手中的白玉馬是假的,天柱山天獅峰那個什麼天獅道君手中的也是假的,就是說,謝姑娘家的白玉馬,被天獅搶了去,結果還是假的……”
“不對,據四天師之一福永道人說,謝家的事與天獅道君無關。所以,謝家的白玉馬被誰人所盜,眼下還沒有眉目,所以要想法尋找四海魔梟令狐宣……”
“咦,這是什麼人,為何要找他?”
“他曾主使白麵秀士童寶旺,挑唆哄騙斗方三老綁架謝姑娘。你想,令狐宣若與謝家慘案無關,又何必要捉謝姑娘?這不是想斬盡殺絕嗎?所以,這紫晶白玉馬的事,只怕要著落在令狐宣身上。”
“原來如此!所以,你也要去尋人家,幫謝姑娘報仇,對嗎?”
“這……”
“這什麼?好一個多情郎!”
“小姐,你……”
“好了,不必再多說。我之所以提起白玉馬,是覺得你這人太傻,既然左找到一個是假的,右找到一個是假的,這世上可見並沒有一個真的,都是好事之徒鼓舌,胡編亂造出來的,你又何必為不存在的寶物奔波呢?不過話又說回來,萬一當真有個真的,只怕仍然在原主人手中,別人不知道上了當了!”
林麟一想,她說得不錯,遂道:
“這事也實在蹊蹺,難道謝家藏的紫晶白玉馬也是假的?”
胡慧玲道:“那倒也不見得,也許謝家制了個假的,把真的藏起來了呢?此其一;其二,不是說紫晶白玉馬是謝家的大伯送的嗎?真正的紫晶白玉馬究在何處,最有可能知道的,應該是謝士海,也就是出了家的廣元道人。而你們卻在找什麼令狐宣,豈不是找錯人了嗎?”
林麟恍然大悟,道:“小姐說的好,我們該找的應是廣元道人。”
胡慧玲笑道:“該不該找廣元,那是你們的事,我不過隨便說說而已,你可不要當了真,拿去和別人說,人家就要說我多管閒事了。”
林麟道:“我本也無心牽進這件事了,奈何此事與少林有關,掌門師尊命我隨東方、東野二老相機行事,務必設法找回紫晶白玉馬,以免被黑煞凶神的後人得去,把那慕容彪放出來為禍江湖。”
胡慧玲冷冷地道:“那你就去找紫晶白玉馬吧。不過,你們這一大班子人,行動極為不便,一年能走多少地方呢?還有,廣元老道唯一的親侄女就是那謝飛燕,你不和謝飛燕去找,卻和那麼多賣藝的攪在一起,能找到嗎?人家廣元要是知道侄女兒找他,興許還能見上一面,和那麼多人在一起,人家敢見嗎?”
材麟道:“小姐此話該當何解,廣元為什麼不敢見謝姑娘呢?”
“哎呀,你這個人哪,廣元是江湖上人人知道的盜寶賊,他還敢公然大搖大擺在江湖上露面嗎?要是謝姑娘回老家去住著,說不定廣元還會找她呢,這樣四處漂流在江湖賣藝,我看他們終難有會見的一天!”
林麟大喜,道:“謝謝小姐的指教,我馬上去告訴謝姑娘。”
“喲,我只是和你說說,你馬上就要告訴別人,就這麼靠不住啊?”
“哪裡的話呀,小姐,我不會說是你的主意,只說是我的意思。這樣的話,我也就不必跟‘鴻雁班’瞎跑了,讓謝姑娘回去等著,有了消息再說。”
“咳,你呀,真讓人好笑。謝姑娘要是見了她伯父廣元,人家又怎麼會告訴你呢?”
“這……”
“紫晶白玉馬是稀世奇珍,人家犯得著把它拿出來嗎?”
“啊,這倒是。”
“還有,廣元已成各大派追捕的逃犯,謝姑娘要是把他的行蹤說出來,各大派會饒得了他嗎?能不逼他交出紫晶白玉馬來嗎?”
林麟聽得只是點頭,心下十分佩服。
他道:“那麼,該怎麼辦呢?請小姐示下,在下一定照辦。”
胡慧玲白了他一眼,嗔道:
“你越說越稀奇了,該怎麼辦來問我幹什麼?我只不過和你聊天罷了,又不是我要找紫晶白玉馬那玩意兒,怎麼要問我說怎麼辦呢!”
林麟道:“此事關係江湖很大,望小姐指點迷津。”
胡慧玲道:“謝姑娘只要回了老家,該怎麼辦,你不會來個‘三思’嗎?好了好了,這個話題我也厭倦了,這白玉馬乾我何事?不談了,不談了。”
林麟道:“小姐,在下願與你和喻兄結伴同遊,不知小姐可允准?”
胡慧玲笑道:“你要與我們一道去玩,還有什麼不可以的?只是你重任在肩,只怕不好吧?難道你就不以江湖為重了?”
林麟忙道:“我是奉師命的呀,那可是迫不得已的事。”
“如今你就可以違反師命了嗎?”
“謝姑娘一回老家,我就解脫了,不就可以隨小姐去了嗎?”
胡慧玲道:“那你就去試試,看能不能說動了那位謝姑娘。依我看,只要光燦認可……”
林麟興沖沖回到屋裡,瞧見光燦也在,便道:
“光兄,小弟突然間想到個主意,與光兄說說看。”
他把謝飛燕回家的想法說了,末了道:
“這不比到處亂闖更好嗎?光兄以為如何?”
光燦想了想,道:“這主意也不壞,去同兩位老人家說說吧。”
他倆一同來到二老屋中,林麟把意思講了,問二老以為如何。
東野驤道:“這個主意不錯,說不定真的紫晶白玉馬還在廣元老道手中呢!”
東方木道:“請謝姑娘來說話。”
光燦使出門去叫,一會兒兩人來了。
謝飛燕聽二老說了想法,便道:“既如此,小女子便回家等等看。”
東野驤道:“如果廣元來了,你又怎麼辦呢?他是你大伯呀!”
謝飛燕道:“小女子若見了大伯,自會問個清楚,此外要他回閣皂山請罪!”
東方木道:“此乃大事,不可……”
謝飛燕搶著道:“不可循私情,對嗎?這個放心,小女子一家全遭了兇,這與大伯直接有關,大伯若不作出個交待,小女子也決不放過!”
東方木道:“好,大義滅親!這樣吧,兵分兩路,姑娘可回老家,我兩個老兒仍隨‘鴻雁班’四處走走,以探聽消息。”
光燦道:“如此甚好,只是彼此怎樣聯絡呢?”
東方木想了想,道:“來年陽春三月,我們到滄州接你,如何?”
謝飛燕道:“如此甚好。”
東方木又道:“為防萬一,光燦也到滄州去陪謝姑娘,有個事也好商量,再遇兇魔有你二人聯手,還怕什麼?光燦,你意下如何?”
光燦道:“謹遵臺命。”
謝飛燕臉一紅,垂下螓首,道:
“多謝老前輩關心。念珠妹妹呢?”
東野驤道:“要謝該謝人家光大爺謝這老醉鬼幹什麼?”
東方木笑嘻嘻道:“這個你老屠夫又不懂了,我老兒問你,自古以來,何謂‘月下老人’?至於念珠嘛,留在老兒身邊學藝吧。”
謝飛燕急得一跺蓮足,道:“東方師伯,你……”
在眾人的鬨笑聲中,她哪裡還呆得住,轉身就逃出門去了。
東野驤也笑道:“好事全讓你一人攬了,那可不行,我老屠夫也來當一回‘月下老人’,你說如何?”
說著就把一雙小眼骨碌碌朝年輕人堆中轉,看了那個又瞧這個。
張雲雁以及幾個女孩子,都巴不得老屠夫叫出她們心裡喜歡的人來,那就可以順水推舟,定下個名份兒,以免夜長夢多。
林麟、張克虎等人,也巴不得老屠夫將他們心中喜歡的姑娘配給自己,就眼巴巴地望著他。
林麟正期待著,忽然想起胡慧玲不在場,慌忙就想往人叢中躲。
東野驤偏偏就先看中了他。
“林小子,老屠夫將……”
林麟趕緊搖手道:“在下婚姻大事要稟明父母允准,萬不敢私下決定,請前輩鑑諒。”
東野驤被他一阻,又聽他這麼說,無異當頭潑了一盆冷水,十分不悅道:
“好啊,林小子,你這是不識抬舉,就不給你做媒吧,以後也休想再來求我屠夫。哼,熟了的杏兒不吃,倒想吃那叫不出名的果兒,誰知那果兒是苦還是酸哪?哼哼,那才是報應呢!”
張雲雁剛聽到叫林麟,心中一陣驚喜,趕忙低下螓首,豎起耳朵聽著,哪知卻聽到了林麟如此無情的話,心中一陣悲傷襲來,要不是咬牙撐著,她會當場流下淚來。
林麟成天找胡小姐,眾人都看在眼內,東野驤言外之意,誰都聽得出來,心下都為雲雁惋惜。
林麟聽老屠夫繞彎說話,點出了自己的心事,臉不禁紅了,忙辯白道:
“前輩,在下上有高堂父母,由不得己,並非是……”
東野驤哪裡耐煩聽下去,道:“得了得了,老屠夫又不強迫你,說那麼多何益?算啦,老屠夫興致沒有了,公配母,雌對雄,自己配去吧,老屠夫不管了!”
說完,他生氣地出門去了。
年輕人大失所望,均都憤憤地瞟了林麟一眼,掃興離去。
張雲雁回到房中,只有飛燕在。
張雲雁從頭上拔下一根簪子,使勁往地下一摔,咬牙道:“從此與君別!”
謝飛燕問道:“雁妹,怎麼了?”
張雲雁道:“不說也罷,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謝飛燕嘆口氣道:“雁妹,水到渠成,不可操之過急。”
張雲雁強忍住淚:“張雲雁可不是沒有骨氣的女子,一輩子不嫁又會怎的?”
謝飛燕替她拾起簪子,好言相勸。
張雲雁倒在床上,低聲抽泣,怕驚動了旁人又來探問。
一宿無話,第二天眾人收拾行李,準備分道登程。
林麟卻來向二老及班主夫婦辭別,道:
“在下今日也別過,回山向恩師稟明一切。”
東野驤道:“嘿嘿,你也要走嗎?小心些,可別飛了鴨子打了蛋——兩頭空!”
東方木笑:“老屠夫說話也長進了,說得好說得好。”
又對林麟道:“小子,那喻家姐弟來路不明,你可要小心啊,莫被人家灌了迷魂湯,到頭來自己認不得自己了。”
林麟臉一紅,道:“是是是,弟子謹記二老訓示。”
嘴裡這麼說,心裡卻大不以為然。
見二老不再說話,也不等班主夫婦開口,便趕緊溜了,免得讓人看出破綻。
“鴻雁班”上車時,謝飛燕、光燦在道旁相送,姑娘們嘰嘰咕咕,也不知有多少話說不完,待馬車要行時,眾人才發現張婉玉沒有上車。
胡美珠、顧小娥等人又前去尋找,哪裡找得著人呢,不免又引起了一陣慌亂。
吳玉芹道:“八成是讓姓喻的那位公子給拐跑了,上車吧,找也無益。”
眾人議論紛紛,不免替張婉玉擔心。
人家出身豪富。能瞧得上一個賣藝的女子嗎?
馬車終於出發了,光燦、飛燕揮淚相送,直到不見了車影,兩人這才上路。
光燦、飛燕從相識起,一直未有多少攀談的機會。
這一次結伴而行,朝夕相處,彼此的瞭解自然又深了一層,飛燕對光燦的身世,才算有了個瞭解。
光燦的父親是臨江府大大有名的雕刻藝人,有一次,一個老和尚路過臨江,偶然看到他的牙雕玉雕,不禁為他的的手藝讚歎不已。
於是從懷中取出一串念珠,請他在每個念珠上刻一尊佛像。
老藝人精心雕成後,分文不收,說是他禮佛的一點誠心,老和尚見他有個七八歲的兒子,便提出帶走學藝十年後再歸。
老藝人瞧出老和尚不凡,滿口答應。
光燦果然十年歸來,又向父親學了手藝。
三年後父母相繼過世,他這才外出,靠賣藝為生,雲遊天下。
在開封時,“鴻雁班”的演出使他傾倒,對謝飛燕十分愛慕,故精心替她雕琢紫晶像。
謝飛燕聽得心中甜蜜蜜的,但臉上可沒有表露出來。
這日來到與河南交界的界溝鎮,時當正午,秋陽高照,二人又飢又渴,便到鎮首一家小吃店歇腳。
店小二送來一壺茶,二人隨便點了兩三個菜,要了兩個饅頭,吃起來。
這家小店支著五張桌子,每張桌子上都有二三人吃喝。
這時,又進來了一位客人。
此人年輕英俊,一身勁裝,渾身湖藍綢緞,肩上揹著一支長劍。
他四處瞧瞧,只有光燦、飛燕這張桌上還可以容納一人,便走過一揖道:
“仁兄請了,在下欲與二位同桌,請仁兄方便方便。”
光燦見他客氣,便也回了一禮,道:
“兄臺請便,不必客氣。”
青年便含笑點頭坐下,店小二忙過來打點,斟了茶,端來碗筷。
不一會,酒菜送上,青年人又道:
“二位若不嫌棄,與在下共餐如何?”
光燦道:“尊駕自便吧,我二人已吃完,喝口茶便要上路的。”
年輕人又笑了笑,低頭吃喝起來。
正在這時,從店門外闖進個後生來,他放眼四處一瞧,一眼見到了穿藍色勁裝的青年人,轉頭就往外跑去。
店小二詫異地望著老闆道:
“咦,侯大爺今日是怎麼了?前腳跨進店來,後腳又拐出去了,稀奇稀奇。”
老闆斥道:“他不來正是店裡的福氣,你還巴望他來嗎?你小子吃裡扒外是不是?”
小二忙道:“爺,這不冤枉了小人嗎?小人哪一次不受他欺侮,今日只是奇怪……”
言猶未了,只聽門外吵吵嚷嚷、吼吼叫叫,一會就衝進五六條大漢來,其中就有那個姓侯的後生。
姓侯的指著藍色勁裝青年叫道:
“王師傅,這小子膽大包天,還敢在這裡吃喝擺威風呢,瞧瞧他那副模樣吧,得意著呢!”
王師傅一聲大吼:“小子,給你王大爺站出來!”
這一吼,嚇得食客們爬起來就往外溜。
可是,他們走不掉,只好又乖乖又回到原位坐下。
因為六條漢子堵住了門,有誰敢上去叫人家讓路?
老闆嚇得從櫃檯後鑽了出來,又是打躬又是作揖,道:
“侯大爺,請這邊坐,待小人擺了桌菜,給大爺們消消氣。”
侯大爺罵道:“你懂什麼?滾開!老子心中的火氣,是你幾個菜消得了的嗎?”
老闆誠惶誠恐地道:“大爺,有話好說,是哪位客官得罪了大爺,就讓他出去向大爺交待……”
侯大爺眼一瞪:“什麼?你敢攆大爺出門?你這個店想是開膩了吧!”
“啊喲,我的爺,小店小本經營,吃不起一陣摔打,求爺高抬貴手……”
藍衫青年鎮靜從容,抬起頭來道:“老闆,你不用怕,砸壞了東西有人賠,急什麼?”
老闆忙道:“客官,賠也不用賠了,只請客官可憐小人開店不易,有話請客官到外頭說去,小人也就感恩不盡了。”
王大爺不耐煩了,吼道:“店家,你再不閉上狗嘴,大爺先把你揍扁,再把你這茅草店拆了,放把火燒個乾淨!”
店老闆嚇得不敢再出聲,和小二縮到角落裡去了。
謝飛燕對光燦一指,輕聲道:“老相識呢,你不認識?”
光燦早已瞧出來,只是不動聲色而已,聞言笑道:“認識認識。”
此刻,王大爺大步走來,站到著藍色勁裝年輕人面前:
“小子,你好狂啊,打了人還不夾著尾巴滾,竟敢在此招搖,走,出去說話,王大爺要教訓教訓你!”
藍裝青年從容不迫,道:“要動手嗎?奉陪奉陪,請吧。”
王大爺立即退開,大手一揮:“走!”
五條漢子便跟著他出了店門,喜得老闆與小二慶幸不已。
藍裝青年對老闆道:“店家,酒菜替在下留著,待在下打發了這幾個兇徒,還要吃喝!”
老闆苦著臉道:“哎喲,客官,你惹得起侯大爺他們嗎?小人勸客官忍下一口氣,保住命要緊……”
青年不聽他的,自顧大步走出。
酒店的食客也紛紛站起來要走,被店小二攔住了,請他們結了飯錢再走。
飛燕道:“漢陽四虎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光燦道:“上次吃了喻家表姐弟的虧,還不收斂點兒,你瞧,囂張得很呢!”
“要不要出去幫幫忙!”
“不必,漢陽四虎只怕佔不了便宜。”
“這人的功夫高?你怎麼看得出來?”
“看是看得出,只是沒法兒說得清。走吧,反正我們已吃飽,在外面看看,順便就上路。”
兩人付了錢出門,來到街上。
六條漢子將藍裝青年圍在中間,一個個氣勢洶洶,要馬上動手的樣子。
光燦與謝飛燕及那些食客,還有街上閒人,擁擠在一旁觀看。
藍裝青年雙手交叉放在胸前,渾不把六條漢子放在眼中。
赤面虎王智大吼道:“小輩,報上萬兒!”
青年道:“大爺叫費禮書,你也通上名來!”
鐵臂虎張鐵獰笑道:“小子,漢陽四虎你聽說過嗎?他是赤面虎王智,這位是多毛虎錢彪,這位是黑虎魯貴,你大爺我叫鐵臂虎張鐵。小子,我勸你乖乖交出貨來,免得丟了自身小命不算,還要禍及師門。”
費禮書冷笑道:“好大的口氣!”
黑虎魯貴道:“小子,你是何門派弟子?”
費禮書道:“告訴你們又何妨?大爺乃崆峒弟子,你們又待怎的?”
多毛虎錢彪道:“小子,崆峒派嚇得倒人嗎?走,這裡人多,到鎮外好說話。”
費禮書道:“走,費大爺奉陪到底。”
赤面虎王智對圍觀人眾吼道:“你們這些閒人,若敢跟來瞎湊和,老子就把你們的腦瓜摘下來掛在樹上乘涼!”
費禮書也不說話,徑直往鎮外走。
鎮上閒人不敢再去湊熱鬧,望見七人走了,便聚在一起議論。
有好事的,便滔滔不絕講了事情發生經過,惹得大家豎耳靜聽。
那人誇耀道:“在下親眼目睹,那姓費的客人從河南地界往這邊走,剛剛進了本鎮,侯大爺與他手下張小三便從一棵樹後出來,往路當中一站,攔下了那位客人。在下親耳聽到侯大爺向那位客人買一匹什麼馬。那客人回道,馬是有,就是不賣……”
圍觀人眾中有人打岔道:
“畢老九,那客人是騎馬來的嗎?怎麼不見?”
畢老九眼一翻:“騎什麼呀,姓費的明明是走著來的。你別打岔,往下聽就明白了。”
光燦飛燕本要出鎮走路的,一聽這姓畢的話中有話,兩人對個眼色,又停了下來。
畢老九繼續道:“侯大爺一聽這姓費的口氣硬,便發了雷霆。各位鄉親都知道,這界溝鎮一向是侯大爺說了算,幾曾聽說過有人敢頂撞於他老人家?侯大爺當時就捲起衣袖,要教訓這個狂妄的過路後生。張小三哪能要侯大爺親自動手?便將架式一拉,飛去一老拳。我當時替這位姓費的過路人擔了一身驚,張小三的老拳大如鬥,一拳擊出怕不有個三五十斤力嗎?
這年輕人看著還壯實,背上又背了把劍,大約不至於被一拳打暈吧?哪知我畢老九這回是看走了眼啦,那姓費的客人手就這麼隨隨便便一抬,剛好抓住張小三銅錘般的拳頭,你們各位信不信啊?他抓住拳頭輕輕一擺,張小三‘哎喲,我的媽呀’一聲怪叫,人像一攤泥,頓時便蹲了下去,用另一隻手抱住那隻打人的手爹呀媽呀亂叫,再也不肯站起來。侯大爺一看,愣了,立即叫道:‘好小子,敢到界溝鎮來撒野,你小子有種就等著,不把白玉馬交出來,休想離得了界溝鎮……”
這畢老九說得唾沫橫飛、有滋有味,但卻嚕嗦個沒完沒了,光燦、飛燕聽到白玉馬三字,哪裡還耐煩聽他嘮叨下去,便匆忙離開眾人,向來時的方向快步走去。
鎮上本只有一條直街,出去二十丈光景,便到了無人地帶,兩人四周一看,一個人也沒有,那漢陽四虎等人不知到哪兒去了。
光燦運功一聽,似覺西北角上有兵刃交碰的聲音,便對飛燕道:
“那邊,土崗子後面。”
兩人施展輕功,眨眼就到了土崗子上面。
果然,土崗下,漢陽四虎手舞鋼刀,正把費禮書圍在中間廝殺。
那個侯大爺和一個壯漢,則站在三丈外旁觀。
費禮書一支劍,左指右攔,舞起一道白光,從從容容抵住四把鋼刀的猛攻。
飛燕道:“這人武功不錯呢。”
光仙道:“漢陽四虎雖只是二流貨,但四人加在一起,足以和一流高手對壘。這姓費的朋友,不僅劍法精奇,內功也很有功底,崆峒派果然不凡。”
飛燕道:“不下去助一臂之力嗎?”
光燦道:“再瞧瞧吧,說不定還有什麼花樣呢。”
飛燕道:“你說誰有花樣?”
“漢陽四虎。”
“這話怎說?”
“漢陽四虎說不定只是馬前卒呢。”
“姓費的有白玉馬,這又怎麼說?”
“只有等一會事了,去問問他。”
這土崗下面,丘陵起伏,零零散散長著些樹,要是藏幾個人倒也容易。
這時,只聽費禮書喝道:“漢陽四虎,我與爾等無冤無仇,趁現在住手,各走各的路。”
赤面虎王智道:“小子,放你條生路也容易,把白玉馬交出來!”
費禮書道:“你們見財起意,意想殺人劫財,再不醒悟,休怪我劍下無情!”
說著劍招一變,由守變攻,“唰唰唰”只三劍,就把王智、錢彪、魯貴逼得各退兩步。
“瞧見了嗎?你們再不識相,我定叫你們四人躺在這裡喂狼!”
王智嚷道:“好,先住手,大爺把話向你說明白。”
其餘三虎收了招,但仍把費禮書圍住。
費禮書道:“還有什麼說的?不過是劫人錢財罷了。”
王智道:“小子,你錯了,憑漢陽四虎的名頭兒,豈是那剪徑的小毛賊?我等四人奉一位高人之命,尋找紫晶白玉馬,你要是不交出此物,你一條小命難保不說,恐還累及師門,大爺勸你識時務些,交出白玉馬。”
費禮書道:“你奉哪位高人之命,說來聽聽。”
王智道:“好小子,就說與你知道吧,你站穩了,這位高人就是四海魔梟令狐宣!怎麼樣,你崆峒派惹得起嗎?”
費禮書吃了一驚,道:“原來是他!”
錢彪道:“既然知道厲害,還不快快交出白玉馬?”
費禮書道:“我憑什麼相信你的話?這白玉馬本屬閣皂山白雲觀所有,後來被人盜去,鬧得江湖上風風雨雨,誰都想將它據為已有,你從哪兒知道我懷中揣著此寶?”
王智道:“這是大爺的手段,你瞞不了的,還是乖乖交出來吧!”
費禮書道:“莫說此寶不在我懷中,就是真在我懷中,只怕憑你們四人也拿不去!”
鐵臂虎張鐵吼道:“小子,白玉馬明明在你懷中,想抵賴也不成,你要不交出來,我們稟明令狐老前輩,只怕你崆峒山從此不得安寧,你擔得起這份罪名嗎?”
費禮書大怒,罵道:“我崆峒派豈是任人欺侮之輩,白玉馬縱使在我費禮書手中,你們也休想染指!”
站在一旁的侯大爺說話了:
“姓費的小子,你明明同一個老道鬼鬼祟祟在一起,我的弟兄親眼目睹老道把一個小包遞給你,你還敢抵賴?”
費禮書一懍,道:“原來如此。不錯,我曾與一位道人相遇,這又怎麼了,道人給我的東西,就一定是紫晶白玉馬嗎?”
丘陵地裡傳出一陣怪笑。
緊接著從一個土坡後面,走出一個頭陀來。
這頭陀長得又胖又高,腰上插著一把短柄月牙鏟,相貌十分兇惡。
兩條又肥又粗的胳臂袒露在外,呈紫銅色,猶如用漆染過一般。
漢陽四虎一見頭陀,慌忙躬身行禮,口稱“大師”。
頭陀理也不理,對費禮書道:
“小子,你把道人藏到何處去了?”
費禮書道:“人家自己有腳,不會自己走嗎?何須旁人藏匿……”
“住口!小輩,你聽著,廣元老道負傷甚重,哪裡還逃得了?先把白玉馬交出來,再領佛爺去找老道,若再敢花言巧語,佛爺定叫你斷腳缺腿,做個終身殘廢!”
站在山崗上的光燦、謝飛燕一聽“廣元老道負傷甚重”的話,不禁大吃一驚。
這麼說來,費禮書定然與廣元見過面,一定知道廣元現在何處,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光燦小聲道:“燕妹,聽見了嗎,這崆峒派的弟子居然知道廣元真人去處,我們必須助他一臂之力。那頭陀武功非比尋常,待會兒由我鬥他,燕妹可助他打發了漢陽四虎,立即離開此地,我會來追你們!”
飛燕激動地注視著崗下動靜,點了點頭。
這時,費禮書說道:“惡頭陀,休要出口狂言,我白龍劍客也不是任人欺負的!”
頭陀冷笑道:“崆峒小子,你乳臭未乾,也敢來佛爺面前叫字號,你去問問你師傅,佛爺是哪座山的神!崆峒掌門玄機子見了佛爺也要禮讓三分,你一個後生晚輩還敢在佛爺面前張狂,真是天大的笑話,說,你把廣元道長藏到哪裡去了?紫晶白玉馬快快交出,免你一死!”
費禮書叫道:“休想從小爺口中間出廣元真人下落,管你是哪座山的鬼,小爺今日與你分出高下!”
赤面虎王智吼道:“瞎眼的小賊,你連鐵臂頭陀悟玄大師都不知道,還有臉在江湖混事嗎?憑你也敢和悟玄大師動手?”
此言一出,不僅費禮書大吃一驚,就連光燦、飛燕也大感意外。
鐵臂頭陀悟玄是當今邪道上最難惹的人物之一,名聲不在魔棍房玉龍、四海魔梟令狐宣之下,想不到在這裡碰上了他!
飛燕焦急地低聲對光燦道:“燦哥,這老魔頭不好對付,怎麼辦?”
光燦回道:“不要緊,愚兄擋他一擋還是做得到的。”
飛燕道:“萬一你脫不了身怎麼辦?”
光仙道:“燕妹不必多管,打探廣元真人的下落要緊!”
飛燕道:“那不行,你不走我也不走!”
光燦道:“不可,顧大局要緊,愚兄自有脫身之法。”
飛燕道:“不!”
剛說到這兒,遠處忽然傳來嘯聲,功力之深厚,實在驚人。
只見鐵臂頭陀悟玄仰頭長嘯,聲音直入雲霄,漢陽四虎及侯大爺等人兩手緊捂雙耳,一個個跌倒在地,痛苦不堪。
白龍劍客費禮書趕緊坐下,臉色泛白,運起內功抵禦。
飛燕也急忙盤腿坐下,運起內功抵抗。
光燦卻若無其事地站著,渾不當回事。
悟玄停住了嘯聲,遠處又傳來了一陣長嘯,聲音已近了許多,眨眼間便只離百十丈,輕功之高,實難想象。
飛燕道:“糟了,又來了高手!”
光燦道:“不管情形如何,由我去助費禮書、燕妹趕快和他一起走,弄清廣元真人的下落要緊!”
飛燕道:“我決不把你一人留在這兒!”
光燦急了,道:“燕妹,愚兄自有脫身之法,你不和費禮書快走,只怕要困在這兒!瞧,那人來了!”
飛燕抬頭看去,只見鐵臂頭陀身邊又多了一人。
光燦道:“燕妹,切記愚兄的話,不然,廣元真人身負重傷,正需要人救治,萬一真人出了差錯,這白玉馬之謎只怕再也解不開了!”
飛燕一懍,只好含淚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