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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觀眾來信

    攝影棚裡,工作人員正在Setting燈光道具,傅開遮遮掩掩的出現在入口處,東張西望一番,確定袁喜不在棚裡,然後走進來找製作人。

    「大製作人!」

    「哎喲,大醫生!」兩人哈拉一番之後,傅開趕快進入正題:「你們今天節目要回觀眾的信對不對?」

    「對呀,最近來信滿多的,不過年紀愈來愈小,上次居然還有一封是十二歲的櫻木花道寫給九歲的赤木晴子的。」製作人自己都覺得很好笑,傅開趕緊掏出他昨天熬夜寫的兩封信塞給製作人:「大製作人,拜託拜託,一定要幫我這個忙,把這兩封信換上去讓袁喜念,你一定要幫忙,我得閃了,免得被她看見。」

    傅開出去之後,化好妝的袁喜進棚來,她今天穿著白上衣,搭配目前流行的低腰印花長褲,青春活潑之餘更顯得清爽宜人,她要求製作人:「我們不要再念小孩子的晴書了好不好?」

    「沒有沒有,今天都是大人寫的。」製作人趕緊回答,並且揹著袁喜把信換成傅開委託交代的,袁喜看看來賓還沒到,建議先錄「觀眾來信」的單元,製作人告訴她:「妳OK,我們就可以來。」

    「好了,來吧!」袁喜說完就走到佈景前面坐下。

    場景還是非常陽春,幸好袁喜的容貌和美麗的服裝,替節目增加了很多可看性,導播:「五、四、三、二、一」進完片頭之後,袁喜開始對著攝影機講話:「通常我們節目比較少收到男生的來信,這個禮拜,我們很難得有好幾封男性觀眾朋友寫來的。」

    袁喜打開第一封開始念:「親愛的袁喜妳好,我是一個工作了八年的整型醫師,大部分來找我的病人,其實並沒有生病,或者應該說,生病的不是他們的身體,而是他們的生活。」袁喜的神情變得很專注,聲調也不再是表演式的,「他們想整型的理由很少是為了自己,而多半是因為他們的丈夫不再愛他們了,每次替這些憂愁的妻子動手術的時候,我總是忍不住會想,為了根本沒有把握的愛情,而讓身體受到這些痛苦,這種方式真是太辛苦了。」

    袁喜念著念著,愈來愈被這些內容吸引:「相愛,本來就是件很辛苦的事吧,有的人傷害了身體,有的人傷害了心,有的人傷害了尊嚴和信念,所以如果能夠不受傷害而真心相愛那就是很幸福的事了。」看見袁喜感動的神情,導播稍稍對攝影師作了一個手勢,要他拍袁喜的瞼部特寫。

    「看著這些進出醫院的人,覺得自己好像一個倖免於戰爭的人,被一群愛情戰場上的傷兵所環繞著,其實我們的身體和心靈,和他們是一樣的脆弱啊!所以我覺得對幸福的追求,應該變得更勇敢,對不斷流逝的時間,也要更珍惜吧。」

    終於到信的結尾了,袁喜緊張地吸口氣:「親愛的袁喜小姐,請嫁給妳愛也愛妳的、脆弱的整型醫生吧!」袁喜露出燦爛的笑容,心中既感動又好笑,而棚內的工作人員都鼓掌歡呼起來。

    在傅開整型外科裡,傅開正在研讀一本外國的專業期刊,看看手錶,突然想到正是袁喜的節目時間,趕緊打開電視,卻正好看到她在說Bye-bye,傅開無奈地關了電視,忽然有人在敲門,傅開轉過身來,看見巧笑倩兮的袁喜久站在門口,簡直就像剛從電視裡跑出來似的,兩人對笑了兩秒,很快地擁抱在一起。

    現在正是上課時間,段宇宙正在教學生打排球,他今天穿了件鹹蛋超人的T恤,和他的名字倒是很相配,操場上一堆白色的排球飛來飛去,按照慣例,總會有一些「宇宙親衛隊」的學生,會故意把球打向段宇宙身上,以便欣賞他救球的英姿,今天有個女生一直就杵在他附近,突然她靈機一動,假裝為了要救一個球,撞倒在老師旁邊,段宇宙正要上前扶她起來,一個黃影一個箭步衝上前來,搶先把那個女生拉起來,原來是範頂兒,她愉快地露出惡作劇式的徽笑,那個女生惡狠狠地瞪她一眼,這個時候下課鐘響了。

    段宇宙宣佈下課,範頂兒在旁邊幫著把球收到竹筐裡,原本應該抬球筐去器材室歸還的兩個值日生,正要過來,卻被範頂兒用可以殺死人的眼神趕走,然後他和段宇宙一起把球筐抬回器材室。

    東西都歸好位之後,頂兒還是不走,段宇宙催促她:「妳還不趕快回去上課?」

    「老師,你愛你太太嗎?」頂兒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當然愛啦,妳問這個幹嘛?」段宇宙開始覺得緊張。

    「是過去式呢?還是現在進行式?」頂兒一邊追問,一邊把門開上,段宇宙問她為什麼要關門?

    「因為不想讓別人聽到我們的對話。」

    「嗯,我也不想。」段宇宙說完就開門走了出去。

    範頂兒當然不是個省油的燈,放學前幾分鐘,她先溜到校門外的機車停車場,找到了段宇宙的寶貝「追風」,然後很熟練地蹲下來,三下兩下在引擎上做了手腳,然後馬上離開現場。唉!碰到這些宣稱「只要我喜歡,有什麼不可以?」的新新人類,你真的拿他們一點辦法都沒有。

    放學鐘響了,學生們又是三五成群住校門口去,段宇宙從門口出來走向停車場,當然發不動機車,照例他還是蹲下來東摸摸西弄弄一番,還是看不出所以然來.這個時候頂兒假裝沒看見他,從他身邊晃過,他像是看到了救星,稍微遲疑一下?還是開口:「頂兒!」

    「怎麼了老師?」她故意張望了一番。

    「呃,我的車又壞了。」段宇宙不好意思的說。

    頂兒假裝皺了皺眉頭,一邊修車一邊告誡段宇宙:「你就是太喜歡老東西了,摩托車和人一樣只會愈來愈老,你可以對他有感情,可是用不著糾纏一輩子嘛!喜歡過,用夠了就可以換新的了。」她的話中有話讓段宇宙很下自在,但車子的確又可以發勁了。

    「妳真厲害!」段豐宙由衷佩服,只可惜他不知道她也是始作俑者。

    「載我去兜風!」頂兒要求。

    「阿?」

    「載我去兜風,我幫你修了兩次車,可是你一次也沒載過我,太不夠意思了吧!你應該要想辦法謝謝我的。」這樣的確讓段宇宙很難拒絕。

    「那,妳想去那裡?」

    「先上車再說囉!」一群女生看見段宇宙和頂兒風馳而去,都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袁靜是一家貿易公司董事長的特別助理,他們的公司位於一棟玻璃幃幕大樓的十五樓,辦公室設計得很有現代感,透明玻璃的隔間,色澤淡雅的傢俱,和隨時可見的大型觀葉植物,在在顯示出老闆品味的不俗,她的位子是在董事長室門外的一個小隔間,可以隨時留意董事長的動靜。

    董事長鄭嘉中先生今天穿的是淺灰色的Armani西裝,剛開完業務會議,他走過來交代袁靜修改一下剛才的提案,袁靜點頭稱是,他走回去兩步又轉過來:「晚上和劉總他們的聚餐取消了,我帶妳去吃那家北非菜吧,都講了兩三次了,還沒去成。」

    「呃,北非菜啊?」袁靜想委婉地拒絕。

    「要不然吃別的也可以,德國菜、南歐燒烤、潮洲菜什麼的,也都不錯。」看來鄭董是「吃定了她」。

    袁靜突然靈機一動:「鄭董,我想到一家餐廳,小小的,可是蠻好玩的,我帶你去吃。」

    鄭董很滿意:「好啊,我都找不到新地方吃了。」

    袁靜要帶他老闆去哪吃呢?如果你猜不到,就算你白讀這個故事到現在,當然是袁媽媽的「小天堂」囉,袁靜一到小天堂就先發制人,把鄭董介紹給老闆認識,並且推薦她調的馬汀尼非常地道,要鄭董這個大行家好好嚐嚐,鄭董也很讚美袁媽媽的美貌,當然出色的新發型居功不少。

    利用袁靜上洗手間的空檔,袁媽媽趕緊追過來問女兒在搞什麼鬼?袁靜解釋老闆一直要約她吃飯,她沒法子拒絕。

    「那妳帶他來我這裡幹嘛?」袁媽媽問。

    「要妳保護我啊!西遊記裡頭,小妖怪在外面碰到孫悟空,對付不了,不都趕快逃回洞裡請老妖怪出馬。」袁靜笑著回答。

    「什麼話呀!還好是孫悟空,要是豬八戒,我可不幫妳對付。」

    「哎呀!他長得挺體面,五十幾歲,離了婚,妳還有什麼不滿意?」

    「喂!妳真的把這兒當盤絲洞啦!」母女倆瞎扯一番,袁媽媽最後只好答應對鄭董「特別照顧」,袁靜鬆了一口氣,但是翁保羅可緊張了,因為他不明白為什麼袁媽媽對這個傢伙特別親切熱誠。

    傅開用他沒事的左腳在開車,坐在旁邊的袁喜拿出他寫的信出來:「你很會寫信嘛,不過你是什麼時候學會寫這種蔡康永式的語法?」

    「上帝保佑,我是拿妳書架上的『你睡不著,我受不了』,還有什麼『再錯也要談戀愛』的,昨天晚上臨時惡補,K了一通,果然有效,哈哈!」傅開很得意。

    袁喜指著路:「從這邊轉彎,我帶你去一個跟上帝很接近的地方。」

    「啊,要去教堂結婚嗎?」

    「哼哼,誰答應你了」

    傅開假裝的嘆口氣。

    和上帝很接近的地方就是山上的小平臺,傅開和袁喜兩人靠在車上,仰望著星空,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一些情人的傻話,傅開正想邀請上帝喝他和袁喜的喜酒時,他的大哥大響了,他聽了幾句,突然瞼色大變:「妳、妳怎麼,我馬上過來。」他立刻回到車裡,發動引擎,袁喜問他是誰?

    「沈力行,那個乳癌開刀的沈律師啊!」

    「她又幹嘛了?」袁喜充滿敵意。

    「她自殺了,打電話給我,我們趕緊過去看她。」傅開很焦急。

    「她胡扯,幹嘛理她。」袁喜口中這麼說,手也立刻把引擎扭熄火。

    「怎麼會胡扯?」

    「要去你去,我才不去?」

    「妳在幹嘛!」……兩人吵成一團。

    就在僵持不下的時候,一輛摩托車騎了過來,也停在小平臺旁邊,竟然是段宇宙和範頂兒,因為頂兒嫌學校悶,所以段宇宙帶她上山透透氣,袁喜看見段宇宙竟然帶了一個陌生的小女生來他們當年的愛情基地,更是氣得要命,其實她不也帶傅開上來了嗎?但是她可不管,任由傅開大聲叫喚,她拋下一句:「你們都去死啦!」然後用力跑開,這個時候,轟隆一聲,天空打雷了。

    傅開一手握方向盤準備調轉車頭,另外一手拿著大哥大,趕快撥沈力行的電話,但是沒有人接聽,他不死心,繼續把電話拿在耳朵旁等待,然後搖下窗戶對袁喜大叫:「她已經沒辦法接電話了,就算她只是我的病人,我也不能不管她,對不對?」袁喜只是面無表情地瞪著傅開,事實上她也是腦中一片混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心中燒的嫉妒之火,讓她不願意回到傅開的車上,當然這嫉妒之火不全然是來自傅開,也有部分是段宇宙和頂兒。

    電話那一頭忽然有人接起來了,傅開激動地對著電話喊:「沈力行,沈力行,妳千萬不要掛掉,跟我說話,快點,不要睡,快點,力行,講我的名字。這個時候段宇宙和頂兒還杵在摩托車上,驚訝地看著這一幕,「對,繼續跟我講話,我馬上就過來,妳不要掛電話。」傅開繼續講電話,救人如救火,他只好先對不起袁喜了。猛踩油門往山下駛去,經過摩托車旁邊的時候,他心念一動,馬上緊急煞車,拜託段宇宙照顧袁喜,然後加速離去。

    頂兒問段宇宙認識這兩個人嗎?段宇宙回說「有點親戚關係」,悶雷打得更響了,顯然是快要下大雨了,段宇宙發動車子,往袁喜騎去,頂兒立刻跳下車,少女敏感的直覺告訴她,段宇宙和袁喜之間一定有些不尋常之處,她告訴段宇宙她可不願意抱著袁喜的腰,或讓袁喜抱她的腰,但是摩托車只有一輛,「三貼」是勢在必行,頂兒建議她騎車,讓段宇宙坐中間當緩衝,段宇宙無可奈何,只好答應。

    他們騎到袁喜身邊的時候,雨滴已經開始落下了,「下雨啦,快點。」段宇宙拉著袁喜,袁喜雖然心裡百般不是滋味,但還是上了車,三個人就擠在一輛「追風」上,冒雨下山,在雨中騎車本來就很狼狽,如果你這個時候經過他們身邊就會看見:板著一張瞼的頂兒在騎車,後面夾著姿勢很尷尬的段宇宙,再後面是面無表情的袁喜;段宇宙突然打了個大噴嚏,但前後都沒人理他。

    傅開衝到沈力行家裡時,她已經倒在客廳的地板上了,醫生的專業和鎮定使傅開先用眼光掃射室內一遍,發現了茶几上的安眠藥,他順手把藥瓶放入口袋中,再攔腰抱起沈力行,立刻送到醫院急救,經過緊急洗胃之後,已經沒有什麼大礙了。

    病床上,沈力行手臂上吊了點滴,正沉沉地睡著,輪值醫生詢問傅開當時的情形,傅開說是吞了藥之後才打電話給他的,醫生點點頭:「常常是這樣子的,其實並不是真正想死,只是希望別人關心罷了。」傅開聽了只能苦笑一番搖頭嘆息。

    看沈力行情況暫時穩定下來,傅開鬆了一口氣,才突然想到該去找袁喜向她賠罪,他一邊開車一邊打大哥大回家,沒有人接,想一想之後,把車子迴轉,準備到段宇宙家去。

    到了市區之後,頂兒先在仁愛圓環下了車,看她好像是不準備回家的樣子,段宇宙也管不了這麼多了,趕緊載袁喜回家去,當然是段宇宙家了,袁喜還在氣頭上,不太可能回去和傅開和解;溼答答的兩人一回到家,段宇宙馬上催袁喜去洗個熱水澡,不然感冒可就不好了,大間的給袁喜用,他自己到小間的淋浴就可以了,要換什麼衣服呢?他讓袁喜自己到她姊姊的房間去找。

    袁靜和她老闆鄭嘉中在小天堂吃的晚餐其實並不是很圓滿的,雖然袁媽媽很努力地談笑風生,還是被翁保羅的冷言冷語給破壞掉,又是一個妒火中燒的傢伙,最尷尬的應該就是鄭董了,因為他的目標是袁靜,袁靜卻把他推給老闆娘,更慘的是又殺出個程咬金在旁邊吃乾醋。

    鄭董還是風度優雅的送袁靜回家,他的大Benz停在那輛破「追風」旁邊,真是明顯的對比,其實他本來還想到別的地方坐坐,可是袁靜推說她要趕著回家照顥老公,只得作罷;臨下車時,鄭董問:「妳真的很想介紹那個老闆娘給我嗎?」

    「她很風趣,大家認識認識嘛。」袁靜故作鎮定。

    「可是老男人也不一定非跟老女人交朋友啊。」鄭董語氣有些抱怨。

    「也不一定就不能跟老女人交朋友呀,更何況她沒很老;董事長,對不起,我得回家了。」說完袁靜就打開車門下車了。

    屋外袁靜正在門口找鑰匙,屋裡呢?段宇宙已經衝完澡,穿個小短褲,一邊用毛巾擦著頭髮,一邊敲大浴室的門:「妳好了沒有?我要拿吹風機。」

    袁喜正在浴缸裡泡澡,隔著浴簾喊著「我還在洗,簾子是拉起來的,你可以進來拿,門沒鎖。」段宇宙慢慢把門打開,頭探進來,確定簾子是拉上的,才走進來,開始用吹風機吹著頭髮。

    吹風機的聲響太大了,以致於浴室內的人沒聽見袁靜走進屋子的聲音,袁靜一路收拾段宇宙亂扔在地上的溼衣服和襪子,一面循著聲音往浴室走去,聽到段宇宙關上吹風機,大聲說:「我好了」的時候,她微笑著接:「那就換我洗吧!」

    段宇宙一轉頭看見袁靜嚇得當場呆在那裡,袁靜要他幫忙放水,他也只能一臉乾笑,「你不幫我放,我自己放好了。」袁靜自己上前掀浴簾,然後,兩個女生尖叫起來。

    段宇宙尷尬地解釋:「裡面有人,是因為,剛剛外面雨下太大了……」袁靜抓狂地要再上前看清楚到底是誰?看見浴缸裡泡著一臉無辜的袁喜。

    「是妳!」她歇斯底里地嗚出來,然後衝到房間把門鎖上,這對她的打擊實在太大了,青年守則才做到第三條,老公就做出這種事,她需要一個人靜一下,整理這些亂七八糟的情緒。

    門外段宇宙和隨便穿了件男人襯衫的袁喜,都站在門口對著裡面喊話:「妳那個時間一定正好在屋子裡,所以不知道下過雨……」

    「真的下很大呀,姊姊,我們騎摩托車,被淋得亂七八糟。」

    「不馬上洗澡,一定會重感冒的。」

    「姊,妳不要這樣,妳出來嘛,我們解釋給妳聽啊!」

    「我們真的沒有一起洗澡,我只是用一下吹風機而已。」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門突然打開,袁靜指著袁喜:「那妳為什麼穿著他的襯衫?」說完門又碰地關上。

    兩人這麼一來,更是覺得委屈,袁喜趕快說:「因為我脫下來的衣服,都被妳鎖在房間裡面啦!」

    段宇宙也開始抱怨袁喜:「不是叫妳拿袁靜的衣服來穿嗎?妳怎麼會這樣呢?」

    「我隨手拿的,怎麼知道會搞成這樣!」袁喜也很懊惱。

    這個時候房門又打開,袁靜拎著小旅行包,瞼色平靜地宣佈:「你們兩個可以停了,我二十四小時之內,沒辦法再聽你們說話,也不想和你們待在同一個屋子裡,我去媽媽那邊,Bye-Bye。」

    段宇宙和袁喜兩人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袁靜打開大門,門口竟然站著傅開,他很驚訝:「我還沒按門鈴,你們就知道我來了?」

    「你來幹嘛,最精彩的部分都已經演完了,走吧!」袁靜沒好氣地說。

    「怎麼了?」傅開望著袁喜,袁喜大叫:「王八蛋,都是你這個死王八蛋害的。」

    段宇宙連忙請傅開向袁靜解釋山上的狀況,傅開卻打量著袁喜問她穿誰的衣服?袁靜實在受不了了,「走啦,她不理你,你讓他們自己去搞。」氣沖沖地把搞不清楚狀況的傅開拉出門外。

    「妳要去哪裡?我送你。」傅開先開口,袁靜筋疲力盡地嘆口氣搖搖頭。傅開再問為什麼把他拉出來?袁靜沈吟片刻說:「那你再進去好了。」

    「算了,我也累死了,沒力氣跟她搞了,走吧!」傅開發動車子的時候,雨開始一滴一滴地落在車窗上。袁靜心中突然閃過一絲念頭:自己或許誤會了,但想到剛剛屋裡的情形,這個念頭馬上又消失了。

    兩個疲倦的成年人,決定暫時找個地方休息一下,所以他們去了一家賓,哦!不,是一家酒館,是很簡潔、冷調,極雅痞風味的那種,煙味和脂粉香混合著懶洋洋的小喇吧聲,裡面掛著一堆爵士樂手和紐奧良街景的海報,這家店風格的成熟,可由「出入的客人都是三十來歲,穿著高雅的男女一中可見一斑,傅開和袁靜選在吧檯邊坐下來。

    兩人打量四周,「袁媽媽會不會把店弄成這個樣子?」傅開問。

    「應該不會,這裡太虛偽了,假假的,不自然。」希望袁靜的話,沒被老闆聽到,不過這裡的確少了小天堂那種輕鬆閒適的氣氛,反而每個人都像孔雀一樣,把自個兒武裝得既萎緩又矜持,來這兒的目的,像是來看人,又像是給人看的。

    袁靜看看四周,這裡的人都一個個按兵不動,風聲鶴唳的樣子,不知道是都市男女兵法裡的那一招,嘆口氣,感嘆自己怎麼淪落到這個地方來了,傅開告訴她,只是來避避風頭,怎麼說呢?「兩個人在一起,總有一天會針鋒相對,想把對方戮出一個洞來才安心,這個時候,我是能。躲開,就躲開的。」

    袁靜覺得她躲不掉,還是想衝回去,在那兩個小鬼身上戮幾個洞才甘心。

    「妳不用那麼恨,他們不會一起洗澡的。」傅開勸她,因為袁喜受不了別人看見她洗澡的樣子,即使傅開也沒看過。

    那他們沒有做任何不該做的事,對不對?」這是袁靜最大的心結,但是這點傅開就沒法肯定了,兩人一陣沉默,喝起悶酒來。

    傅開想起來,解釋今天山上的情景給袁靜聽,「她特別帶我上山去看夜景,說那是她初戀時的秘密基地,再也沒帶男人去過,但是後來我急著去救一個病人,小喜就鬧脾氣,不肯跟我去,唉!本來都好好的,翻瞼跟翻書一樣。」

    「那你們是怎麼碰到段宇宙的?」袁靜追問,傅開支支吾吾一番,還是說了出來。

    「什麼,他帶了一個女的,上山看夜景?」他真的,真的做得出這種事?袁靜強壓怒氣,把杯子裡剩下的酒一飲而盡,又再叫了一杯。

    那個氣氛輕鬆閒適的袁媽媽的小天堂,到了該打烊的時候,袁媽媽送走最後一桌客人,順手把休息的牌子給掛上,翁保羅一個人坐在吧檯上,喝著伏特加,袁媽媽知道他是為了今天袁靜帶她老闆來的事情在生悶氣,但是翁保羅更氣自己的粗魯失態,簡直就像個儍老頭子,他自己愈想愈討厭,準備向袁媽媽辭職,以後還是來當客人就好了,話說到一半的時候,大門傳來猛烈的敲門聲。

    「我們休息了。」袁媽媽要上前應門,被翁保羅阻止。「我來看看。」門外有三個醉醺醺的青少年,兩男一女,年紀看起來明明還是學生,卻打扮得很另類,女生裡頭還穿著校服,原來是頂兒,她今天心情不好所以吆喝她的哥兒們出來玩耍,看到小天堂的招牌,想進來瞧瞧,發現裡面都沒人,又是家老先生老太太的店,無趣的很。

    「參觀夠了吧,我們打烊丁,歡迎清醒的時候再來!」翁保羅輕輕鬆鬆地把這幾個小癟三給打發走。

    袁媽媽把翁保羅拉回吧檯:「你看,如果你不做了,就只剩下我去應付這些傢伙了。來,我調杯真正的馬汀尼給你,我從來沒調給客人喝過的哦!」翁保羅溫暖地笑起來,辭職的念頭也煙消雲散了。

    在段宅的客廳裡,仍然穿著大襯衫的袁喜,癱在沙發旁邊,像個被放倒的洋娃娃,眼睛空洞地張著,沒有一點表情;段宇宙還是在玩他的毀滅戰士,也是同樣面無表情,兩人都覺得很沮喪,也不想再說什麼了,除了電視遊樂器的殺伐聲之外,兩人無言到天明。

    凌晨時分,那間雅痞式的酒館客人已經很少了,Waiter也開始清洗杯子,袁靜的眼神已經濛濛隴隴的,傅開正準備取笑她,袁靜突然張大嘴打了個特大號的哈欠,「該走了吧。」傅開跟酒保結帳,然後扶起袁靜,她又醉又困,整個人自然地靠在傅開身上,在旁邊的酒保一副很瞭解的樣子,指指袁靜,向傅開比比大姆指,眨眨眼,表示是個好貨色,傅開也只能回敬他一個眨眼,把袁靜扶出去。

    外面的空氣,有著少見的清新涼爽的感覺,傅開的精神稍微一振,但似乎對袁靜沒什麼效果,他先把袁靜扶到前座坐好,自己再上車,袁靜稍後動一下身體就「啪」地倒在他的身上,傅開趕緊把她扶好,本來還想替她繫上安全帶,但是又怕會弄得她不舒服。

    「傅開,你真是個君子。」袁靜在嘟噥著:「你碰都不碰我一下,是下是結過婚的女人,就像麵包發了黴一樣,碰都不能碰了?」

    「對我這種學醫的人來說,黴菌和其它細菌一樣,常常是很美麗的。」傅開很認真地回答。

    「像天上的星星?」

    「嗯,像天上的星星。」這個時候車廂內的氣氛突然羅曼蒂克起來,還是博開比較理性,他吸口氣:「天快亮了,麵包,送妳回去吧!」

    「我不要回家。」袁靜有點撒嬌,「傅開,我告訴你,我可不是沒人要的,我們老闆,他很有品味,也很有錢,他可是一直對我很有興趣的哦!」傅開一邊發動引擎,一邊叫袁靜不要再說了,她到底想去哪?久久沒人應聲,他一轉頭,才發現袁靜已經睡著了。

    只有一個地方可以去,傅開把車子開到小天堂附近,把袁靜送到樓上交給袁媽媽,他疲倦得只能勉強地和睡眼惺忪的袁媽媽點點頭,然後就轉身離開。

    回到車子上的傅開,一時之間發起楞來,勉強振作一下,但睡意、倦意和徽徽的醉意又讓他開始恍惚起來,他只好轉轉脖子,動動身體,伸了一個特大號的懶腰,然後才發動車子,天已經漸漸亮了,公交車和一些送貨的車子,送報紙的和早起做運動的人,一起迎接另一個臺北的早晨,傅開決定先回家洗個嗓,再上醫院探望沈力行。

    鬧鐘響起,段宇宙立刻跳起來把它按掉,其實他和袁喜兩個人都沒睡著,不過現在他必須準備去學校上課,袁喜換回昨天那身衣服,表示自己可以坐taxi回去,段宇宙沒說什麼,只是送她到門口,完全沒有舊情人重逢的那種纏綿眷戀的感覺。

    沈力行還在吊著點滴,雖然她不是住頭等病房,但因為另一張床是空的,所以也只有她一個人,傅開進來的時候,沈力行向他道了聲早安,「晚上一個人睡這裡,怕不怕?」傅開好心地問。

    沈力行眼睛徽張,虛弱地笑著:「怕什麼呢,我連死都不怕,還怕別的什麼呢?而且我知道天一亮,你就一定會來看我。」傅開感動得緊緊握住她的手。

    「看見天亮,有沒有比較高興?睡一覺醒來,這個世界還是很美好的,對不對?」傅開問她。

    「是啊!世界還是很美好,可是和我好像沒有什麼關係了,如果我不睜開眼睛,天還是會亮,少了我,地球還是照樣轉得好好的。」通常從鬼門關走一趟回來的人,都會有所感悟,體認到生命的美好,但是得了乳癌的沈力行,似乎並平這麼想。

    傅開知道她是擔心胸部切除的事,事實上大概也沒幾個女人能夠坦然面對的,「我可以幫妳整型的,我不是都幫妳看過了嗎?不會有問題的。」

    沈力行眼淚突然掉下來:「傅開,我什麼都留不住,我連自己的身體都留不住了,我也、我也留不住你啊。」

    傅開聽了心中很不忍,掏出手帕幫沈力行擦擦眼淚:「別哭了,妳可以留住我的,我今天留下來陪妳。」他拉張椅子坐到床邊,還是握住沈力行的手。

    「你看起來好累。」沈力行看看傅開後說。

    「我是很累啊,發生了很多事情。」傅開很無奈地回答,一邊打了個大哈欠,他想靠著椅背,但是手被沈力行緊緊地握住,只好Letitbe,不知不覺就在椅子上睡著了。

    袁喜回家的時間正好和傅開錯開來,所以沒碰到他,她在床上躺了一會兒,決定去看看沈力行,以彌補心中逼意不去的感覺,她打開電話簿,查到第四家才找到沈力行,然後換了一套天藍色的短洋裝,到醫院的路上,她停下來買了一大束鬱金香和一籃水果。

    她先輕輕敲了兩下門,沒人應,只好輕輕地把病房門打開,卻意外地看見在旁邊打瞌睡的傅開,以及他們緊握在一起的手,袁喜呆在原處一會兒,最後把花和水果籃留在地板上,很沮喪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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