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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負重致遠

    孟老兒抱著一罈酒過來了,笑得合不攏嘴:“嘻嘻,這是什麼酒?”

    “松子酒。老朽又加了上好人參和二十多種珍貴藥材,喝了可以增長功力。”

    “好極好極,待老兒做了飯,再喝吧。”

    申屠展對墨奇道:

    “山下峽谷裡,不時藏有野兔野鹿、獐子、孢子,你去捉一隻來佐餐,如何?”

    墨奇道:

    “遵命。”

    他用了半個時辰,抓回來一隻鹿、一隻獐,孟老兒笑得嘴也合不攏,忙到雪地裡宰殺去了。洞的後邊,是一片斜平的山坡,正好當屠宰場。

    申屠展面有喜色:“賢侄,從你的輕功看,內功已有了相當火候,以你的年齡能有此成就,實屬驚人。老朽傳你生平最得意的功夫,依你的內功基礎,不難在短期內學成。”

    “多謝前輩惠賜!”

    “不必客氣。練這功夫,要短期內大成,就必須耐得苦,每天練功六個時辰或是七個時辰。試想,一晝夜也就十二個時辰,睡覺的時間就少了。此外,要有深厚的功力。練功初期,幻象極多,切記把握心神,不可心猿意馬,否則,容易走火入魔。待練到中期,又覺氣機阻塞,彷彿失掉了功力,到此時必須沉得注氣,不能意生懷疑,否則,前功盡棄。到了後期,原先阻塞之氣機似乎突然暢通,以致氣流滾滾,彷彿體內經脈穴道要被帳裂了一樣,丹田內無法容納這些氣流,到此階段,最為難受,只要把持不住,不能意守丹田,非但前功盡棄,而且氣脹而死!只要定力深厚,意志如山,堅守丹田,這洶湧的氣流就能逐漸收納,然後逆行經脈,導歷紫府,再轉十二重天,使之再歸氣海。到此時,任督二脈自通,功也練成。而在逆行經脈時,起初有說不出的痛苦,一旦反其道行之成功,立即渾身有說不出的舒暢。到了這時,內力收發由心。如順經脈引氣,發出的內力便是你原先修習的佛門禪功,如逆行經脈引氣,發出的便是老朽傳你的‘寒冰凝血掌’。此掌能破五毒寒熱掌。五毒寒熱掌以寒氣和毒氣傷人,中人後毒發引起高熱,不出半個時辰就死。而寒冰凝血掌,比五毒寒熱掌還要寒冷,掌氣打出,立刻就能將對方血流凍住,血流一凍,其手自廢,哪裡還能發出功來!賢侄,這‘寒冰凝血掌’厲害非常,萬萬不可輕用,以免妄造殺孽。你若不是一荷大師之徒,老朽絕不會傳此功法,以遺害人間,當然,世間萬物,一物剋一物,‘寒冰凝血掌’也並非天下無敵,若遇練有陽剛內力極高的異人,此掌也無能為力。”

    墨奇聽得目瞪口呆,世上竟有這般奇異的功夫,當下雙膝一跪,叩謝授藝之恩。

    老怪大袖一拂,墨奇被氣托住,沾不了地,對其內功之精深,十分佩服。

    申屠展又道:

    “為避免濫施‘寒冰凝血掌’,老朽再授你一套奇門攻防十五掌。若運內力施展,威力無窮。”

    “多謝前輩。”

    “飯後就開始練功。就坐在後山上,任憑雪飄冰凍,你只要按老朽所授心訣練習,則不會被凍傷。落雪將你包在裡面,不必驚慌,待結冰後,以內氣吹出一孔通風就成。”

    墨奇暗自心驚,說了半天卻原來是在露天裡練功,這奇冷難熬自不必說了。

    “當你受不住奇冷時,便運功震破冰殼,回洞中來歇息。記住,練功時辰越長越好,最少的一天不能少於六個時辰。”

    墨奇喏喏連聲,滿口答應。接著,老怪授了練功心訣,又詳細講解了要領。待講授完畢,孟老兒已叫他們吃飯。

    老怪道:

    “孟老兒,你可不能貪杯,這一罈酒就給你喝吧,還有埋在地下的一罈,留給墨奇練功用,你可不能搶他的!”

    孟老兒笑道:

    “哪有師叔搶師侄酒喝的道理,你放下一百十二個心吧。”

    墨奇道:

    “啟稟前輩,晚輩不姓墨。”

    老怪一愣:“這話怎麼說?”

    孟老兒笑道:

    “他姓梅,為了路上方便,就改了個姓,剛才進洞也忘了說。”

    老怪並不在意,道:

    “姓什麼不要緊,只要你是一荷大師的徒弟就成。”

    孟老兒這才放下心來。

    飯間,梅奇問老怪,聽說過這樣一種功夫麼,叫攝魂絕命功。

    老怪點頭道:

    “當然知道,這是當年邪教中一位護法擅長的功夫。此功能發出吸力,驟然間將人氣息閉住,窒息而亡,十分厲害呢!”

    “請問前輩,該如何對付?”

    “這並不難。你只要功力高過於他,事先有防備,彼此交手時運起護體神功,再以寒冰凝血掌出手,使對方血凝功消。怎麼,這魔頭的後人出來作亂了麼?”

    梅奇道:

    “時下尚不知曉,晚輩遇到一位正道年青朋友,他打出的掌力,附有一股很大吸力,也不知是不是這門功夫。”

    老怪點頭道: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賢侄須小心摸清路數,才作結論。”

    梅奇道:

    “謹遵前輩教誨。”

    三人談談說說,一頓飯吃得高興。

    梅奇成了冰人,第一天練功,他就足足練了九個時辰。

    冥怪申屠展為之驚愕。

    第二天,他練足了十個時辰。

    只有申屠展明白練功者在冰天雪地中所受的苦楚,所需要的意志和毅力以及堅韌大大超過一個高手所能承受的程度。

    第三天第四天,他仍然練了十個時辰。

    申屠展擔心他無法堅持下去。

    連孟老兒也懸起了心。

    他們不知道,梅奇是豁出去了。

    他的高祖以一塊上等翡翠,雕刻了一座布袋聖僧的神像,不意玉佛自行昇天,高祖也撲地而亡。此事在杭州城內傳開,從此晦星高照,都說梅家遭了天譴。

    曾祖當時年青,蒙武林朋友告知,這不是天譴,乃黑道高手以“攝空取物”手法劫走玉佛,殺害了其父。

    曾祖於是收關了在杭州的商行,攜家遠走山東,希望能在齊魯大地,替子嗣尋得武技高超的師傅,學出一身不凡功夫,替父親報仇,奪回玉佛。

    祖父一代學了武功,秉承乃父旨意,到處遊俠江湖,尋訪劫佛兇手。但終其一生,雖對一些黑道人物有所懷疑,但武功只達中乘之境,也無法追根尋底。只把希望又寄託在下一代。

    父親自小練武,商事荒廢,家道一年不如一年。但名師難求,一生匆匆度過。直到中年,才算遇到一荷大師,將梅奇拜於大師門下。當時大師已經高齡,見梅奇根骨清奇,秉性忠厚,梅家世代崇佛,便慨然應允。但大師未及將一身絕技完全傳與梅奇,便溘然去世。

    梅奇回到家中住了半年,遂仗劍闖蕩江湖,一心訪查玉佛下落,他堅信玉佛一定還在人間,他立誓找回玉佛,以償幾代人之願。

    在江湖行走時,仗著師門絕技,闖下了風魔劍客的名頭。為了尋找玉佛,他時時變化姓名,防止“梅”姓讓收藏玉佛的人有所戒備。當然,這只是一種一廂情願的想法。他祈禱上蒼,玉佛讓劫佛大盜的後代保存,千萬不要落入其他人手裡去。

    也許是幾代對聖僧布袋和尚的誠意感動了蒼,他在遊歷廣州府時,意外因蕃船事件打抱不平,聽到了玉佛的消息。玉佛就在蕃商首領辛加陀羅手中,可惜又被龍虎宮一夥掠去。幾番與龍虎宮人交手,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之說不虛。出道以來,他才算碰到了真正的對手。眼看龍虎宮高手如雲,以自己的武功,絕對不是四天尊的對手。

    龍虎宮崛起江湖,為禍之大,難於預料。

    搶奪一尊玉佛,不惜殺許多無辜之人,這世上還有什麼事他們做不出來?

    任重而道遠。他不僅為了一尊玉佛,他還有更大的責任在肩。

    為此,他不惜忍受練功中的種種磨難,要在最短的時間裡,將剋制龍虎宮四天尊的絕技練成。

    時不我待。上官一家仍有危險,達娜等人也在危急之中,他只有儘快下山!

    接連十天下來,他每日練功十個時辰。

    申屠展愕然了。

    三個月匆匆過去,嚴寒的冬天已近尾聲,很快就是春臨大地的美好時光了。

    就在第二年正月底,梅奇練成了寒冰凝血掌。申屠展說的練功三階段中的苦楚,他一一嘗試過來。

    現在他不但練成此種掌功,任督二脈也已貫通,武功已達最上乘境界。

    申屠展被他練功的堅韌感動,要他和孟老兒再留下一月,他要將所有絕技,全部傳與梅奇,以免讓一生所學湮滅。

    梅奇在後山練功時,申屠展十分感慨地對孟老兒道:

    “此子令老朽敬服,日後必為武林造福,成就一代宗師!”

    孟老兒眉開眼笑:“自然羅,一荷大師獨具慧眼,要不豈能收這徒弟?”

    一個月來,申屠展傳了他魔教的一套劍法,名曰“五鬼屠龍劍”。此劍法兇狠歹毒,招式怪異,比起別家劍法自有獨到之處。

    他還教了凝水為珠充作暗器的心法口決,不論水還是酒,都可以在瞬間凝結成堅冰,中人後寒氣可以侵入穴道,將人凍傷,喪失功力,自成廢人。

    加上奇門攻防十五掌,梅奇共獲四大絕技,足可睥睨天下英雄,深入匪穴去赴湯蹈火、為民除害了。

    二月初,梅奇拜別申屠展下山。

    臨行前,彼此淚灑衣襟。

    申屠展捧出了他的一把劍,劍是義母傳給他的。此劍薄而韌,泛青色,十分鋒利。劍把上嵌著一心形紅寶石,十分珍貴。劍上以小綠寶石鑲嵌下劍名:靈鳳。

    此劍贈給梅奇,以茲紀念。

    梅奇問孟老兒:“師叔,你老人家……”

    孟老兒連忙搖手:“俺老兒不是你師叔,你可千萬別這麼叫。”

    梅奇大驚:“什麼?不是師叔?那你老人家是騙冥怪申屠展前輩的?”

    “誰說俺老兒騙人了?”

    梅奇目瞪口呆,不知說什麼好。

    此刻,夜幕早巳降臨,兩人在一家小客店裡閒談。

    從山上下來,走了一天,才來到這小鎮。

    梅奇在山上的四個月,除於練功,再沒功夫顧上別的。下山後,又忙著趕路,直憋到現在,總算一吐為快。

    他想問問師叔,幹嗎不早些顯露身份,為何恩師從不提及他這位師叔。

    可才喊了一聲師叔,孟老兒就不承認。

    你聽,這是什麼話?

    “師叔,這話弟子愚魯,聽不明白。”

    孟老兒嘻嘻笑道:

    “聽不明白何妨?俺不是說了嘛,俺既不是你師叔,可俺又沒騙老怪,這話不是很清楚麼?”

    “不清楚。”

    “咦,清楚清楚。”

    “那你究竟是不是師叔?”

    “又是又不是。”

    “這……”

    “聽俺說,小老弟,說穿了也很平常。五十多年前,俺與你師傅同在一座廟裡修行。那時俺不過十來歲,當個小沙彌。師傅見俺不算笨,便命大師兄一荷傳俺武功。所以,俺與你師傅名為師兄弟,實為師徒。俺長大後,不想做和尚,叨唸著年老的父母衣食無著,動了還俗的念頭,小時候,就因為家裡窮,才讓俺當小和尚的。俺家鄉離寺不遠,也就是個百把裡吧。俺就偷偷溜回家,替父母乾點兒活。父母也巴望俺回家,娶房媳婦續孟家的香火。可師傅戒律極嚴,還俗的事想也不用想。偏偏要命的是,鄰家的姑娘香梅時時照顧雙親,與俺也合得來,更使俺動了凡心,不要做苦修一輩子的和尚。俺這麼經常往家裡跑,被大師兄發覺了。大師兄問明情形,對俺頗為憐惜,但也愛莫能助。這一年也是活該有事,離俺村不遠有家富戶,素喜舞槍弄棒,仗著幾手功夫,橫行鄉里。縣城裡的官紳與他家也有勾結,所以平日打死個把人,只要派人進城疏通,也就無事。這天,俺又偷偷回了家。一進村,剛好碰上這家的公子帶著幾個人,在香梅家大吼大鬧,要把香梅帶走,俺連忙跑過去勸解,這小子公然汙俺與香梅不清不白,他就是來管這有傷風化的醜事的,要香梅到他家見老太爺去,正好俺來了,就一併捉去吧。你聽,這算什麼理?俺見好說不聽,他們又要動武,一時火冒三丈,把這幾個蠢傢伙收拾了一頓。這傢伙狼狽逃走,又搬了幾個武師來,俺不費吹灰之力把他們弄得趴下喊佛爺饒命。俺就放了他們,以為再不敢來滋事。哪知這傢伙上城去,勾結官府,硬說俺不守清規,把香梅捉去試圖屈打成招,香梅寧死不屈,沒有形成口供。他們編造一通,命差役到寺裡捉俺。師傅聽了大動肝火,命大師兄廢去俺的武功,逐出門牆,任由官府處置。

    大師兄知俺冤枉,假意戳俺氣海穴,俺也任由縣差抓去。夜裡俺掙斷鎖銬,把縣官殺了,又把誣害俺和香梅的惡少惡霸做了,只不傷害眷屬。自那以後,俺接走了父母,還俗養家,父母歸天,俺就在江湖上游逛。但俺從不顯名,故知道俺的人不多。這就是俺的故事,該明白了吧!”

    梅奇默然。

    孟老兒又道:

    “幾十年來,俺時常偷偷去探望你師傅,故知道你的出身來歷。俺老兒見過你好幾次,你卻從未見過俺。你師傅是俺的授業師傅,所以俺叫你小老弟,俺已被師傅逐出門牆,所以不是你師叔。”

    梅奇道:

    “不,你是師叔!”

    “哎,不成不成。”

    “我就是這麼認定的,再不改口。”

    孟老兒道:

    “俺也不改口。”

    於是,從這天夜晚起,一個叫師叔,師叔卻叫另一個小老弟。

    “師叔,我們先到哪兒?”

    “小老弟,回杭州看看再說。”

    第二天,他們買了兩匹馬,日行夜宿,緊趕路程。

    進入河北境內後,便聽到有關的傳言。

    其一,天下第一劍上官彥,被風魔劍客暗殺,其目的在奪取上官家的劍譜。

    其二,龍虎宮近日在江湖崛起,技藝驚人,高手如雲,黑道不少幫派紛紛依附,龍虎宮總舵就在浙江九龍山。

    其三,在上官一家遭劫時,又出來一個少年英雄邢天波,一掌震退龍虎宮北方散仙悟通,救出了上官彥。江湖人士已奉贈給邢天波一個雅號:無敵神掌。

    其四,翡翠古佛已被龍虎宮定為鎮宮之寶。誰要獲得此寶,就先獲得四極陰陽斷魂劍譜,可以拿到龍虎宮交換。而翡翠古佛又可以到某地換取武林瑰寶渾元無極修身功。

    因此,上官母女成為不少歹徒的獵物,要從母女身上奪取劍譜。

    上官母女在無敵神掌邢天波的庇護下,已經隱去行蹤,而追緝廣州蕃船血債的嶺南狂生、將軍府小姐達哪、出塵居士等人,已和上官一家聯手,共同對付龍虎宮。

    除了上述傳聞,還有許多許多。

    例如前魔教護法閻王拐司馬宏圖又在江湖上露了蹤跡,據云是為了上官家劍譜而來,又給上官家帶來了極大的威脅。

    在兩人趕到安徽境內進,所得消息更為驚人。據傳,上官一家和將軍府人,已決定在四月十五日到龍虎宮拜山。

    這消息不知是真是假,但江湖上傳得沸沸揚揚,不由你不信。

    梅奇和孟老兒心急如焚,離拜山的日子已經只有十天,他倆無論如何是趕不上的了。

    孟老兒道:

    “他們冒冒失失去拜山,不是自尋死路麼?麻煩麻煩,俺們少不得要去龍虎宮救人!”

    梅奇道:

    “救人事小,只怕……”

    “放心,龍虎宮要劍譜,劍譜不到手,上官母女的性命就丟不了,俺這個大媒人照樣當得成,喜酒照樣喝……”

    “唉,師叔,扯到哪裡去了!”

    “不扯就不扯,你瞧,誰來了?妙極!”

    他們這時正走在青陽縣城的大街上。大街上燈火通明,二人吃完晚飯回旅舍。梅奇抬頭一望,不禁目瞪口呆。只見上官瑩冰和小丫環杏兒正迎面走來。上官瑩冰一身橘黃衣褲,宛如一朵淡雅的菊花,杏兒一身綠衣,也十分俏麗。

    四個月的別離,覺得她消瘦了不少,一雙杏眼裡,只是個愁。

    她也看見了梅奇和孟老兒,一時也呆住了。但片刻之後,杏眼生怒,滿面通紅。

    杏兒“啊”了一聲,十分驚異,卻沒有仇恨的表情。

    梅奇口裡嘆著氣,雙手抱拳:“上官姑娘,別來無恙!”

    孟老兒笑嘻嘻道:

    “小姐,有緣千里來相會,真是巧極,幸會幸會!”

    上官瑩冰面若冰霜:“姓墨的,走!”

    “請問小姐,到何處?”

    “城外。”

    孟老兒笑道:

    “走走,愣著幹嗎?”

    上官瑩冰對直走過,不理不睬。杏兒看了看梅奇,欲言又止。

    梅奇苦笑著搖搖頭,跟在主僕後面。出了城,已無人蹤。

    上官瑩冰抽出了長劍:“墨奇,你在曉月宮救了我主僕,我不明白你為何這樣做,大概也是為了劍譜。但你殺了我父,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今日老天有眼,讓我主僕遇上了你,就和你做個了斷吧!”

    梅奇道:

    “姑娘,在下沒有殺害上官前輩,也無覬覦劍譜之心,請姑娘三思。那日早上在下本欲探問上官前輩……”

    “住口!血書昭示明白,難道還誣了你?”

    “姑娘既然一口咬定,在下百口莫辯,是朱是墨,日後必見分曉。在下自問所作所為上對得起蒼天,下對得住自己,倒也問心無愧!”

    “姑娘,俺老兒說一句好不好?那床上的字跡,當真是令尊的手筆麼?此其一。另外,梅老弟若害下令尊,第二日早上又何必還要假裝探望?何不溜之大吉,逃之夭夭?既然令尊在床上留下血書,小姐又將梅老弟打傷,大家已經破臉,那他又何必為了救小姐母女拼死一斗,以致又負了重傷?救走你母女後,他又救了凶神惡煞和杏兒,為了拖住敵方,讓你們主僕有時間逃走,帶傷與敵周旋,凡此種種,姑娘,他像是殺令尊的兇手麼?”

    杏兒聽得不住點頭,直望著梅奇,心裡十分同情。

    上官瑩冰道:

    “血書又怎麼說?”

    “兇手不會捏著令尊的手,把別人的名字寫上麼?”

    上官瑩冰不言語了。

    其實,孟老兒說的種種情形,她也仔細思量過,其中的確有不少的漏洞。但漏洞歸漏洞,又沒有證據表明第二個人是兇手,這叫她又能怎麼辦呢?特別是孃親,口口聲聲要她這個做女兒的替父報仇,那個對上官家有大恩的邢天波,也咬定墨奇就是兇手,孃親對他則十分信任。何況,上官家目前的安危,不正仰仗著他的大力嗎?

    墨奇真的為了劍譜要殺害父親嗎?她確實拿不準這一點。

    孟老兒見她有些心動,又道:

    “姑娘,江湖上詭詐多出,壞人臉上沒寫著字,怎能一看就知?俗話說,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哪,姑娘,你說對不對啊?”

    上官瑩冰芳心已亂,話也說不出。

    “瑩冰妹,你在哪裡?”有人在遠處喊叫。

    她知道,是邢天波追來了。

    梅奇也聽出是誰的聲音,心中不由一陣妒火中燒,說不出的一股酸味直衝腦門。

    好親熱的稱呼哪!莫非他們心心相印,已到了難捨難分的境地了?

    上官哪上官,你未免太輕浮了。邢天波先是衝著達娜而來,這會又轉向了你,終身大事切不可孟浪從事啊!你對他又有幾分瞭解?你對他……

    上官瑩冰的話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你一會姓墨,一會姓梅,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何改名換姓,一點也不光明磊落!”

    “姓梅,不過對外仍稱墨奇,這是在下的苦衷,以後姑娘自會明白。”

    “我不需要知道你究竟姓什麼,我只知道是你殺了父親!”

    “姑娘,在下最後一次鄭重相告,令尊非在下所殺,望姑娘慎思,莫讓真正的兇手逍遙法外,否則,難以告慰令尊在天之靈。”

    “你得拿出明證,證實你的清白!”

    “會有這麼一天的!姑娘,記住在下的話!”

    他不願和邢天波見面。

    “姑娘的摯友來了,在下留在這裡不便,告辭!”

    這句話是帶有十足的酸味說的,話聲一落,人向荒野掠去。

    孟老兒嘆口氣道:

    “俺老兒本覺得你們是天生的一對,哪知姑娘不辨真偽,硬說小老弟是兇手,又交上個來歷不明的邢天波稱什麼哥呀妹的,俺老兒瞧著也灰了心,小姐,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

    上官瑩冰聽他直言不諱,本該斥責一頓的,但不知為什麼,她卻罵不出口。

    老兒的話,她宇字句句聽得明白,一顆芳心頓時亂了方寸。

    照此說來,這小子果然對自己有意。一個有意於姑娘的人,會把姑娘的親爹殺了?這未免太過荒唐!除非他是個禽獸一般大奸大惡之人。唉!我該怎麼辦呢?

    他們兩人都以為我與邢天波有了親密關係,這也是沒有根據的事。娘也許有這個意思,可我對他僅好感而已,哪裡就能涉及終身大事?父仇來報,怎談得上兒女私情!

    爹爹在天之靈保佑,讓女兒找出真正的兇手。

    她獨自呆呆站在那裡,眼淚不覺溢了出來,她也不去揩拭,任憑淚水淌瀉。

    四個月來,她過的是什麼日子?

    那夜被救出後,天亮又返回曉月宮,呆和尚、歐陽吉、熊兵、袁虎、杏兒也陸續返回。

    歐陽吉說了經過。

    她當時就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墨奇如果心中有鬼,怎敢跟隨歐陽吉來曉月宮,又怎麼捨命救自己母女主僕?

    她對墨奇是兇手的想法動搖了,甚至後悔不該出掌傷了他。為此,她痛哭了一場。決心有機會與他見面時,向他賠禮道歉。

    下午,去追墨奇的各路人馬相繼回來。

    聞說昨夜之事,眾皆大驚。

    達娜道:

    “墨奇這人一臉正氣,看來兇手不是他。”

    喻鳳道:

    “我們母女全虧墨大俠相救,怎能相信他是兇手?”

    卓幫主道:

    “在下以為,必是龍虎宮人陷害墨大俠!”

    出塵居士、蓑衣客也以為墨奇不會幹這種傷天害理的事。

    萬書韻被大家的話說得活下心,也不再堅持墨奇殺害上官之說。

    但是,邢天波的一席話,又使她疑雲重重,先前的看法又被推翻。

    邢天波道:

    “各位所說極是,墨大俠之被認定為兇手,也不是上官小姐信口開河指認的。那天早上確也有些湊巧,墨大俠一大早就忙著去探視上官前輩,其實他本可以不忙的,又沒有什麼大事。這不是讓人覺得他心虛麼?他急於要知道上官前輩嚥氣沒有,所以……當然羅,在下只是說他給人的感覺如此。再說上官前輩何以在那麼多人當中,專挑墨大俠的名字寫出來呢?

    上官前輩功力絕高,不是一下子就斷得了氣的,臨終前就寫下了兇手的名字。這就是為什麼把墨大俠當作兇手的原因。在下對墨大俠並不瞭解,門派出身均一概不知,各位與墨大俠相交甚久,自是比較瞭解的了,在下相信各位的話,墨大俠不是兇手。”

    卓幫主道:

    “我們與墨大俠也不相識,僅有幾面之緣。”

    “是麼?原來卓幫主並不認識他。”

    蓑衣客道:

    “雖說只有幾面之緣,但墨大俠俠肝義膽,這是人人都見了的。”

    “原來各位也不知墨大俠的底細。”

    這些話聽在萬書韻耳中,她還能作何想?

    幫墨奇說話的人,都與他只有數面之緣,這又怎能替他擔保?

    於是,她又重新認定墨奇是兇手。

    由於劍譜未被龍虎宮奪去,曉月宮有隨時遭受襲擊的危險。從廣州府來的一班子人,也不能長期住下。

    幾經商議,決定在曉月宮誘敵,以查知龍虎宮的所在地。

    果然,第四天夜晚有了動靜。

    龍虎宮人大舉來犯。

    一場血戰之後,雙方帶傷多人,最要命的是龍虎宮的迷魂藥,令人防不勝防。

    蓑衣客金旭、曉月宮總管金浩、追命童子歐陽吉、凶神熊兵、惡煞袁虎、五虎門門主林公摯被龍虎宮俘獲。其餘人均不同程度帶了傷,逃離曉月宮。

    上官母女、杏兒在邢天波力戰之下突出重圍,逃離蘇州,他們在江蘇各地躲過了一個冬天,最後聽從邢天波的勸告,與他一起到安徽全椒縣神山麓邢家莊去暫避一時。

    所謂四月十五日拜山之說,是邢天波散佈出去的,他說這是金蟬脫殼計。

    萬書韻已沒了主張,同意隨邢前住。

    不料想在青陽縣城,居然碰到了墨奇。

    “瑩冰妹——!”邢天波喊聲漸近。

    上官瑩冰對杏兒道:

    “藏起來,等會我們再回去。”

    杏兒會意,兩人便躍到了一株樹上。

    邢天波追來見無人,只好又轉了回去。

    “小姐,他走啦。”

    “不慌,在這裡坐一下,讓我好好想想。”

    “小姐,墨相公不會害老主人的。”

    “你怎麼知道?”

    “我也說不清,我只覺得,一個殺人兇手的眼睛,是不會這麼看著小姐的。”

    “是嗎?”

    上官瑩冰隨口答應著,她已經不相信墨奇是兇手了,可用什麼來證明呢?

    “小姐,真的要去邢公子家麼?”

    “有什麼辦法?”

    “小姐,我……覺得……”

    “直說吧,我聽著。”

    “這邢公子,我總覺得有些叫人害怕。”

    “你也有這種感覺?”上官瑩冰奇怪了,她不知為什麼,有時也會產生這種想法。

    “是的,小姐,我們還是不要去為好。”

    “是母親決定的。”忽然,有人說著話往這裡走來。

    孟老兒的聲音:“她們早走了,你要走也得等天明呀,況且我們與她方向不同,各走各的道,兩不相干。”

    墨奇的聲音:“龍虎宮竟這般狠辣,殺了上官前輩,竟敢栽誣到我頭上,此次我定要上九龍山,拼他個魚死網破!”

    “唉,俺老兒不是說了麼?事情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你用不著往虎口裡跳。”

    “奇怪,江湖上傳言四月十五日,上官小姐與將軍府的人到九龍山拜山,怎麼會在這裡碰見她呢?”

    “這個俺老兒也不明白。上官母女跟姓邢的在一起,也不知往哪兒去。”

    “我為上官母女擔心,只可惜不能與她們一道商量對付龍虎宮。龍虎宮什麼事都做得出來,這劍譜他們似乎非到手不可!”

    兩人邊說邊走過去,不一會沒了聲音,估計向城裡去了。

    上官瑩冰不由得又落下了一串淚珠。

    她暗自作出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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