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床板的是四個黑衣人,連頭臉都用黑布蒙著,只露出兩個眼孔,如今,他們正好彎下腰去,放下了床板。
床板上,鴛枕、繡被並頭睡著兩人,呼吸濃濁,噴出來的盡是酒氣,他們當然是丁建中夫婦了。
這是一間不太寬敞的地室,點了一盞油燈,邊上站著兩個人,—個是京安客莊的何掌櫃,另一個是瘦高個子。穿著一襲天藍長袍,腰懸長劍。
他敢情是這次劫人的主持人,因此等四個黑衣漢子放下床板之後,就走了過來,諦視著醉臥不醒的丁建中夫婦,口中發出陰森而低沉的笑聲,說道:“何掌櫃,你幹得不錯,這是一件大功。”
何掌櫃連忙躬著身道:“多蒙誇獎,在下只是奉命行事,大功,在下並不稀罕,只望老哥能賜予解藥,在下就感激不盡了。”
瘦高個子道:“本座來時,不是已把解藥交給你了麼?”
“是,是!”何掌櫃連聲應著,抬目望著瘦高個子,說道:“只是老哥給的解藥。只能抑制一時,不能解除在下家小身中之毒……”
瘦高個子嘿然道:“你要解藥?”“是的。”何掌櫃道:“你老哥答應過在下,等在下立了大功,可以得到解藥的。”
瘦高個子沉下臉去,冷然道:“上面沒交下來,本座也沒有解藥。”。
何掌櫃雙手握拳,眼中似有憤怒之色,哼道:“上面,閣下倒說說看,上面究竟是誰?”
瘦高個子怒目瞪了他一眼,沉哼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何掌櫃雙手在胸前握得緊緊的,也沉聲道:“閣下回去告訴上面,我……雲某這解藥不要了。”
“你……”瘦高個子驚怒的看著他,哼道:“你不顧家小的死活了?”
何掌櫃道:“這丁大俠夫婦比起我雲某家小,總要重要得多吧?現在時間還早,這地室也不虞有人發現,就麻煩閣下回去一趟,把解藥送來……”
瘦高個子怒聲道:“你反了?”
“不錯,形勢比人強……”
何掌櫃已經一翻長袍下襬,取出了鐵掌,冷冷的道:“此時我雲某不索取解藥,那就只好一輩子受制於人了。”
瘦高個子朝四個黑衣漢子一抬手,怒聲道:“你們還不把他拿下?”四個黑衣漢子依然站著不動。
何掌櫃冷笑一聲道:“閣下應該知道,雲某在江湖上也闖了二、三十年了,總也有個小小的班底吧?閣下派來的四位朋友,現在已經睡著了,閣下還是依在下之言,趕快回去取解藥再來,丁大俠夫婦服了‘醉八仙’。沒有幾個時辰是不會醒的,何況在下要的是解藥,閣下把解藥送來,咱們一手交藥,一手交人,兩不吃虧。”
瘦高個子氣得臉色鐵青,怒聲道:“雲朋友以為這一手很高明麼?你背叛本門,只怕走遍天下,都沒有你們容身之地……”
“那是雲某的事,不勞閣下費心。”
何掌櫃一搖手,打斷他的話頭,說道:“閣下這是多耽擱時光了,丁大俠手下高手不在少數,夜長夢多,閣下應該爭取時間才好,否則辦砸了,對你、對我都不利,閣下快些請吧!”
瘦高個子眼看自己只有一個人,和他翻臉,必然誤了大事,急得重重的頓了下腳,沉聲道:“好,雲朋友,這一著算你狠,本座這就回去跟上面求取解藥,不過,本座要鄭重警告你,萬一出了漏子,全須由你負責。”
何掌櫃一笑道:“閣下放心,在下不會把妻兒的性命開玩笑。”
瘦高個子道:“你知道就好。說罷,急匆匆轉身就走。
何掌櫃跟在他身後,叮囑道:“閣下速去速回,越快越好。”
地室中,丁建中、戴珍珠一躍而起,四個漢子也在此時迅速的揭下蒙面黑布,脫下黑衣,他們是路傳廣、冷中鋒、鐵凌霄和金面郎君金兆銓是也。
丁建中低聲道:“珍珠,你快回上去,別給賊人再來一個調虎離山。”戴珍珠點點頭,回身往地道上走去。
丁建中又朝何掌櫃道:“宋兄也請留在這裡,不用去了。”
說罷,身形一晃,當先朝另一條地道出口追了出去。
路傳廣四人,緊隨丁建中身後,穿出地道。
這出口是京安客莊後面隔著一條小巷對門的一家住家,這住家當然是京安客莊的人,如今這家人,自然也全受到賊人的威脅,或是被賊人全掉換了(換了賊黨的人)。
總管萬有全不愧是軍師之才,他早就派了銀面郎君金兆銘在暗中監視,等瘦高個子出了地道,匆匆離去,金兆銘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制住了一家大小五口。
丁建中率領路傳廣等四人,一路緊隨著瘦高個子的身後。遠遠盯了下去。這瘦高個子,也只有丁建中認識,他就是岐山姬家的族長姬叔全(姬青青的叔叔)。
姬叔全一身武功,在岐山姬家,是首屈一指的。
岐山姬家,在江湖上雖然沒立門派;但他們的武功,卻是名聞武林,被號稱為武林四大家之一。
姬叔全出了小巷,他可並沒有施展輕功,只是腳下走得很快,就在他穿過橫街之時,突然迅快的轉過身來。
他是老江湖,只有在較為寬敞的橫街上,突然轉身,就可以發現身後有沒有跟蹤。因為只要有人跟蹤,在穿過橫街之時,一定可以看到對面街上的人,而無所遁形。
但丁建中現在也有了經驗,他對姬叔全知之甚稔,這是一個城府很深的人,要跟蹤在他身後,絕非一件易事。因此在姬叔全走過橫街之時,他早已提吸真氣,搶在對方前面,越過橫街,一下隱入暗處,依然和姬叔全保持了七、八丈距離。
姬叔全當然沒想到丁建中會搶在他前面過街,他看看身後並沒有跟蹤的人,相信何掌櫃(雲裡飛)要的只是解藥,他不過以丁建中夫婦作為要挾而已!
一時不覺減少了幾分疑慮,這是一件急事,也是一件大事,他絕不能誤事,這就立即展開輕功,加速奔行。
姬叔全的功力,當然不足以和丁建中相提並論,你用上十成氣力,奔行如風,丁建中仍可從容不迫的跟在你後面。
稍後的四人,因為前面有丁建中作目標,自然也可以從容奔行,不虞前面的人走失。
不多一回,地形漸漸荒僻,姬叔全一路往北,好像已經快到接近北城,奔行中的人,又突然站停下來!
不,他又一個旋身,回過身來。
丁律中早就料到他快到地頭,必然又會回身察看,但目前的丁建中,武功高出姬叔全何止十倍;他就是緊跟在你身後,你也未必能察覺,等你轉過身來,丁建中早就隱起身來了。
姬叔全這回全相信背後果然沒有跟蹤的人了,他身形閃動,朝一處古木參天的樹林中閃了進去。林間有一條石板路,而且還相當寬闊,他又施展輕功,一路奔行過去。
這片樹林,是高大古老的柏樹,但林並不深,柏樹林盡頭,已出現了一座黃牆的道觀,姬叔全毫不停留的飛身而起,一下投入觀中。
丁建中本來認為他可能是回到中原糧行去的,因為他聽趙鎮中說過,中原糧行的鄭康和,是羅老太爺的親戚,那麼由此推想,中原糧行定然是羅八太爺在開封的一個據點,但姬叔全卻跑到一座道觀裡來了。
莫非他已經發現了自己,故意把自己帶來此地,他好乘機脫身?丁建中藝高膽大,這一瞬間,哪還猶豫,猛地一提真氣,身形破空飛起,緊跟著他身後射去。因為這座道觀,規模不小,萬一稍為猶豫,就會被他丟脫,偌大一片房舍,你到哪裡去找?
姬叔全自然不會察覺丁建中居然銜尾跟了過來,他身形起落如飛,一連掠過兩重屋脊,直達後進,才飄然飛身落地。
就在他落地之時,丁建中也跟著一下掠入左首廊下,隱入了暗陬。這武功一道,有不得半點高低,你比人家低上一著,人家就是站在你背後,你一樣會懵然無所覺。
這院中小有花木,階上一排三間,大概是觀主住的地方,這時燈火已熄,聽不見一點人聲。
不,人聲可以隱約聽到一些,那是間歇著傳出來女人的吃吃低笑!姬叔全微微攢了下眉,在階前重重的咳嗽一聲。
只聽裡間有人沉聲喝道:“什麼人?”
姬叔全略為躬身道:“是兄弟。”
“副令主。”那人在裡間驚喜的道:“人弄到了麼?”
口氣極為興奮,急步奔了出來。
這人一身青袍,臉色白皙,但丁建中一眼就認出來了,他正是終南派通天宮的二觀主,如今是一統門西路令主靖一道人,只是他如今穿著的是俗家裝束。
他後面還跟著一個人,一身黑衣包得緊鼓鼓的黑衣觀音孫二孃,她臉上還紅馥馥的,當真桃花如臉眼如波,只是秀髮還有點蓬鬆!
靖一道人沒待姬叔全開口,就急著問道:“人在哪裡?”
姬叔全微微搖頭道:“人還沒弄到。”
靖一道人臉色微沉,問道:“怎麼?出了漏子?”
姬叔全道:“是雲裡飛變了卦。”
靖一道人道:“他敢背叛?”
姬叔全道:“他要咱們拿解藥去換人。”
“換人?”靖一道人雙目射出炯炯精光,問道:“去換誰?”
姬叔全道:“丁建中夫婦。”
靖一道人臉上又急又怒,沉聲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姬兄,你不會說得清楚一點?”
“事情是這樣。”姬叔全把經過情形,大致說了一遍。
靖一道人臉色愈來愈難看,沉哼道:“姬兄就這樣回來了?”
姬叔全道:“兄弟身邊沒有解藥……”
靖一道人急得跳腳,大聲道:“你以為本座這裡有解藥?唉,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你這樣匆匆趕回來,不是把人家也引來了麼?”
姬叔全道:“兄弟來時,查看得很清楚,沒有人會跟著來,那雲裡飛只是扣著了丁建中夫婦,為的是籍此索取解藥……”
靖一道人怒聲道:“你放屁!”
姬叔全也沉下了臉,大聲道:“兄弟尊你是令主,但兄弟好歹也是本門副令主,令主最好少說髒話。”
“你把事情辦砸了,還來跟本座頂嘴?”
靖一道人一手指著姬叔全鼻子,怒道:“你知道今晚這檔子事,有多重要,你空著雙手回來,叫本座如何向上面交代?”
“兄弟知道。”姬叔全並不退讓,冷冷的道:“兄弟在那種場合,孤掌難鳴,你說兄弟不趕回來怎麼辦?”
孫二孃嬌聲道:“好了,令主、副令主,這件事,爭吵也沒有用,丁建中夫婦喝了‘醉八仙’,一時也醒不了,咱們趕快設法去把人接過來,才是正經。”
姬叔全道:“二孃,兄弟不是跟令主爭吵,實因雲裡飛藉機要挾,地室上面,又有丁建中一夥人,萬一動起手來,豈不驚動了對方,所以兄弟急著趕回來,找令主設法,那地室中,只有雲裡飛和他四個幫手,咱們只要一下能把他們制伏,就可順利弄到人了。”
靖一道人回頭道:“目前也只好如此,二孃,這件事,還得由你出馬不可。”她有“金蜂針”,可以一下製得往五人。
孫二孃媚眼如絲,格的笑道:“你們是正、副令主,我孫二孃寡婦算得老幾?”
靖一道人聲音軟了些,說道:“只要把丁建中弄來,這件功勞全算你的,總可以了吧?”
孫二孃披披紅唇,說道:“功勞有個屁用,我要戴珍珠身上穿的那件珍珠衫。”
靖一道人笑道:“那還不簡單,弄到人,別說珍珠衫,戴珍珠頭上戴的珠寶,身上佩的環珮,哪一件不是天香之宮的稀世珍寶,都歸你就是了。”
這是重賞!
“真的?”孫二孃水汪汪的眼睛一亮,又道:“我還要一件東西。”
“好,好!”靖一道人道:“除了戴珍珠的丈夫丁建中那個小白臉,其他的東西,本座都依你。”
孫二孃仰起螓首,說道:“我還要你保舉我當副令主。”
靖一道人道:“這是上面派的,本座……”
孫二孃道:“人家南路令主,手下就有兩個副令主,上面不是一再的說,四個令主當中,你這西路令主資格最老,地方最大,加一個副令主,有什麼要緊?再說,我若是早去跟著南路令主,說不定奴家早就當上了副令主了呢?”
“好,好!”靖一道人連連點頭道:“二孃,你只管放心,只要弄到了丁建中夫婦,這是首屈一指的大功一件,本座立時保你為西路副令主,這樣好了吧?”
孫二孃嬌聲道:“好?奴家那就先謝謝令主了。”
姬叔全道:“時間寶貴,令主、二孃,咱們快些走吧!”
孫二孃急於想要戴珍珠身上的珍珠衫,也急於想當西路副令主,這就舉手掠掠髮鬢,催道:“我的副令主,那就快走咯,早些去把丁建中夫婦弄回來,也好早些交差咯!”
丁建中輕笑一聲道:“不用三位勞駕,在下已經送上門來了。”
隨著話聲,緩步從左首廊間走出,迎著三人走來。
“是丁大俠!”靖一道人一呆,回頭朝姬叔全嘿然道:“姬兄,這位丁大俠要不是你給他引路,他會找到這裡來嗎?”
姬叔全、孫二孃早已各自退後了一步,和靖一道人成了鼎足之勢。
姬叔全右手暗暗摸著劍柄,孫二孃舉手掠掠耳後的髮絲,格的一聲嬌笑,說道:“副令主,丁大俠跟著你來,八成是為了探望他的‘姬賢弟’來的了。”
她水汪汪俏眼朝丁建中一溜,神秘的笑了笑,才道:“丁大俠。你還不知道呢,你的‘姬賢弟’呀,想你快想出病來了,只有你們男人家,喜新忘舊,天生沒有一個有良心的……”
原來她搔首弄姿的時候,暗暗往身後打出了五枚“金蜂針”。
她的“金蜂針”,能迂迴飛翔,往身後打出,可以划著弧形,打到丁建中的身後。
靖一道人自然識得孫二孃的心意,等她“金蜂針”出乎,突然“嗆”的一聲。從肩頭掣劍在手,洪笑一聲道:“丁大俠既然來了,咱們也不用多說了!”揮手一劍,直逼丁建中正面。
姬叔全早巳握著劍柄,蓄勢待發,此時見令主出手,哪敢怠慢,同時嗆然劍鳴,掣劍欺上。
孫二孃為了要配合她打出的五枚“金蜂”。不讓丁建中發覺,也隨著晃身而上,“刷”
的一聲,飛出一道銀光,一柄雪亮的繡鸞刀輕俏的朝右遞出。
這一下、三人不約而同幾乎是同時出手,三件兵器,三道銀光,從三面交匯攻到,雖然一招,卻是顯得十分凌厲,使人無暇還手。
他們當然知道,對付丁建中,若是不能一招克敵,給他緩過手來,自己這三個人,只怕未必能製得住他,因此他們在出手的第一招上,就使出了他們所會的武功中最厲害的殺招來。
刀光劍影,從三面湧到,最使人防不勝防的,還是孫二孃的五隻“金蜂針”,悄無聲息,像一簇梅花,襲到了身後,這等於是左右前後,四面受敵!
丁建中赤手空拳,身上也沒帶劍,在這一招三明一暗環擊之下,可說接應不暇了,哪知他竟然雙手交叉,站在中間,既不還手,也不閃避,凜然不動!
靖一道人、姬叔全和孫二孃只當他還手無功,索性不作抵抗,束手成擒;但大家劍招、刀式已經遞出,這一擊又都是全力施為,出手何等快速,再待收招,自是來不及了!
但三人心中都十分明白,丁建中是本教的大對頭,能把他活生生的擒住,乃是一件天大的功勞,收勢既然不及,只好把刀劍的去勢,稍稍偏上一點,不致傷到他的性命。
這原是說時遲,那時快,三人心同此理,刀鋒、劍勢,同時隨著一偏!所謂勢道稍偏,只是不取他性命而已,兩劍一刀,閃電刺來,依然會落個重傷!
但就在三人劍勢一偏,快要刺上丁建中衣衫之際,突然劍身一震,好像刺了個空!不,他一件長衫上,好像塗了一層滑不溜丟的油膏,劍尖、刀鋒一下滑了出去!
要知三人全力刺出,這一滑之下,上身不由自主的跟著往前衝了半步。
靖一道人和姬叔全武功全是十分了得,發現不對,慌忙一吸真氣,身形往後暴退。
孫二孃雖也成名多年的人物,但畢竟是婦道人家,在上身前衝之際,猛地感到從刀上傳來一股極強的力道,將她身子一推,登時一屁股往地上坐了下去,絕無抗禦的餘地。
丁建中左手暗藏衣袖中,屈指輕彈,悄無聲息的點了她三處穴道。
那靖一道人和姬叔全暴退數尺,突然之間,好似被細針在肩上、股上刺了一下,又麻又癢,兩人心頭不覺一怔!
靖一道人舉手一摸,赫然是一隻金蜂,叮在自己右臂之上,握在手中的長劍,在這一瞬間,連自己都不知道,竟已落到地上。
姬叔全的左股上,也被金蜂叮上了,一條大腿幾乎已麻木不仁!
原來孫二孃打出去的五枚“金蜂針”,襲到了丁建中的背後,給“三陽玄功”一震,三隻金蜂禁受不住這一震,立被震落地上,但其餘的兩隻,去勢稍偏,只是受到內力的波動,並未跌落,又斜飛開去。
要知孫二孃的金蜂,前文已經說過,如果用兵刃去格,它會劃上一個觚形,再次朝你襲來。這兩隻金蜂,受到丁建中的內力波動,分左右飛開去,正是兩人暴退出去的同時,觚形還未劃到一半,就打到了兩人的身上。
靖一道人左手摸到金蜂,心頭不禁大驚,急忙低聲喝道:“孫二孃,你還不站起來?”
中了孫二孃的“金蜂針”,自然只有孫二孃才有解藥。
孫二孃坐在地上,她口中應著“是”,可是就站不起來。
靖一道人怒聲道:“我叫你起來,聽見了麼?”
孫二孃攢著眉道:“令主,奴家站不起來,你來扶我一把才行呀!”
丁建中依然雙手叉胸,微微一笑道:“孫二孃,真謝謝你,沒有你出手相助,這兩個傢伙,真還制不住呢!”
靖一道人聽得大怒瞋目喝道:“孫二孃,你原來暗中幫助了這小子!”
孫二孃坐在地上,白了他一眼,才道:“令主,你聽他的?奴家真要幫著他,他還會點住奴家的穴道麼?”
靖一道人這才知道孫二孃已在不知不覺之間,被丁建中點了穴道,心下也暗自駭然,自己三人聯手攻敵,連孫二孃何時被人家制住的都沒看到!
丁建中望望靖一道人和姬叔全兩人,含笑道:“令主,副令主,兩位不是被金蜂螫到了麼?孫二孃身上一定會有解藥的了。”
孫二孃道:“有、有。”
“那好!”丁建中緩緩抬起頭,向上笑道:“你們可以下來了。”
話聲甫出,但見四條人影,從四處牆頭,飛身落地,那正是路傳廣、冷中鋒、鐵凌霄和金面郎君金兆銓!
靖一道人嘿然道:“丁建中,你果然帶著人來的。”
丁建中微笑道:“在下不像你西路令主,倚多為勝,三個人打在下一個,今晚若不是孫二孃幫忙出手,在下不是先被你們拿下了麼?”靖一道人臉上發紅,沒有作聲。
丁建中朝金面郎君含笑道:“金兄,孫二孃是個多情的寡婦,你金兄是個多情的郎君,她懷裡有解藥,就麻煩你去取吧!”
金面郎君果然依言走了過去。
孫二孃粉臉泛紅,急道:“丁建中,你怎麼不自己來拿,這人戴著金面具,好不怕人?”
金面郎君怪笑道:“俺面上貼金,有的是金子,你婆娘難道不喜歡金子?”正待伸手朝她懷中掏去。
孫二孃叫道:“慢點,丁建中,你自己不來拿,就應該讓奴家自己拿才是,奴家身子豈是隨便就能讓人家碰的?你若要存心羞辱奴家,奴家這輩子和你沒完的。”
丁建中聽了她的話,心頭一怔,後悔自己不該如此輕薄,忙道:“好,你自己拿吧!”
左手向空輕輕一拂,解開了她被制的穴道。
孫二孃輕輕舒了一口氣,從地上站起,媚笑道:“丁建中,你還算有點良心。”她伸手入懷,然後笑盈盈的道:“拿去”
突然雙手齊揮,打出兩把金鋒!這兩把金蜂,少說也有三、四十隻之多,一窩蜂般朝丁建中上上下下全身飛去。
孫二孃打出兩把金蜂,人可絲毫不慢,柳腰輕扭,一下倒縱出去五尺來遠,雙手再揚,又是兩把金蜂,密集從她衣袖中飛出。
這是她孤注一擲,使出從未使過的“金蜂陣”來,七十二隻金蜂,除了方才放出去五隻,還有六十七隻之多,雖在黑夜,但經屋中燈光一照,金光閃閃,因為數目多了,本來悄無聲息的“金蜂針”,這回經群蜂翅膀扇動,居然發出一陣像真蜂般的“嗡”“嗡”之聲。
丁建中依然雙手叉胸,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在六十七隻金蜂上下飛舞圍繞之中,徐徐說道:“孫二孃,你這點金鋒,是奈何不了我的,聽我相勸,你還是趕快收起來的好,這些金蜂,製造不易,在下此時若是出手一擊,只怕會全毀了,豈不可惜?”
孫二孃先前還有些不信,但仔細看去,六十七隻金蜂確然只在他身外飛舞,離丁建中的身子,幾乎還有五寸距離,好像他身外蒙上了一層無形網幕,沒有一隻金蜂鑽得進去!
心頭又驚又奇,輕嘆了一聲道:“丁建中,奴家服了你!”
靖一道人喝道:“孫二孃,你已經把他困住了,不能收。”
孫二孃道:“識時務者為俊傑,奴家這點微末之技,是傷不了丁大俠的。”話聲中,她身形翩然飛近過去,雙手向空連揮,轉眼之間,果然把六十七隻金蜂一起收了回去,從懷裡取出一個小小瓷瓶,遞給了丁建中,說道:“這是真的解藥了。”
丁建中接過瓷瓶,含笑道:“孫二孃,謝謝你了。”
孫二孃風情萬千的瞟了他一眼,嬌聲道:“不用謝,以後你要解藥,只要開聲口,奴家準會雙手奉上,可別再叫那個猙獰面目的金面人來嚇奴家就夠了。”
丁建中不好意思的道:“在下只不過唬唬你的罷了。”
他迴轉身去,朝靖一道人和姬叔全兩人一攤手,笑道:“兩位只要肯和在下合作,在下自會把孫二孃的解藥奉上,若是兩位不肯合作的話,在下就把這瓶解藥毀了,兩位大概再也得不到解藥了。”
靖一道人被金蜂針叮在肩頭,還可以運功閉住了中針右手的穴道。姬叔全被“金蜂針”
叮在股上,右腿早已麻木不仁,站在那裡,幾乎已支持不住。
靖一道人心知丁建中說的是實話,沒有孫二孃獨門解藥,縱能閉住穴道,也只能支撐一時,最後還是會毒發無救,這就望了丁建中一眼,問道:“你要貧道如何合作?”
丁建中一笑道:“在下想請三位跟我到京安客莊去走一趟,三位肯賞在下這個面子麼?”
孫二孃道:“奴家已經投降了,自然跟你走了。”
靖一道人道:“好,你先給貧道解藥吧!”
“不忙!”丁建中笑了笑道:“兩位自己不能行走,自會有人把兩位送去的了。”說到這裡,回身朝孫二孃抬抬手道:“孫二孃請啊!”
孫二孃輕“嗯”一聲,當先縱身往外掠起。
路傳廣、鐵凌霄更不打話,伸手抓起靖一道人和姬叔全兩人,往肩頭一扛,飛身躍上牆頭,幾道人影同時飛起,一路奔行而去。
京安客莊左首有一條巷子,這是面臨大街的巷子,自然比一般的小巷要寬得多。
巷內,也有幾家小店鋪,第一家是賣菸絲的小店,第二家是個雜貨鋪,第三家門口懸一條長招牌,寫的是“蘇廣成衣鋪”五個字,成衣鋪就是裁縫店也。
這時候差不多已是三更時光,巷子裡一片黝黑,所有小店鋪和住家都已熄燈久矣。
突然這家成衣鋪的大門上,有人敲得很急,還在喊著;“蘇老大,快開門。”
這人嗓門還不算太大,那是怕吵醒左鄰右舍,故意壓低著聲音。他敲了好一回,才聽裡面有人應道:“外面是什麼人?”
外面那人道:“你是小三子,快去叫你師傅、師孃起來,老三的女人快臨盆了。”
原來蘇廣成衣鋪的老闆裁縫蘇老大,還有個弟弟蘇老三,也住在城裡,老三的女人快臨盆了,自然要來叫嫂子去幫忙了,小三子,乃是蘇老大收的學徒。
只聽裡面小三子粗聲道:“三更半夜,別嚕囌了,這裡沒有蘇老大。”
門外那人急道:“小三子,你說什麼?快去叫你師傅、師孃起來。”
裡面小三子好沒氣道:“我也不叫小三子。”
門外那人又急又怒,罵道:“小子,你昏了頭。”
“砰”然一聲,木門被撞開了,一個頭戴氈帽,身穿藍布大褂,紮腳褲的漢子闖進裁縫鋪,就大聲叫喊起來:“蘇老大、蘇大娘,你們快起來呀,你老三的女人快臨盆哪,現在腹痛得正緊,要蘇大娘去幫著張羅呢!”
小三子約莫十七、八歲,看他破門而入,大聲叫喊,不覺倏的跨上一步,抬手就朝他右胸“肺底穴”上點去,喝道:“你嚷個什麼勁?”
這一指出手極快,但他手指還沒碰上戴氈帽的衣衫,戴氈帽的右手一翻,迅速就扣住了小三子的脈門,怒聲道:“好小子,我劉擔子賣了一輩子的藝,你敢在我面前動手動腳?哈,你這小子不是小三子,你說,你是什麼人?”
他手上一用勁,小三子“啊”的一聲,痛得蹲下身去。
就在此時,從裡間走出一男一女兩個人來。黑暗之中,看不清楚兩人的面貌,只聽男的沉聲喝道:“放開他。”
戴氈帽的右手五指一鬆,放開小三子的脈門,但在鬆手之際,五指在他身上迅速拂過,已經運勁點了他胸腹間的三處要穴,臉上故意裝作驚異之色,對走出來的一男一女說道:
“你……不是蘇老大!”
那男的哼道:“你也不是相國寺賣藝的劉擔子。”
戴氈帽的道:“我是劉擔子的朋友,蘇老三和住在鼓樓街的劉擔子是鄰居,他託我來帶個口信,總可以了吧?”
那男的道:“蘇老大也沒有弟弟叫蘇老三的,自然更沒人住在鼓樓街了,朋友究竟有什麼事,直截了當的說好了。”
“哈哈!”門外有人大笑一聲,接口道:“但這間蘇廣成衣鋪裡,也沒有你們三位呀,三位究系何人,何不也直截了當的說出來呢?”
隨著話聲,從門外走進一個身著天藍長袍,嘴上留著八字鬍的漢子,大搖大擺的走進來。
這人正是黃河救災的丁府總管萬有全,他身後也跟著一個頭戴氈帽、身穿藍布大褂,紮腳褲的漢子。
原來這兩個戴氈帽的漢子,正是車把式錢通、錢義。
那男子冷笑一聲道:“原來是萬總管,難不成黃河賑災的大總管,想到小鋪裡來定製幾套壽衣不成?”
萬有全冷冷一笑道:“聽閣下這口氣,就不像是裁縫店的老闆了。”
那男的嘿然道:“這叫做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來……”
萬有全接口道:“萬某是到地獄裡救人來的。”
那男的口中嘿了一聲,抬手之間,從背後掣出一雙青鋼環,“鏘”然有聲,喝道:“可惜萬總管連自身都保不住呢!”
那女的也在同時從袖中掣出了一雙青鋼環,同樣“鏘”的一聲,但她兩個鋼環,剎那之間變成了四個,冷聲喝道:“小子,你站開去.別礙了姐夫、姐姐的手腳。”
那小三子(他當然不是裁縫鋪的小三子)道:“姐姐,我……我……被他點了穴道。”
“好哇!”那女的惡狠狠瞪了先前那個戴氈帽的,哼道:“你敢在咱們夫婦面前耍手腳,先報個名兒來。”
右腳一勾,接連踢出兩腳。
你別看他是個婦道人家,這兩腳踢得飛快,也踢得認穴奇準,當然輕重也極有分寸,一下就解開了小三子被制的穴道。
小三子一躍而起,轉身從長案底下抽出一支鐵棍,動作居然相當敏捷。
錢通刷的一聲,抽出一條皮鞭來,冷聲道:“趕車的錢通。”
錢義也抽出一條皮鞭,接口道:“趕車的錢義。”
那男的哈哈一聲道,“萬總管帶著兩個趕車的,也敢闖到咱們這裡來,膽子也未免太大了!”
萬有全看兩人取出來的兵刃是一對青鋼環,口中不覺“哦”了一聲,笑道:“對了,賢夫婦大概就是名動長安的青苗神姜青田和青娘子黃青香了,兩位也薄具聲名,怎的也和賊黨沆瀣一氣了呢?”
原來這一對夫婦一向住在長安青門外,因為夫婦兩人平常都穿著青衣,故有青苗神和青娘子之稱。
青苗神斷喝一聲道:“住口,萬總管既知姜某夫婦的名號,當知姜某夫婦鋼環出手,例無活口,三位可以出手了。”
錢通大笑一聲道:“姓姜的,你少冒大氣,來、來,錢大爺就讓你先出手,看你有多少斤兩?”
青苗神個子高大,手中鋼環一分,冷笑道:“很好。”
刷的一環,像泰山壓頂般朝錢通當頭砸下。
錢通洪笑一聲道:“看來有些蠻力!”
左手一抖,長鞭起處,向青苗神右腕抽去。
青苗神個子高大,但身法卻相當靈活,身子一個輕旋,左手鋼環朝錢通肩膀砸來。
錢通趕了幾十年車,手中一支皮鞭,可真靈活無比,抽出去的鞭梢,倏然像靈蛇般回頭過來,‘嗖’的一聲,朝青苗神砸來的鋼環中穿了過去!不,快疾無倫的纏上了幾轉!
青苗神吃了一驚,鋼環趕緊往後一扯!
錢通嘿的一聲,右腕運勁,長鞭往上一抖,竟把青苗神姜青田一個高大身子硬生生提了起來。
青苗神可並不是被錢通的長鞭纏住手臂提起來的,長鞭纏住的只是他左手一隻鋼環,他是不肯鬆手放棄鋼環,才被人家趁勢甩起半空的。
但他委實也名下無虛,身子堪堪騰空飛出,口中洪笑一聲,左手用勁一送,把被皮鞭纏住的鋼環,猛朝錢通擲了過去。
鋼環既已鬆手,人也同時猛撲而下,雙腳懸空連環踢出。
這一下使出來的是“懸空三彈腿”,也正是青苗神姜青田的看家本領。
錢通也跟著大笑一聲,右手長鞭忽然在空中劃了一個小圈,鞭梢纏著的鋼環絲毫不松,好像他長鞭上本來就天生有一個鋼環似的,隨著他一圈之勢,鋼環一低再昂,正好朝著青苗神懸空踢來的右腳套去。
青苗神趕緊右腳一縮,身子下撲,左手一撈,再次握住了鋼環,左腳又“呼”的一聲,踢向錢通腦袋。
錢通長鞭一揚,又把青苗神像釣魚般提起半空。
這兩人出手之快,全部動作如電,當真好看已極!
青娘子在她丈夫出手之時,雙手四個鋼環發出一陣“叮”“叮”擊撞之聲,就朝錢義搶了過來。
錢義口中挪揄的道:“錢老二年紀一大把了,你小娘子還要耍我花圈,叫我老頭上你的圈套?嗨,你還是去套套小白臉吧!”口中說著,長鞭向空一陣連揮。
趕車的原有一套絕活,手中長鞭向空抽動,就會發出“劈啪”連響。要知牲口是趕車的老本,皮鞭豈肯真的抽到牲口身上,這不過是在趕車時,唬唬牲口罷了,牲口一聽到皮鞭在空中作響,就會灑開四蹄,跑得勤快些。
如今錢義的長鞭,向空中一陣亂揮,不,他東一鞭、西一鞭,抽得快極,鞭影如絲,就好像朝青娘子沒頭沒腦的亂抽,每一鞭,都抽得“劈啪”作響,這十幾鞭一氣呵成,有似燃放一串鞭炮,在青娘子左右前後,上上下下連珠般響起!
動手過招,青娘子有的是殺著;但像這般兵刃還沒交上手,就發出劈劈啪啪的怪聲,她真還是破題兒第一次遇上,別說被他抽上,光這聲音,就難聽死了!
青娘子真怕被他抽上一鞭,趕緊把雙手四個鋼環護住全身,舞得個風雨不透,腳下卻東一閃,西一閃的要待欺身過去,狠狠的賞他兩記鋼環,就兀自衝不過去。
那小三子手裡抄了一根鐵棍,眼看姐夫、姐姐已和兩個戴氈帽的老頭動上了手,萬有全似乎看著四個人動手,看出了神,一回抬頭看著姐夫表演空中飛人,一回又偏頭看姐姐表演四圈鋼環舞,一手拈著他八字鬍子,還在搖頭晃腦的,只差沒叫出“好”字來!”
小三子暗暗“嘿”了一聲:“好個老小於,活該你倒黴!”
他掄起鐵棍,悄悄閃到萬有全身後,一聲不作,就往他頭上砸落。
萬有全明明站在那裡,一動也沒動,但他鐵棍砸落下去,卻砸了空,心中不由一驚,定睛看去,原來是自己太緊張了,這一記悶棍往右偏了半尺光景,以致只是落到對方右肩之外!
幸好萬有全生似看得出神,並未注意到身側,小三子悄悄抽回鐵棍,又舉了起來,這回他可覷得很準,對準了萬有全西瓜皮帽的正中間,雙手握棍,手起棍落,猛砸而下。
哪知這一記敢情左手用的力比右手大.鐵棍又向左偏了半尺光景.順著對方左肩斜出。
他瞪著兩個眼睛。一霎沒霎,萬有全根本沒移動過半分,自己這一“小夜叉棍”也練了七八年了,今晚怎會如此沒了準頭?他自然不肯罷休,正待掄棍再砸!
忽然,萬有全身子沒動,一顆頭卻轉了過來,和他面對了面,咧嘴一笑道:“小兄弟,一不過三,你這第三棍就免了吧!”
小三子看得猛然一驚,天底下沒有人能夠身子不轉過來,一顆頭竟會全轉到背後來的!
“這人會妖法!”他這句話,只是在心頭打了個轉,話聲連喉嚨都沒上得來,就好像夢魔一般,僵在那裡!
錢通是在耍猴子,他鞭梢始終纏著青苗神一隻鋼環不放,青苗神一會兒施展“懸空三彈腿”,一會兒單足鉤住鋼環,身子如白龍倒掛,右手鋼環直砸而下,錢通就不讓他有落地的機會。
錢義是在耍母驢,一支長鞭,一回兒“劈啪”之聲音在西邊,但鞭影卻抽到了東邊,一回兒“劈啪”之聲,明明在她身後響起,但鞭影卻抽到了青娘子的面前,有時鞭梢在她肩頭碰一下,有時碰在她圓鼓鼓的屁股上,碰得雖然不重,卻逗得青娘子滿臉通紅,又氣又急!
“咭!”裁縫鋪裡間,布簾忽然掀開,帶著輕笑,走出一個青衫少年來,說道:“萬總管,這裡猴子還沒耍完麼?”
萬有全連忙陪笑道:“也快要耍完了,裡面已經得手了麼?”
青衫少年點點頭道:“他們早就走啦,現在差不多已經到家了呢!”
萬有全得意一笑,抬抬手道:“錢老大,錢老二,夠啦,人都已經到家啦。”
錢通應道:“好吧,姓姜的,你可以下來了。”
一抖手,鞭梢鬆開了纏住的鋼環。
青苗神身在空中和錢通搏鬥了不下三五十招,早已汗流浹背,左手握住鋼環,身形往地上飄落,就在此時,突覺腳下一絆,幾乎站立不穩,心頭方自一驚,突然“委中穴”上一麻,身不由己屈膝跌倒。
錢通更不待慢,長鞭一圈,把他一個身子從地上拖了過去。
那錢義也在同時,把長鞭一收,笑道:“小娘子,你也累了吧?那就跟我錢二走好了。”
他長鞭明明收了回去,但不知怎的,青娘子突然纖腰一緊,一下就被人家皮鞭在腰上圍了四五匝,幾乎纏得她連氣都喘不過來!錢義輕輕一扯,就把她擒住。
萬有全一把挾起小三子,含笑道:“咱們走。”
三個人每人手裡都挾了一個人,魚貫退出裁縫鋪。
那青衫少年好像送客人一般把他們送出大門,關上了門,然後由後窗穿窗而出,一閃就沒有了影子。
原來這青衫少年卻是春香,她和夏香奉命配合萬有全的行動,由萬有全等三人從前門進去,纏住青苗神夫婦。(當時並不知道青苗神夫婦,只是一對老年夫妻和一個學徒。)
春香、夏香兩人卻悄悄從後門進去救人,夏香護送雲裡飛的妻小回轉客店,春香才從屋後走出,通知萬有全鳴金收兵。
這時還不過三更光景,兩件事都辦妥了,丁建中和萬有全都已回到了京安客莊的地下室裡。
地室共有四大間,都是用磚牆隔的間。
現在靠右邊最裡首的一間,此時燈光熒熒,一張板凳上坐著一箇中年婦人和一個十二三歲的男孩,他們一望而知是母子兩人。
另外靠壁一張木床上,躺著一個男人,敢情他酣睡未醒,是以這母子兩人只是守在一旁,沒敢去驚動他。
就在此時,只聽他口中打了個呵欠,一手揉揉眼睛,突然清醒過來,一骨碌翻身坐起。
這一坐起,他自然發現了坐在板凳上的母子兩人,口中不禁“咦”一聲道;“你們怎麼會到這裡來的?”
他正是鐵掌雲裡飛!小孩已經跑到床邊,叫道:“爹,娘和我是兩位姑姑把我們救出來的。”
“兩位姑姑?”雲裡飛奇道:“是怎麼樣的兩個人?”
那中年婦人道:“她們說是你要她們去的,你怎麼會不知道的呢?”
“這就奇了!”雲裡飛還沒想得出來。
門口有人呵呵一笑道:“恭喜雲兄,嫂夫人和令郎安然歸來,現在你應該心無顧忌了吧?”
隨著話聲,總管萬有全笑嘻嘻的走了進來。
雲裡飛突然明白了,心頭一陣感激,身不由主的拜了下去,說道:“萬總管,你是雲某的大恩人,請受雲某一拜。”
萬有全慌忙雙手把他扶起,呵呵笑道:“雲兄言重,些許微勞,何足掛齒,這是敝上從天香之宮帶出來的天香解毒丹,能解天下百毒,敝上聽說嫂夫人和令郎身中奇毒,特命兄弟親自送來的。”說著,取出用白紙包著的兩顆藥丸,遞交給雲裡飛雲裡飛接過藥丸,感激涕零的道:“多謝萬總管,多謝丁大俠,不但救出雲某家小.還慨賜良藥,這份大德.雲某自當永誌不忘,只要丁大俠、萬總管用得著雲某之處,赴湯蹈火,雲某萬死不辭。”
“好說、好說!”萬有全道:“兄弟不瞞雲兄說,目前敝上雖是假名黃河賑災,實則邀約江湖各大門派,為了蕩平危害江湖的一統門賊黨而來,雲兄如今已不受賊黨控制,願意參加咱們的討賊行動,敝上自表歡迎,如有不便,也絕不勉強。”
雲裡飛拱手道:“棄暗投明,能為江湖盡一份力量,正是雲某求之不得之事,雲裡飛豈有不願之理?”
萬有全喜道:“嫂夫人和令郎暫時就在這屋子裡好了,時間已晚,他們可以睡了,雲兄請隨兄弟來。”
兩人走出外面一間,一張木桌上,也點燃了一盞油燈,桌上還放了六個大小鋼環,和一條鐵棍。桌旁一條長板凳上,一排坐著三個人,那正是從裁縫鋪裡擒來的二老一少,青苗神姜田青和他渾家青娘子黃青香,還有一個則是小三子。
只要看他們坐姿僵硬而不自然,分明是被點了穴道。
雲裡飛一怔道:“萬總管把他們也擒來了?”
萬有全一笑道:“兄弟把他們請來,就是想和他們好好談談。”
隨著話聲,迅快的走近過去,舉手替三人解開了受制的穴道,一面含笑抱著拳道:“姜兄,大嫂子,方才多有得罪之處,希望三位不介意才好。”
青苗神睜開雙目,說道:“萬有全,你又要耍什麼把戲了,姜某雖然被擒,殺剮悉聽尊便,別給咱們來假惺惺的一套。”
青娘子和小三子穴道一解,兩人雙雙站起,青娘子叱道:“萬有全,那個該千殺的錢義呢,老孃找他拼了。”
萬有全呵呵一笑,雙手連搖,陪著笑道:“姜兄,大嫂子,且暫歇怒,可否坐下來聽兄弟一言?”
青娘子冷聲道:“沒有好說的。”
萬有全依然陪著笑,伸手一指桌上的鋼環,說道:“兄弟是奉敝上之命,向兩位賠罪來的,大嫂若是還耿耿於心,氣不過兄弟,桌上就放著大嫂的四枚鋼環,大嫂只管往兄弟身上砸就是了。”
青娘子哼道:“你當我不敢?”正待伸手去取桌上鋼環!
青苗神喝道:“慢點!”
青娘子看了他渾家一眼,問道:“為什麼?”
青苗神道:“伸手不打笑臉人,他說有話要和咱們說,且聽他說些什麼?”
青娘子沒有作聲,果然氣鼓鼓的在長凳上坐了下來。
萬有全含笑道:“這位是雲裡飛雲兄,他和兩位一樣,原先也是一統門的人,他的家小,被囚禁在裁縫鋪裡,還在他們身上下了毒,這些兩位都比兄弟清楚……”
他在說話之時,伸手拉過一條長凳,在青苗神夫婦對面坐了下來,一面招呼道:“雲兄,也請坐下來。”
雲裡飛依言傍著他坐下。
青苗神道:“咱們並不是一統門的人。”
青娘子也道:“是啊,咱們從來也沒聽說過一統門三個字。”
“這就是了。”萬有全道:“兩位在洛陽道上,也是數得起的人物,竟然連在幕後主使的一統門都不知道,這就說明了一點,一統門只是利用兩位,並沒把兩位當做朋友了。”
青苗神道:“咱們也並沒有受一統門的利用。”
萬有全笑了笑道:“一統門利用了兩位,兩位還一點都不知道,可見……”
青苗神怒哼道:“萬總管一口一聲說愚夫婦被一統門利用,可有證據?”
萬有全一指雲裡飛,說道:“這位雲兄,就是受了一統門的威脅利誘,替一統門假冒這裡的何掌櫃,主持京安客莊的,一統門除了他們自己人之外,對外人是永遠不會放心的,因此在他家小身上下了毒,兩位改扮成裁縫鋪的一對老裁縫師,自然是監視雲兄和他家小來的了,雲兄被一統門利用,難道兩位會不是一統門的人麼?但兩位竟然連一統門三個字都不知道,豈非被他們利用了?”
青娘子冷聲道:“你既然知道這位雲朋友的家小身上被一統門下了毒,你派人把他家小救出來,豈不是害了他的家小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