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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盛名之爭碧落宮起釁 隔空施術紅線女成擒

    原來尹姑娘那天在黎城客店,遇見四師妹散花仙子米鳳娘,得知她是奉命跟著金花劍莫寒波莫姑姑同來,心中十分高興。因為莫姑姑在總壇裡,是最疼愛自己的一個人,這次既然奉命而來,自己自然得去看看她。這就和米鳳娘,趕到莫寒波下榻的客棧之中。見面之後,莫寒波也極為喜悅,一面說自己此來,原來代表教主巡視各地分堂。但另一方面,也是為了調查尹稚英下山以來,有無叛教情形?因為兩年前尹稚英的下山,是自己在教主面前再三關說,才獲允准。那知下山不久,總壇接到霍文風和楚天行的聯名報告,指控她勾結外人,背師叛教。

    又由自己向教主力勸,才頒了一道玉敕令諭,要尹稚英回壇申述。

    不想尹稚英並沒有回去,襄江分堂又報告她在分堂滋事,殺傷多人,教主一怒之下,當時就要派人把她擒回總壇,按教規處置。恰巧自己奉派巡視各地分堂,才又在教主面前,竭力擔保,尹稚英決非叛教之人,其中也許另有隱情,才算勉強把教主勸住,要自己就地調查,詳細說了一遍。

    尹稚英早已聽得流淚滿臉,抽抽噎噎的也把自己下山之後,如何在伏牛山遇上霍文風楚天行,如何在襄江分堂動手等情,一字不漏的說了出來。

    莫寒波平日對五臺分壇,早已深表不滿,尤其是楚天行這一類人,尤感不齒。聽完尹稚英報告,極表同情,就說自己巡視各地,約尚有一個月時間。要尹稚英一個月之後,迴轉總壇,親向教主申述,屆時自己也已回去,再從旁關說,諒可無事。

    尹稚英自然唯唯應命,三人又談了一陣,才辭別出來。回到客店,正值大家已酒醉飯飽,嶽天敏陪著萬松齡、龐百川、一葦大師等人,品茗閒坐。

    尹姑娘受了一肚子冤屈,心中悶悶不樂,就逕自迴轉房中。這一晚,她輾轉反側,不能成寢。“背師叛教”這四個字,一直在她腦海中打轉。自己下山以來,到底有沒有“背師叛教”?她從伏牛山想到襄江分堂,和師傅的玉牒令諭,再想到五臺山分壇。一幕幕的往事,在她面前浮起,掌心不禁微微沁出冷汗。難道自己當真“背師叛教”不成?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她無法驅除開自己紊亂的思想。

    幼年自己是一個伶仃無依的孤女,由師傅扶養長大,傳授武功。十數年來從沒有半句疾言厲色,名雖師徒,情實母女,自己……自己……她一想起師傅,恨不得立即趕回神女峰去,跪在師傅面前,痛痛快快的哭上一場。就是要按最嚴厲的教規處置,自己也寧死不辭!

    突然,她又想起少年英俊的心上人——敏哥哥。對自己患難相共,溫柔多情,自己又怎能捨他而去?唉!天下無不散筵席,他還有琪姐姐,錦雲妹子。自己為了洗刷這“背師叛教”的罪名,只有揮慧劍,斬情絲,回到神女峰去……她想到這裡,早已淚眼模糊,枕角上一片盡是溼漉漉的淚水。正當她肝腸寸結,神志朦朧的時候,驀地裡一陣極其微微的風聲,從屋上飄過!要知一個內功已有相當造詣的人,無論睡得如何沉法,只要有一點聲響,也會立時警覺。

    尹稚英自從敏哥哥給她服過十滴“天府玄真”,內功精進,迥非尋常!這一陣輕微風聲分明有人在屋上經過,如何能瞞得過她。驀然警覺,立即單掌一按,飄身下榻,隨手掠了鬢髮,連壁上長劍,都沒取下,早已閃近後窗。輕輕打開窗戶,雙足微點,人已像一縷輕煙,躍上屋簷。縱目四顧,果然有兩三條黑影,在南邊屋脊上掠過,倏即不見。

    “哼!客棧中高手如雲,這賊人膽子可真不小!”尹姑娘手無寸鐵,但藝高膽大,那會把來人放在眼裡。

    柳腰一擰,身如電射,直向黑影隱沒之處追去。越過一重屋脊,忽然發現三條黑影,業已躍下大街,和前面四條人影,合做了一起。一行人,行雲流水,步法極是輕快!因相隔還遠,瞧不清面目,反正不是好人!

    姑娘一聲嬌叱,雙足一頓,躍起半空,捷如飛鳥般,向七人身前落去。那七個人影,一見有人向面前飛墮,也同時倏然停步。雙方動作,全是十分快疾,一落一停,相隔就不及兩丈了。這時新月如鉤,正好斜斜地照到這幾人身上。

    尹稚英略一打量,業已看清七人中為首一個,乃是六旬左右的清瘦老道。花白頭髮上綰著一個道髻,身穿香灰色道袍,足登雲履,手執玉柄拂塵。望去一身仙骨,道貌岸然!他左右兩邊,侍立著六個大漢,卻面目兇猛,服裝奇特。各人背上,各有一個長形包袱,當然就是兵器,但沒有亮出來。

    尹稚英微微一愕,這批人裝束神情,顯然不是中原武林人物。敢情他們由此路過?被自己發覺追來,這誤會可就大了。

    她想到這裡,果然那老道人業已發言:“嘿嘿!想不到這小小山城,居然還有小施主這樣高手,倒確是難得!不知追趕貧道一行,所為何來?”

    尹稚英臉上一紅,趕緊抱拳說道:“道長請勿誤會,在下……”她剛說了這末一句。只見站在後面的一個大漢,突然趨近老道人身邊,低低說了幾句。

    尹稚英只好停下來,等他們說完了再說。

    老道人聽完大漢之言,只微微頷首,並不置答。一雙冷電般眼神,慢慢的向自己瞧來。

    尹稚英心頭一凜,此人光從兩道眼神上看,內功之深,已不在枯木和尚之下。可是江湖上,從沒聽說過這樣一個人物?

    她心念疾轉,口中卻續道:“在下適才偶然聽到屋面有人經過,心中好奇,才追來一瞧究竟,不想冒犯道長仙駕,深感失禮,還請道長多多曲諒,在下就此告辭。”說畢,回身就走!

    “且慢!”老道人忽然沉聲一喝,這聲音算不得響亮,可是鑽入尹稚英耳中,卻恍如悶雷,震得耳鼓嗡嗡直響。心頭更是暗吃一驚,自己江湖上厲害人物,也見得多了。內功火候有如此精深的,除了枯木和尚,真可說還是第一個人!

    但姑娘豈是怕事之人?剛才因自己無端追蹤,心有愧怍,才說了幾句道歉辭兒。

    這時經人家這麼一喝,不由立刻輕身,望著老道人冷冷的道:“道長還有什麼指教?”

    老道人似乎身份極高,他並沒直接作答。只是徐徐問道:“崑崙有一位嶽天敏嶽施主,不知和小施主可是舊識?”

    尹稚英聽他忽然提路敏哥哥來,一時不知是友是敵。心念一動,當即說道:“道長所說,正是在下哥哥,不知道長法號,可否賜示?”

    老道人突的目射xx精光,嘿然冷笑道:“如此說來,倒真巧極!貧道碧落宮麻旡咎,嶽小施主在洞庭君山,妄仗微末之技,敢收碧落宮三顆‘陰雷’,既然是你令兄,貧道意欲委曲小施主,隨我往海南一行。”

    尹稚英一聽這老道,竟然是碧落宮三仙的麻旡咎,心中更是震驚。碧落宮三仙排行最小的古九陽,自己在排教總壇上,早已見識過,那份功力,已是非同小可。這麻元咎乃是古九陽的師兄,自然更為厲害。

    自己那是人家對手?連忙暗作戒備,一面冷哼一聲道:“我敏哥哥當日收下古道長三顆碧焰陰雷,曾有遲則三載,早則一年,親自送上碧落宮去。屆時在下自然也要前去,瞻仰瞻仰海南奇藝,道長行走江湖,難道連這點規矩都不懂嗎?”

    麻元咎看她暗作戒備,只是微微一笑,不屑的道:“南海碧落宮,稱尊武林,從不知什麼叫做江湖規矩,貧道法旨如山,這可由不得你!”說到這裡,猛的白玉拂塵,對著尹稚英遙遙一指。回頭說道:“你們把他拿下!”

    “你待怎……”尹稚英心知對方極為難惹,早已蓄勢以待,這時一聲嬌叱,正待出手。

    都知“你待怎的”的字還沒說出,陡覺麻旡咎拂塵一指之間,已有一大蓬綿綿不絕的柔軟氣體,向自己罩來。莫說閃避,就是連轉一個念頭的時間都沒有。“肩井”穴上,驟然一麻。

    全身猶如著電,肢體立即綿軟無力,那裡還有分毫掙扎餘地。只覺自己身子,業已被人挾起,一路輕快沉穩的向前奔出!

    尹姑娘口不能言,力不能使,但神志卻極為清醒。心頭焦灼,自不待言。尋思適才情形,麻元咎這一手功夫,莫非就是傳言中碧落宮震驚寰宇二大絕學中的“隔空擒拿術”?一陣沉思,只覺身軀顛簸,兩耳生風,默察路程,敢情業已出了黎城。雖然不辨方向,但分明要把自己擒回海南,那末準是向南而去。可是自己乃是女兒之身,易釵而弁,行走江湖,這會落入人手,反抗無力。萬一給人覷破秘密,萬一……她禁不住心頭狂跳,羞急萬分。要想睜開眼睛。瞧個方向,只覺眼皮上重逾千鈞,那能抬得起來!除了心頭清楚之外,什麼也莫想動一下。連忙暗中試一運氣,只覺穴道受制,氣血不暢,一口真氣也無法運行。

    尹稚英心知一時之間,難以抗拒,暗自嘆息一聲,不再掙扎。她盡力剋制住激動的心情尋思: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客棧中,敏哥哥一行,不但可說高手如雲,而且也不乏經驗豐碩的老江湖。自己突然失蹤,自會根據線索,及時趕來施救。即使無人相救,此去海南,迢迢千里,不是一兩天所能趕到。自己也儘可以在半途中,再待機會行事。一行又停下來了,尹稚英只覺松濤盈耳,似是到了一處松林之前。

    接著馬嘶聲,馬蹄聲,連續入耳。自己身子,被橫擱上馬鞍。這般人果然個個身手俐落,動來敏捷,大家一語不發的翻身上馬。片刻之間,立即蹄聲急響,自己身軀也不停的顛動起來。

    心知這七八匹馬,正迅速的向前絕塵奔馳!

    尹稚英要穴受制,氣血不暢,神情昏倦,再經這一陣馬身上的劇烈顫動,激覺頭暈目眩,迷糊睡去!待她再度醒來時,只覺自己已被安置在一處板床之上,四外昏沉沉的,一點聲息也沒有。她雙目抵力睜開,不知是晝是夜,更不知身在何處。但自己這時和身躺下,卻是事實。不禁心頭又是一震,但自己連稍微動一動的能力都沒有,也祗好隨遇而安。這樣過了一陣,只聽隔壁房中,響起一陣腳步之聲,隨著咭咭格格的有人談話,敢情已落了店?他們一行,因自己穴道受制,不虞逃脫,是以沒人看守,擱置在房中?靜心諦聽,隔壁似乎有兩三個人的口音,正在低聲談話,而且談得十分起勁。但所說卻是鉤稠格桀,一句也聽不懂。唔!他們是海南方言,自己那會懂得?不聽也罷!隔壁房中,傳來了一陣細碎聲音,好像已在脫衣就寢。

    果然,過不一會,就有鼾聲傳來,心知所料不錯。自己這一間房中,除了自己被擱在床上之外,別無一人。

    尹姑娘心上一塊重鉛,總算放了下來。瞧他們只把自己關在房中,就置之不理,安心睡覺。足見他們非常自信,受了“隔空擒拿”之人,被制穴道,非經他們獨門手法,決難自解。想到這裡,慢慢的又試運真氣,企圖把穴道衝開。她明知這是屬於徒勞,如果穴道能輕易讓人家自動解開,他們又豈會如此大意?何況對自己下手之人,又是碧落宮三仙中的人物?但自己舍此之外,實無他法。她調息澄清,幾次把丹田真氣,勉強提起,但倏即渙散,莫說運行攻堅,連凝聚都辦不到。自己一身功力,形同全廢。

    但她心中忽有所觸,引起一種奇異的譬喻,因為一個人被人點中穴道,經絡受阻何異運錯功夫,走火入魔?她曾親眼看到石姥姥僵硬的雙腳,只服了敏哥哥十滴“天府玄真”,就恢復玄功。自己不是也服過十滴“天府玄真”,玄關已通嗎?只要能把真氣運集,就不難衝開受制穴道。這一想法,促使她增加了自救的信心。目前真氣不能凝聚,自然是意料中事。

    尹姑娘可並不因此懈怠,真氣雖然隨提隨散,但她還是一心一意的隨散隨提,全神貫注暗下苦功。

    一個晚上,悄悄的過去!她聽到遠處雞鳴,深巷犬吠,敢情已是翌晨。隔壁房中,有了起床聲,盥洗聲,和鉤稠格桀的談話聲。接著有人開門進來,小心翼翼的分左右挾持著自己出去,一路還故意問長問短,似在遮掩客店中人的耳目。上馬啟程了,身軀又在顫動,耳際蹄聲,耳邊風聲,又在絕塵南馳!

    她雖然分不出白晝黑夜,但曉行夜宿,依站打尖,總還分得出來。一天、兩天,很容易的過去,這是第四天了。默計路程,最少也奔了足有兩千裡光景。這多天下來,她沒有進過一點飲食,腹中自然十分飢餓。但她無暇計及,因為經過幾天努力,她已經有了信心。那不能凝聚的真氣,已能逐漸運行。只要再有一兩天時間,也許可以把受制的穴道打開。這一天晚上,她努力運行真氣,居然逐漸的已能流注全身,暢行無阻。只是到了右肩“肩井”穴上,便微生麻木之感,血氣受阻。心知此時業已到了緊要關頭,只要把穴道衝開,自己身子,立可恢復自由。心中這份高興,真是不可言宣。要知“肩井”穴,乃是人身三十六大穴之一,位在眉尖內側,肩胛骨與鎖骨之間。雖非死穴,但因神經密佈,普通點拿,亦足以使人全身立如觸電,肢體綿軟。何況對方所使,又是海南絕學的“隔空擒拿”?一經受制,自然更難以反抗。但另一方面,麻旡咎身為碧落宮三仙的老二。平日裡自視甚高,中原武林,各大門派的成名人物,尚且不在他眼梢之內,何況區區一個十七八歲的後生小子!是以雖然施出了“隔空擒拿”,但出手極輕,只把對方制住就算。也幸虧如此,才便宜了尹姑娘。否則如果擒拿在重穴之上,這四五天下來,任你功力再高,也難免落個殘廢!但話得說回來,麻旡咎因為不知尹稚英底細,才會給他如此便宜。而尹姑娘當時也因不防對方還會“隔空擒拿”,才有此失。否則以尹姑娘的身法,勝雖無望,但她顛倒陰陽的飛絮舞步,一經展開,也足可支持一時。

    後文四個嶽天敏,鬧得碧落宮天翻地覆,尹姑娘獨鬥麻旡咎,就在於此。武經上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他們兩人,正因為未能“知己知彼”,才陰差陽錯,各失所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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