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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屢成疑竇冤仇緣底事 相互剪屠主客不知名

    雲海憔子心中一急,拉起尹稚英,一連幾蹤,飛拙谷口。到了山腳,才把經過情形,約略說了一個大概。

    尹稚英聽說敏哥哥業已醒轉,心中一喜,就施展輕功,催著雲海樵子快走!

    雲海樵子跑了這麼多年的山路,差點還被姑娘家比了下去。

    心中十分驚訝,禁不住也全力施為。這一陣急奔,真個疾若流矢,但見兩縷輕煙在山上貼地低飛。

    何消片刻茅屋在望。

    尹姑娘急不擇待,一提真氣,嬌軀驀地像箭一般激射過去,口中喊著:“敏哥哥!”

    人已隨聲竄進屋去。榻上空洞洞地那有敏哥哥人影?

    龍形劍還好好的放在榻上。

    她,這幾天連遭變故,嚇破了膽,一眼沒看到敏哥哥,心頭一愣,不要又出了事故?

    急匆匆的返身就跑,驀的和一個人撞了個滿懷。

    “英妹,你和龔老前輩去了那裡?到這時侯才回來。”

    “哦!敏哥哥!”嬌軀猛地撲入了他的懷中。

    她心頭不知是喜是驚,竟然全身不住的微微頭抖!香肩抽動,起伏不停,她是喜極而泣,哭啦!

    這也難怪!光是這一兩天來,她不知受了多少驚險,委屈,耽心和傷心。

    女孩兒家,最堅強,總還是個女孩兒家。在極度的驚喜悲歡之下,誰能逃得過一個哭字?

    這好像小孩子受了人家欺侮,一見到大人就哭起來一樣。

    他,是她心目中唯一的親人了,不在他懷裡哭個痛快,又到裡去哭呢?

    “英妹,你好好的怎麼哭起來啦?”嶽天敏那裡知道他服下烏風酒之後,還發生了許多事故?差點把命都送了。

    當下一手輕攬著英妹妹纖腰,俊臉上現出一片詫異之色。

    “誰哭來著?”尹稚英一挺身,青蔥般纖指,掠了掠鬢髮,噗哧笑了出來。

    嶽天敏笑道:“原來你鬧著玩的,可把我嚇了一跳?”

    咦!她粉臉上還珠淚清瑩,真的哭過了。這是什麼回事?他愣愣的瞧著她。

    尹稚英抿嘴笑道:“你老瞧著我幹麼?哦!敏哥哥,方才找不到你,真嚇我一跳呢!”

    嶽天敏笑道:“因為找不到我,這就哭啦!是不是?”

    尹稚英粉臉一熱,睨了他一眼,笑啐道:“你那裡學來的貧嘴,我不來啦!”

    嶽天敏忙道:“我方才坐功起來,看到龔老前輩留的字條,說和你有事出去,叫我不要走開,等了好一會,你們還沒有回來,我看廚下放著野兔山獐,都沒有洗,就生火燒了鍋水,方想動手,你就回來啦!”

    尹稚英猛的想起雲海樵子和自己一起回來,怎的不見他進來?

    忙道:“咦!龔老前輩呢?”

    她拉著敏哥哥的手,跑將出來,口中叫了一聲。

    只聽雲海樵子的聲音,在廚房中笑著回答:“老朽早已在這裡了。”說著呵呵笑了起來。

    尹稚英知他故意躲到廚房裡去,好讓自己和敏哥哥說幾句揹人話兒。

    不由粉臉上驟煞飛起朵朵紅雲,連忙摔開敏哥哥的手,跑了過去。

    口中叫道:“老前輩,我幫你洗山獐。”

    雲海樵子笑道:“老朽早已洗好啦!唔!你來燒幾個新鮮口味菜,倒是真的,我還有挺好的茅臺酒呢!”

    說完,一眼看到尹姑娘身後的嶽天敏,英華內斂,容光照人,不由暗歎天府玄真,真是千百年難得的仙藥!

    上半天,這年青人看上去已是重傷無救的垂死之人。這一會工夫,竟前後判若兩人,雙目如電,不可逼視!

    尹稚英正捲起袖口,忙著做菜,一面回頭笑道:“敏哥哥,今天這一天呀,說起來真夠兇險呢!”

    嶽天敏道:“對了,我正想問你呢!那外邊一間,打得亂糟糟的,地上還有你的飛針,我想可能來了敵人,在這裡動手,後來龔老前輩和你追了出去,對不對?”

    尹椎英嬌笑著道:“只猜對了一半,你還中了毒姑婆的陰風掌,要是沒有天府玄真呀!

    那真急死人了!”

    嶽天敏驚奇的道:“什麼,我中了陰風掌?怪不得我迷迷糊糊的好像做了一個惡夢,身子一下墮入了冰窖,不知有多少深,任你怎麼跳,也跳不出來,冷得連骨髓都凍結了。”

    尹稚英忍不住噗哧笑了一聲,接著就把一天的經過,咭咭格格的說個不停。

    嶽天敏聽說她把天府玄真一古腦兒給自己服了下去,卻連說可惜。

    尹稚英並不理會,一直說到雲海樵子救出自己,臨走還踩了幾腳毒草為止。

    直聽得嶽天敏目瞪口呆,原來自己昏迷之中,竟發生瞭如許危險,不由又向雲海樵子連連道謝。

    不多一會,尹稚芵做好了菜,雲海樵子取出酒來,三人邊談邊喝,所說的也盡是這一天的驚險經過,不必細述。

    尹稚英因敏哥哥重傷初愈,還不大放心,在山上又住了一天。

    第三天清晨,就向雲海樵子告別。雲海樵子還想挽留兩人,多住幾天,爭奈嶽天敏歸心如箭,只好親送兩人一程。

    指點了出山路徑,才互道珍重而別。

    兩人這次下山,所走路徑,雖然還是峭壁巉巖,絕壑深谷,但云海樵子所指點的,乃是一條捷徑。

    嶽天敏自從服了小半葫蘆天府玄真,功力何止增加數倍?他一手挽著英妹妹一條玉臂,展開輕功,一掠就是二三十丈,足不點地,凌空虛步,快速得直如天馬行空,御風而飛。

    尹稚英又驚奇,又喜愛,一個嬌軀,緊緊地貼著敏哥哥,飛蹤疾躍,一雙蓮足,差不多就沒有沾地。

    只覺耳邊風聲颯颯,衣袂飄飄。那些峭立千仞的危崖絕壁,蒼翠蔥籠的古樹茂林,盡向身後飛馳!

    就這樣跑了兩個多時辰,已回到兩人初來時上山之處。尹稚英已跑得臉色通紅,上氣接不著下氣,嬌喘著道:“敏哥哥,我們憩一憩再走嘛!”

    嶽天敏回頭一瞧,英妹妹雲鬢蓬鬆,香汗如珠,酥胸忽高忽低的起伏不停。

    隱隱可以看到兩堆玉球,正在微微顫動!心中一陣憐惜,雙臂一環,把她攬入懷中。

    低聲的道:“我跑得太快了,把你累成這個樣子!”

    說著,在身邊一塊大石上坐下。

    英妹妹軟綿綿地偎在他懷中,動也不動。過了一會,才幽幽的道:“我不累。”接著她側著粉頸,很興奮說道:“敏哥哥,你傷好之後,不想武功也突飛猛進了呢!”

    嶽天敏望著她笑道:“我自己也不相信,突然會有如此精進,大概就是你把天府玄真全給我吃了下去的緣故。唉!真可惜。”

    尹稚英螓苜一歪,嗔道:“有什麼可惜?這樣靈異的東西,你放著不吃幹麼?”

    她吹氣如蘭,淺笑佯嗔,真是嫵媚橫生,嬌豔如花,敏哥哥只覺心神一蕩。

    正在這當兒,猛覺有幾絲微風,迅速的向臉上撲來。

    嶽天敏還當是有人暗算,倏的把頭一偏,只道已經避開。

    那知極輕微的嗡嗡之聲,依然在頭邊鑽來鑽去,飛舞不停。

    定睛一瞧,卻是十幾個黑色小蟲,左右穿飛,十分迅捷,竟瞧不清是什麼東西?

    嗡嗡之聲,就是由那小黑蟲身上發出。

    嶽天敏見這群小蟲,老是圍著自己,不肯飛開,就用袖子向上一拂。

    他目前太清罡氣,已是充沛全身,收發由心。

    這一拂,雖然毫不用勁,但真氣自然流注,向外迸發,即使武林高手,也非被震退不可!

    那知這十幾個小黑蟲,十分靈活,見他一舉手,早已疾若流星般飛了開去,等他手才收回,馬上又跟著飛回。

    真是驅之不去,討厭已極!

    嶽天敏見狀,不由咦了一聲。

    尹稚英嬌軀在他懷中一扭,問道:“敏哥哥,你發現了什麼嗎?”

    一個翻身,坐了起來,玉手慢慢地整理著散亂秀髮。

    “哦,這是什麼?”她眨了眨大眼,目不轉睛的望著十幾個小黑蟲。

    奇怪的它們老是在敏哥哥頭上打轉,好像要飛撲下去,又有點畏縮不敢近前似的。

    連忙伸手掏了幾支玄陰針,玉指輕彈,幾絲寒光一閃,就打下了五六個來。

    那小黑蟲卻警覺性極高,一看同伴被人打落,立即不約而同的掉頭就逃。快得幾乎看不清楚,一瞬即逝!

    尹稚英嬌笑著道:“這小東西可真靈!”

    說著彎腰從地上揀起一枚針來,針頭釘著一個小蟲,還在沒命的掙扎。

    仔細一瞧,原來卻是一種比黃豆還小的黑蜂,頭上生著一對針頭大小的金色眼睛,蠆須如絲,看上去甚是銳利。

    生相雖小,卻是猛惡!

    “敏哥哥,你瞧!這黑蜂真小。”

    嶽天敏笑道:“深山大澤,無奇不有,各有各的生存本能。”

    他話未說完,猛的叫道:“這蜂有毒,你快丟了!”

    尹稚英只覺這黑蜂小得可愛,並沒注意。

    這時經他一叫,果然!自己一支雪亮如銀的玄陰針上,一會工夫,已變成烏黑。

    連忙隨手向草中一扔,笑道:“這種小黑蜂,要是給下五門的江湖上人碰到,就變成寶貝了呢!”

    兩人站起身來,離開山腳,走了幾十步,忽聽唏聿聿一聲長嘶,突然從樹林中跑出一匹駿馬,迎著兩人奔來。

    尹稚英一見,高興得叫了起來:“敏哥哥,這是我們騎來的馬啊!它居然還等著我們。

    咦!這幾天工夫,驃了好多!”

    那馬頸上還圈著韁繩,一見兩人,挨著頭,好似十分親熱。

    嶽天敏見狀不由嘆道:“這匹馬,並非什麼良駒,還懷念著舊主人,有如此義氣,舉世滔滔,人心險惡,真還不如畜類呢!”

    尹稚英道:“不要發牢騷啦!這匹馬在這裡,還有一匹,可能也不會跑遠,我們快去找找。”

    嶽天敏依言向四周找了一陣,不見蹤影,也就罷了!

    兩人一轡雙馱,策馬疾馳。在都勻耽擱一宵,吩咐店夥用好酒泡黃豆,好好的餵了那馬兒一頓。

    第二天在市上買了一匹牲口,繼續上路,下午就趕到玉屏。

    在城內投了一家客棧,兩人先洗了個澡,滌去一身的風沙和汗漬,人也輕鬆了許多。

    忽聽街上劈劈拍拍的響起一串串鞭炮,遠遠還不時傳來鑼鼓之聲,極為熱鬧。

    這時正好店夥進來,問兩人是否在店內用餐?

    尹稚英卻搶著問道。“夥計,街上放鞭炮,敲鑼鼓,到底是什麼一會事?”

    店夥瞧著兩人,覺得十分奇怪,這兩位出門的公子哥兒,連過年這樣大的事情都忘啦?

    他一愣之後,堆著笑道:“兩位公子爺,今天是除夕呀!”

    尹稚英臉上一紅,不由笑出聲來,忙道:“我們出門久了,卻把除夕都忘啦!”

    隨著又道:“喂!夥計,那你替我們來一壺酒,菜餚可盡揀好的拿來,我們就在這裡好好的過一個年罷!”

    嶽天敏一路上全由英妹妹照顧,溫柔體貼,異常周到,所以一切都讓她去安排。

    不一會,店夥端著一壺茅臺酒和幾色熱騰騰的荽餚進來。口中還在嘰嘰咕咕的說話,好像在埋怨什麼人?

    “不會喝酒,就該少喝一點,跌跌撞撞的差點把酒菜都打翻了,今天廚房裡特別忙,打翻了菜,可叫得兩位公子爺多等上一會啦!”

    客店裡的夥計,本來就是嘮叨的多,他們多討上幾勺好,客人一高興,賞銀也就多了。

    嶽天敏和尹稚英都沒去理他。

    店夥把酒菜放好,就彎著腰笑道:“大年夜要討個吉利,兩位公子爺就請喝杯團圓酒。

    還有熱菜,小的馬上送來,要酒,就隨時吩咐好啦!”

    尹稚英給他說得嬌靨上陡的飛起一片桃紅。秀目睨了敏哥哥一眼,他也無限深情的凝注著自己。不由輕輕啐了一口,芳心甜蜜蜜地,小鹿兒卜卜亂跳。

    辭歲的鑼鼓鞭炮,和街上猜拳鬧酒之聲,交織成臘底年頭農業社會的富庶康樂!

    房中,尹椎英輕舉皓腕。替嶽天敏斟滿了酒,嬌笑著道:“明天大年初一,我們不趕路啦!敏哥哥,這辭年酒,你得多喝幾杯!”

    嶽天敏接過酒杯,一飲而盡,笑道:“對啦!這是辭年酒,英妹,你也喝一杯,來!我敬你!”

    說著拿起酒壺,替自己和英妹妹的杯中,都斟滿了酒,舉杯相對。咕嘟,他又幹了一杯。

    尹稚英想起店夥之言,粉臉上一陣嬌紅,喜孜孜的嗯了一聲。纖纖玉指,舉起杯來,剛要碰上櫻唇!

    乓!紙窗外射進一點黑影,直向尹稚英手腕打到。同時似乎有人在窗下叫了聲“有毒”!

    事起倉猝,嶽天敏舉筷一夾,已把打來的暗器夾住。尹稚英放下酒杯,一擰身,要待飛出窗去。

    玉臂已被敏哥哥一把拉住,說道:“用不著追啦!人家已經去遠了。”

    她回頭一瞧,方才打進來的,那裡是什麼暗器,原來只是一塊碎瓦。不由氣道:“這人好無聊,大年夜還來偷聽人家說話。”接著大眼眨了一眨,又道:“敏哥哥,方才好像有人喊著‘有毒’,什麼東西有毒呀?”

    嶽天敏沉吟著道:“這人也許是好意。”接著低聲的道:“莫非這家是黑店,在酒菜中下了毒?”

    一語把尹稚英提醒,趕緊在身邊取出一枚銀針,小心翼翼的在幾盆熱菜上都試了一試,並無異樣。

    又向酒杯中一浸,猛的花容失色,顫聲驚叫起來:“敏哥哥,這怎麼好?酒中果然被人下了劇毒。”

    玉指拈著的一枚銀針,這時已染成烏金般黑。

    嶽天敏心頭一愣。照說這種劇毒,非常猛烈,自己已喝了兩杯,那會一點都覺不出什麼異樣來?心念一轉,猛的想起自己曾服過烏風酒,“百日之內,百毒不侵”。

    眼看尹稚英急得什麼似的,不由微微一笑。湊近她耳邊,低低說了兩句。尹稚英立時轉愁為喜,正想說話。房門開處,店夥笑嘻嘻的又端了兩盆熱菜進來。

    嶽天敏裝作沒事一樣,笑道:“夥計,這酒可真不錯,你再給我們燙一壺來!”

    店夥連連答應,退出房去,果然又送來了一壺。尹稚英等店夥退出之後,隨手掩上房門,再用銀針向酒菜中一試,卻都是好好的,並沒半點毒來。

    心中著實奇怪,看來這店夥也並無可疑之處,難道下毒的另有其人?

    是了!方才店夥第一次送酒進來,不是和一個喝醉酒的人撞了個滿懷?

    敢情就是那人施了手腳?自己兩人,這裡並沒熟人,更談不到冤仇,為什麼要毒害自己呢?還有,那窗口出聲警告的,當然是友非敵,那又是誰?她把心中的許多疑問,輕輕的告訴了敏哥哥。

    嶽天敏也覺得並非店中鬧鬼,只是猜不出下毒和警告之人。

    他看了滿桌菜餚,不由笑道:“管他呢!行走江湖,難免不遭遇到各種離奇事故,我們小心點也就是啦!英妹,菜快涼了,喝點酒,就用飯罷!”

    兩人重新換了杯筷,尹稚英喝了一杯,就在對面陪著敏哥哥輕聲言笑,讓他一人低斟淺酌。

    剛才發生的事情,已拋到九霄雲外。此情此景,兩人心頭都有甜蜜美滿的感覺。

    吃過了飯,又談了一陣,才分別回房就寢。這晚兩人都存了戒心,可是一宵易過,並沒發生半點事故。

    翌日是大年初一,爆竹一聲除舊,桃符萬戶更新。客棧中每一個人臉上都堆著笑容,不管識與不識,也拱手作揖,互相道賀。

    兩人也藉著賀年為名,把上上下下的客人店夥全打量了一陣,也找不出什麼扎眼的人來。

    初二清晨,兩人會了店賬,雙雙就道,經銅仁、鳳凰,已入湖南境界。

    在路上走了兩天,黃昏時分,到了瀘溪。因為一路上並無事故,也就把毒酒這檔事,漸漸忘懷。

    瀘溪雖是湘西偏僻小縣,因附近山中盛產硃砂,各地採購的人,雖都集中在辰州,但也有不少下鄉來的,所以市面也極為熱鬧。

    到達瀘溪,已是日薄崦嵫,出門人講究未晚先投宿,兩人策馬緩行,在街上溜了一陣,才找好一家僻靜客棧落腳。因這天還只是新正初四,酒飯館都須過了初五財神日,才做生意,就在店中用過晚膳。

    尹稚英迴轉房中,看看時間還早,便熄了燈,在床上盤膝趺坐起,運起功來。

    她自從敏哥哥給她服了十滴天府玄真,玄關已通,內功自然日益精進。

    這一坐,氣轉周天,神貫重樓,不知經過了多少時間,才運行完畢。

    方要解衣就寢,忽然聽到屋瓦上似有細微聲響,直到自己窗前,倏然而止!

    這聲音如何瞞得過她?不由心中暗自冷笑:“憑這份輕功,身手倒還不凡!可是今天碰上姑娘,你還差得遠。”

    她輕輕一躍,摘下長劍,正想掩出房去。驀聽窗口咕咚一聲,似乎有人從屋上栽了下來。再一細聽,又沒有什麼聲息。

    姑娘倏的推開窗子,長劍一領,身似一縷輕煙,颼的竄上屋面。

    四面一瞧,除了滿天星斗,和遠遠的呼盧喝雉之聲而外,萬籟俱寂,那有人影?

    姑娘家心中有氣:“這毛賊逃得恁地快,只要碰到姑娘手上,叫你知道厲害!”

    正當此時,陡覺身後微微一颯。尹姑娘佯作不知,右手劍倏然發招,“倒撒金錢”,向背後剌出。

    遼一劍出手奇快,劍尖上立時湧起點點銀星,彌天飛灑!她使的乃是玄陰劍法上的厲害招數,任你來人功力多高,也斷難逃出手去。

    尹姑娘一招出手,嬌軀疾轉。那知連人影都還沒有看清,自己右腕,被人輕輕一握,劍勢落空。不由又羞又怒,左掌跟著切出。

    “英妹是我!”尹稚英聽出這是敏哥哥的聲音。但切出的左掌,要想收回,已是不及,拍的擊中了他的肩頭,只覺掌緣好像碰上了一團氣體,軟綿綿的無處著力。

    她收回左掌,嬌嗔著道:“你上來,怎的一聲不響,成心要嚇我一跳?”

    嶽天敏輕聲笑道:“我才一上來,你就出手啦!那容我有說話的機會?”

    尹稚英長劍入鞘,偶一低頭,不由咦了一聲。

    嶽天敏忙道:“英妹你發現了什麼。”

    尹稚英纖手向自己窗前一指,悄聲的道:“你瞧!那裡不是躺著一個人影?”

    嶽天敏依言看去,果然窗前地上,橫著一個身穿夜行衣靠的漢子,屈著身體,動也不動,好像被人點了穴道。

    兩人飄然落地,嶽天敏一雙俊目,烔炯放光,向那人臉上仔細一瞧,回頭說道:“這人已經死啦!他面部痙攣,渾身發黑,好像中了一種劇毒暗器。”

    尹稚英知道敏哥哥黑夜視物,如同白晝,當然不會有錯。

    當下細聲問道:“他中了什麼暗器?”說著也俯下身去。

    嶽天敏用手把那人翻了個轉身,四處一找,自言自語的道:“這人渾身並沒有傷,可是明明中了劇毒!”

    他重新細心地又檢查了一遍,依然找不出致死的原因。

    心想:“這具屍體,如果留在店中,明日不知要引起多少麻煩,不如由自己把他丟到野外去罷!”

    心念一動,連忙回頭說道:“英妹,時間不早啦,你先回房休息,這東西我把他丟到野外去,免得麻煩。”

    說著抓起屍體,雙腳一頓,人已像灰鶴般凌空飛起。

    尹稚英不等敏哥哥回來,那肯回轉,也跟著蹤身上屋。心中一直想著這人如何會無緣無故死在自己窗口?看他身著夜行衣靠,分明是有為而來,那殺死他的又是誰呢?身上,並沒傷痕,卻中了劇毒?

    她還在沉思,嶽天敏竟然這麼快,已經回來啦!他催著她回房安息,自己也迴轉房中。

    那知他這無心把一具屍體丟到野外,卻平白引起了許多仇殺,此是後話。一宿無話,第二天兩人繼續就道,中午時分,到了辰州。只見這裡商賈輻輳,往來熙攘,頗為熱鬧,兩人跑了半天,已感飢渴。

    正好橫街口上有一家酒樓,叫做望江樓,一排五間,遙對著沅江。當下就在門前下馬,順手把馬匹交給店夥照料。兩人隨意堂倌,上了樓梯,這時正當中午,樓上已是食客滿座,人聲喧譁。恰好臨街窗口,有幾個客人已站起身來。堂倌連忙請兩人坐下,嶽天敏先叫他泡上茶來,然後要了幾樣酒菜。這時忽見樓梯口又上來了一個漢子,上身青綢棉襖,下面青綢馬褲,足登薄底快靴,揹負一個長形包裹,手中執著一支馬鞭,風塵滿臉,一望而知是個武林人物。才一上樓,便向全堂掃了一眼,兩道眼神就落到嶽天敏和尹稚英身上,打量了一陣,早有堂倌迎著過去。說也湊巧,旁的桌上三四人一席,全擠滿啦!

    只有自己這邊,才是兩人,堂倌就帶著過來,招呼他坐下。

    嶽天敏也並不在意,自顧自的和尹稚英一面喝茶,一面向街上閒眺。過了一會,看看酒菜還未送來,自己覺得內急,就匆匆起身下樓而去。酒菜來了,尹稚英轉過頭來。

    同桌那個漢子,忽地抱拳笑道:“在下海南李奎,兄臺兩位,看來也是武林同道,諒非本地人氏,不知如何稱呼,仙鄉那裡?”

    這人口音極為生硬,連字眼都咬不準!

    尹稚英因人家以禮相訊,不好不理,忙道:“在下和家兄由貴州回去,道經此……”

    她地字還未出口。

    突見李奎“啊”了一聲,臉色驟變,全身顫動,突見李奎啊的向後栽倒。

    尹稚英心中一驚,這是怎麼會事?再一細瞧,只見他一陣抽搐,面色逐漸由青轉黑,人已死了過去。五官中微微沁出血來,痙攣的面部十分可怖!分明又是中了什麼毒藥暗器?任你尹稚英膽大,看到這種情形,也駭得毛骨悚然,花容失色,心頭不住的亂跳!

    敏哥哥怎麼還不回來?她急得不得了!這時滿堂食客,都被這猝然發生的事故驚叫忙亂起來,膽小的紛紛離座下樓。

    堂倌也慌了手腳,急忙奔過來,把他搭下樓去急救。

    尹稚英疑雲重重,暗想這人可能被仇家所害,但憑自己坐在一旁,竟半點也看不出痕跡,實是怪事!不由舉目四望,忽見人叢中有人一閃身下樓而去,身法極快。好似那裡見過?一時又想不起來,要想跟蹤下去,已是不及。卻好嶽天敏小解回來,一聽樓下出了人命,他不知究竟,趕緊奔上樓來。許多食客正在七張八嘴的議論紛紛,有的說他得了急病,也有的說他中了邪。

    尹稚英一見敏哥哥迴轉,就拉著他的手,悄悄的把剛才情形,說了一遍。

    嶽天敏皺了皺眉,心想:“這李奎和前天瀘溪客店那人,所中劇毒,完全一樣,好像這使毒的人,一路上跟著自己,如果說是衝著自己來的,卻又不像,看來既非仇殺,又非誤會,著實透著蹊蹺。”

    口中卻道:“英弟,我們吃飽了,趕路要緊!”

    尹稚英心中會意,匆匆吃畢,會過了賬,兩人走出店門。

    尹稚英輕聲的道:“這幾天一路發生的事,你看可走衝著我們來的?”

    嶽天敏沉吟著道:“我看這中間另有蹊蹺,也許最近江湖上發生了什麼事故,我們適逢其會,被人家引起誤會。英妹,我們改走水道,你看怎樣?”

    尹稚英笑道:“從這裡到岳陽,順水而下,倒比騎馬要舒服得多,敏哥哥,我們就這樣辦。”

    兩人牽著馬,邊走邊說,出了街口。

    身後忽然響起一聲馬嘶,一匹青鬃馬上,端坐著一個精壯漢子,一手控著馬,一手揚著鞭,急匆匆的跑來。一限看到兩人,似乎愣了一愣,接著兩腿一夾,潑剌剌地跑出老遠,卻又回過頭來瞧了下,才策馬疾馳而去。

    尹稚英望看敏哥哥微微一笑,慢慢的向碼頭而來。

    這辰州是木材茶米辰砂吐納之口,順看沅江,北往洞庭,所以碼頭上帆檣如林,木排遙接,這一帑還有許多茶棚飯館,專門做看船上水手的生意。

    許多船家,一見嶽尹兩人,像是要僱船的情形,便有二三個人迎著問道:“兩位客官要僱船,我們艙位乾淨,水腳便宜,乘我們的船吧!”

    兩人挑了一位老實的船家,講好船價,直放岳陽,當下把牲口裝入後艙,並叫船家多備馬料。

    兩人也就進入艙房,裡面隔成兩間,倒也甚為寬敞。兩邊六扇明瓦船窗,還可憑欄遠眺。

    不一會,船家買好許多糧食雜物,水手們撤了跳板,起錨開船。

    這一帶江面雖然寬闊,但進出的船隻,往來如梭,不能張帆。

    直到出了江岔子,水面漸寬,水手們扯起風篷,船行就逐漸輕快!

    尹稚英隨手支起窗戶,飽覽著江天一色的風景,只覺輕風徐來,胸懷一暢,不由回頭嬌笑著道:“知章騎馬似乘船,騎馬,那裡有乘船這樣舒服?又好遠收嵐光,近覽煙水。”正說之間,猛見後面劃出一隻梭形快艇,在水面上,迅疾如飛,緊擦著自己船身而過。隱隱聽到有人冷笑了一聲,再看那隻梭艇,早已去得老遠。

    尹稚英心中一氣,披了下櫻唇,怒道:“方才那騎馬的和這次的快艇,都好像緊緊的跟著我們,如再碰上,定要他們知道厲害。”

    嶽天敏笑道:“英妹何苦為這點小事氣惱,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看這中間多半有了誤會,如遇上事,也以忍耐為宜,把事情弄清楚了,免得再誤會下去。”

    尹稚英冷笑道:“江湖上的人,能者為強,你想弄個水落石出,到時恐怕由不得你。”

    這天中午,船從辰州出發,經橫石、大宴溪、洞庭溪,順流而下,到第二天下午,差不多走了一百多里水程。

    江面上風平浪靜,並沒有逆眼的船隻和可疑的人物,連那梭艇也沒有第二次出現過。

    太陽慢慢地落下去了,卻紅得有如火盆。

    一陣陣輕風,掀著水皮子,射起千道金蛇,萬點金鱗,蔚為奇觀!

    水面逐漸籠罩上一層輕煙薄霧,遠處已經糢糊了,暮靄蒼茫,雲天漸合!前面快到麻衣洑了,這一帶江面漸仄,水勢湍急,而且迴流甚大。天越黑,地勢也越野,沿岸山陵起伏,怪石突兀,沙岸上的江葦,讓風吹得刷啦刷啦直響,因為這段路是逆流,浪打船頭,水聲嘩嘩。兩種聲響,合到了一起,更顯得淒厲!

    天色越來越黑,船也走得慢了,看來趕不上鎮頭啦。

    嶽天敏就叫船家不如找個避風所在,停上一夜,等天明瞭再走不遲。反正船上又不愁沒有吃的,何必一定要趕上鎮去。

    船家正因逆水行舟,甚感吃力,但這種荒僻所在,不敢開口說要停船。萬一出了亂子,船家可擔當不起!現在客人自己說要停,自然求之不得。

    船,漸漸循著蘆葦,穿進了一條港岔子。

    水手們落篷下錨,升火做飯,忙亂了一陣,晚餐之後,他們辛苦一天,早就矇頭大睡去了。

    尹稚英陪著敏哥哥,剔亮銀釭,還在低聲的閒磕牙。

    不!喁喁情話。

    夜深了,只有岸上的松濤,灘上的蘆葦,和船底的水浪,合奏著催眠之曲。

    突然,嶽天敏低聲說道:“岸上來了敵人。”

    一揮手,把油盞撲滅,艙內立時變成一片漆黑。

    尹稚英隨手抓起自己的長劍,輕輕閃出艙去。

    一勾彎月、雖然也吐著清輝,但依然使人有空濛之感!

    敏哥哥早已卓然站在船頭了。夜風呎著他的長袍,益發顯得飄逸出群,氣概不凡!

    她無暇多看,一擰身,如風吹輕絮,落到敏哥哥身邊,緊靠著他站定。

    岸上,一共來了七個大漢。

    為首兩人,站在稍前,一個年約四十來歲,豹頭環眼,右手掌上,託帶一個金光燦然的流星錘,兩眼神光飽滿,想來內功極有造詣。

    另一個是瘦削臉,身材瘦小,手上捧著一柄五行輪。

    這兩人也正在打量著自己這邊。

    嶽天敏遙遙拱手,朗聲的道:“在下兄弟,和諸位素未謀面,不知夤夜光臨,有何見教!”

    為首一個聞言,就回頭望著右首的瘦削臉,嘰嘰咕咕地說了幾句,瘦削臉立時也嘰嘰咕咕的回答了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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