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子云一眼就認出這兩人正是下午在莫愁湖邊上遇到的兩個女子!
柯長泰雙目凝注,凜然喝道:“你們是什麼人?”
紅衣少女躲在綠衣姑娘身後,嬌聲道:“她是我姐姐,我是她妹妹咯!”
柯長泰明知這兩個女子定非尋常人物,但一時卻也看不出她們的來歷,依然沉聲問道:
“本座是問你們做什麼來的?”
紅衣少女站在她姐姐肩後,一雙盈盈如水的目光,偷偷的瞟著範子云,抿抿嘴,嬌笑道:
“梅姐姐是來探望凌少俠的。”
綠衣姑娘雙頰登時飛起一片紅暈,輕啐道:“你少嚼舌根,是你吵著要來探看另一個人的。”
紅衣少女輕輕推了姐姐一把,道:“難道你看到情郎被人家用牛筋反綁著雙手,不覺得心疼麼?”
綠衣姑娘轉過身去,探手朝紅衣少女隔肢呵去,口中說垣:“你才會心疼了,你再嚼舌根,看我饒你!”
紅衣少女急忙後退半步,彎著腰,告饒道:“好姐姐,我不敢了。”
這兩個少女當著丐幫四大長老,居然嬉戲起來,雖是一付嬌憨模樣,但也有旁若無人之感!
柯長泰怒哼一聲道:“你們兩個女娃兒是從哪裡來的,闖到本幫重地,意欲何為?”
紅衣少女道:“我不是告訴你了麼,我們是來探監的。”
探監,這不就是說來救人的麼?
柯長泰此刻身是丐幫代理幫主,自然不好親自出手,來對付兩個女娃兒,口中洪笑一聲道:“果然是奸細,阿洪、阿彪,還不把這兩個女娃兒也綁起來了?”
那四個值日弟子,兩個押著凌江濤和範子云兩人,另外兩個口中應了聲“是”,大步走出,朝兩女逼來。
紅衣少女一閃身,擋在綠衣姑娘身前,說道:“梅姐姐,這兩個人,我一個人就夠了,你不用出手啦!”一面咭咭格格的道:“你們丐幫講不講理,我們只是來探監的,你們想仗著人多勢眾,欺侮我們姐妹?”
柯長泰喝道:“給我拿下,你們還不動手?”
那兩個丐幫弟子又應了聲“是”,雙雙躍出,伸手朝紅衣少女抓來。
紅衣少女眼波一溜,嬌嗔道:“你們誰敢碰我一下?”
兩個丐幫弟子伸出手去,看到她嬌嗔模樣,不由得齊齊一怔,竟然忘了去抓她。
紅衣少女兩手一分,纖纖玉掌快得有如閃電一般,一下拂在兩人手腕上。
那兩個丐幫弟子根本沒有閃避,這一拂雖輕,他們半邊身子,就像觸了電似的,再也轉動不得!
“蘭花拂穴手!”柯長泰淡淡一哼,說道:“你這女娃兒,果然有兩下子,但是要到丐幫來撒野,卻還嫌不夠。”
他目光朝傳功長老王鎮海看了一眼,示意他出手,去把紅衣少女制伏。
眼下這間柴房之內,除了四大長老,只有四個值日弟子(還有四個執法堂的弟子,守在門外,但兩女進來之時,沒人阻攔,顯然已被人家制住了)。
兩個押著凌江濤和範子云,兩個(叫阿洪、阿彪的)又被紅衣少女“蘭花拂穴手”所制。
四位長老之中,柯長泰是代理幫主,連三省是右長老,宋仁民是執法長老,算來算去,自然該由傳功長老,王鎮海出手了。
要知丐幫傳功長老,身份雖高,乃是專教丐幫弟子武功的、老師傅,一身武功,自然十分了得,這要在平時,丐幫弟子中高手如雲,也用不到他出手了。
傳功長老王鎮海身子高大,這時聳著那又橫又闊的肩膀,走到兩人身邊,伸出蒲扇大的手掌,在阿洪、阿彪兩人肩頭各自輕輕拍了一掌。
兩人穴道頓解,王鎮海低喝一聲:“退下。”兩名弟子躬身退下。
王鎮海朝紅衣少女看了一眼,嘿然道:“小姑娘,來,老夫考究考究你的功夫。”
紅衣少女斜退一步,披披嘴道:“不來啦,你一大把年紀,還要和我動手,羞不羞?”
她伸出一根玉筍般尖尖的手指,在勻紅粉嫩臉皮上括了兩下。
“王鎮海和她又俏又活的眼神一對,忽然間心頭不由呆得一呆;感到自己確實不該向她這花朵般的小姑娘出手,但這也只不過是一瞬間的事,王長老在一呆之後,立即口中大喝一聲,高大身軀居高臨下,右手一伸,五根又粗又壯的手指,屈曲如鉤,隨著喝聲,突向紅衣少女肩頭抓落。
他這一抓,勁氣潮湧,五道凌厲指風,銳利無匹!
綠衣姑娘進入室內,一直沒有開過口,這時眼看王鎮海出手勢道凌厲,不禁臉色微變,喝道:“小心!”
紅衣少女披披嘴道:“我才不怕他呢!”
口中說著,一個人卻忙不迭的向左閃避開去。
王鎮海一抓落空,不覺沉哼一聲,左足跟著跨出,身形斜轉,左腕疾振,一縷勁急指風,襲向紅衣少女胸前要害。
紅衣少女身形一縮,又向右閃出,王鎮海這一指又落了空。
這下可把王鎮海激怒了,一張銅盆似的臉上,氣得鐵青,沉喝道:“女娃兒,這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老夫施展辣手了。”
這也難怪,他身為丐幫傳功堂堂主,整個丐幫弟子的武功,都是他一手調教出來的,如今他親自出手,一連兩招,連一個小女孩的衣角都沒碰到,傳出江湖,他這張老臉還往哪裡擱去?
只見他喝聲出口,身形陡的一仰,全身骨節發出連珠一般暴響,雙臂一展,兩隻蒲扇般的手掌呼的一聲,推出一股如山狂飈,驟然洶湧過來!
紅衣少女一見來勢兇猛,急急又向一旁閃出。
王鎮海喉頭髮出一聲沉嘿,左手五指箕張,追擊而至,抓向她胸口。
紅衣少女心頭一慌,急忙向後躍退,一股尖錐般的勁氣,從她肩頭掠過,覺得隱隱生痛,心頭又驚又氣,尖聲道:“你這老不羞,死不要臉,我可不是怕你……”
在她叫罵之時,王鎮海已經連續又發了三抓,每一記都間不容髮的被紅衣少女在驚險中避過。
要說到武功修為,紅衣少女只不過十六七歲年紀,自不能與丐幫傳功長老王鎮海相比,她只不過仗著身子靈活,忽左忽右的小巧功夫閃避罷了。
哪知就在紅衣少女連遇險招之際,王鎮海眼看快要得手,忽地腳下一個踉蹌,身子一歪,砰然一聲震響,推金山,倒玉柱一般,往地上倒了下去!
這一下直看得柯長泰、連三省、宋仁民三人猛吃一驚!
柯長泰厲喝道:“女娃兒,你如何傷了王長老?”
右手呼的拍出一掌,掌風席捲,盛是凌厲,把紅衣少女逼得斜閃出去。
宋仁民立即趁機搶出,把王鎮海從地上扶起,只見他雙目緊閉,人已昏迷不醒。
宋仁民是丐幫執法堂主,見多識廣,一看即知王長老是中了對方迷藥,心中不覺大怒,嘿然道:“小丫頭,你居然到丐幫來使用下五門的迷香!”
紅衣少女訝然道:“誰使迷香來了?哦,他還是你們丐幫的長老?哼,一個丐幫長老,出手這等下流無恥!”
宋仁民道:“若非你使用迷香,王長老怎麼會昏迷不醒的?”
紅衣少女咭的笑道:“那是因為我衣上薰過百花香精,香氣很濃,他多聞了幾口,香昏了頭呀,這怪得了誰?”
連三省聽得心頭驀然一動,問道:“二位姑娘,可是百花幫門下?”
江湖上傳說,百花幫的人,衣袖上都薰過一種特製的香料,在和敵人動手之際,舉手投足,濃香撲鼻,你只要多聞幾下,就會被香氣昏迷過去。
只是百花幫在江湖上絕跡已有二十餘年之久了,怎會在金陵出現呢?他目光凝注著兩人,心中甚覺困惑,暗自忖道:“她們會不會和金章令主是一起的呢?”
綠衣姑娘顯然不願抖露了她們的身份,不待紅衣少女答話,急忙叫道:“五妹,咱們走!”
柯長泰長老大喝一聲道:“你們還想走麼?”
身形一閃,攔住了去路。
紅衣少女道:“梅姐姐,這人橫得很呢!”
綠衣姑娘冷冷的道:“不用理他。”
長袖一揮,從她袖中飛出一點黑影,朝門口投去。
天風通常都是從小天井吹下來,再從門口灌進屋子,不論你吹什麼風,這定律是永遠不會改變的。
綠衣姑娘這長袖一揮,門口就湧進來一團濃煙!
濃煙當然是風吹進來的,但沒有人知道這團濃煙的來處。
煙不但濃,濃得就像一團黑霧,而且擴展得極快,眨眼之間,幾乎已把整個柴房,掩沒了一半。
煙濃了,當然會嗆鼻,但這股濃煙之中,卻含著濃馥的花香。
這不是說濃煙有了花香,就不嗆鼻,相反的,因為有了芬芳的花香,更覺得刺鼻嗆喉,還會使人被煙氣薰得流淚!
站在門口不遠的綠衣姑娘、紅衣少女,早就被濃煙掩沒了影子,連捆綁在椅子上的凌江濤和範子云,也一齊被捲了進去。
就因為濃煙擴展極速,根本不容你思考,對面明明站著丐幫的四大長老,(傳功長老王鎮海尚未甦醒)都來不及出手搶救。
連三省沉喝一聲道:“柯兄、宋兄速退,這煙氣只怕大有古怪!”
口中喝著,左手抓起王鎮海,右手一記劈空掌,凌空劈出,人卻迅疾往後躍退,但因出口門戶已被濃煙封住,他只好往室內掠退。
柯長泰:宋仁民看出情形不對,何況方才以傳功長老王鎮海的功力,只是聞到了對方衣襟上的一點香氣,就昏迷過去,對這兩個女子,早巳存了戒心。
這時眼看黑煙來勢迅速,煙氣中又含了濃冽的花香,自然更不敢大意,各自摒住呼吸,徐徐地後退,雙手齊揮,發出強猛的掌風,橫掃過去。
試想丐幫這三位長老,功力何等深厚?此刻聯手發掌,罡風如潮,威力之強,有如突發的龍捲風一般。
照理以三人的力道,足可把這團濃煙掃蕩開去,或是推出門外,哪知這團濃煙,竟似掛在屋中的一片黑紗,任你掌風何等凌厲,橫掃直劈,只能把它震撼波動,無法把它震散。
每一道掌風,撞進彤雲般濃煙之中,就如泥牛入海,不見動靜。就因為濃煙經掌風震撼波動,反而擴展得更快,三人緩緩後退,已經退到牆角,再無退路!
濃煙、烈香,任你摒住呼吸,一樣薰得眼淚直流,睜不開眼採,同時頭腦也脹痛欲裂!
柯長泰眼看自己三人被濃煙逼入牆角,退無可退,只得揮手一掌,拍在磚牆上,把牆壁震坍,一陣嘩啦巨響,三人才算破壁而出,各自長長的呼了口氣。
這一陣折騰,室中濃煙,也隨著漸漸淡了下來。
等到煙氣緩慢的消失,那兩個百花幫的女子已經沒了影子,連丐幫重犯凌江濤、範子云二人,也同樣不知去向了。
柯長泰濃眉連揚,怒笑道:“這兩個妖女,竟然敢和丐幫作對,宋長老,你立即給我通令丐幫各地分舵,查緝這兩個妖女下落,務必追回弒師逆徒,按幫規處置,若有反抗行為,一律格殺勿論。”
連三省一擺手道:“柯兄聽兄弟一言。”
柯長泰道:“連長老,到了此時,你還要庇護逆徒麼?”
連三省道:“這件事牽連到百花幫,本幫弟子,能是她們對手麼?柯兄這道命令傳達下去,不知有多少人要葬送性命,這對丐幫來說,豈非造成一個重大的損失?”
柯長泰道:“依你之見呢?”
連三省道:“依兄弟之見,百花幫既然是重出江湖,她們總有個頭兒,百花幫門下劫持丐幫弒師重犯,她們總有個說頭,對江湖道義而言,是她們先犯了江湖忌諱,最好先禮後兵,免傷雙方和氣,自為上策。”
柯長泰哼道:“連長老能見到她們頭兒麼?”
連三省道:“此時不宜操之過急,柯兄不妨把這件事交給兄弟來辦。”
“好吧!”柯長泰點點頭道:“目前黃山大會會期已近,兄弟正要趕去華山,這件事就交給連兄處理,不過咱們丐幫丟了人,也不宜過份示弱,連兄也該有個計較,看看需要多少時間?過了期限,咱們就和百花幫公開挑戰,理屈在彼,咱們也不用和她們客氣了。”
連三省道:“那就給兄弟一個月期限好了,能和她們和解,自是最好,到時盟主已經選出來了,也不妨請盟主主持公道。”
柯長泰道:“那就這麼辦。”
口口口
夜霧深沉,山影迷離!
霧中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但看不到人,卻可以聽到人聲!
那是一個嬌脆的女子聲音,催道:“你們還不快走?”
聲音又脆又甜,一半兒埋怨,一半兒嬌嗔。
只聽一個男子聲音粗聲道:“你們到底是誰?要在下到哪裡去?”
那嬌脆聲音道:“你不要管,只要走得快點就行。”
那男子聲音發怒道:“我不走,你們這不是救我,是在害我,在下這一走,沉冤就永遠莫辨了。”
另一個較為清朗的男子聲音接口道:“凌兄說得不錯,他確實不能走,不走冤情還有洗刷的一天,這一走,他弒師的罪名,就說不清了,就是在下,也……”
那嬌脆女子聲音沒待他說下去,就截著道:“你也幫著他說起了來,哼,不走,不走,再要不走,今晚那幾個又臭又老的化子,就要把他大卸八塊了,沉冤莫白,他跟閻王呼冤去?
梅姐姐是為他好,才插手的,還有你,被人家坑死了都弄不清,如果不把你接了出來,這時早就做了陪斬的啦,真是不識好歹!“
原來他們正是被綠衣姑娘、紅衣少女從丐幫中劫出來的凌江濤和範子云。
綠衣姑娘不大喜歡說話,這又嬌又脆的聲音,正是那個紅衣少女!
範子云道:“二位姑娘相救之情,在下自然十分感激,只是這一來,丐幫豈肯甘休?”
紅衣少女咭的笑道:“管他呢,這批臭叫化,沒有一個好的,他們自己窩裡反,硬往人家的頭上栽贓,我們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綠衣姑娘道:“五妹,不要說了,這裡離金陵還很近,今晚要是沒有霧,丐幫的人早就趕上來了,我們還是快些走吧!”
紅衣少女道:“你催我有什麼用,人家還不肯走呢?”
凌江濤道:“你們到底要在下到哪裡去?在下是丐幫弟子,就算先師遭人毒害,師仇未報,沉冤莫白都不去說他,天涯海角,走到哪裡,都有丐幫的人,在下能逃得過麼?”
綠衣姑娘柔聲道:“凌少俠,你如果不走,令師被人毒害之仇,你能報得了麼?你縱然不惜一死,令師豈不也跟著你沉冤莫白了?”
範子云道:“姑娘這話倒是不錯!”
紅衣少女咭的笑道:“不錯就快走吧!”
說話之時;伸過一隻又滑又軟的柔荑,一把拉著範子云的手就跑,一面回過頭來,嬌聲道:“梅姐姐,你不用和他多說,不會拉著他跑麼?”
話聲漸漸遠了!
綠衣姑娘心頭一急,叫道:“五妹,你們慢點走,霧大得很,別走失了。”
口中說著,一面低低的道:“凌少俠,我們該快些追上去才好!”
她雖然較為文靜,但這一急之下,再也顧不得許多,不由分說,拉著凌江濤就走。
凌江濤到了此時,也只好任她拉著手奔去,口中說道:“姑娘這是害苦在下了。”
綠衣姑娘奔行極快,柔聲道:“凌少俠只管放心,賤妾自有計較。”
兩人奔行了一會,大霧迷漫,山林間不辨方向,連對面部不見人影,自然沒追上前面的兩人。
綠衣姑娘急道:“這五丫頭任性得很,這會功夫,不知瘋到哪裡去了?真急死人。”
凌江濤道:“也許霧大,看不見,大概不會跑得太遠的。”
兩人又奔行了一陣,凌江濤漸漸聞到了一股花香,覺得精神十分舒暢,越跑向前,花香越是濃冽芬芳!
先前他還以為是綠衣姑娘身上的香氣,因為她身上本來就有濃馥的花香,但漸漸感到不對,綠衣姑娘拉著自己奔行,如果從她身上發出來的,就該只有前面傳過來才聞得到,但這股花香;卻是瀰漫在空氣之中,到處都有,心中覺得甚是奇怪,忍不住問道:“姑娘,這是什麼地方,好像花香得很。”
綠衣姑娘一怔,忽然腳下一停,舉頭朝四周嗅了嗅,低聲道:“快別作聲,我們走錯路了,趕緊離開才好。”
說完,急急拉著凌江濤回頭就走,聽她說話的口氣,似有驚惶之意!
凌江濤心中暗暗奇怪,忖道:“方才她們兩人闖入本幫重地山神廟,她神色鎮靜,好似絲毫沒把四位長老放在眼裡,如今聞到花香,卻如此惶恐,寧非奇事?”
心中想著,腳下自然跟著她奔去。
月黑霧濃,根本就不辨山徑。兩人奔行了一陣,但覺山路愈來愈是崎嶇,亂石成堆,忽高忽低,甚是難行。
綠衣姑娘本來不大喜歡說話,這會存了戒心,更是一言不發,手牽著手,走得更為急促。
這一陣工夫,算來最少也奔了一、二十里路,但在奔行之間,凌江濤鼻中,又聞到了方才聞到的一股花香,濃冽的香氣,、好像到處飄浮著一般,心中感到奇怪,正待開口!
只聽紅衣少女的聲音從左邊傳了過來:“怎麼攪的,今晚真是活見鬼了,這地方我們已經走過三次了!”
範子云的聲音道:“是啊,我們怎麼又回到原地方來了,這片山林大概是圓形的。”
綠衣姑娘聽得大急,急忙叫道:“五妹,你不準亂說。”
“啊!”紅衣少女喜道:“梅姐姐,你們也來了,這地方好奇怪……”
綠衣姑娘叱道:“我叫你不許胡說!”
紅衣少女拉著範子云奔了過來,說道:“梅姐姐,你怎麼啦?”
綠衣姑娘道:“你難道忘了,師傅曾經說過,金陵郊外,隱居著一位本門的前輩,不准我們驚動她老人家的清修麼?”
“啊……”紅衣少女只啊了半聲,就噤若寒蟬,這時如果沒有濃霧,她那紅馥馥的粉臉,早就煞白了!
範子云低聲問道:“這是什麼地方了?”
紅衣少女用手指豎在她櫻唇中間,低低的“噓”了一聲。
綠衣姑娘悄聲道:“我們快走!”
紅衣少女悄聲道:“我們來回已經走了三轉了,就是走不出去。”
綠衣姑娘沒有再說話,一個人領頭,當先朝前走去。
夜霧低沉,眼前是一片黝黑,對面不見人影,自然無法辨認路徑,但他們由綠衣姑娘為首,一行四人,走得十分小心,步步為營,處處留意認定一個方向,摸索著行進。
這樣走了足有一頓飯的工夫,凌江濤是丐幫幫主唯一的傳人,平日耳嚅目染,對江湖上的閱歷,較為豐富,這一路行來,覺得四周空氣中,一直飄浮著花香。
這等於說自己四人,走了半天,依然還是沒有走出綠衣姑娘口中所說她們百花幫一位前輩隱居的範圍了!
“莫非這人在他隱居的山林周圍,佈置了八陣圖一類陣勢,自己四個誤闖進來,被困在陣中了?”心中想著,不由得腳下一停,說道:“二位姑娘,咱們不用走了。”
紅衣少女道:“為什麼?”
凌江濤道:“因為咱們已經被困住了,就算再奔上一天一夜,也只是在這塊土地上打轉,休想走得出去了。”
紅衣少女失聲道:“這麼說,我們真的闖到獻花崖來了,梅姐姐,這該怎辦呢?”
她話聲帶著顫抖,快要哭出來了。
(按獻花崖與牛首山,在金陵郊南二十五里,相傳謂牛首宜春,棲霞宜秋,因獻花、牛首二山,入春萬花絢彩,極江南春山之妍,獻花巖上有六觀亭、觀雲亭、芙蓉閣、翠微房諸勝)
綠衣姑娘柔聲道:“五妹,急也沒用,我們又不是有意闖進來的,待會兒見了師伯,她老人家明察秋毫,自然不會為難我們後輩的了。”
她雖在安慰紅衣少女,但口氣之中,依然帶著極度惶恐!
範子云心中暗道:“這人不知是誰,竟使她們姐妹對她這般怕法?”
紅衣少女道:“他們兩個怎麼辦呢?”
綠衣姑娘道:“他們兩個是外人,並不知道師伯她老人家訂下的規矩,師伯自然不會和他們計較的了。”一面又低低的道:“凌少俠、範少俠,待會到了谷中,不論遇上什麼事,都要忍耐,就算受委屈,也不可出言頂撞,千萬要記住了。”
範子云道:“那是為什麼呢?難道這裡主人,不講理的麼?
咱為夜霧所迷,迷失了方向,才會誤闖進來,他在山林間佈設陣勢,應該派人把我們領出去才對!“
紅衣少女急得伸手掩住他的嘴唇,輕聲道:“範少俠,你不可說了……”
話聲未落,突聽頭頂上有人冷哼了一聲!這聲冷哼,聲音不大,但極為震耳,既似發自頭頂,又好像是從遠方傳來的,使人捉摸不定1綠衣姑娘、紅衣少女聽得心頭一緊,不由自主雙膝一屈,撲的跪了下去,齊聲道:“弟子為夜霧迷失方向,誤入禁地,務請師伯垂諒恕罪。”
範子云心中暗道:“難道自己等人,在這裡說話,這人住在山谷中,都可以聽得到不成?”
只聽一個冰冷而嬌美的聲音說道:“花真真也來了麼?”
這人分明還在很遠的地方,但卻如面對面說話一般!
綠衣姑娘趕緊躬身答道:“回師伯,家師並沒有來,弟子和師妹實在是因夜霧迷途,才誤闖師伯禁地的。”
那冰冷而嬌美的聲音又哼了一聲,才道:“不用說了,你們可到芙蓉閣來見我。”
綠衣姑娘慌忙躬身道:“弟子敬遵法旨。”
那聲音寂然不可再聞,綠衣姑娘才敢直起身來。
紅衣少女道:“梅姐姐,芙蓉閣在哪裡呢?”
綠衣姑娘道:“我也不知道,但師伯她老人家既然說了,我們自可找尋得到……”
話聲甫落,忽見前面不遠,在一片黑濛濛的濃霧中,出現了一盞紅燈,冉冉而行!
紅衣少女驚喜的道:“梅姐姐,快瞧,那盞紅燈!”
綠衣姑娘道“我們快走,那是師伯派人來給我們引路的。”
一面回過身朝凌江濤、範子云二人低低的道:“二位請跟在愚姐妹身後,一同到芙蓉閣去,方才我說的話,二位務必牢記在心。”
說完,伸手拉著紅衣少女,當先行去。
凌江濤低聲道:“範兄,看來我們也只好跟去了。”
範子云點點頭道:“凌兄說得極是,咱們去看看也好。”
跟著二女身後,一同行去。前面那盞紅燈,忽高忽低,好像貼地低飛,走得極快!後面四人因身在濃霧之中,不敢落後,也只好加快腳步,追了上去,但覺地勢逐漸往上,花香也愈來愈濃,只是在霏霏濃霧之中奔行,看不清四周景物。
不多一會,前面紅燈漸漸暗了下來,朦朧可以看到前面矗立著一座樓宇,紅燈就在樓宇前停住。
由綠衣姑娘為首,四人急步奔近,才看清那盞紅燈是由一個十三四歲的花衣少女執在手裡。
她此刻已經轉過身來,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打量著四人,才道:“你們進去吧!”
口氣十分冷漠。
綠衣姑娘低低說了聲:“多謝。”
範子云站在後面,聽得出她連說話都帶著顫聲,似是害怕見她的師伯,心中暗暗忖道:
“不知她這位師伯,有何可怕,竟使她們怕得這般厲害!”。
心中想著,已經隨著她們跨上石階。階上是一排硃紅雕欄的長廊,廊前站著一名青衣佩劍使女,冷冷的道:“你們隨我來。”
轉身循著長廊,朝左走去。長廊盡頭,是一道圓洞門,進入圓門,又是一條長長的曲檻,這裡每隔丈許,就懸掛著一盞穴角宮燈,照得如同白晝。
那青衣使女腳下走得極快,曲檻盡頭,折而向右,已進入另一進院落,迎面三間屋宇,湘簾低垂,寂無人聲;青衣使女趨近簾前,躬著身道:“啟稟主人,四名百花幫的門人帶到。”
“帶到”,這兩個字有多難聽!
只聽簾內響起剛才那個冰冷而又嬌美的聲音,說道:“把她們帶進來。”
青衣使女應了聲“是”,轉身冷冷的道:“你們隨我進去。”
一手掀簾,走了進去。綠衣姑娘不敢多言,跟著她身後大家魚貫而入。
這是一間敞軒,但如今夜色已深,四周都已下了紫絨簾幕,四角懸掛著四盞宮燈,燈光就顯得十分柔和。
正中間一張錦榻上,端坐著一個銀髮披肩的宮裝美婦!
這美婦如以她一頭銀髮來說,就該有七八十歲了,但如論她面貌,卻又臉如桃花,眼若秋水,眉眼盈盈,美而且豔,就像只有十七八歲了!
宮裝美婦身後,一排伺立著三名青衣佩劍使女,年紀都不大,卻個個都面含冰霜,有著凜不可犯的神色,連同那帶路的青衣女子,正好是四名。
綠衣姑娘和紅衣少女進入室中,幾乎連頭都不敢抬,蓮步細碎,急急的走上幾步,就朝銀髮美婦面前,雙雙跪拜下去,口中說道:“百花門下弟子冷梅萼、艾紅桃,叩見師伯。”
原來那綠衣姑娘叫做冷梅萼,紅衣少女叫做艾紅桃,百花幫的弟子,敢情都以花為名。
她們跪下了磕頭,凌江濤、範子云卻昂然而立,並未跟著跪拜下去。
銀髮美婦目光一抬,朝兩人望來,口中冷冷的道:“你們見到了我,怎不跪下?”
兩人和她目光一對,不覺同時震顫了一下!
凌江濤朝上抱拳一禮,說道:“在下和這位範兄,並非百花幫門下,適才因霧誤闖寶地,還望夫人恕罪……”
“放肆!”那帶他們進來的青衣使女這時還站在一旁,聽他口稱“夫人”,立即冷叱一聲喝道:“你們見到主人,要稱仙子。”
凌江濤怔得一怔,再次抱拳道:“在下不知稱呼,仙子多多恕罪。”
銀髮美婦輕哼一聲道:“你們是何人門下?”
凌江濤躬身道:“在下是丐幫門下凌江濤。”
銀髮美婦目光落在範子云臉上,問道:“你呢?”
範子云一抱拳道:“在下範子云,沒有門派。”
銀髮美婦看了他腰間佩的青霓劍一眼,問道:“那麼你師傅是什麼人?”
範子云道:“家師屈一怪。”
銀髮美婦微哂道:“我沒聽說過。”
範子云看她似有輕視師傅之意,心中不覺有氣,朗聲道:“家師淡泊名利,一向很少在江湖走動,仙子自然沒聽說過了,其實在下也沒聽人說過仙子的大名。”
銀髮美婦臉色微微一變!
站在一旁的青衣使女叱道:“你敢對主人如此放肆,大概活得不耐煩了。”
範子云回頭望了青衣使女一眼,淡淡笑道:“在下和仙子說話,姑娘這般大聲叱喝,又豈是待客之道?”
青衣使女氣得臉色鐵青,一手按著劍柄,厲聲道:“你……”
銀髮美婦朝她擺了擺手,才抬目朝範子云道:“你的膽子不小。”
範子云道:“仙子誇獎,在下初入江湖,孤陋寡聞,雖不知仙子來歷,但自從進入芙蓉閣,就覺得仙子氣勢非凡,定非常人,想必是武林前輩,仙子通達情理,在下坦率而言,諒來不致有開罪之處,心中自無所懼了。”
銀髮美婦顏色稍霽,頷首道:“你很會說話。”
那冷梅萼、艾紅桃二人跪在地上,銀髮美婦沒有叫她們起來,她們自然不敢站起,此時聽到兩人說話不禁暗暗驚出一身冷汗,顫抖俯伏,連頭都不敢稍抬。
銀髮美婦直到此時,才朝二女輕哼一聲道:“你們師傅可曾對你們說過我這裡的規矩?”
冷梅萼道:“家師時常對弟子提起,師伯是家師嫡親的胞姊,也是本門唯一尊長……”
“胡說!”銀髮美婦叱道:“你師傅眼裡還有我這胞姊?我要你說的是我這裡的規矩,凡是百花幫的門人,擅闖我獻花崖者,該當如何?”
她說話口氣雖冷,聲音卻是十分嬌美,但這幾句話,越說到後面,口氣卻越來越嚴厲了。
冷梅萼俯伏地上,顫聲道:“百花門人擅闖獻花崖者,廢去一身武功……”
“你知道就好。”銀髮美婦又道:“勾引外人,擅入獻花崖呢?”
冷梅萼道:“刖去雙足。”
銀髮美婦哼道:“今晚你們是不是犯了這兩條?”
冷梅萼連連叩頭道:“師伯開恩,弟子方才在山下時,已經向師伯稟報過了,弟子姐妹和凌、範二位少俠,是因夜霧迷途,才誤闖禁地的……”
“我不管這些。”
銀髮美婦冷冷的道:“何況這規矩原是你們師傅定的,你們用不著怨我。”
說到這裡,朝身後使女冷然喝道:“你們把她們姐妹兩個押下去,按律行事。”
站在銀髮美婦身後的兩名青衣使女躬身領命,大步走出,冷聲道:“你們兩個還不站起來,隨我們出去。”
艾紅桃哭聲道:“師伯開恩……”
銀髮美婦叱道:“拖出去。”
範子云眼看她說話行事,都不近情理,尤其不管如何,自己是她們姐妹從丐幫救出來的,若不是為了救人,她們就不會夜闖獻花崖禁地了。一時不覺義憤填膺,忍不住道:“且慢!”
銀髮美婦沉哼一聲道:“你敢阻攔我行事麼?”
範子云道:“此事因在下二人而起,在下想請仙子聽我一言。”
銀髮美婦道:“你說。”
範子云道:“這二位姑娘和在下二人,其實並非素識,只因激於一時義憤,才加援手,把在下和凌兄從丐幫中救出,因時在黑夜,又值濃霧,不辨方向,以致誤闖仙子禁地,若非為了救人,二位姑娘就不致在黑夜誤闖入仙子的禁地來了,仙子是二位姑娘同門長輩……”
“住口!”銀髮美婦道:“我和她們師傅,情義已絕,不用再提同門二字。”
範子云聽得一呆,他不知她和她胞妹之間,有什麼恩怨,依然接口道:“就算仙子不提同門二字,這二位姑娘,並非有心擅闖仙子禁地,一個練武的人,若是被廢去了一身武功,已朗身痛苦之事,如果再刖去雙足,豈非更是生不如死,因此在下斗膽,想請仙子網開一面,放了她們,不但二位姑娘會一輩子感戴仙子大德,就是在下和凌兄也同樣的感恩不盡。”
銀髮美婦冷冷一笑道:“你這是替她們說情?”
範子云拱手道:“在下只是懇求仙子法外施恩。”
銀髮美婦濃哼一聲,才接著道:“我只是先處置百花門人,你們兩個擅入獻花崖,我一樣要按律處罰。”
凌江濤道:“獻花崖金陵名勝,難道沒有遊人進入麼?”
銀髮美婦道:“除了我住的這座院子,獻花崖並不禁止遊人觀賞,但武林中人,身佩兵刃而來,就得依我規矩行事。”
凌江濤道:“在下想聽聽仙子訂的規矩如何?”
銀髮美婦目光一掠兩人,微哂道:“憑你們兩個……好吧,掃花,你告訴他們。”
那叫掃花的使女是站在她身後左首的一個,躬身道:“小婢遵命。”她俏生生走到前面,面色冷落的道:“你們聽著!”
凌江濤看她年紀不大,卻故意學得一副冷漠口氣,冷然道:“咱們是在聽。”
那掃花哼了一聲,才道:“武林中人,身佩兵刃,擅入獻花崖者,廢去武功,逐出獻花崖,如系出事前並不知情者,可酌情減免,只要能接下本崖四大侍女中任何一人三招者,可免廢去武功,但須在本崖服役一月,滿期可獲釋放,接下五招者,免服勞役,可任其自去,你們自己衡量衡量吧!”
範子云拱拱手道:“在下想請教姑娘一個問題。”
掃花看了他一眼,繃著的臉稍霽,說道:“你要問什麼?”
範子云道:“姑娘說的是來人接下四人侍女中任一位的三招、五招了,但若是四大侍者接不下來人三招、五招呢,又當如何?”
掃花聽得臉色倏地一沉,冷哼道:“你有多大能耐,敢口發狂言?”
銀髮美婦道:“她們四個若是接不下你三招、五招,這兩個丫頭,任你帶走。”
範子云道:“仙子此話當真?”
銀髮美婦道:“我言出如山,豈會反悔?”
範子云道:“那好,仙子就請四大侍者出來吧!”
掃花冷笑道:“你少賣狂,先接下我五招再說不遲。”
範子云道:“好吧,那就請姑娘發招……”
凌江濤道:“範兄……”
範子云一擺手道:“凌兄,先讓兄弟試試,如果兄弟接不下采,那是兄弟一人的事,凌兄可按他們規定行事,如果兄弟僥倖獲勝,這二位姑娘也可以得救了,豈不更好麼?”
凌江濤不知範子云的武功如何,擔心的道:“但……”
範子云道:“凌兄不用多說,你請退後幾步,兄弟心意已決,說不得只好冒險一試了。”
一面朝掃花拱拱手道:“姑娘請!”
這時冷梅萼、艾紅桃早已站了起來,退立—邊,看著範子云佩侃而言,居然說出要師伯門下四個侍女一齊上的話,心中不禁暗暗著急!
那艾紅桃更是亦憂亦喜,一雙翦水雙瞳,脈脈含情的盯著範子云,一副欲語還休模樣!
掃花本來看範子云文質彬彬,像個讀書相公,還有幾分好感,這會因他口發狂言,心頭不禁有氣,寒著臉道:“你小心了?”
範子云含笑道:“姑娘只管發招!”
他話聲未落,掃花已然搶到面前,雙手突發,纖秀的十根玉指,腥紅指甲,箕張如鉤,一扣右腕,一抓左肩,快如電光石火,一閃而至!
艾紅桃忍不住啊一聲道:“小心!”
範子云心裡有數,自己以前和伏虎丐連老哥交手,每當不敵之際,只要使出“迥身八掌”
中的任何一記,就能化險為夷,把老哥哥逼退,如今對付這四個侍女,只要使出這八掌來,準可獲勝。
心中有了成竹,故而並不介意,聽到艾紅桃的叫聲,他連看也沒看掃花一眼,故意回過頭去,朝艾紅桃“哦”了一聲。
其實在他回頭之際,右手早巳斜揮而出。
“迥身八掌”,顧名思義,每一記都必須藉旋身之際,才能發掌的了。
這真是說時遲,那時快,掃花雙手齊發,原本想要範子云吃些苦頭,此時眼看範子云還要回過頭去和艾紅桃答話,心中更覺有氣,手爪疾落,眼看就要抓上!
哪知一股旋風突然從旁捲來,她根本沒看清楚範子云如何出手,但覺身子一震,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推得再也站不住腳,一個人像被龍捲風吹起,一下摔出八九尺遠,還站不住,又登登的往後退了四五步,全身衣裙被掌風吹得獵獵作響!
這下直看得銀髮美婦聳然動容,其他三個侍女都變了臉色,冷梅萼、凌江濤暗暗驚異,艾紅桃喜上眉梢!
其實範子云自小把這八掌練得純熟無比,內力也收發自如,他在這一掌上,因對方只是一個年輕女子,故而只用了兩三成力道而已!
要知銀髮美婦身邊這四個侍女,都是自幼就來到獻花崖,由她一手調教出來的武功,名雖主僕,誼實師徒!
以她們一身所學,在江湖上,也足可以算得上一把高手,哪知竟然被範子云後發制人,一下就震飛出去,焉得不使銀髮美婦暗暗吃驚!
掃花站住身形,又突然雙足一點,人如蛺蝴撲花,翩然飛了回來,依舊落到範子云的面前,粉臉鐵青,冷冷的道:“這不過第一招而已,你未必算勝了。”
範子云依然臉含笑容,說道:“姑娘應該明白一件事。”
掃花道:“我明白什麼?”
範子云道:“在下在仙子面前,不願傷人,姑娘應該清楚,憑姑娘一人,決非在下對手。”
掃花氣得要哭,厲聲道:“我至少要試你三招,我要在兩招之內,教你不得好死!”
姑娘家一生了氣,就口不擇言,不,出手也不擇手段了!
但見她話聲甫出,雙手十指突然舒展如蘭,右手腥紅指甲直抓前鞠“幽門”,左招一晃,幻起一片爪影,好像抓向咽喉,但手掌卻在電光石火間,一翻而上,兩枚尖銳的指爪,已突襲範子云雙目!
這一下若是被她抓中,兩個瞳仁非被她尖利的指甲刺破不可,當真狠毒已極!
範子云連經大敵,對敵經驗多了,自然熟能生巧,沒待掃花欺近,早巳一個旋身,右手及時揮出。
他依然只用了三成的力道,但這會他一掌拍在掃花的肩頭,出手雖輕,掃花可受不了,口中悶哼一聲,一個筋斗往前直摔出去。
還算是範子云手下留情,拍中她肩頭之際,又減去了一成力道。總算她武功不弱,往前摔出去的時候,就勢翻了一個筋斗,消卸了掌力,衝出去七八尺遠,就足跟用力,從地上翻了起來。
她打從練武以來,從未有過今晚這般挫敗,這份羞辱,使她橫上了心,口中厲叱一聲,雙手作勢,正待撲起!
銀髮美婦適時喝道:“掃花,住手!”
掃花正待撲起的人,聞聲住勢,雙手迅疾垂下,抬頭道:“小婢還有一招。”
銀髮美婦道:“他說得不錯,你一個人,不是他的對手。”
她回頭朝其他三個青衣使女說道:“你們三個一起上去,接他幾招。”
三個青衣侍女一個站在她身後,兩個本是走過來押著冷梅萼、艾紅桃下去,如今就站在冷艾二人身邊,聽到銀髮美女的吩咐,躬身應“是”,一起朝範子云圍了上去。
艾紅桃沒想到範子云竟有這般高強的身手,喜得情不自禁的挑眉毛,眨眼睛,翹起紅菱般小嘴,露出一口又白又細的牙齒,似喜似憂,伸手挽住了冷梅萼的臂膀,低低的道:“梅姐姐,你看他會不會……”
冷梅萼對這位師伯,深懼戒心,急忙用肘輕輕碰了她一下,悄聲道:“五妹,在師伯面前,不可失禮。”
凌江濤對範子云有這高的身手,也頗感意外,這時眼看銀髮美婦命手下四個侍女同上,卻不禁替範子云暗暗擔上了心,一面暗自盤算著:“萬一範兄敵不住,自己該不該出手呢?”
四個青衣侍女在掠出之時,就已採取了合圍之勢,各自站住了一個方位,只要看她們這一情形,就算沒有對敵經驗,也可以看得出她們是久經演練,熟諳陣勢,精於合搏之術的了。
範子云你說他有經驗吧,他卻是個剛剛出道的雛兒!人家明明布成了“四象陣勢”,把他圍在中間,只待有人發出口令,立可從四周向中央齊集攻到!他不但沒有絲毫戒備,卻向四位姑娘連連抱拳,作著羅圈揖,陪笑招呼道:“四位姑娘多多指教,多多擔待……”
四個侍女中領頭的正是掃花,她兩番被範子云發掌震出,心頭懷恨已深,此時看他正在轉著圈說話,更不打話,忽然撮唇發出一個輕快的口哨。
這聲口哨,正是她們發動攻勢的暗號,四個侍女同時發難,四條青影疾然撲起,粉爪,繡腿,每人覷定範子云一兩處大穴下手,集中攻到。
這一下當真動作如一,快速到無以復加!
但範子云其實早就有了準備,他可不是書呆子,人家從四方掠近,圍住了他,就要出手,他還打著羅圈揖,跟你們一個個的招呼。
要知他這番做作,原是誘敵之計,因為師傅傳他的“迥身八掌”中,有一記掌法,正是對付四面都有敵人用的,要使這一記掌法,必須人隨掌發,旋身橫掃,那麼他這向四人作著羅圈揖,正是最好的準備,以逸待勞了。
就在四條青影堪堪撲起,範子云抱拳打拱的雙手,倏然一分,右手化掌,隨著身子一個飛旋,橫掃出去!
這一下幾乎是和四女同時發動的,他右掌堪堪掃出,圍著身子而起,旋風由內向外橫展,形成了一股巨大的氣流,朝外推出!
四個侍女還未撲近範子云身子,四條人影已被旋風吹得凌空飛摔出去。
端坐在錦榻上的銀髮美婦目中異采飛閃,倏地站起身來,冷喝屍聲:“住手!”
四個侍女第一招上,就被人家震出七八尺外,一個個花容失色,站停身子,目光之中,流露出驚惶之色,望著銀髮美婦,由掃花領頭,一齊屈膝,顫聲道:“小婢該死……”
銀髮美婦一擺手道:“沒你們的事,退下去。”
四女應了一聲“是”,迅快退開,依然回到銀髮美婦的身後站定。
範於雲眼看四女第一招上失利,就對銀髮美婦如此害怕,可見她平日御下是如何嚴厲了,心中不覺有些不忍,朝四女拱拱手道:“四位姑娘,恕在下孟浪了。”
銀髮美婦一雙美目,盯住著範子云,一眨不眨的看了半晌;才點點頭道:“你叫範什麼?”
範於雲躬身道:“在下範子云。”
銀髮美婦平靜的問道:“你爹可是叫範大成?”
範子云道:“是的,仙子認識家父麼?”
“豈止認識?”銀髮美婦似笑非笑,輕哼一聲道:“你使的‘旋風掌’,是你爹教你的?”
“旋風掌?”範子云愕然道:“不對,在下剛才使的是‘迥身八掌’,乃是家師所授。”
銀髮美婦道:“你爹呢?”
範子云道:“家父離家已有十年,至今尚無消息,在下就是尋找家父來的。”
銀髮美婦臉色一變,嘿然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範子云聽得心中一動,急急問道:“仙子可是知道家父的下落麼?”
銀髮美婦目閃厲芒,陰笑一聲道:“八九不離十,我猜得大概也不會離譜太遠了。”
“真的!”範子云大喜過望,急忙朝她作了個長揖,說道:“仙子可否賜告家父下落,在下感激不盡。”
“天底下除了我,只怕再也沒有人知道你爹的下落了。”
銀髮美婦忽然格格笑道:“我自然要告訴你,而且我還要親自帶你去,找那無恥的賤人,把你爹救出來。”
範子云只覺她笑聲尖銳刺耳,好像隱藏著說不出的怨毒,心頭微生凜惕,問道:“仙子是說家父被人關起來了?”
銀髮美婦恨恨的道:“那是脂粉獄,也許你爹把它當作溫柔鄉呢!”
範子云聽出來了,好像爹是被一個女子迷住了,但他從小聽娘、聽老管家說過,爹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他老人家決不會是為了一個女人,拋棄了娘,拋棄了自己連家都不顧的人,心中覺得非替爹辯白不可,這就抗聲道:“不,家父不是那種人?”
銀髮美婦又是一陣格格大笑,笑聲更是淒厲尖銳,冷峭的道:“範子云,你以為你爹是哪一種人?他在年輕的時候,可風流得很,你知道麼?你不是要找你爹嗎?我一定把他找出來就是了。”
範子云回頭望望凌江濤和冷、艾二女,說道:“在下是出來找爹的,仙子能帶在下去找到爹,在下萬分感激,只是去找家父之事,和這位凌兄以及兩位姑娘無關,仙子可否先釋放了他們呢?”
銀髮美婦截然道:“不成,我答應帶你去,他們和你一起來了,自然也得一起去,你以為我會難為他們麼?”
凌江濤道:“仙子垂鑑,不是在下不肯和範兄同去,實是敝幫發生了大事,在下非趕回去不可。”
銀髮美婦道:“丐幫就算死了幫主,你也非跟我走不可。”
凌江濤道:“仙子說得沒錯,家師遭人毒斃,在下含冤莫白…”
銀髮女美女聽得格格笑道:“蔡傳忠遭人毒斃了,死得好,他早就該死了。”
凌江濤怒聲道:“在下尊重仙子是武林前輩,你怎好如此說話?”
銀髮美婦目中飛射出兩道厲芒,沉聲道:“當年要不是蔡傳忠多管閒事,我花雙雙就不會敗在那賤人手下,我不找他算賬,已經是十分客氣了。”
她叫花雙雙。
凌江濤、範子云都弄不清她說的什麼,但從她口氣中,可以聽出她和丐幫幫主蔡傳忠,好像有一段樑子。
上一輩的事,凌江濤既然毫不知情,就不敢多說。冷梅萼、艾紅桃在她面前,更不敢開口。
花雙雙一揮手道:“好了,你們不用多說,事不宜遲,咱們即刻就走,掃花,你去吩咐她們準備四輛車子。”
掃花答應一聲,躬身一禮,急步往外行去。
範子云拱手道:“多謝仙子,為了在下找尋家父之事,倒教勞動仙子了。”
“為你爹?”花雙雙格格笑道:“我從不為人,我只是氣不過那無恥賤人罷了!”
範子云只覺她忽怒、忽喜,目光也忽而深沉,忽而怨毒,使人捉摸不定,但為了只有她知道爹的下落,也只好忍耐了。
不多一會,掃花匆匆走入,躬身道:“啟稟主人,馬車已在山前伺候了。”
花雙雙點點頭道:“很好,你們分兩個人押她們出去。”
艾紅桃道:“師伯,你老人家要晚輩姐妹隨行,晚輩姐妹敢不遵命,不用二位姐姐押著走了。”
花雙雙冷笑道:“你當我要去哪裡,我就是要找你們不要臉的師傅去,我不叫人押著你們,你們不偷偷的逃出去報信。”
說完,揮了揮手,兩名侍女不再說話,押著冷梅萼、艾紅桃當先往外走去。
範子云聽說要去找的人,就是她們師傅,百花幫的幫主,心中大為驚異,但又不便多問。
花雙雙眼看兩名侍女押著兩人走了,臉上不禁露出得意的笑容,回頭望望範子云、凌江濤二人,說道:“你們隨我出去。”
當先舉步往外行去。
掃花和另一名侍女緊隨在她身後,範子云和凌江濤互看了一眼,也只好跟在她們身後而行。
山坡下果然一字排列著四輛華麗雙轡馬車,漆黑的車廂,光可鑑人。
車前兩邊,都懸掛著兩盞六角形的花燈,流蘇隨風飄動,看去極為壯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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