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牧逸生忽然間變了個人,起初大家都感到驚奇,後來便漸漸明白,這該歸功於湯四姑.霓虹悄悄問過四姑,當着黃霞的面,四姑把大概情形説了.三女住一屋,晚間不顧疲勞,關起門説私房話。講的人眉飛色舞,聽的人津津有味.那日湯四姑把牧漁生帶到了郊外,一直不停往前奔,生怕後有追兵.足足跑了一個時辰,她才到道旁林中歇下,解了牧逸生的睡穴。
牧逸生醒過來見漆黑一片,驚得趕忙坐起,忽聽有人“噗嗤”一聲笑出來。
他馬上省悟到,是四姑把他帶出來了。
“唉!四姑,這又何苦呢?就讓飛鴻莊的人把我帶走吧。”
“咦,一你這個人怎麼沒良心,人家拼死拼活把你救出來,你不但不領情,反而要去飛鴻莊領死!你……”
“唉,四姑,在下……”
“我問你,你實話實説,蕭家大小姐真是你殺的麼?”
牧逸生一反剛才的萎頓,大叫起來:“胡説八道!蕭小姐是我的命根子,知道麼?她是我的紅粉知己!這一生唯一的紅粉知己!我怎麼會害她?你説!我為什麼要害她!你説!你説呀!你為什麼不作聲?你……”
湯四姑見他如此激動,簡直象瘋了一般,不禁害怕起來,再聽他説,蕭小姐是他一生唯一的紅粉知己,心裏的疼痛和失望就不用説了。
那牧逸生説着説着一把握住了她的胳膊,竟讓她痛得尖叫出聲。
這一聲“哎喲”象一盆水,澆滅了牧逸生心中燃起的。焰。
他趕緊一放手,清醒過來;忙不迭賠禮:“該死該死四站,對不住對不住,在下有些忘乎所以了,你……”
湯四姑抽泣起來,更把收逸生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結結巴巴、手足無措:“四姑……咳,對不住……我該死……只因我心中積怨太長,一時……啊喲,別哭啦四姑,我讓你打……”
哪知四姑果然捏起小粉拳“通通通”在他胸上擂起鼓來,他趕緊挺起胸膛,讓她打得方便些,好出了心中一口惡氣。
説到這裏時,霓虹問道:“姐,你真的打,狠狠地打麼?他也那麼傻,挺直了胸……”
四姑道:“看你説的,我哪裏捨得打他,不過是一時氣急,輕輕捶他兩下罷了。”
黃霞道:“要是我,哎喲,我可不敢。”
四姑道:“我是氣他説此生只有一個紅粉知己,這不是糊塗話麼?所以又氣又恨,打他幾下又有什麼不可以的?你們想,他把我放在何處呢?一個紅粉知己死了,為什麼不能再有一個紅粉知己呢?”
黃霞霓虹齊道:“姐姐説的是。”
四姑道:“咳,沒完呢,我見他挺起胸讓我打,又覺得他怪可憐的,當時忍不住一下撲到了他懷裏……”
黃霞、霓虹齊聲叫起來:“啊呀,大姐,你好大膽!”
湯四姑道:“禁聲,隔牆有耳!”
黃霞小聲道:“啊喲,撲到男人懷裏,他、他怎麼辦?”
霓虹道:“那不羞死了麼?”
四姑道:“羞什麼,等你撲到野哥兒……”
霓虹伸手到她胳肢窩掏了一把,四姑忍不住吃吃笑起來,道:“好,不説不説,我就講我自己吧,行了麼?誰叫你們問呢?”
她們三人擠在一張牀上,又熄了燈火,這樣説什麼都不怕看到別人的眼神。
四姑續道:“我一頭紮在他懷裏,可把他嚇了一跳,他慌忙往後縮,嘴裏道:‘四姑、四姑,男女授受不親,你……’兩位妹妹想想,人家為了他什麼也不顧,他倒説起這一套來了,你説姐姐我該怎麼辦?”
黃霞道:“趕緊退回來呀,要不,我們女兒家的臉不丟盡了麼?”
霓虹道:“哎呀,想不到他會這麼説,真氣人!我們女子名節第一,難道不知自愛麼?
捶他!為了他,姐姐才會……的,換個人,能這樣麼?”
四姑道:“妹妹,你們都錯了。這樣辦,不是把他和你分開得更遠了麼?”
兩位姑娘呆了,道:用怎麼辦?”
四姑道:“哼,説道理麼?那就大家來説吧。我偏不放開他,依然賴在他懷裏……”
兩個姑娘吃驚了:“啊喲,姐姐,這……”
“別出聲,聽姐姐講呀!姐姐靠在他胸上,止住了哭聲,道:“好啊,男女授受不親,那麼我揹着你逃命,黑更半夜孤男寡女坐在這黑幽幽的樹林裏,你説這又算哪檔子事?我是一個未婚女子,你叫我以後怎生做人……”
霓虹道:“咦,姐姐,你倒打一耙?”
黃霞道:“説來也真是的,還是姐姐你受委屈呢,他一個大男人,什麼干係也不擔!”
“他一聽,愣了,嘴裏:‘這……這……這卻如何是好?四姑,這……’我馬上離開他,坐直了身子,道:‘你看着辦吧,反正湯四姑揹你,是大家都看見了的!’他這下子更慌了,連連唉聲嘆息,就是不説個子醜寅卯出來。姐姐我一下站了起來,道:‘好,你既然沒法,我也不敢煩找你啦,就此別過,永不見面吧!’姐姐説完站起來就走……”
霓虹驚道:“啊喲,姐姐,你這一走,事情不就鬧僵了麼?走不得的。”
黃霞道:“哼,男人就是沒心沒肺的,人家四姑姐為了他,他卻……”
“莫慌,聽姐姐説。姐姐哪會當真走呀,這叫‘欲擒故縱’。果然,姐姐一走,慌得他一把拽住姐姐,道:‘四姑四姑,別走別走,有話慢慢商量,咳,在下一時擇言不當,冒犯了四姑,大人不記小人過,四姑大人大量……’嘿,他倒出了一籮籮奉承話。我説:‘別説啦,乾脆些,就説怎麼辦吧!’他遲遲疑疑一陣子,道:‘四姑,人非草木,豈能無情,四姑一片赤忱,在下並非木頭,豈有不知之理?奈何在下心如止水,又揹着説不清的人命債,朝不保夕,又何苦再牽累別人呢?請四姑……’我説:‘蕭家大小姐是你的紅粉知己,到底為什麼你們沒有結成良緣?這個,我且不問,我只説一句,你為何不能有第二個紅粉知己?
你成天唉聲嘆氣,就象做了虧心事。你若沒有做下對不起人的事,又為何不理直氣壯地活着?
人生苦短,你有一身絕技,難道就白白在頹喪中打發了十幾年的光陰?這於己於人,又有何利?你即使當年做了對不起人的事,知過者改之,這又有什麼不好?我瞧你不像個男子漢大丈夫,連我這個女子都不如!言盡於此,由君選擇。要麼隨我一道,和大家共誅妖魔,為民除害,要麼你就揹着個不仁不義的臭名,去飛鴻莊做個冤死鬼,辱沒了祖宗,辱沒了師門,我就當不認識你這麼個沒有男人味兒的男人,各自東西、各奔前程也就是了!’我這麼一口氣衝出了一大堆話,心裏提心吊膽地等着他回答,怕他生起氣來當真棄我而去。哪知他像呆子一般半晌不出聲,一出聲就把人的肺氣炸!你猜他怎麼説”?
“怎麼説聲兩個姑娘大氣也不敢出。
“他説:‘四姑,在下對不住你,只好依你所言,各自東西吧!’你聽聽,什麼話?”
“啊喲,真是的!”兩個姑娘驚叫起來。
“噓,輕聲!我當時氣得哭出聲來,拔起腳就往外奔,跑着跑着,心想他該追上來了吧,怎麼還聽不見腳步聲呢?於是,我放慢腳步,等他來追,可他就是不追……”
“啊喲,他……”兩個姑娘哪裏忍得住,又叫了起來,“好沒良心!”
“噓!輕點兒呀!我跑着跑着,心裏直罵這個殺千刀的,良心給狗吃掉了!可我也不能又轉身找他去呀!我越想越氣,不禁更為傷心,對他一片真情,他卻付之東流。一咬牙,你既然無情,我就橫下心永世不再見面了吧!於是,我再不猶豫,又跑起來忽然,嘭!……”
“咦!撞到樹上了?”
“沒有,哪會呀!撞到鬼身上……”
“啊喲,是鬼?……”兩個姑娘嚇得一哆嗦。
“噓!別嚷,是那個死鬼呀!”
“啊?咕咕咕咕……”二女恍然大悟,忍不住笑起來。
“他,這個死鬼,他不知什麼時候跑到前面攔住人家,人家還以為他無動於衷,故意慢慢跑着等他來追呢!真冤枉!”
“格格格……”二女笑個不停。
“我見他堵住我,心裏的氣不打一處來,便推開他,就是要走……”
“啊喲,姐,你當真要走?”霓虹問。
“誰説的,試試他!他拼命求我,我就是不依,他急了,説:‘好四姑,在下知錯啦,你就饒了這一遭吧,要不,我給你跪下啦!’”
黃霞説:“話該,讓他跪!”
“我一把拉住他,問他“你還要去飛鴻莊送死麼?”他道:‘四姑,我沒有謀害雨荷,為什麼要送死?不過,這樣躲着也不是辦法呀,去是要去的,把話説清楚,你説好麼?’我説:‘哎呀,你説得清楚麼?蕭莊主手下那班人的霸霸的,萬一……’他説:‘實話告訴你,那些人一個也傷不了我,這些年我並未把功夫撂下,就是蕭莊主親自動手,也未必能傷我,這一點你儘可以放心。’我聽了大為高興,就……”
“又撲到他懷中去?”黃霞緊張地問。
“不錯………”
“咕咕咕……”兩個姑娘又笑起來。
“笑什麼?聽我説呀!我説:‘只要你挺起腰做人,我一輩子跟你在一起!’他唉聲嘆氣地説:‘唉,情孽呀、情孽,我又逃不過這一關,真是奈何呀!’我説:‘又來了……’他趕緊説:‘是是,四姑,我宛如新生,多虧了你呢!詩云:莫道桑榆晚,微霞尚滿天!’他借前人詩句,意思是人雖到晚年,仍然大有作為。我見他心竅真的通了,才算放下心來。
後來,我問他傷勢如何,他説:‘真奇怪,你拍開我的睡穴,我的傷已好了,而且內力比原先還有了增強,這定是有人以內力助我治傷,難道你一點也不知道麼幹我聽了大驚,説:
‘沒有人給你治傷呀!”他説:‘誰到過我房裏?’我想了想,當我衝進房去抱他逃走時,只有野哥兒坐在牀邊,我還請他幫我,把牧先生背在背上,此外哪裏還有別人?咦,莫非是野哥兒不成?”
霓虹道:“難説呢,這死鬼讓人捉摸不定,他自己也糊里糊塗。”
黃霞道:“不會吧?哎,明夭問問他不就得啦?還是大姐講吧。”
“講完啦,小妮子,你們學會對付這些具男人了麼?”
黃霞道:“等我哪天找牛三試試,讓他也給我下跪……”説到這裏,“噗嗤”一聲笑起來。
霓虹道:“我也要好好治治野哥兒,讓他象牧先生一樣聽話!”
三女忍不住又笑成一團。
二
牧逸生鎮靜坦然的神態。使蕭強感到十分憤怒。但是,牧逸生此次救了他的命他不能不作回報。因此,同意牧逸生在大興寺事了之後來飛鴻在了結。
牧逸生為什麼要救自己?
良心發現,還是故伎重演,又來一次偽裝,好躲過飛鴻莊對他的懲罰?
可是,這一二十年蹤跡全無,又為何突然想起要到飛鴻莊自首?
女兒雨荷不是他害死的麼?
若不是他,又能是誰呢?
當年與此事有關的湛志傑、孫耘書,説法就絕然不同。
湛志傑不相信收逸生害了雨荷。
孫耘書則一口咬定就是牧逸生乾的。
直到今天,他二人仍是這麼説的。
蕭強想起了昨夜前夜,分別與二人的談話,仔細思索兩人所説的道理。
他先和孫耘書談。
蕭強:“賢侄,牧逸生現在竟敢矢口否認他害死了雨荷,依賢侄看,果真不是他麼?”
孫耘書:“莊主且莫聽他狡辯,當年他畏罪潛逃,藏匿至今,以為世事滄桑,可以出來抵賴,為自己洗刷乾淨了,時光雖然流轉,他的罪孽卻休想洗得掉!”
蕭強:“不過,賢侄,當年這證據議也有些不足。”
孫耘書:“莊主,雨荷妹妹突然出走,當天牧逸生也就逃之夭夭,雨荷妹妹遺言上所説‘受辱’一事,不是他還會有誰?只有他才幹得出這種事來!”
蕭強:“不錯,牧逸生走後再未露面,他若非於了虧心事,又何必藏匿這麼多年。”
孫耘書:“牧逸生表面文質彬彬,謙和有禮,實際禽獸不如。當年小侄、湛志傑和牧逸生一樣,鍾情於雨荷妹妹。但小侄和湛志傑對雨荷妹妹優禮有加,決不敢存輕薄之念,可牧逸生就不同了,他甜言蜜語、百般奉承,雨荷妹妹年幼無知,見他過於殷勤,也不好當面直説,只對小侄説,牧逸生不象讀書人,粗魯放肆、小侄當時不好多問,只悶在心裏。莊主還記得麼?當年我們三人。就牧逸生和小姐接近最多,他哪有不生邪念之理?終於色膽包天,幹下了……也罷,往事不必重提,只等拿下這畜生,為雨荷妹妹復仇!”
和湛志傑的談話,又是另一番情形。
蕭強:“賢侄,你看牧逸生有膽量到飛鴻莊來了結當年的孽債麼?”
湛志傑:“莊主,他既然當眾人面説來,愚侄相信他會來的!”
蕭強:“他良心發現了?”
湛志傑:“莊主,恕小侄直言,那日他理直氣壯説他沒有害小姐,小侄這些年來也一直不信他會幹出這事。”
“為什麼?”
“小侄對牧逸生看法未變。他是個誠實君子,怎會去幹令小姐憤恨的事呢?當年我們三人都屬意於雨荷妹妹,依小侄看,雨荷妹妹對牧逸生特別青睞;不瞞莊主,當時小侄看出了這一點,故爾退出逐鹿。至於小姐遺言上所説受辱一事,並未指明何人。既然當時我們三人都在,怎能就認定是牧迪生所為?唯一的根據是,牧逸生正好那日不告而別,就把害死雨荷妹妹的罪名套在他頭上……
咱麼,他為何不辭而別呢?”
“這個,小侄也一直納悶。”
“對啊,他總該有個原因吧?若不是犯下了不可饒恕的大罪,他怎會逃走?而且藏匿至今才敢露面?”
“莊主説的是,這些小侄也甚為不解。但小侄以為,牧逸生與雨荷妹妹是天生的一對,牧逸生與小侄、孫耘書兄相比,不認文才武功都高出我二人甚多,雨荷妹妹對他情有獨鍾,他入贅飛鴻莊,想來已成定局,又何必去幹這種令人憎恨的事呢?對了,小侄還有一問,當年牧逸生向莊主提過親麼?”
“和你、孫賢侄一樣,他也婉轉表示過。由於你們三人都是當年江湖上新起的俊彥,又都是武林名門後代,你們三人對雨荷的心思,老朽也早已看出。大概就在前後幾天,你們三人陸續向老朽提出親事,這叫老朽不好當場答覆。你三人品貌相當,武功也在伯仲之間,家世門第也相似,若老朽答應其中一人,則另外兩人必定傷心。老朽想將事情拖一拖,待你們三人辭別飛鴻莊後,再單獨許婚。此外,老朽也想在定親之前,對你們三人再作考察。這意思,老朽也曾對南荷説過。”
“雨荷妹妹的想法呢?”
“她不好明説,只婉轉地提到牧逸生,説他如何如何好。老朽當時也粗心了些,以為她同意再過一段時間議親,遂將此事放下。”
“但我們三人誰也無意離開飛鴻莊,這一拖就拖了三四個月之久。當時,小侄雖覺婚事無望,但不知怎的,也不願離開飛鴻莊。唉!也許這一拖,才拖出事來!”
蕭強在赴五台山的旅途中,不斷思索着此事,翻來覆去也沒有個結果。
湛志傑、孫耘書的話,為何絕然不同?
湛志傑有句話對,當時他們三人都在,又怎能認定就是牧逸生呢?
三
陳野一行人到了台懷鎮。
大家議定,等少林各派高手到達,再公開到大興寺問罪。
對索文龍的天蚺吸盤功,眾人又作了一番探討。
正道武林各派中,哪一家的內功,能對抗這怪異的天蚺吸盤功?
陳野沒有説金剛護身功或可對抗,因為他自己也無把握。
議論一陣,毫無結果,遂各自安歇。
牧逸生面帶愁容,來找湯四站。
“怎麼啦?你臉上又是大霧騰騰!”湯四姑一見他就埋怨。
“我擔心天蚺吸盤功。”
“咳,我説什麼事呢,這有什麼可擔心的?我們一方人那麼多,還怕鬥不過他?”
“話不是那麼説,要傷很多高手呢!”
“那有什麼法?”
“來吧,我有話對你説。”
湯四姑瞅了一眼在房中的霓虹、黃霞,意思是説,怎麼樣,把他降服了吧,有事就來找我了呢。****瀟湘書院bigcat掃校,轉載請説明****
霓虹黃霞會意,抿嘴笑了。
揚四姑和牧逸生走出旅店,問:“到何處去説呀,天晚了呢。”
“走,鎮外僻靜處。”
湯四始一愣,但馬上跟他走了。
到鎮外,找個地方坐下,四周寂寂,正是説知心話的好地方。
牧逸生道:“我想把當年在飛鴻莊的事全都告訴你!你願聽麼?”
湯四姑芳心竊喜,他把心腹話都掏出來給她,説明他對她也有了情分。
她温柔地説:“説吧,我早就想聽了呢!”
“二十多年前,江湖上出現了三個少年英雄,他們都出身於武林名門,各自又都練有一身絕技,行道江湖兩三年,都闖下了不小的名頭。這三人是山東的金笛書生牧逸生,陝西的五龍刀孫耘書、河南的乾坤劍湛志傑。他們三人,雖不相識,但行走江湖時,彼此相互聞名。
説也湊巧,這一年,我在濟南大明湖遊歷,在小島的歷下亭小坐時,只見一隻小舟,緩緩而來,一名年約五旬的老者和一位千嬌百媚的佳人正仁立船頭,指點着大明湖遙映的山色,浩渺的湖光,正談笑生風,讓人不禁看得呆了。這位小姐雖然嬌美,但眉目間卻含有一股英氣,令人一見,過目難忘……”
湯四姑忍不住一絲妒意:“真的那麼美?”
“不錯,在牧某眼中,她是世間第一美人,見了她,此生再不作第二人想。”
“你們男人就是沒出息,見了美嬌娘眼都直了,馬上就想入非非,沒一個是好東西!”
“什麼?你……”
湯四姑發覺爐火燒昏了頭,怎能如此説他,他要是不再往下説可怎麼好?萬一對她有了惡感,那更是大大的糟糕,連忙道:“人家和你説着玩的,你接着往下講吧。”
“不多時,小舟已在眼前,父女二人上了小島,我不敢再朝小姐痴看,有心想離開歷下亭,卻又有難捨。若是老坐在此處,也未免有些尷尬。正躊躇間,父女二人進亭來了,牧漁生只好起身避讓。沒想到老者卻道:‘此亭有人,等會再來吧!’我忙道:‘老丈請進,在下這就走了。’老者向我一打量,道:‘如此,得罪了。’小姐這時一雙妙目,也朝我看了看,我哪敢逗留,急忙出亭走了。沒想到,第二天又見到了這父女兩位,這許是上天的有意撮合吧。那是在的突泉旁,我正倚欄注視着那三股有如三堆白雪的地下湧泉,腦中還閃現着昨日與那位佳人的邂逅,可惜互不知名姓。只怕永遠也見不着了呢!正是‘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正感嘆間,忽聞鶯聲燕語:‘爹爹,你看這三股水泉,不就像……’我猛地回過頭去,一正好和小姐四目相對,小姐大概也頗為意外,連話都沒有説下去。那位老爺子也轉頭一看,瞧見了我,也頗為驚奇,向我點了點頭,我趕緊恭恭敬敬行了一禮。老者道:‘幸會幸會,又與閣下見面了。’我道:‘在下又打擾了二位雅興,得罪得罪,這就告辭。’説完趕緊走開。沒走幾步,老者又説話了:‘閣下,的突泉本就供人遊玩,況此地也不僅你我,遊人如織,怎談得上打擾二字?不妨留步,一同觀賞如何?’我受寵若驚,連忙稱謝。於是和父女二人在四處走走。初時我十分拘謹,不敢多説,有問才答.後來見老者和小姐十分爽直,不拘小禮,才漸漸膽大起來。不久,也就相熟了。老者了我的姓名、籍貫,卻並不將自己的姓氏告訴我,我也不敢動問。在趵突泉遊玩歸來,老者邀請我同往酒樓小酌,我欣然從命。酒樓上,我和老者談得頗為投機。哪知卻出了點事。小姐生得太美,這酒樓上魚龍渾雜,免不了有些輕薄子弟,對小姐指手劃腳,評頭論足。我雖然聽不下去,但見父女二人不聞不問,也就不好多説。想是此種情形經歷太多,也就不與之計較。我心想,只要不上桌來侵擾,也就罷休。誰知這酒樓上有兩名惡少正在宴客,酒已喝多,膽子愈發增大,兩人在賓客的慫恿下,來到桌前。一人道:‘三位請了,大爺乃濟南知府的少爺張同光,這位是濟南首富王員外的大公子王德高。今日爺們在此宴客,請的都是濟南城的有名武師和龍頭大爺,不想在此見了這位小姐,幾疑是仙女下凡,特請小姐賞臉,到席上與諸位大爺一見,不知小姐……’我正要發作,老者卻道:‘多謝公子,請自便吧,小女從不與人同席。’小姐道:“你枉自長了雙眼睛,卻是有眼無珠,快滾你的吧!’張同光一聽,那還了得,立即發作起來:“什麼?你敢對本公子如此説話?你……’這一吼,全樓的人都朝我們桌上看,這時,有個帶刀年青人走了過來:‘你依仗着官府裏有個做官的老子,就以為可以任意橫行了麼了張公子一看,居然有人架樑,上前就是一巴掌,被年青人揮手一擋,就把張同光震得差點跌倒。這一下,張同光、王德高的狐羣狗黨大譁,立即上來捉拿此人,此人竟不畏懼,正要動手,又過來一個帶劍年青人,道:‘仁兄,小弟與你聯手,和這些惡人一斗!’逸生本也要站起來的,這時趕緊道:‘二位,在下也算一角。’王德高此時喝問我三人姓名。帶刀的青年答道:‘聽好了,大爺孫耘書!’張王同夥中的一個龍頭大爺問:‘你就是人稱五龍刀的孫耘書!’孫耘書答道:‘不錯。’帶劍年青人道:‘在下湛志傑。’龍頭大爺更驚:
‘咦,你是乾坤劍?’‘不錯。’逸生也通了名,龍頭大爺驚呼起來:‘金笛書生?啊喲,今日竟這般巧,遇到了三位.唉,誤會誤會,些須小事何必破臉,大家這就算了吧!’他忙把張王二人和同夥拉回去了。這樣,我們大家就相識了,彼此十分投緣,老者邀我們一道同遊,並請我們到他河北家中做客,只有到了這時,我們才知他老人家竟是名震江湖的宗師飛鴻掌蕭強。小姐是他獨生女兒蕭雨荷。我三人不禁大大狼狽,蕭老爺子父女,在這世上難道還怕人慾?我三人自告奮勇打抱不平,純屬多此一舉。”
牧逸生回憶起往事,不勝感慨。
湯四姑伸了一隻手過去,緊緊握住他的胳膊,道:“講下去,後來怎樣了呢?”
“後來,我三人在飛鴻莊流連忘返,都被雨荷的風姿才華迷住,都想成為飛鴻莊的人門女婿。我三人彼此知道各人心意,但都不當麪點破。三人都想趁另外兩人離去時,向蕭莊主提出求親。由於三人都懷有這樣的心思,所以一人也未走掉。終於,三人都忍不住,陸續向莊主表達了願做莊主乘龍快好的心願。莊主回答,為時還早,暫不議論婚嫁,但是,逸生心中有底,也並不着急.在長達近半年的相處中,而荷對逸生最好。有一天,雨荷抽人空子叫逸生二更後在閨房見面,有要事相商。逸生當晚如約來到。雨荷告訴逸生,孫、湛二人已向莊主提親,逸生為何不提,莫非……逸生趕緊聲明,此生非雨荷不要,雨荷也毅然告訴逸生,非逸生不嫁,當即決定第二日向莊主求親。第二日,逸生果然向莊主提出,但莊主説暫不議婚嫁。是夜,逸生又到閨房中見雨荷,對莊主此言,頗費猜疑。那夜,二人情感衝動,逸生便未離開閨房,直到次日破曉,才匆匆離去。之後,我二人頗為後悔,約定不再如此親暱,等婚事一定,即日完婚。哪知兩個月後,有一天雨荷稱病,不下樓吃飯,也不下來見客。逸生擔心雨荷玉體,是夜便偷偷去探望。雨荷一見逸生,便道:‘我知道你會來,正等着你!’逸生見她滿臉憔淬,竟似病了許久的模樣,大驚之下連忙詢問,哪知雨荷不答,只板着面孔道,她再三斟酌後,覺得與逸生不能成為夫妻,她自覺對湛志傑更為鍾情,所以決定嫁給湛志傑,叫逸生不要再作幻想。天哪,我被驚得目瞪口呆,不知雨荷為何突然變了心?幾經哀求,雨荷指責逸生那夜不該趁她情感衝動之機,乘隙而人,這足以證明逸生德性不良,又説她一時糊塗,以為自己鍾情於逸生,誰料事後冷靜下來,她才明白,湛志傑才是她的心中楷模。還説她從此不願再見到迪生,否則,她就要將那夜的事告知爹爹,説逸生存心不良。逸生傷心已極,當時萬念俱灰,不等天明,便離開了飛鴻莊……”
説到這裏,牧逸生又長長嘆了口氣。
湯四姑道:“咦,這蕭小姐怎麼會突然變了呢?她用情如此不專,怎麼你還一直念念不忘,這倒叫我不明白了。”
牧逸生道:“雨荷在我心中,至死不忘!”
“那麼,以後呢?小姐怎麼又死了?”
“逸生走後,沒有回山東老家,也不知自己該到何處,又以何處為家?後來決心到邊遠處出家為僧,走不了幾天,江湖上傳言,説我害死蕭家小姐,畏罪潛逃。逸生大驚之下,又想轉回飛鴻莊去問個明白,未到飛鴻莊,便聽説飛鴻莊已派人四下捉拿逸生,這樣去飛鴻莊百口莫辯,加之小姐已死,逸生還有什麼可説的?於是便到了安徽黃山,擇一僻靜處孤獨度日,不與人交往。直到去年,正值莊主七十壽辰,便動了去飛鴻莊探問當年事情真相的念頭……”
湯四姑聽完,也不禁落淚:“好個痴情的人呀,你……”
牧逸生又遭:“四姑,今日對你述説心中隱痛,是想求你一件事。”
“啊,説吧,我盡力而為。”
“此次鬥魔,我若有不測,請你將實情告知蕭莊主,代我赴約……”
“你説些什麼呀?怎會有什麼不測?”
“四姑,天蚺吸盤功乃一種極厲害的邪功,與之對陣,難保……”
“又不光你一人,何必……”
“聽我説,不能讓武林同道遭屠戮,我的內功屬純陽內功,與敵……”
“別説啦,我明白了……”
湯四站忍不住放聲痛哭起來。
原來,牧逸生將當年的事告訴她,就為的是去和索文龍老魔拼命,以免同行諸人受到傷害。
湯四姑邊哭邊道:“你……一點不把我放在……心上,你、你、你……”
她傷心得説不下去了.
牧逸生急得搖晃她的雙肩説:“四姑,別哭別哭,我哪裏未將你放在心上了?你難道不明白,你是我生平的第二個紅粉知己麼?否則我怎會把心中的一切都告訴你?四姑……”
“真……的……嗎?”
“我對天盟誓!”
湯四姑倒在他懷裏哭着道:“我……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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