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那是中秋前後,老朽為了尋覓藥草,途經九雲嶺左側,發現躺著一個二十七八的少婦。滿臉風塵,昏死在地,看她裝束,顯然不是本地人氏。
“唉,就是本地人,也不會無緣無故跑到人跡罕至的深山裡來,而且身上又帶著單刀鏢囊,分明還是會武之人,但從她兵刃上推測,武功並不見得高明。
“老朽仔細一瞧,這少婦敢情不知厲害,獨闖深山,中的是山中最惡毒的‘桃花毒’,因為為時已久,瘴毒不但侵入臟腑,而且深入骨髓,縱有仙藥,也無法盡解。不過那時老朽身邊。正好新配了一種專治桃花瘴的‘八寶闢桃丹’,這就餵了她幾粒丹藥,一面就在她身邊守候。
“過了一會,那少婦果然醒轉。老朽也因一時好奇,問她何以單身一人,遠來勾漏涉險:那少婦知是老朽所救,心中感激,也就並不隱瞞。她自稱姓陰,原是九臂魔君的妻子。風聞江湖傳言,丈夫已死在五大門派手下,她不辭千里遠來,就是為了替丈夫收屍。
“老朽雖覺九臂魔君所為,死有餘辜,但她遺孀能為丈夫之死,不辭艱辛,遠來蠻荒,著實使人起敬。
“老朽因她瘴毒入骨,當時雖被凡藥抑制,可以無事,但一到中年之後,潛伏瘴毒,可能復發,這就送了她一小樽‘八寶闢桃丹’,留為日後之需,一面又送了些山行必備的解毒藥物,才行別過。”
谷飛鶯啊了聲笑道:“後來我們都知道了。”
蓑衣丈人白眉皺了皺道:“傻孩子,你知道,方老弟,可不知道呢,不準再打岔。”
說到這裡,回頭向方玉琪續道:“此後,一晃數十年,老朽早把這件事忘了。直到十年之前,老朽隱居此山,這孩子還只有七歲……”
谷飛鶯搶著道:“不,爺爺,那年我八歲好不?”
蓑衣丈人慈笑道:“好,七歲八歲,也差不了多少!”
谷飛鶯扭著嬌軀,急道:“爺爺。還是我來說罷!”
蓑衣丈人臉含笑意,瞧著孫女,果然點頭不語。
谷飛鶯粉臉一熱,接著說道:“那年爺爺剛教了我一套‘伏虎拳’,爺爺說過這套拳法,學會了就可以打老虎,我想老虎是山上最厲害的東西。我可以打老虎了,還怕什麼來?”
方玉琪瞧她說得嬌態可掬,不禁微笑了笑。
谷飛鶯白了他一眼,道:“當時爺爺就是這麼說的咯!”
蓑衣丈人點頭道:“你說下去就是,中途裡別打岔。”
谷飛鶯不依道:“他在笑我呢!”
接著又道:“那時我時常一個人偷偷的溜出來,在屋前屋後打轉,希望碰上老虎。好試試我的‘伏虎拳’”。
“有一天,我正在屋子前面練拳,忽然聽到有人輕笑了聲,我抬頭一瞧,不知什麼時候,林外站著一個美麗女人,向我含笑招手,我從來沒見過她,心中覺得奇怪,就問她那裡來的?
“那美麗女人只笑了笑,一面拉著我手問道:‘你這套拳法,是跟誰學的?’我道:‘是爺爺教的。’她笑道:‘這種拳法,學了沒多大用處。’我心中不服,哼道:‘我爺爺說,這套拳法學會了,就可以打老虎,你說有沒有用?’她含笑問我:‘那麼你算學會了沒有呢?’我點頭道:‘我自然學會了。’她笑著道;‘那麼你打我試試,看有沒有用處?’我心中越聽越不高興,我已經可以打老虎了,打人還不容易?但我怕爺爺知道了罵我,是以只握著拳頭,不敢動手。
“她瞧著笑了笑,又道:‘沒關係,你只管打過來好了。’我被她催得那裡還忍得住,但又不敢用力,只使了小半勁,向她肩窩打去。
“那知奇怪事情也就在這時候發生,我和她相隔還有五六尺光景,分明見她動也沒動,打出去的拳頭,就好像被一股無形的東西擋住,再也打不過去。我心中奇怪,第二拳用足全力打去,依然打到半路,就被擋住。
“當時我心中一急,雙拳像擂鼓般打出,那美麗女人,明明站在五尺以外,一動沒動,就是見得到,打不到!
“她見我發急,就笑著問道:‘小妹妹,你想不想學我的本領?’我因為自己的拳法不管用,心中又羞又急,倔強的搖著頭道:‘我才不稀罕呢,我爺爺本領比你還大。’說著返身就逃。
“那知我才跑了兩步,沒見她身形晃動,已經站在我前面了,口中說道:‘小妹妹,你爺爺是誰?’我心中怕極了,因為這個美麗女人一定就是妖怪,別看她臉上含著笑容,可能就想吃我!
“我怕得渾身發抖,心想:我既然逃不了,要被你吃掉,不如再拚上一拼,當下大叫了聲,雙拳驟發,連撲帶打,往她頭上擊去。
“身子才一縱起,只聽爺爺的聲音在身後叫道:‘鶯兒,不得無禮!’那時我已經撲打過去,但才到半空,依然被看不見的氣體,擋在五尺之外,我身子落地,趕快慌慌忙忙的掉頭,往爺爺身上撲去。
“那美麗女人瞧到爺爺,口中忽然噫了一聲,款款的向爺爺走近幾步,斂衽道:‘來者可是谷守真谷大俠嗎?’我爺爺聽得怔了一怔,因為他老人家行道滇桂,山中多雨,經常穿著蓑衣,大家就以蓑衣先生為號,日子久了,爺爺的姓名反而沒人知道,後來爺爺年事漸高,大家覺得先生兩字,還不夠尊敬,就叫蓑衣丈人。
“所以我爺爺突然聽到那女人提起當年的名字,自然感到十分驚奇。一面抱拳道:‘老朽正是谷守真,不過數十年來,賤名不用久矣,夫人如何相識?恕老朽眼拙,實在想不起來。’”
谷姑娘學著她爺爺當年神情,也雙手打拱,一本正經的說著,不由引得蓑衣丈人和方玉琪,谷騰三人,都笑了起來。
谷飛鶯臉上一紅,扭頭道:“我說得不對?”
蓑衣丈人捻鬚笑道:“孩子,虧你還記得那麼清楚,唔!說得很對,你快說下去罷。”
谷飛鶯向方玉琪嫣然一笑,續道:“那女人神色一莊,徐徐的道:‘谷大俠仁者多壽,救人無數,些許小事,自然已經忘懷了,未亡人身受大德,五十年來,不敢或忘,谷大俠雖然兩須如雲,但容貌未改,是以未亡人一眼就認了出來。’“我爺爺聽她口氣,好像五十年以前,還救過她性命,但細看那女人丰韻嫣然,最多也只有三十來歲,心中自然大感驚奇。遲疑了一會,道:‘老朽實在老眼昏花,想不起夫人來了。還望夫人多多海涵。’“那女人微笑道:‘谷大俠還記得五十年前,在山中救了一個身中桃花瘴毒的未亡人嗎?’“我爺爺驚奇道:‘哦!哦!你就是陰夫人?哈哈,夫人駐顏有術,以致老朽一時想不起來。’“那女人笑了笑道:‘未亡人卜居九陰谷,以谷為號,閉關五十年,算來和谷大俠還是近鄰,今日方始啟關,在物色資質較佳的孩子,俾使我玄陰教得以光大於天下,不想巧和令孫相遇。
‘未亡人數十年來,對谷大俠大德,耿耿在心、愧無以報,令孫女資質極佳,如能讓她投在未亡人門下,不出十年。當可造就一朵武林奇葩,何況九陰谷近在咫尺,往返極易。正是未亡人以報答谷大使之處,不知谷大俠以為如仍?’“我聽說她要收我為徒,又怕爺爺真的答應了,心中一慌,急忙緊抓著爺爺衣袖,叫道:‘爺爺,我不要去,不要去!’“其實我爺爺聽她就是當年的姓陰的女人,在九陰谷閉關五十年,自號九陰夫人,武功造詣,定非尋常。
“後來聽說她要廣收門徒,重創玄陰教,心頭不禁大震,原因是玄陰教顧名思義,就是不折不扣的旁門左道,眼看江湖上又從此多事,哪裡還肯再叫我投在她門下?
蓑衣丈人含笑道:“孩子,當時你年齡還小,如何想得到這番道理?”
谷飛鶯雙腮一鼓,急道:“這道理我今天才想到的咯!爺爺,你方才叫人家別打岔,你也別打岔呀!爺爺當時乾咳了幾聲,我就知道他老人家正在想著推託之辭,果然爺爺瞧了我一眼,笑道:‘夫人瞧得上孩子,老朽自當遵命,只是她早失怙恃,老朽隱居深山,只此一個孫女,承歡膝下,以娛晚年,夫人雅意,老朽只好心領。’“九陰夫人聽了爺爺的話,臉上露出惋惜之容,瞧了我一眼,點頭道:‘谷大俠既是如此說法,也是人之常情,未亡人豈敢強求?’“她說到這裡,伸手從身上解下一方玉符,雙手遞到爺爺手上,說道:“今日相遇,總是前緣,這是未亡人隨身之物,敬以貽贈令孫,他日如有得效綿薄之事,事無大小,未亡人無不遵力。’“爺爺還想推辭,因她說得極為誠懇,只好替我佩到身上。一面又叫我向她道謝,九陰夫人才飄然而去。
“這十年來,我們近在咫尺,卻從沒見到過她,也沒得聽到過九陰夫人的名稱,我們還當她已經不在此山了。
“不想昨天有個戴面罩的人,誤飲毒泉送命,三叔從他身上發現是玄黃教派來向九陰夫人呈送報表的,才知九陰夫人原來還潛本山,卻好方少俠也戴了面罩,我們先前還把你也當了九陰夫人的手下呢!”
她娓娓說來,講得極為動聽。
方玉琪氣憤的道:“谷姑娘還當她潛居本山,極少外出嗎?目前除了先師遇害之外,江湖上雖然不見其人,不知其名,但已經被她鬧得天翻地覆了呢!”
說著就把五大門派掌門人次弟死在“飛葉摧心掌”下,以及黃山許多人遇害之事,詳細說了一遍。
蓑衣丈人聽得諮嗟不已,手捋白髮,嘆息道:“老朽十年之前,聽她要物色門人,創立玄陰教,但知江湖殺劫已啟,五大門派當年是圍剿勾漏雙魔的主力,自然首當其衝,照此說來,玄黃教就是她玄陰教的化身了。”
他說到這裡,兩道目光忽然凝視著方玉琪,沉吟道:“方老弟一身武學,老朽從脈象推測,當今之世,能夠匹敵的,為數已是不多,何況師仇不共戴天,老朽未便攔阻。
“只是九陰夫人閉關五十年,靜修‘玄陰經’上所載武學,即以十年之前而言,她已練成了舉世無匹的‘玄陰煞氣’,方老弟隻身犯險,何如聯合各大門派,謀定而動?”
方玉琪聽得俊目放光,激動的道:“老前輩說得極是,只是晚輩師門血仇,豈能假手他人?而且……”
他微微一頓,又道:“自從五大門派掌門人先後遇害,黃山蓮花峰上,又死亡多人,元氣大傷,即使尚有一二名宿,也僅僅和九陰夫人手下之人功力相等。如果廣約各派,參與助拳,實際上無非是驅羊進入虎口,晚輩幾曾籌思,才決定單身一試。”
谷飛鶯吃驚的道:“你……你真要單身犯險?啊!爺爺……”
她關切之色,溢於言表,回頭望著爺爺,急得說不出話來。
蓑衣丈人卻微微頜首道:“方老弟所說,也是實情,以方老弟一身武學而言,要勝雖還勉強,但也不至於敗到那裡……”
谷飛鶯氣道:“爺爺,你怎會知道方少俠的武功?”
蓑衣丈人呵呵笑道:“傻丫頭,爺爺老眼不花,方少俠這身武學,另有奇遇,決非出自崆峒,而且和九陰夫人所學,只有過之,而無不及呢!”
谷飛鶯目露驚疑,望著方玉琪道:“爺爺此話當真?”
方玉琪暗暗驚佩,目前這位老人,果然目光如炬,他俊臉一紅,慨然答道:“老前輩神目如電,晚輩不敢隱瞞,一身武學雖傳之先師,後來又蒙一位前輩高人囑在下代傳武功,才小有成就。”
蓑衣丈人望著谷飛鶯呵呵笑道:“傻丫頭,我說如何?”
接著又面色一正,向方玉琪道:“方老弟雖懷絕世之學,總究功力尚淺,對方數十年潛修苦練,豈能忽視,尤其她‘玄陰煞氣’,據說舉世無匹,非同尋常,老弟還宜三思。”
谷飛鶯聽爺爺兩次提到“玄陰煞氣”舉世無匹,不由問道:“爺爺,什麼叫‘玄陰煞氣’?”
蓑衣丈人道:“那也只是一種傳說,大致說來,和道家經氣功夫,極相類似,不過道家是氣,乃是一種先天真氣,至大至剛,渾然一體。
“‘玄陰煞氣’,卻是後天之氣,胥視個人修為,逐漸增加層數,據說練到最高境界,共有一十三層。普通內家掌風,固然無法震開,即使寶劍寶刃,也莫想破得進去,十年之前,她似乎已有四五成火候,如今究竟已練到幾層,就不得而知了。”
谷飛鶯道:“這麼說來,普天之下,就沒人能夠傷她了?”
蓑衣丈人笑了笑道:“有,自然有,那也只是傳說中的先天劍氣,可以破了。”
谷飛鶯急急問道:“爺爺,你知道誰會先天劍氣?”
蓑衣丈人笑道:“爺爺也只是聽說罷了,那是幾十年前,爺爺的師傅,曾見過會先天劍氣的人。”
谷飛鶯失望的道:“這又到哪裡去找?”
他們說話之間,天色已是大亮。
方玉琪自從下山以來,接連遇上的像樊秋雲、呂雪君、簡小云、姜青霓,和自小青梅竹馬的蓮兒在內,這幾位姑娘,對自己都表示好感,雖然有明有暗,但她們從眼神中流露出來的脈脈含情,則如出一轍。
他瞧著谷飛鶯的神情,那會覺不出來?
他一直如坐針氈,心中警惕著自己,此時一見天色大明,一來心急師仇,二來也伯情孽牽連,急著要走,當下站起身來,向蓑衣丈人拱手道:“晚輩因誤飲毒泉,有緣拜詣老前輩,至感榮幸,晚輩師門血仇,刻不容緩,意欲就此告辭,還望老前輩賜告九雲嶺方向,伸使即刻趕往。”
蓑衣丈人微微一愣,臉色又立即和緩,微微點頭道:“方老弟心急師仇,老朽也無法挽留,不過此行不論成敗,還望再來一敘。”
說著把九雲嶺方向,詳細說了一遍。
谷飛鶯聽說他要走,先前還認為爺爺定會挽留,此刻見爺爺說出九雲嶺方向,並無挽留之意,眼怔怔的望著方玉琪,心中不由大急。
方玉琪的心情,自然愈快愈妙,他迅速戴上人皮面罩,對著姑娘抱拳道:“昨晚多蒙姑娘指引,打擾一宿,深感不安!後會有期,在下敬此告別。”
說完,向谷騰拱了拱手,一轉身形,正待往門外走去!
谷飛鶯姑娘星眼一紅,再也顧不得羞澀,急忙道:“介少俠請留步!”
方玉琪怔了一怔,只好停下來,轉身道:“姑娘有什見教?”
谷飛鶯很抉從身邊解下一方佩玉,脹紅著粉臉,遞了過去,口衝低低的道:“這是九陰夫人送給我的,她當時曾說過‘事無大小,無不遵辦’,方少俠此去,也許有用,快請收了罷。”
方玉琪被她這一舉動,鬧得臉上一紅,差幸戴著面罩,不易發覺,他十分尷尬的遲疑了一下,才道:“這方佩玉,雖是九陰妖婦信物,答應事無大小,無不遵辦,但在下乃是尋仇而去,勢不兩立,自然又當別論,姑娘美意,在下心領。”
說罷,再一拱手,人已翩然往門外走去。
谷姑娘羞急交進,伸出的手,再也縮不回來,口中叫了聲:“爺爺……”
猛地往蓑衣丈人撲去!
蓑衣丈人一把攬著孫女嬌軀,蕪爾笑道:“傻孩子,你別撤刁,你的心事,包在爺爺身上。”
“嗯!”谷姑娘羞得一頭躬入爺爺懷裡,不依的道:“他一個人去,你不想想辦法?”
蓑衣丈人摸著她頭髮,笑道:“九陰夫人固然厲害,但方少俠除了一身所學,人也著實機警,此去雖不能完成心願,也決吃不了虧,九雲嶺相距非遙,我們只要在嶺上暗中接應,也就是了,咱們老住在山裡,也不是辦法,還不去收拾東西?”
谷姑娘頓時臉綻笑容,依言急急忙忙往房中奔去,蓑衣丈人回頭又向谷騰吩咐了一番,才含笑迴轉靜室,收拾應用之物。
好在他們山居簡樸,又是武林中人,攜帶簡單,一會工夫,谷姑娘已提著一個包袱出來,祖孫兩人,一同跨出柴門,往九雲嶺趕去。
卻說方玉琪別過蓑衣丈人,出了茅屋,略一瞻顧,只覺晨曦初上,遠近山峰,重疊如屏,但不少山澗幽塹,卻還在雲氣淹沒之中,白茫茫一片,他辨認方向,立即依照蓑衣丈人所說途徑,往九雲嶺疾奔。
要知方玉琪在蓮花石室,雖然只有三個月時間,但他一連服了四粒助長先天真氣的“翠玉蓮實”,練成“六合神功”,普通人即使用畢生精力,勤修苦練,也休想達到他此時境界。
這一決定方向,施展輕功,當真有若天馬行空,在山林之間,馭風而飛,快得幾乎令人無法看清!
不到半個時辰,已差不多奔了四五十里光景,前面一座百丈高峰,排雲而起,遠望過去,雖然樹林參天,但山腰附近,卻疏而不密,露出橫斷面的陡壁懸巖,和蓑衣丈人口中的九雲嶺極相近似,方想住足瞧瞧周圍情形!
瞥見右側一處樹林中,忽然飛出一條人影,迎著自己縱來!
這原是電光石火,剎那問事,方玉琪心念轉動,腳下未停,縱出的人,身形堪堪縱出,他已像閃電般一掠而過!
那人敢情瞧到有人往峰前奔來,才現身攔阻,那知自己迎著縱出,等身形落地,人家已掠出十餘丈外,身法之快,簡直令人瞧都來不及,一時不由怔得一怔,驀然大喝一聲:“什麼人,還不站住?”
雙腳一頓,人已跟蹤飛撲而至!
其實他這聲大喝,方玉琪也早已停下身來,抬目一瞧,只見飛身趕來的,是一個年約二十四五的瘦長漢子,手中拿著一根似杆非杆的長形兵器,落在自己面前五六尺遠近,怒聲喝道:“你是何人,敢到九雲嶺亂闖,難道……”
他只喝到一半,已然瞧清方玉琪臉上,戴著的面罩,陰沉臉色,頓時稍露。
方玉琪有為而來,一聽對方說出九雲嶺,心知已到地頭,不待對方再說,立即抱拳笑道:“老哥請了,在下方玉琪,由九宮山前來!”
瘦長漢子瞧著方玉琪抱拳答禮,一面疑惑的道:“方香主還是第一次來?”
方玉琪眼看對方鷹目高額,目光閃爍,不時流動,顯見此人極為狡黯,自己倒得小心一點。
一面卻心中暗暗計較,原來自己這張面罩,乃是玄黃教香主身份,以香主的地位,在教中敢情已是不低,但對方只微微拱手,可見此人身份,最少也和香主相等。心念一轉,陪笑道:“老哥說得不錯,在下奉命前來,這還是第一次,不知老哥如何稱呼?在下多多失敬!”
瘦長漢子眼珠轉動,並沒直接答覆,皮笑肉不笑的點了點頭,又道:“方香主奉何人之命,來此何事?”
方玉琪不慌不忙翻起長袍,取出金光燦然的一柄圓形金透,(銀練劍沒有出鞘外型依然是金透)雙手遞過,口中說道:“在下奉總壇主之命,以‘蓮峰之鑰’為憑,晉遏夫人,面報本教機密計劃。”
一面又陪笑道:“在下投效本教,為時不久,今後還要老哥多多照應。
瘦長漢子嘿了一聲,接過金透,瞧了瞧隨手遞過,問道:“這就是‘蓮蜂之鑰’?嘿,方香主投效本教,既然為時不久,如此機密大事,怎會叫方香主前來?”
方玉琪悚然一驚,心中暗暗罵了聲:“好狡猾的傢伙!”但表面上卻依然陪笑道:“想來總壇主因在下腳程較快,才命在下兼程趕來。”
瘦長漢子給他一說,突然想起方才自己見他往峰前奔來,相距還足有十來丈遠近,及自己迎著縱出,他已掠過去了十丈有餘,這等身法,別說自己,可能連總壇主還要自嘆不如。
心念一動,立即把那根長杆,交在左手,伸出右手和方玉琪緊緊相握,陰笑道:“方香主輕功,兄弟方才已經目睹,果然不弱!”
方玉琪發覺對方一面說話,一面卻在暗運功力,把那隻右掌變得宛如鋼箍一般,向自己緊緊相逼,心知瘦長漢子有心試試自己功力,自己要想進人九陰谷,此人倒得罪不得!心念一罷,故意把脖子脹紅,(他臉上戴著面罩瞧不出來)一面啊道:“老哥神力,在下佩服之至!”
瘦長漢子只使了八成力道,已見他脖子已脹得通紅,心中暗想原來你也只不過輕功略佳而已,收回右掌,鷹目閃動,露出得意之色,陰笑道:“方香主內力也是不弱,不知投效本教,是何人接引的?”
方玉琪驀地計上心來,故作誠懇的道:“在下投效本教,是由總壇主接引的。”
瘦長漢子目射奇光,訝道:“方香主和總壇主如何認識的?”
方玉琪忙道:“不瞞老哥說,總壇主乃是在下以前的大師兄。”
這句話,果然大有份量,瘦長漢子臉露驚詫的望了方玉琪一眼,立時換成一副笑容,呵呵笑道:“兄弟一眼瞧到方香主,便知是大有來頭的人,原來還是總壇主的同門師弟,兄弟多多失敬!”
方玉琪眼看自己計劃,已經收效,心中一喜,連忙補充道:“老哥好說,其實兄弟此來,師嫂還另有要事,囑兄弟面稟夫人。”
要知龍步青雖然身為玄黃教總壇主,極為九陰夫人寵信,但教中大權,還是操在九陰夫人的大弟子玄裳仙子姬如玉手裡,方玉琪因見過這位“師嫂”,才信口胡謅,那知恰好說到竅上。
瘦長漢子自然知道夫人面前第一個紅人的玄裳仙子,和總壇主夫妻恩愛。總壇主的同門師弟,她當然愛屋及烏,相信得過,眼前這位香主,自己倒要籠絡一番才好!他嘿嘿乾笑了一陣,滿臉春風的道:“方兄弟,咱們不是外人,說實在,這次總壇主不派別的人,要方兄弟前來參謁夫人,就是要夫人親自瞧瞧方兄弟你的才幹,嘿嘿,說不定回去就好派個堂主職務。
“嗨!聽說內外三堂,還有幾個黨主沒有派定,方兄弟,你回去在大小姐面前,替兄弟美言幾句,也調個堂主幹幹,比在這裡強得多啦!”
方玉琪見他居然想走自己的門路,活動堂主起來,心中暗暗好笑,連忙低聲說道:“憑老哥的身手機智,能夠調任堂主,定可大展抱負,老哥如有意合作,堂主職務,在下不敢妄求,能夠升個副堂主,也與願已足。好在師嫂面前,在下還算說得進去,這次回去,就央師嫂在總壇主面前一說,就可發表。”
瘦長漢子聽得心花怒放,猛的拍了一下方玉琪肩膀,呵呵笑道:“方兄弟真有你的!”
他好像已經發表了堂主似的,躊躇滿志,在山岩前踱了兩步,忽然搖頭道:“咱們自己兄弟,合作自無問題,只是這樣豈不太委屈了方兄弟?”
方玉琪正式道:“這是小弟自己願意,咱們一見如故,那有委屈可言,何況小弟年輕識淺,有老哥合作。自是最好不過。”
瘦長漢子興奮的道:“一言為定,方兄弟,咱們就一言為定!”
方玉琪目光向四周一溜,壓低聲音道:“只是這件事,老哥最好暫時切莫透露口風,因為小弟來此之前,總壇主和師嫂也曾提起老哥們來。”
瘦長漢子聽得大為緊張,急急問道:“原來大小姐和總壇主已經提到過咱們四人啦?不知說些什麼?好兄弟你快說出來聽聽!”
說到這裡,不禁手掌一拍腦袋,道:“該死,該死,咱們說了半天,我還沒告訴你名字,我叫賀長幹,在夫人座下龍虎干戈四護法中排行第三。”
方玉琪三月之前,在九華山因使用“飛葉摧枯掌”,被孫殘、李跛誤認為四大護法弟子,是以聽賀長幹一說,立時想起,一面故作早已聞名模樣,點頭道:“賀老哥不說出大名來,小弟也已猜出了一半。”
賀長乾點頭道:“當然,當然,咱們四人之中,就是兄弟個子最高,啊!方兄弟,你聽總壇主提起咱們四人?不,據我想來,老四苗金戈,自然是我要佔先一步,就是老大厲人龍和老二樸一虎,會佔我的先……”
方玉琪沒等他說完,低聲道:“賀老哥放心,那天總壇主和師嫂的話,小弟也一時未便細聽,總之內外三堂中,四位老哥,可能要外調兩位,不過這事等小弟回去,把夫人意旨,傳達之後,再作決定。”
賀長幹越聽越覺得方玉琪此來,果然銜著機密任務,向夫人請示來的,心中一陣高興,說道:“所以我的意思,就是……哈哈……
方兄弟,咱們合作,決沒有錯!”
方玉琪回頭瞧瞧時光,急道:“賀老弟,時間不早,小弟……”賀長幹搖搖頭道:“方兄弟你別急,此時己牌已過,就要接近午時,這子、午、卯、酉四個時辰,乃是夫人修習玄功之時,你不到子時,無法叩見,咱們邊談邊走,趕到谷中正好吃午飯。”
方玉琪道:“今天可是賀老哥輪值?”
賀長幹道:“不錯,咱們輪值,原是隻到嶺頂為止,兄弟方才因悶得發慌,才到嶺下走走。”
方玉琪試探的道:“啊!聽賀老哥的口氣,九陰谷離這裡還遠嗎?”
賀長乾笑道:“也不算太遠,咱們到了嶺上,就可看到。”
方玉琪訝道:“九陰谷不在嶺下?”
賀長幹嘿了聲,道:“九陰谷如果隨便尋得到,就不算隱秘了,你來此以前,沒聽總壇主說過?”
方玉琪心頭驀然一震,知道賀長幹極為機警,自己差點露出馬腳,一邊輕笑道:“小弟來時,師嫂只說:不登雲嶺,不見陰谷,她說到了這裡,自然有人接應,如果萬一沒人接應的話,她要我自己用點腦筋,也可找到。”
方玉琪隨機應變,把九雲嶺,九陰谷隨口編了兩句,但在賀長幹聽來,可十分相信,因對方乃是玄裳仙子丈夫的師弟,這樣看來,他們之間,果然像家人一般,十分隨便,心中更是暗暗高興,如果他向師嫂進言,自己外調玄黃教堂主,該是十拿九穩,嘿,平日裡厲老大,樸老二處處佔先,這會就叫你們幹瞪著眼,瞧我賀長乾的了。
他心中越想越樂,不由大聲笑道:“方兄弟,大小姐說得一點沒錯,唔,不登雲嶺,不見陰谷,哈!對極啦,咱們這就上去,你到了地頭,不叫絕才怪!”
方玉琪見他並不起疑,心上總算放下一塊石頭。
此時眼看賀長幹話聲一落,已率先往百丈高峰攀援直上,自己那裡還敢多說,就跟著巧縱輕登,往九雲嶺翻去。
不消片刻,兩人業已援登峰頂,賀長幹引著方玉琪走到嶺北一塊凸出的懸巖之旁,指著塹底笑道:“不登雲嶺,不見陰谷,方兄弟,現在你瞧到了吧?”
方玉琪伸首一瞧,只覺雖在傍午,那塹底依然一片繳黑,深不見底,心中不由暗暗驚詫,這般黝黑的深谷,如何能夠住人?只聽賀長幹在身旁笑道:“咱們從這裡下去,還得穿過一條裡許長的墜道,才算到達谷中呢。”
方玉琪又是一愣,暗想:原來九明妖婦,竟然住在這等隱僻所在,如果不遇上賀長乾的話,自己就是踏破鐵鞋,也不會尋到這個所在去,但自己不知道這幹丈絕望如何下去?一時可又不好再出口相詢,自露馬腳,這就故作歎賞的道:“師嫂這兩句話,真個巧妙已極!”
賀長幹平日狡猾機警,此時熱中著玄黃教堂主,再也不存絲毫疑念,接口道:“方兄弟來,我們要打那邊下去!”
說著回身繞到凸出大石的右邊,原來沿著凸崖邊上,還有一條僅堪容腳的石磴,斜斜通往凸崖底下,賀長幹招了招手,便提氣走去!
這石礆雖可容腳,但下臨千丈,也大是目眩心驚。
方玉琪瞧他走了幾步,便已不見。自己不入虎災,焉得虎子?也立即提氣下縱,沿著石磴走了過去。
只見賀長幹此時已在凸崖底下等候著自己,身到崖下,方看出這塊覆蓋如屋的巨石下面,懸著兩個鐵環,環下懸有兩根粗如手臂的繩索,直垂壑底。
賀長幹瞧方玉琪走到鄰近,才道:“方老弟,你記著這兩根繩索,便是咱們上下要道,左上右下,不可弄錯,否則上下的人,半路上碰在一起,豈不麻煩。”
方玉琪點了點頭,一面笑道:“若非碰上賀者哥,小第僅憑師嫂兩句話,恐怕一輩子也找不到這裡。”
賀長幹道:“那也不然,九陰谷雖然沒有外人闖來,但每天子午卯酉夫人修練玄功之前,輪值之人,照例必須到嶺上巡視。”
方玉琪失笑道:“啊!我知道了,師嫂算定我只要找到嶺上,即使猜不透這個啞迷,也會碰到輪值之人,原來她怕我江湖經驗不足,在外面露出口風,其實我才不會呢!”
賀長幹聽他口中不時掛著師嫂,心中十分相信,但瞧了方玉琪一眼,好像等待著的道:“方兄弟,咱們好下去了。”
方玉琪道:“小弟初來,恐怕不懂規矩,還是賀老哥請先。”
賀長乾笑了笑道:“那麼方老弟,請先除下面罩。”
方玉琪又是一驚,暗想原來九陰谷怕外人戴了面罩,不易發覺,混入禁地,九陰夫人防範如此嚴密,自己下去,倒真要特別小心才好!心念疾轉,口中卻哦了一聲,笑道:“不是賀老哥提醒,小弟差點忘了,這事,師嫂倒叮囑過小弟。”
說著,急忙伸手揭下面罩,往懷中一塞。
那賀長幹驟見方玉琪取下面罩,露出一張唇紅齒白的英俊臉孔,看年齡竟然還不到二十,不由瞧得一呆,心中暗暗哦了一聲,難怪大小姐對這位小師弟,如此關心!
唔!這樣看來,他方才說的話,果然一分不假!
哦!原來總壇主叫這小子前來,果然就是為他小師弟日後打出路,他知道夫人平日就喜歡眉目清秀之人。這樣看來,這小子不難在夫人面前,立時走紅,只要夫人一高興,說不定把小小姐都許配了他。
自己這下可下對了賭注!
他望著方玉琪,瘦削臉上笑意越來越濃,但方玉琪卻是作賊心虛,瞧他怔怔的盯著自己,臉露陰笑,不由心頭一驚,難道他已經瞧破自己行藏不成?
他俊臉一熱,立即運功戒備。
賀長幹大笑一聲,伸手握住右邊的一條長索,緩緩下落,一面叫道:“方兄弟,你儘管一起下來,這繩索是特製的,不礙事。”
方玉琪定了定神,也立即援索而下。
兩人下降速度極快,一會工夫,已降到塹底,只覺亂石成堆,高低不平,舉頭望去,天空已只剩了一條帶形,雖在白晝,陰黑如晦!
賀長幹引著方玉琪繞著亂石而行,留底盡頭,現出一個黝黑山洞,賀長幹回頭笑道:“方老弟,這隧道足足有一里來長,深邃黑暗,狹窄曲折,極易撞傷,你初次通行,路徑陌生,可得小心!”
方玉琪連連稱謝,賀長幹話聲一落,就彎腰鑽了進去,幾經轉折,果然已伸手不見五指,他一路上熱中名利,早把方玉琪當作調升玄黃教堂主的終南捷徑,是以盡心結納,每逢轉折,必出聲相告。
其實方玉琪經過蓮花峰三月苦練,身懷絕世之功,目光湛湛,隧道雖黑,他卻瞧得極為清楚。不過為了掩飾自己行藏,不令賀長於起疑,有時還故作驚啊,但腳下卻絲毫不但,緊跟在賀長幹身後,亦步亦趨。
隧道前面,逐漸透進微光。賀長幹腳下加快,晃眼便閃出洞去!
方玉琪跟著躍出洞口,只覺眼前豁然開朗,約有二三百畝大小一片空地,四周百丈峻峰,矗立如壁。
不,兩旁山蜂,卻是上豐下削,逐漸向內傾斜,到了最高之處,似乎互相連接,束得只剩一個窟窿,透下天光。
是以進出之人,必須經過那條隧道,從九雲嶺上下。
二、三百畝大小的空地之中,綠草如茵,正中間卻是一棵數人合抱,枝柯之間,滿掛著根鬚的楓樹,如傘如亭,足足覆蓋了一畝方圓。
金邊紅葉,燦爛入目!
“不凋金楓!”方玉琪驟睹這棵金楓,宛若仇人相對,分外眼紅,心頭仇火,立時熊熊燃燒,再也按捺不住!
賀長幹見他望著不凋金楓出神,笑道:“方兄第,你肚子想必餓了,咱們快進去吧,休息一會,夫人也好運功完畢了。”
方玉琪悚然一驚,連忙笑了笑道:“在這幽谷之中,竟長了偌大一棵楓樹,怕不已有兩三百年以上?”
賀長幹邊走邊道:“方兄弟,你還不知道這叫‘不凋金楓’,生性極寒,專攻人身三陰絕脈,一片楓葉的寒毒,就足能凍死一個武林頂尖高手,所以‘金楓令’就成為江湖上的催命符了。”
“金楓令”?方玉琪還是第一次聽到這三個字,但他不敢多問,心中暗想,敢情殘害各大門派掌門人的那片楓葉,他們叫做“金楓令”?
說話之間,兩人已從樹下穿過,走了三百步光景,迎面矗立著一座白石牌坊,上面鐫了“玄陰洞府”四個金字。
再過去就是一座高大洞府,十三級石階上面,兩扇硃紅大門,並未開啟,白銅獸環被門額上四盞琉璃宮燈照得閃閃發光,朱門兩邊,站著八個手執腰刀、盾牌的勁裝大漢,看去十分威武。
這座洞府,夾峙在兩道峭壁中間,以前敢情是谷口的一座小山,全是人工開鑿而成。
左右兩邊,卻是兩條天然甬道,山峰和前面相連,上豐下削。
賀長幹指著甬道,低聲說道:“夫人就住在這座洞府之中,此時尚未啟開,這是九陰谷的入口。”
說著引了方玉琪向左邊一條甬道走去。
方玉琪邊走邊瞧,細看九陰夫人所住洞府,鑿得和高樓大廈一般,共分上下兩層,上層還開了許多窗戶,繡簾低垂,燈光隱隱。
不多一會,兩條甬道,會合成一條寬大通道,直達谷底,看來九陽穀佔地極廣,洞穴極多,只是不見一個人跡。
賀長幹引導方玉琪走向左側一個最大的山洞,一面笑道:“這是咱們進餐之所,此時正當晌午時光,大家全在裡面用餐。”
方玉琪跟在他身後,走入石洞,不,那簡直是一個寬敞大廳,廳上燈火輝煌,像品字形放著三張圓面石桌,下首兩桌,每桌十人,都是全身緊札的彪形大漢,此時雖在進餐,卻肅靜得鴉鵲無聲。
中間一桌,擺了四副碗筷,卻只坐著三個漢子。
飯廳左右兩邊,是兩排兵器架,架上放滿了各式兵器,敢情是這些正在吃飯的彪形大漢用的。
賀長幹引著方玉琪跨進飯廳,大家只瞧了一眼,依然自顧自低頭吃飯,好像並沒瞧到一樣。
方玉琪暗暗驚愣,這些人武功個個不弱,而且平日一定門規極嚴,不然那有如此整齊,看來九陰谷當真非同尋常。
他隨著賀長幹走近中間一席,席上三人,也一齊站起身來。
賀長幹向三人笑道:“這位方香主,乃是總壇主昔日的同門師弟,頃奉大小姐和總壇主之命,晉謁夫人面稟機密。”
一面又忙著替方玉琪介紹,坐在上首,眉目清朗,身穿青袍的是龍虎干戈四大護法弟子之首厲人龍,第二位濃眉隆鼻,身穿黑色勁裝的是老二樸一虎,下首一位五短身材,生相精幹的是老四苗金戈。
三人聽說方玉琪乃是總壇主以前的師弟,此次奉命面謁夫人而來,大家也不敢怠慢,紛紛說了些久仰的話,這時早有下人替他添了碗筷。
厲人龍吩咐廚下多添了兩盆菜餚,一面堅要方玉跟上座,說什麼遠來是客。
他們原先是等賀長幹巡視回來一起進餐,此時來了方玉琪,知他飯後就須晉謁夫人,一時不便耽延時光,客氣了幾句,便各自吃喝起來。
飯後,依舊由賀長幹陪同方玉琪到另外一間石室,說道:“方兄弟,你先休息一會,再過半個時辰,夫人練功完畢,即可召見,兄弟還須到前面伺候,待會自然有人前來引路。”
方玉琪忙道:“賀老哥有事,只管請便。”
賀長幹走後,他一個人再也靜不下來,九陰夫人運功即將完畢,師傅、歸老前輩,以及五大門派的掌門人,凡是死在九陰夫人“飛葉摧心掌”下的血仇,統將在今日了結!
他摸著斷金切玉的銀練劍,手心中不期沁出冷汗,同時他對自已是否能夠勝任,也發生了疑問。
據蓑衣丈人的說法,九陰夫人已經練成了舉世無匹的十三層“玄陰煞氣”,普天之下,只有“先天劍氣”才能破她。
那麼萬一一擊不中,又將如何?自己的“大羅天劍”,“六合真氣”,是否能夠和她一拚呢?
尤其她座下龍虎干戈四個護法弟子,那時必將群起而攻,還有飯廳上那許多彪形大漢,也無一弱手!
自己……
他愈想愈覺得勝算渺茫!
突然,他狠狠的一咬鋼牙,自己既然來了,豈能臨陣畏縮,大師兄已經認賊作父,背叛師門,師傅的血海深仇,除了自己,還有誰來湔雪?何況為武林除害,為正義奮鬥,全在此舉!
他一念及此,頓覺豪氣萬丈,熱血騰沸……
正當此時,石室外傳來一陣輕快腿步聲,一個黑色勁裝大漢,走到門前,躬身道:“夫人召方香主晉見。”
方玉琪點頭為禮,右手摸了摸身邊金透,心中暗暗切齒:“九陰妖婦,今日不是你死,即是我亡!”
一面整了整長袍,不,他是檢查自己是否已夠俐落?才跨出門去。
勁裝大漢並沒再說,立即在前面引導,那是依然汀方才來路退出,回到那座高大的洞府前面。此時兩扇硃紅大門,已然敞開,兩邊雁翅般站著八個手執腰刀盾牌的彪形漢子,更顯得面情肅穆,一動不動。
勁裝大漢引著自己,走上石級,進人大門,裡面是一條寬闊的甬道,左右兩邊,掛著兩排琉璃宮燈,照得十分明亮,連地上也光滑如鏡!
這條甬道,並不太長,走到盡頭,又是三級石階,階上圍著硃紅雕欄,中間是一個圓形月洞門,繡簾低垂,瞧不到裡面景物。
那龍、虎、幹、戈四大護法弟子,此時全都換了一身勁裝,背插兵刃,分別侍立在月洞門外,見到自己,都含笑點頭,勁裝漢子,立即退了下去。
方玉琪進入大門,業已暗運玄功,但瞧著這副陣仗,不禁心頭打鼓,一面故作鎮定,和四人點頭還禮。
賀長幹瞧到方玉琪拾級而上,便緩緩走到月洞門前,向裡躬身道,“啟票夫人,玄黃教香主方玉琪叩見夫人。”
方玉琪登上階臺,便站定身子,面上裝出一片恭敬之色,心中卻暗想:“九陰妖婦,排場倒不小!”
忽聽裡面傳出一個嬌脆的女子聲音,道:“夫人有請方香主。”
嬌聲入耳,立時有人從兩邊掀起繡簾。
賀長幹閃開身子,低說了聲:“方兄弟請!”
方玉琪微微點頭,舉目瞧去,只見圓洞門內,是一座宮殿式的花廳,燈光柔和,地下還鋪著厚厚一層地毯。
花廳正中,一把紫氈交椅,墊著精繡座披,上面端坐一位眉目如畫,容光煥發,年約三十左右的中年道姑。
她身後站著一排四個十六七歲宮裝少女,手上分別捧著寶劍、拂塵、玉如意,和一張古琴。
方玉琪這一陣打量,說來話長,其實也只是一瞥的工夫,他心下暗暗驚奇,九陰妖婦算來年齡當在九十上下,怎麼看去還有恁地年輕?
仇人相見,不由心頭一陣激動,但他知道自己此舉,只許成功,不許失敗,是以強捺著滿腔熱血,表面上顯得十分拘謹,緩步向九陰夫人跟前走去。
他這陣工夫,早巳暗自盤算,自己只要走到她身前五尺,驟起發難,她武功再高,也斷難逃得出手去。
方玉琪裝作不敢抬頭模樣,漸漸走近,距離九陰夫人只有五尺了,他站定身子,慌忙拜了下去!
不!就在他將跪未跪的一剎那,右腕疾抖,寒氣砭骨,一縷銀練,往九陰夫人前胸激射而去!這是“大羅天劍”中最厲害的一招“閃電問心”,配合了凝聚已久的“六合真氣”,直透劍尖!
別說血肉之軀,即使銅鑄鐵打,這一劍也得透個窟窿,但事實卻並非如此,九陰夫人依然端坐如故,只不過身子似乎微微震動了一下。
方玉琪手上枉自執著一柄兩百年前雪山神尼鋼母鑄成的“銀練劍”,枉自用上十二成力道的“六合真氣”。
一劍出手,只覺劍身似乎碰上了一層無形勁氣,往劍尖上彈來!
“嘶”“嘶”“嘶“嘶”!只有自己才感覺出來,一陣連珠輕震,劍尖還是破竹直人,但震動一陣比一陣強烈,自己一條右臂,已無法負荷!
錚!在刺到距離九陰夫人身前兩尺光景,再也刺不進去!
果然遇上了“玄陰煞氣”,方玉琪大驚失色,急忙用力抽回長劍,返劍入鞘,身子撲的跪了下去,口中說道:“恭喜夫人,瘴毒無恙!”
九陰夫人晶瑩如玉的臉上,飛過一絲驚異之色,但此刻早已平復,望了方玉琪一眼,左手輕抬,徐徐的道:“你起來!”
站在九陰夫人身後的四個宮裝少女,眼看這位俊美如玉的少年,向夫人突起發劍,全都驚得花容失色,但她們久知夫人武功通玄,雖然驟遭變故,依然不敢作聲。
此時滿以為夫人必然暴怒,眼看這俊美少年就得橫屍花廳,芳心又不禁替方玉琪暗暗惋惜,那知夫人竟然若無其事,反而叫少年起來,不由個個臉上都流露出詫異之容。
方玉琪自然更大出意外,他可事先早巳籌思妥當,聞言恭恭敬敬的站起身子,躬身道:“弟子奉總壇主之命,兼程趕來,向夫人至報定期消滅江湖各大門派的五年計劃,不想昨晚誤飲毒泉潭水,所幸為蓑衣丈人所救……”
九陰夫人點頭道:“嗯,你遇上了蓑衣丈人?”
方玉琪見她並無怒容,心頭大定,接著道:“蓑衣丈人因知第子乃是玄黃教下,便提起夫人,曾說當年夫人身中桃花瘴毒,因發現已晚,瘴毒深入骨髓,雖存解藥,難以除根,數十年後,仍有復發的可能……”
“唔!”九陰夫人輕唔了聲,並未許聲。
方玉琪續道:“他曾說本年曆閏萬月,正是六十年潛伏餘毒,來複之期,他耽心夫人可能在此一時期復發,如一經發作,極易導致走火入魔。”
“唔!”她還是隻唔了一聲。
方玉琪續道:“弟子心中一急,叩問如何始能證明發與不發?他說夫人已練就‘玄陰煞氣’,刀劍所不能傷,如出其不意,拔劍相刺,‘玄陰煞氣’依然無損,即是瘴毒不再復發之兆,弟子一時情急,冒死一試,伏望夫人垂察。”
九陰夫人微微頷首,意似嘉許,一面問道:“那麼龍步青叫你送來的計劃表呢?”
方玉琪慌恐的道:“弟子聽到夫人可能瘴毒復發,心中惶急,發足狂奔而來,所有行囊都留在蓑衣丈人家中,待弟子前去取來。”
九陰夫人和聲道:“不必了!”
方玉琪見自己一番捏造之言,她居然深信不疑!心中暗暗高興,臉上神色也愈加誠敬。
但微一抬頭,目光和她一接,只覺九陰夫人兩道冷電般眼神,精光內蘊,不但使人不敢逼視,簡直好像要洞穿自己心事,心火驀地一怔,這妖婦好精深的內功,急忙低下頭去。
九陰夫人微笑道:“你好大的膽子!”
她說得聲音不大,但在方玉琪聽來,何異五雷轟頂!暗忖,難道她已經瞧出我在說謊?
不!她分明臉露笑容,那麼她是說自己不該把東西留在蓑衣丈人家中,就隻身趕來?對了,這妖婦說的,準是那張計劃表!
他心念轉動,故意囁嚅的道:“弟子該死!弟子不該把……”
九陰夫人不待他說完,淡淡一笑,接口道:“不!老身是說,你娃兒膽子不小,敢在老身面前,撤此彌天大謊!”
方玉琪聽她如此一說,不由心頭猛震,突然疾退五尺,昂然挺胸抬頭,氣聚周身,一雙俊目,伺時寒光暴射,凝視著九陰夫人,全力戒備!
九陰夫人端坐錦椅之上,連身子也沒稍動,徐徐點頭道:“你這點年紀,僅憑手上一柄鋼母精劍,能刺透老身七層‘玄陰煞氣’,普天之下,已是少見,尤其這份膽量,和這份鎮定,老身不得不另眼看待,只是你一套說辭,卻幼稚得好笑。
“‘蓮峰之鑰’,三月之前,已有人從李跛手上奪去,那當然是你。你豈能以此作為進身藉口?此其一;玄黃教香主,均由玄陰教頒發蹀文,此其二;有關定期消滅江湖各大門派的計劃,何等重大,即使外三堂堂主,尚難參與密謀,一個香主,如何能夠知道?可知這件報表,已為你半路截獲,此其三。
“老身昔年雖瘴毒入骨,但三十年前,已為老身本身三昧真火煉化,你從谷守真那邊聽了一點往事,就想作為退身之計,此其四;玄黃教規何等森嚴,身為香主,呈遞機密,豈會不隨身攜帶,留在行襄之理?此其五。只要其中一點,已難瞞過老身,問況你還刺了老身一劍。”
方玉琪聽得冷汗涔涔,方知自己江湖經驗,還是太差,以致漏洞百出,難以自圓其說,不由劍眉一剔,問道:“那麼你待怎的?”
九陰夫人搖頭道:“只要你說出受了何人主使?老身還可不予計較。”
方玉琪敞聲笑道:“你問我受何人主使?哈哈,你瞧了它就會明白,小爺是受它的主使而來。”
說話之際,伸手從懷中掏出一片不凋金楓,揚了一揚。
九陰夫人臉色微微一變,懷疑的道:“你這身功力,並非五大門派出身,和老身那來的樑子?”
方玉琪俊目凝煞,話聲未落,歷聲道:“姓陰的,你聽著,天台門下方玉琪,總有手刃你這妖婦的一天!”
他早已覷準出路,話聲未落,雙腳一蹬,人如箭射,往月洞門外飛出,只見龍虎於戈四大護法,早已手仗獨門兵刃,攔住去路。
方玉琪大喝一聲:“還不讓開?”
手上銀練劍疾灑而出!“當”“當”,兩聲輕響,厲人龍的盤龍杖和賀長乾的精鐵桿,立被截斷了一大截,身形一晃,奇快無比的衝出大門,只聽身後一陣暴喝,跟蹤追來。
方玉琪冷嘿一聲,只要自己出了此谷,他們就無法攔阻,當下那還怠慢,縱身飛落石階,正待往廣場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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