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的五月初七。
距離神州浩劫的日子還只有二十五天……
嚴格來說,這應該不是一堵牆。
可是看真一點,這又似是一堵牆。
原米,它真的是一堵牆。
它赫然是一堵以人頭信手堆成的人——人牆!
赫見這堵以人頭堆成的人牆,竟位於西湖一個荒郊密林,少說高逾半丈,長途十丈;人牆中的每顆頭顱皆是男性,全是給人齊頸砍下,血流披面,且還幹睜著眼,似是不敢相信屠殺他們的兇器,居然會是那樣的!
這堵恐怖已極的人牆,究竟是以多少個人頭堆成的?
“已經是一千零八個人頭了。”
夕陽之下,大神官看著正坐在那堵人牆上的神將,木無表情的道:
“神將,你這五天以來,在西湖已經殺了一千零八名壯男,難道還嫌不夠?”
神將漠然的橫了大神官一眼,道:
“殺了一千零八個人義怎樣?這些人全是膿包!只得三十多個的腦漿勉強可以下嚥,其他的盡皆不堪人口,簡直全是廢物!”
大神官問:
“神將,你這樣殺下去並非辦法,到底要什麼人的腦漿才可滿足你”
神將睛光一閃,吃吃獰笑道:
“最喜歡吃的,當然是勇者和智者的腦漿;這兩點,步驚雲與聶風便最理想不過!可惜我殺盡一千零八名壯男,也還找不著半個像他們那樣獨特不凡的人……”
他始終念念不忘步驚雲與聶風,也許只為他倆頭上那看來異常吸引、美味的腦袋。
大神官沒好氣地勸道:
“但,神將,你可知道,自端陽佳節那天,你當眾殺了百名健兒,這兩天以來你還不斷的殺,那些無頭死屍已引起了西湖一帶村民的恐慌,人心惶惶,大家一俟入夜便足不出戶,而且聽說此帶的官兵也開始注意此事,還有不少江湖人也想來此查察……”
神將驕橫的答:
“嘿嘿,如今我盂缽在手,即使‘神’也許亦要忌我三分,何況是那些什麼狗官和江湖人物?他們若要來便最好不過,他們畢竟懂點花拳繡腿,腦漿相信較普通武夫易於入口,不用我再去找人頭了,哈哈……”
神將這番話說得簡直目中無人,大神官私下忐忑,復又勸道:
“只怕無論你得到盂缽變得多強,惟在你猶未成門立戶、與神爭雄之前,早已被那些什麼官兵和江湖人物纏得耗盡你的氣力了,還說什麼要比神的野心更大?”
神將聞言面色一沉,道:
“嘿嘿,大神官,你似乎仍對盂缽的威力未有足夠信心……”
“不若讓本神將再給你看看它的威力,如何?”
大神官聽後面色一變,而神將已一把從其血紅的戰袍下掏出一道燦爛異常的豪光。
一道可以說是天下無敵的豪光!
豪光是一閃!
不知為何,豪光在一閃之間,赫然變成一道發光的“大弓”;神將“大弓”在手,雖然弓上無箭,但他僅是提弓張弦,接著。他把張滿了的弓弦一放!
弓上既然無箭,他還張弓拉弦射些什麼?卻原來,神將射出的並不是箭,而是氣!
弓弦一放,立時“掙”然有聲,猛地扯動周遭氣流,化氣成一根無形的箭,直向百丈外的一座三丈高的小山丘射去!
“轟隆”一聲巨響,小山丘當場中箭,頃刻爆為片碎,砂石鋪天蓋地飛揚!
整個小山丘竟能在片刻間化為烏有,適才那根氣箭的威力當真非同小可!而發出這根氣箭的那道發光大弓,會否正是神將奪得的盂缽?
不!這道弓弦並非盂缽!因為孟缽根本就不是實質的存在!
而這道弓弦也和盂缽一樣,並不是真正的存在!
真正存在的,只有——神石!
大神官終於又再次目睹神石的威力,不禁瞠目結舌。
神將愜意地瞥著正呆然的他,問:
“看見了吧?神石的威力變化無窮,這個世上,沒有任何一種武器可比其比擬。”
大神官茫然點了點頭,表示認同:
“想不到世上竟有這樣的一種超級武器,這簡直已不應是人間應的武器,它應該是上天的武器……”
“嗯。”神將也道:
“又有誰會料到!所謂神石,根本就是一種千變萬化的——”
“液化武器!”
什麼?神石居然是一種千變萬化的“液化武器”?
既然神石是石,為什麼又會“液化?”
到底什麼是“液化武器”?
神將突然又運勁將那道發光的弓弦一抖,“霍”的一聲,那道弓弦不知怎的,竟速地縮為一個徑闊尺許的發光缽子,這便是——盂缽,
大神官默默瞥著神將把盂缽放回其戰袍之內,道:
“只是,神將,你縱然已得到神石這超級武器,也務須處處小心提防,否則在你未打倒神。成為最強的神之前,若被搶去盂缽,那就很沒意思了……”
神將冷冷的脫了大神官一眼,道:
“這點不用你操心!我早有提防。”
“哦?”大神官有點訝異。
神將笑了,很有智慧的笑:
“這數天以來,我一直只殺人來食腦飲血,不吃其他東西,你知道為了什麼?”
“是為怕會有人在你的酒菜下毒?”大砷官不啻是大神宮,連神將的心思他也瞭如指掌。
神將詭異的看著大神官,獰笑著說下去。
“不錯,而且我特別提防的人——”
“是你!”
“你”字一出,大神官陡地渾身一震,他不虞神將居然開始提防自己,難怪這數天以來,他喬裝往市集買回來的灑菜,神將一概不沾,大神官惟有自己把所有酒萊全數吃下。
他不禁強顏一笑,一滴汗已自其額角滴下,落在他的衣襟上,發出一聲微不聞卻又驚心動魄的聲響,他涎著臉道:
“神將,你也實在大小心了。你該知道,我是一個聰明人,聰明人絕不會幹毫無把握的事,我怎敢在你的酒萊中下毒?”
神將邪笑一下,道:
“說得也是!你怎敢在我酒菜中下毒呢?你這樣聰明,這樣有智慧,哈哈……”
神將赫然仰天狂笑起來,大神官也惟有淌著汗,陪他一起笑。
伴君如伴虎,相信大神官此刻最是感受良深。神將笑了半晌,忽地又止住笑聲,他不笑了,只是木無表情他說了一句:
“大神官,我又餓了……”
大神官立即奉承道:
“那我立即去找人回來給你一飽口腹……”
他還沒展身而去,神將卻霍地搭著他的肩膊,道:
“不用再去找了,我不是說過,我最喜歡吃勇者和智者的腦漿,你這樣有智慧,不若……”
驚聞此語,大神官頓給嚇得渾身發軟,求饒道:
“神將,我……我那裡有你這般聰明?那裡有膽向你……下毒?你……不要吃我……”
神將瞧著大神官滿臉惶然無措之色,感到滿意極了,道:
“可是,我如今餓得要命,若不吃你,還有誰?”
大神官在驚惶中限珠翟然一轉,面露喜色道:
“有,還有一個人的腦漿,你一定很想吃!”
他說罷雙掌一拍。
掌聲方歇,一條黑衣人影已從不遠的草業中緩緩步出,一直步至神將與大神官二人跟前。
這條黑衣人影,赫然是曾與阿鐵情如兄弟的——
阿黑。
神將看著阿黑,不由一笑:
“嘿,連本神將也差點忘了,你還有一個吃了獸丸的‘獸奴’……”
獸丸?獸奴?這到底是甚麼回事?
卻原來,獸丸是‘神’親自開制的一種奇藥;只要服下它,人便會失去常性,成為沒有思想的‘獸奴’;這些獸奴只會聽命於下藥的人,若然沒有解藥,便會終生追隨下藥人左右,替其辦成任何事情,包括死……
神當初煉成此藥,目的僅為他日能統治蒼茫天地後,那所有人亦須服食獸丸,於是,便再也沒有人會反抗他,違抗他的命令。
大神官又強顏笑道:
“不錯!你也知道我還有一個獸奴,一直都在暗中追隨著我,聽我的任何命令,甚至代替我給你吃也行!而且他和步驚雲長得一模一樣,吃他如吃步驚雲,你定會感到更有食慾……”
神將斜瞥那正在茫無反應的阿黑,復又開懷笑道:
“呵呵!真是‘飛鳥盡,良弓藏’!大神官,這個阿黑也曾替你偷襲他的大哥與神姬,如今你怎地渾無良心,把他出賣?”
大神官面上露出一絲淺笑,一絲很冷血的淺笑,道:
“嘿嘿,我把他救活過來再喂以獸丸,正是要以他襲擊步驚雲與神姬,以洩我毀目之恨,如今他的利用價值已完,我何妨把他獻給你大神將?”
神將聽罷,忽爾露出一個比大神官更陰險的笑容:
“可惜,從前我在搜神宮時也曾嘗過這些獸奴的腦漿,他們沒有思想,腦漿根本淡而無味,如同嚼蠟;因此這個阿黑雖然像極了步驚雲,我也無甚興趣,我開始感到興趣的……”他說著側臉一瞄大神官,本來搭著大神官肩膊的手赫然抓緊,道:
“是你這種陰險小人的腦漿……”
說時遲,那時快,神將一語未畢,大神官霍地發難,突然一爪伸進神將的戰袍肉要奪孟缽,以圖搶得盂缽對付神將,逃出生天;豈料一抓之下,竟然抓了個空,神將戰袍除了包著他魁梧的軀體,內裡空室如也,孟缽竟已不翼而飛!
大神官不由大吃一驚,遂發力欲強行掙脫神將緊抓肩膊的手。可是他的內力與神餐的滅世魔身直如雲泥之別,無論怎樣也掙之不脫,與此同時,神將漠然的道:
“大神官,你適才是在找盂缽吧?”
大神官拼盡老命搖頭,道:
“我……我不敢……”
神將邊笑邊說:
“呵呵!還裝算?既然你這樣想再見孟缽,我就給你看個痛快吧!”
“不!不要……”大神官極為恐懼地吶喊,因為他鬥地瞧見,神將另一隻騰出的手,竟然握著一根發光的長管子,那,又是盂缽?
神將極為鄙夷的道:
“你不要也不行了!你是一個可以把任何人出賣的人,留你在身邊實太危險!而且我早便很想嚐嚐你這種陰險小人的腦漿,到底是何等滋味?還有……”
“你大神官一銜裡的‘大’字,好大喜功,早已令我感到非常討厭!”
“不——”大神官驚呼一聲,仍想拼命掙扎,然而猝地“噗嗤”一聲,神將手上那根發光的管子已刺進大神官眉心之位,神將更不由分說可口叨著管子另一端,提氣一吮,絲絲白裡透紅的腦漿自管子直向神將嘴內送去,神將卻像是無比受用似的,慢慢地享受著。
瀕漸地,大神官在拼命掙扎著的身子停止了掙扎,奄奄一息地倒死在地上。
他曾殘殺小青,並以獸丸控制阿黑,如今蒼天有眼,最後也得到他應得的報應……
神將抹了抹嘴角,冷眼一掃大神官那張臉,只見他僅存的右目還是睜開,死不瞑目似的,不由冷笑道:
“想不到陰險小人的腦漿倒真不壞!以後我的萊譜中可多了一項選擇!嘿嘿……”
言畢猝地又以手中那根管子朝大神官碩果僅存的右目一挑“齧”的一聲!便把他的右目連根挑出。
只因神將不屑給大神官這種小人的眼睛瞪著他!
甫吸乾大神官的腦漿,神將便把那很發光管子一抖,再把它放回戰袍內,跟著又回首一望仍茫無反應的阿黑;他步至其跟前,徐徐的道:
“真可憐!你只是大神官一意復仇下的犧牲品!可惜我又無獸丸的解藥,否則或可把你救回原狀;然後再吸你的腦漿……”
“這樣吧!就看在你是步驚雲的二弟份上,為了使我這個情敵更加痛苦……”
“就讓本神將把你——一掌了斷!”
語聲方歇,神將的掌已高舉,鼓勁向阿黑天靈劈去!
這一掌蘊含了神將對步驚雲的妒恨,力貫千斤,勢必把阿黑整個頭顱劈爆!
然而就在此時,神將的掌倏地頓止!
因為他赫然發覺了一件異常可怕的事發生在他自己身上!
他竟然使不出任何功力!
他,中了毒?
“糟!”神將驚呼一聲,慌忙坐下運氣調息:可是他愈是提氣抗禦體內毒性,那股毒性益發張狂,益發侵蝕他的內力,剎那之間,他居然連半分氣力也使不出來……
神將暗暗吃驚,這五日以來他已萬分驚覺,就連酒菜也不吃,只吃自己擒殺者的腦和血,卻萬料不到,自己居然亦會中毒,究竟此毒是何時所下?何人所下?
他用不著瞎猜多久,只因下毒的人,大多會在對方毒發時現身,好向毒發者說明底蘊,以增加下毒者那份下毒成功的快感!
果然,在草從中已有一個聲音傳了出來:
“神將,別要再白費氣力了!你愈是提氣抗毒便愈發無力,在你昏迷之前,何不省點氣力與我聊聊?”
來者說著從草叢中步出,神將一看,登時神為之駭!
這個人赫然是……
“法智?”
神將不由自主的低呼一聲,因為這個向他下毒的人,竟是法海的第三代傳人,更是搜神宮的最高執法長老——“法智”。
他,也是五年來一直以“許伯”的身份監視步驚雲的人。
法智乍現,神將的心頓時不住下沉,他心知事態不妙,道:
“法智,你……這老傢伙居然敢向我……下毒?你到底下了……甚麼毒?”
神將不獨渾身無力,就連說話也漸呈乏力。
法智慈祥地淺笑一下,答:
“真是好奇心重又愛好發問的孩子!好吧!老夫不防告訴你,那種毒,是神最新煉成的——‘隔牆有毒’!”
“隔牆……有毒?”
“不錯。”法智答。
“但……這五日來我處處小心,你根本……沒有機會……下毒……”
法智道:
“本來是的。不過有一點你可不知,這種毒利害之處,正是並不須要向你直接下毒,只要隔著一個人也可下毒。”
“隔著……一個人?你的意思是……”神將開始有點明白。
“我的意思就是,與你在一起的大神官,他本來就是——毒!”
此言一出,神將當場恍然大悟,
這種喚作“隔牆有毒”的奇毒,相信已由法智喬裝下在大神官這數天出外所賣的酒萊內;故此,大神官其實早已中毒,只是這種毒先是潛服不發,待到神將吸掉他的腦漿後,便如吃了一樣帶毒的食物一般;而這種毒由一人再轉予另一人身上,便會即時發作。然而,能夠預知神將在得到盂缽後,必會認為大神官已失去利用價值而嶄露殺機,把其腦漿吸吃,故而預先向大神官下毒;這個人的心思能夠計算神將的每一著,心計何等填密?
這個計劃下毒的人肯定不是眼前的法智,難道是……?
因此神將尚有一點不明,在他力歇昏迷之前,他猶道:
“法智,那……你又……為何……要向我……下毒?”
是了!法智為何會向神將下毒?難道他正是在雷峰塔頂與步驚雲會面、出言能夠奪得盂缽的那個人?
但見法智屍如一個守正不訶的判官,宣判神將的罪狀:
“我為何要向你下毒?那隻因為,神已知你心懷獨吞孟缽、妄想與他爭雄的野心,他要我把你捉回去;而且更為了引步驚雲回去見神。所以我非要奪得盂缽不可!”
不!他不是步驚雲在塔頂所見的那個人,單從這番說話,已知道不是他!
神將不解的問:
“神要……見步驚雲?他……為了甚麼?”
“誰知道!”法智答:
“神的旨意向來高深難惻,不過我可以告訴你。神預算要傳步驚雲一種比移天神訣與滅世魔身更強的力量,依我估計,神或許想以步驚雲作左右手,協助搜神宮復出江湖,甚至以其作繼承人也未可料……”
乍聞步驚雲是神所挑選的特殊人物,神將不禁妒火中燒,沉聲道:
“這不公平!我絕不比……步驚雲遜色!為何……神不選我?”
法智搖首:
“沒有人知道!我的職責只是把你與盂缽一同帶回去。”
說著已趨前一手抓著神將,詎料神將在盛怒之下,竟爾仍能於昏迷前張嘴狂喊怒吼一聲:
“滾——”
好凌厲無匹的一聲怒吼!這個“滾”字更鼓盡神將最後殘存的一分餘力,吼聲挾著無匹勁力如疾矢般自神將中口射出,直向近在咫尺的法智眉心轟去,企圖把其一聲轟倒!
這一著已是神將的最後一著!因其豁盡餘力的一擊,縱然能轟倒法智,自己也會立即力歇而昏,但總較不反抗多一線生機!
可是,他也實在大小覷法智了!法智是法海的第三代傳人,盡得其當年的武學精髓,他,其實也是一個和聶風一樣——
比聲音更快的人!
神將挾著強橫內力的聲音雖已極快,但法智更快!
“彭”的一聲巨響,法智已及時橫掌擋在自己眉心之前,聲音與內力當場回彈,反向神將眉心轟去!
神將萬料不到自己的聲音竟會回彈,登時中招,驟覺眼前一黑,他終於昏厥過去!
法智不由吁了口氣,又徐徐淺笑一下:
“不愧是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神將!就連昏厥前也能作此悍猛一擊,可惜你遇著的是我,別忘記.當年我師祖法海的武功也僅次於神和白素貞少許而已……”
法智說著,便伸手往神將血紅戰袍內一探,頓掏出一個發光的缽子,缽於燦爛生光,惟法智仍直視著它,端視片刻,方才嘆息道:
“神石啊!今日能一瞻你真貌,如今老夫總算明白,為何你會是缽是劍是刀是弓,卻又不缽不劍不刀不弓了,原來竟是如此……”
嘆息聲中,法智已自懷中取出一塊黑絹,把盂缽小心包好,正想將之放進懷內,孰料就在此時,一隻手猝地從其身後伸前執著孟缽。
法智適才因瞻見神石真貌而私下若有所恩,冷不防還有人會從後搶奪孟缽,孟缽居然被來人一把奪過。
然而法智不愧是搜神官最高執法長老,面不改容,氣定神悅,巧手一翻,已回身一爪攫著奪缽人的咽喉,定神一看,卻不由自主陡地一怔,低呼:
“是你?”
赫見敢在他手上搶奪孟缽的人,竟是適才呆無反應盼一一阿黑!
“你不是吃了獸丸?怎麼會搶奪孟缽?”法智心頭一陣愕然。然而正當其愕然之際,阿黑已遽地把黑絹裹著的孟缽擲上半空,且同時高呼一聲:
“大哥!”
“哥”字甫出,一條人影已如電從草叢中射上半空,直向盂缽撲去!
這條人影,正是仍以竹架揹著雪緣的——
阿鐵!
阿鐵?怎麼會是阿鐵?難道阿黑已回覆本性?他已認得他的大哥了?
“接不得!”法智畢竟是一個比聲音還要快的絕世高手,沉喝一聲,也挾著阿黑一起向上飛撲,同時躍上半空。
法智當真快得驚人,後發先至,一爪疾出,竟爾比阿鐵還要快,眼看盂缽即將重歸其手……
可是又於此時,霍地“啪”的一聲,一條勁腿猛地把法智要奪缽的手重重踢開,這條腿的主人,正是——
聶風!
法智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十六歲的俊逸少年,出奇地和自己一樣是比聲音更快的人,他不單比聲音更快,而且還可能比法智更快!
適才法智尚看見阿鐵從草叢中縱出,然而聶風何時縱出?從何縱出?他根本一點不覺,可想而知,聶風真是快得可怕!
與此同時,既然聶風已一腿掃開法智的手,順理成章“噗”-聲,阿鐵已一手攫著盂缽!
但法智仍不甘心,又以給聶風踢開的手,鼓足內勁猛朝阿鐵胸膛猛拍,以圖將其擊至血氣翻湧再伺機奪孟缽。
惟阿鐵似早料有此一著,他騰出一掌已畜勢待發,奮勇向法智轟來之掌迎了上去!
“轟”然一聲霹厲巨響!移天神訣硬拼法智渾身功力,居然鬥個旗鼓相當,互相震個人仰馬翻,狼狽著地。
阿鐵著地後只覺體內血氣一陣翻湧,勉強站定,聶風連忙上前攙扶,問:
“阿鐵,你可有受傷?”
阿鐵默然搖了搖頭,一雙眼睛仍是盯著落在另一邊的法智,但見法智依然緊挾阿黑,並閃電點了他身上三個大穴,令其不能動彈分毫;然而適才一拼,他明顯吃了一個大虧,因為此時他的嘴角已滲出一縷血絲,而阿鐵,並未咯血!
法智定定的注視著阿鐵,慘然一笑,道:
“不啻是神的移天神訣,始終比我師祖法海的武功猶勝一籌,而且移天神訣在你身上似乎更能發揮其獨特威力,較諸在神姬身上高出不少……”
是了!一直以來,這番說話不獨法智說過,就連與阿鐵曾交手的神將也曾說過,阿鐵本是被移上移天神訣的“移體”,為何似乎反會比正體的雪緣更為利害?莫非當中有一些即使連法智與神母也不知道、不可告人的秘密?
阿鐵也定定的看著法智,道:
“我也萬料不到,就連外表看來異常慈祥。愛為孩子說故事、而且我也極為尊重的許怕,居然會是神的門眾,更是一個深不可測的——絕世高手!”
法智面色一青,略現愧色,道:
“對不起,阿鐵,這五年來我一直瞞著你,只為要履行神在你身上的計劃,事非得已,希望你明白……”
“我明白。”阿鐵毅然斬釘截鐵地道,他這五年來一直活在太多的謊話中,到頭來如夢初醒,方才發覺自己疼愛的孃親和尊重的許伯,均是別有機心,怎不叫人心灰?
“得你明白便最好。”法智似乎對阿鐵有點歉疚?是否在過去的歲月中,他也極為欣賞阿鐵的正值熱心,他為自己騙了一個這樣的人而心中有愧?
但聽他續道:
“不過我卻有一點不明,阿黑本已吃了獸丸,為何又會懂得替你搶奪盂缽?”
說時一瞥自己緊制著。動彈不得阿黑,阿黑卻未俟阿鐵回答,先逞自冷冷吐出幾個字:
“因為——孃親。”
法智一怔,問:
“孃親?你是說:神母?”
就在此時,摹聽草叢中又傳來一個女子聲音,道:
“不錯,是我。”
語聲方罷,一條青衣人影已自草叢步出,她的臉又再罩上她那具七彩斑讕的面具,她又回覆她百多年來如鬼如魅的原狀,她正是神母!
法智乍見神母,終於恍然大悟,不由朝天嘆道:
“其實在那天你們三母子家破之日,我瞧見你依依不捨的眼神,早該想到,你始終還是逃不過‘親情’兩個字,你始終還是會背叛神的計劃!反過來幫助他們……”
神母也嘆息道:
“法智,你應該明白,我雖然活過百歲,雖然有許多經歷,但我畢竟是一個人,並不是神,我怎能看著自己撫育十四的女兒就此逝去?怎能看著兩個兒子在神的計劃中備受擺佈?”
“所以,就在雪緣為阿鐵而昏死過去後,你已找回阿黑,並暗中給他解藥服下,使其回覆本性,再回要到大神官身邊,伺機再奪盂缽?”法智問。
神母道:
“我不得不這樣做,因為只有這樣阿黑才有機會接近神將;雖然此舉極度危險,但盂缽確實異常利害,要奪回它,硬搶已是絕不可能,惟有使計……”
啊!原來,在雷峰塔頂與阿鐵會面的人竟是阿黑?難怪當時阿鐵大為震愕了!
法智聽罷會意一笑:
“不過相信你們怎也沒料到我會加入奪取盂缽之列,這反而更有利你們行事。”
神母點頭道:
“嗯,若非你‘隔牆有毒’,也許我們以阿黑來奪取盂缽的計劃亦未必會這樣順利,想必仍須花上不少工夫。”
法智淡然一笑,回瞥被緊制著報酬黑,雙目似泛起一絲對阿黑極為欣賞之意,問:
“阿黑,那你早該知道自己處境相當兇險,你為何仍要回到大神宮的身邊,權充臥底?”
不喜多言的阿黑被此一問,居然不假思索,義無反顧的答:
“因為,大哥永遠都是我的大哥!”
他說著回首一瞥阿鐵,阿鐵也直視著阿黑,雙目流露一片感激之色,二人之間那種本非兄弟卻又比兄弟更堅的情,不言而喻。
這個世上,誰敢矢言“永遠”?阿黑能夠不假思索便答“阿鐵永遠是他的大哥”,可想而知,他心中對阿鐵那份兄弟之情,如何堅決和肯定!
聶風一直在旁細意聆聽,豔羨之餘,他看著阿鐵,也看了看阿黑,他摹然發覺,眼前的阿鐵比之五年前的步驚雲真是幸福多了;至少,如今在其身邊,尚有一個為他不惜背叛神的孃親神母,有一個為救活他而不惜犧牲自己的紅顏雪緣,還有阿黑這樣一個兄弟,人生至此,夫復何求?
反之過去的步驚雲,卻一無所有;沒有娘。沒有愛。沒有弟、沒有笑、沒有哭,看來也沒有——情……
只有無邊無際、深不可測的冰冷,與及那份死神的孤獨和寂寞……
一念及此,聶風毅然在心中暗暗下了決定;倘若一切過後,若阿鐵還活著,若一切難題也迎刃而解,那他回到天下會後,亦不會告訴雄霸關於他重遇步驚雲的事,就讓阿鐵與其身邊所有的人不涉江湖險惡,重過平靜無波的一生……
法智乍聞阿黑堅定的答案,臉上卻露出一絲詭異笑意,道:
“好!真是,打死不離親兄弟!可惜老夫還是要試一試你們之間的兄弟之情!”
他說著側臉對阿鐵道:
“阿鐵,對不起,即使老夫極欣賞你兄弟倆,職責所在,也要把阿黑帶回搜神宮;你若想救他,就必須在十天內單獨攜同盂缽前來搜神宮晉見神,否則若你遲了半刻,不單阿黑會被搜神官內的獸奴分屍,你也趕不及回雷峰塔下把孟缽放回原位……”
法智語畢,陡地一把掀起昏倒地上的神將,且還一面笑道:
“神母,你我同袍多年,我也不想見你含恨而終,你最好快回頭是岸,否則神一定會叫你不得好死,好自為之吧——”
“吧”字甫出,法智已挾著阿黑與神將,倏地展動身形向密林外飛逸,阿鐵猶可聽見阿黑的吶喊:
“大哥,放棄我!你快和雪緣姑娘及孃親——”
“遠——走——高——飛——”
閃電之間,阿黑的吶喊聲愈來愈遠,阿鐵與聶風剛想拔腿窮追,神母卻攔路於前,道:
“孩子,另再追了!你若窮追,只怕未到搜神宮,阿黑已被法智殺掉了……”
阿鐵一愣,頓足問:
“怎會,許伯……不!法智看來並不似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他豈會忍心下手?”
聶風也道:
“不錯,那個法智似乎並非壞人,也許他僅是危言聳聽……”
神母卻重重搖首道:
“你倆有所不知,我與法智同是長老,相處半生,我最清楚他的為人,他本性雖非大惡,卻有一個原則。”
“甚麼原則?”聶風問。
“那就是——”
“必殺的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