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辛深巷施苦肉計,與長風道人、牧陽春等苦苦周旋時,在石洞中的武林群豪,卻也發生了難分難解的爭持。
這時洞口的攻擊,越來越急,越來越猛烈。
方歌吟他在洞前禦敵,忽見身旁所站之人,是“大肚俠”梅醒非,兩人有過數度因緣,都很投緣,梅醒非道:“方少俠,適才見你出手,武功又有進境了。”
方歌吟低聲道:“梅兄,有一句話,想私下請教你。”
梅醒非一愕,道:“請講。”
方歌吟正待要說,忽然洞口猛捲來五十六道狂瀾。
天象大師雙掌一挫,竟硬生生吃住。
若論掌力內力,當要算天象大師最為深厚,那五、六道掌勁,勢無可匹,連在洞緣的雪峰神尼、車佔風也不敢出手,天象卻獨力接了下來。
天龍大師瞧得熱血亢張,他也是少林派的人,而且素來愛模仿他的大師兄,當下大喝一聲,豪氣頓主,雙掌一錯,與天象並肩而立,叱道:“師兄,我來助一臂……”
猛然掌風加強,又捲來三道厲風。
天象白眉陡揚,喝道:“回去!”
這不喝還好,天龍倔強脾氣,心忖:平日你是掌門,而今都在死難之中,不聽你一次命令,又當如何?好歹不教你小覷了我這身為師弟的!
天龍當下不理一切,將他所學的“大般若禪功”,盡皆推出,天象大師既驚且怒,怕他這個心目中承繼衣缽的師弟萬一有什麼閃失,唯大敵當前,分心不得,當下全力以對。
這師兄弟兩人,內力充沛,兩人共同禦敵,竭盡所能,竟把對手七八道勁力,全擋了回去,天象大師心裡也甚震訝,天龍大師喜甚,叫道:“師兄,我內力還可以罷……”誰知他一張口說話,對方又多了三道勁力,打橫切入,天龍大師頓感壓力捷增,又正在開口說話,猛覺直氣湧入喉頭,胸中一熱,只覺全身要爆裂開來一般。
眼看天龍大師就要被掌勁生生震死之際,方歌吟大喝衝近?擋住了天龍大師身前的空缺,他因吃“百日十龍丸”,內力也甚充沛,一時還抵擋得住;“長空神指”桑書雲揮指,絲絲的指風切斷了追襲的掌勁,曠湘霞俟機扶天龍大師,離開險境。
這時天龍大師,臉色紫青,受傷頗重。天象大師五內如焚,那十餘掌勁久取不下,已是強弩之末,便陡地一齊收了回去。方歌吟只感壓力一輕,全身抑是一寒,不住發抖,可見掌力之中,其中還挾雜有人專習寒毒陰掌的高手。
天象大師一旦得脫,急撲近俯下,觀察師弟傷勢。
梅醒非見方歌吟臉色陣紅陣白,忙扶住,低聲問:“方少俠不礙事吧。”方歌吟卻一時說不出話來。
原來方歌吟為那奇巨的掌力一遍,倒沒什麼震傷,而是丹田、氣海、奇經百脈、尤其曲骨、中極、關元、百門諸穴,齊如萬針刺戮,痛不欲生。
方歌吟大汗淋漓而下,情知自己中“百日十龍丸”之毒已深,算算已沒幾天好活,幾天來這種針刺之苦,頻頻發作,只是不似今天受敵手內力所逼,發作更劇而已。好一會,方歌吟試運功吐納,才勉強平息了痛苦,強笑道:“沒有事。”
梅醒非聽方歌吟吐音鬱悶,必有不妥,於是問道:“適才少俠會說有事問我,不知……”
“哦,哦。”方歌吟這才想起,說:“這谷口的進道,是由誰發現的?”
梅醒非一愕,倒沒料到方歌吟會問這種問題,當下笑道:“我們這一行人,都是大風道長帶的隊。”
方歌吟眼睛亮了亮,又問:“這山洞呢?七寒谷既要圍剿我們,不可能留下個退身之所給我們作為抗禦之地罷?”
梅醒非道:“這倒全靠了兩位小泵娘。”方歌吟順他所指看去,只見兩個女子,在山洞一角,藉隱約的洞光望去,兩女神韻都很美,而且小家碧玉的容貌,如是丫環打扮,兩人都受了傷,其中一人,右肩鮮血仍流個不止,方歌吟石了不忍,卻又覺得好熟,不禁問道:
“她們是誰?”
梅醒非道:“我們也問過了,她們怎麼都不說。”看到方歌吟眼中之狐疑,當下笑道:
“反正她們是友非敵,那陣子大家命在危殆,那清一小尼姑卻巧遇她倆;若無她倆引領,我們恐怕支撐不到現在。“無情公子”就是殺來這山洞的途中,被唐本本與曲鳳不還所殺的。”
“哦”方歌吟漫聲應,卻退身山洞陰黯之處,默未作聲,梅醒非末明所以。他也聽桑書雲說過這人的遭遇,以為他人之將死,心緒定必煩燥不寧,所以也沒有介意,逕自走到洞沿去防守。
這時終於有了一陣子空檔,敵人沒有攻擊。
大風道長向桑書雲問:““長空幫”用兵神速稱著,為何迄今尚未到來……”
桑書雲嘆道:“只怕是小娥出了事。”
大風道長道:“而今寄望都在“長空幫”了……”
桑書雲道:“武當派的實力,也舉足輕重,道長……”
他的話還未說完,大風道長忽地長嘯一聲,桑書雲奇道:“道長為何?……”
大風道長滿臉笑容,截而答道:“我這是招呼人來……”突然臉色全變,變得獰猝可怖,跟原先道骨仙風,溫和親切,判若兩人,而又全無徵兆:“叫人來殺了你們!”
話一說完,出掌,出劍。
劍刺桑書雲!
掌劈天象大師!
天象背向大風道長,正在關心天龍的安危,那掌力竟如血霧一般,比任何掌力都摧人,直壓天象!
而他的劍意也有一股淡淡的紫氣,而且還有一種凌厲的殺氣!
這下連桑書雲都意想不到,喝了一聲:“你!……”劍已欺入中宮,到了桑書雲的胸前!
就在這死生一發間,斜飛來一劍,“當”地一聲,架住大風道人的“紫虛劍”。
這人就是方歌吟。
但他架得一劍,要擋那擊向天象的一掌,就十分困難了,這時他已撇開一切,運氣一掌衝出!
他的一掌,撞在那血氣掌勁上,一來他體內本已氣血翻騰,一來他掌力不及大風,二來他旨在救人,內力只敢抵禦,不敢全力衝擊,生怕殃及天象,所以不似大風道人掌勁可全下殺勢,所以一接之下,他的人打斜飛起,“砰”地撞在堅硬山岩上,連吐兩口血,昏厥了過去。天象大師怒叱道:““化血奇功”!你是……你是……”
桑書雲奇急身退,也驚呼道:““幽冥血奴”!“幽冥血奴”!”
大風道人兩下奇襲,皆為方歌吟所阻,心裡又氣又怒,但他是何許人物,心念急轉,只見雪峰神尼、車佔風二人,人影交錯,已攔在洞口,嚴蒼茫正挾怒喝,向他撲來,他如鬼魅般一閃,竟閃至礦湘霞身前。
曠湘霞心裡一凜,如這世外人魔,非己能敵,不禁退了一步,大風道人嘿嘿一笑,就在這剎那間,已探手抓住車瑩瑩之咽喉!
這時嚴蒼茫狂吼一聲,一掌拍落,大風道人陰陰一笑,將車瑩瑩身子一舉,嚴蒼茫見大風道長居然就是“幽冥血奴”蕭蕭天,心中一時百念交集,省悟自己等人之所以落得這般狼狽,全是大風道人之引領,而且自己喪子之痛,亦是大風道人一手造成,怒急攻心下,不顧一切,一掌挾帶呼嘯,就要擊下。
就在這時,有人拍掌閃來,飄忽之極,架住了他這一掌。嚴蒼茫只覺來人掌似全不力,但又至燥至堅,自己全力一擊,竟擊不破對方掌勁,猛見原來是車佔風,疑慮大起,喝道:
“你也是一丘之貉麼?”
車佔風搖首,桑書雲間中攔住,道:“嚴兄莫要燥急,車侄女現下正落入敵人手中。”
嚴蒼茫仔細一看,見大風道長右手正扣住車瑩瑩,得意狂妄地望自己,而車瑩瑩大眼之中,流露出哀憐之色,曉是嚴蒼茫如此殘暴的人,若了也不禁心腸一軟,狠不下手。
大風道長一臉猥崽,怪笑道:“妙極!妙極!你要打我,先得與車佔風斗上一場,你說妙不妙!”
眾人見這平日嚴肅莊穆的大風道人,居然完全變了個人似的,長相雖仍一樣,但給人完全不同的感覺,各人暗自心懊不已。
這時方歌吟迷迷昏昏中醒來,只覺體內真氣遊走,情知自己時日已無多,真足“黃泉路,路不遠”了,一陣冷又一陣熱燥,這些日子來,毒力一直末真正發作,卻未料到真個發作時,是如此淒厲,他迷迷糊糊中,心裡有個聲音一直在喊:“小娥!小娥!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就在石洞內鬧得天翻地覆之際,辛深巷這時正由桑小娥背了上去,發出了“長空幫”總召集的訊號。
辛深巷一放出箭令,便聽得谷中有人叫道:“少主死了!少主死了!”又有七八人驚呼連聲,有人說:“這可怎麼得了!”
“師祖怪罪下來,我們死定了!”更有人叫:“你看,剛剛有人在這裡發出訊號,咱們上去看看。”最後一人聲音很熟,便是那“天羅壇”的任理大。
辛深巷低聲向桑小娥道:“快,快走!”桑小娥哭道:“你呢……”辛深巷疾道:“扶我走不快!”桑小娥滿臉淚痕,毅然道:“不管了,我還是要背大叔走……”正想背起,卻碰觸及辛深巷傷口,辛深巷吃痛,悶哼一聲,桑小娥知道辛深巷正在忍受強大的苦楚,不禁“呀”地叫一聲。辛深巷喝道:“快走!”
這時“嗖、嗖”連聲,七八人已掠了上來,同時也發現了兩人,包抄了起來。
這七八人都是目露兇光,其中兩人,便是任理大和那適才受長風道人責斥的“七寒谷”
門人,只聽任理大向谷下尖聲道:“班平,你不用上來,帶大夥兄埋伏便是,這裡只有一個雌兒,一個老殘廢的,很快收拾。”下面有人應了一聲,即聞步伐沓雜,敢情是分佈人馬,嚴守谷口。
任理大嘿嘿笑道:“姑娘莫怕。從了咱們,就不教你……”任理大本來就對桑小娥沒安好心眼,只是一上來就曾放在方歌吟手下,又有鐵骨道人從中作梗,現在鐵骨道人死了,心更得意洋洋,桑小娥玉潔冰清,怎受得了這種穢言汙耳,輕叱一聲,五指彈出。
任理大隻剩一臂,見指風凌厲,慌忙跳開,額角給拂印了一道血痕。一名“金衣會”門徒,閃躲不及,仰身倒地而亡。
任理大大喝一聲,抽出單刀,與五六人對桑小娥展開攻擊,這下不敢再存經敵之心,桑小娥抽出緞帶,飛卷抽送,與這些不逞之徒周旋,若論武藝,自是桑小娥高妙,畢竟是“三正四奇”之一“長空神指”桑書雲親授,只惜對敵經驗末足,兩條絹帛,對付一些普通人尚可,對付這些窮兇極惡之輩可太斯文了,她的絹帶卷飛摔一人,爬不起來,又抽飛兩人兵刃,再勒暈了一人,這以後便心驚膽戰,嬌喘不已,對方趁個虛便,一刀砍去,便在桑小娥肩上劃了一道長長的血口。
這時崖下的兇徒,見任理大久攻不下,又撲上五六人阻戰。那“七寒谷”的頭目撥點穴鋤撲近桑小娥,卻給辛深巷自地上一戟戕死。
這一來,眾人又圍攻辛深巷,辛深巷本來武功不高,加上負傷奇重,那裡抵擋得住,桑小娥本身已手忙腳亂,加上照拂辛深巷,更左支右絀。辛深巷怕連累小姐,長嘆一聲,回迥戟便圖自絕。
就在這時,一人陡地大喝:“何方狂徒!膽敢欺凌婦孺殘弱!”
這一聲威烈十足,只見一人,搶步走來,年紀很大,但一臉栗悍之色,又令人感覺到說不出的正氣,辛深巷暗自尋思:這人既不是“長空幫”人,也不是六大門派任何人物,抑是未曾見過,乍見他穿土黃色袍服,心裡一動,大聲道:“在下“長空幫”辛深巷,這位是我家小姐,懇請大俠拔刀相助……”那人不耐煩地打斷道:“見義而為,理所當然。”
任理大又驚又怒,叱道:“見義勇為?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流淚!”
說翻刀劈去,那人劇然急進,猛衝入刀圈之中,任理大變作手腕敲中那人肩膀,乃身卻落到那人背後去,那人伸手一挽,已刁住任理大的手,任理大隻有一隻手,這時可真是“任你打”了。那人一劍把他刺了個透明窟窿。
任理大長呼而歿。那“金衣會”的統領班平,也撼挫刀,帶領七八人攻將上來,那人揮劍禦敵,左衝右突,勢道犀利,連斬數人,桑小娥守在辛深巷身邊,見黃袍客殺得一會,不禁動容道:“這……這是“天羽劍法”!”
原來這黃袍人,使的居然是“天羽奇劍”。只不過招式不如方歌吟繁複、精煉,但劍勢卻十分熟巧,而且勢度狠辣,初時一二十人,圍攻這人,尚奈不了他何,但谷中兇徒,湧現越多,那人殺得七八人後,便有難以支撐的現象。
桑小娥急向辛深巷問道:“辛大叔,救兵要幾時才來……”話末說完,即受到兩人的攻擊,桑小娥好不容易才卷飛一人兵刃,另一人斜裡欺至,幸被辛深巷拌了一交,才給桑小娥一指打得重傷。
這時谷中跳出兩人,都是“天羅壇”的頭目,那兩人一現,眾人即住手,那兩人一人躬背縮頭,則有幾分像烏龜王八,一人尖嘴勾爪,形狀倒有像山鶴,要不是在如此險境,柔小娥見了,真個要“嗤嗤”一聲,笑將出來。
只聽那形如山鶴的人揚起一支鋼抓、一支鐵扒,傲然說:“我是“天羅壇”中“天鶴院”香主鄔而屢。”另一狀若烏龜的人拿了一面藤牌,一手薄刀,冷然道:“我是“天羅壇”裡“天龜院”香主金馬侖。”
那黃衣劍客悠悠道:“香主麼?我看臭得很呀……你們向我報名,是要我打分數嗎?”
那兩人一齊臉色大變,桑小娥再也忍不住,“嘻”地一聲笑將出來。
“長空幫”建幫三十一年。創幫以來,向未動用過“總召集令”,這是因為“長空幫”
一直一帆風順,無往不利,最主要的是,幫主桑書雲偕總堂主辛深巷,都是極有能力的人,不論大小事兒,都能壓得下來,罩得住!
這一次遇到“七寒谷”的突擊,加上“天羅壇”、“金衣會”的埋伏,還有“武當派”
的陷阱,辛深巷與桑書雲的心思一樣:都是毫不猶疑地發動了“長空幫”總召集令。
那花旗火箭,直衝雲霄之後,江湖上便似一鍋煮沸的湯,冒出煙來、噴出水來,甚至沸騰了整個武林。
這裡撿幾個例子來說。靠近“七寒谷”的賀蘭山附近,有一合農家,平時日出而入,日入而息,勤於耕作,一家三口。附近幾戶人家,小小村落,無不知曉這家人儉撲勤勞,沉質直,是正當住家。
這家人姓成。成老爹已年近花甲,老邁體弱,一雙腳早年因耕作太頻,常年浸在水此之中,所以老來風溼骨痛,雙腳尤然,又腫又爛,成老爹每日還是彎腰、駝背,柱鋤頭,一步一步的,捱上他那辛苦了半生,一次又一次收成,終於擴展成無盡良田的耕地去。每次他在辛苦的汗彌下咳、咳,如夕陽的殘紅,但每當看到那綠蔥蔥的、一畝一畝的水田,他蒼老皺密的臉上,就有了一息欣慰。好像咳出血來,也比夕日更懼燦。土地,哦,他的根。
成老爹抱了命這樣涯,隔壁替人接生的呂大媽,就看不過眼,常嘴唆道:“唉呀,我說成老爹,您老一大把年紀了,也該歇點兒,再這麼勞累下去,人有幾條命啊?”“我說你們的爹,也真是的,又不是活不過去,有你們兩口子兒在,他老人家還要去鋤鋤割割的作甚?……你們也要勸他點兒呀!”
“你們”是跟成老爹的兒子成福根和他的媳婦成焦氏說的。成福根這一對其實對成老爹也第十分孝順,服侍周至,但成老爹就不肯歇下來。成福根夫婦每天在農場裡工作,瞥見烈日下成老爹躲得遠遠的田邊拓荒,成福根心裡難過,總是心裡咕嚕:“真是勞碌命……”每日入幕成焦氏在灶餚下燒飯,捧木桶勻兒的香米飯出來,猛見到成老爹在暮色間老態龍鍾的搬運柴木,有時嚇了一跳,心裡碰碰幾乎跳出了口腔,忍不住也嘀咕道:“公公怎麼總不順人家意……”
不管遂意不遂意,成老爹總吸菸幹,大口吸吹幾口,又把那黃舊的竹子置在木窗上,微微顫顫地去撿柴木,一根一根的撿,他是一次一次的嗆咳,媳婦兒子,除了搖頭嘆息外,真沒法可施。
這天成阿根和媳婦兒去耕田,成焦氏已經懷孕了,不過還是辛勤勞作若,就在這時,“咄”地一聲,一枚火箭花旗,爆在半空,過得半響,又“嘯”地一聲,爆出了第二道火箭,衝入向了好一陣子,方才在暮空裡隱去。
成福根臉色立刻就變了。他甩下農具,拍拍老牛,說:“阿黃,你在這兒好好陪爹和雲玉了。”雲玉就是焦氏。他足上沾泥,跑過去跟他怔怔發呆、痴望天空的妻子講:“阿玉,我不能再陪你了。”
他本就拙於言詞,一時間不知何從說明這件事,他急的說:“我,我,我加入了一個幫會。你知道嗎?以前仲霸天要來擄搶我們的地方,就是一個胖公子來打跑掉的,那為我們出頭的胖公子,姓梅,你明白嗎!他是大俠客、大好人,我為了報答他,就加了那幫會。你看,剛才天空那好多顏色的鞭炮,就是表示那個幫會遭到了事故。以前我遇到了危難,不去求他們,大家便來幫忙;現在人家有事,放旗花求救,我不能不去幫忙。……你瞭解嗎?你不清楚,那也沒法了,總之我是一定要去的,這個恩是一定要報答的。……阿玉,阿玉,我不能照顧你了……”
成福很搔後腦,給結巴巴,期期艾艾,終於把話說完,然後成福根鼓極大的勇氣,拉住他媳婦兒的手說:“阿玉,我這就走了,你要照顧爹……”
這時後出又衝起一道火箭,直衝天庭,再爆為一朵紅花,焦氏臉蛋兒有一種健康的紅色,忽然說話,其鎮定沉令成福根愕然不已。
“滿座衣冠似雪。”成福根一呆,焦氏沉聲再說:“滿座衣冠俱雪。”
成福根登時呆了半晌,好一會才不信而艱澀地說:“踏破賀蘭山缺。”他的一雙如牛般的大眼乃瞪住他的老婆,喉咭上下滾動,澀啞又說了一聲:“踏破賀蘭山缺。”
焦氏點了點頭,又問了一句:“一時多少豪傑。”這次成福根帶恍然而驚佩的眼睛,答得很快:“夢斷故國山川。”
焦氏也笑了:“今古幾人曾會。”成福根眼睛更亮了:“細看濤生雲滅。”焦氏看了看天下落下來的紅炮花,低聲疾道:“庚中系虎山行一脈。”成福根半跪膝,“撲”地濺起土地上的泥濘:“辛亥系八陣圖一脈。拜見長恭香主。”
焦氏道:“事不宜遲,我們一道兒趕過去。”成福根忍不住一躍而起,道:“阿玉,真沒想到,你……”
焦氏搖首,示意他不要說下去,成福根笑道:“得了,得了,我知道了,幫規如山,我只說完這一番話,便當你是我頭領……”焦氏卻戚然一嘆。
成福根搔首急問:“什……什麼事?”焦氏幽然長嘆:“只是……只是公公由誰來照顧?”成視根眼睛一點,說:“你來,你是婦道人家,我來殺敵便了。”焦氏卻道:“不行,還是由你留守,我輩份高,武功也比你好,更何況為幫出力,那分男女?”成福根一聽傻了。
忽聽一個蒼老的聲音道:“你們都去。”兩人一齊轉身,只見是老爹爹個傴僂的腰身,提若煙子咳嗽走來,“爹您……”成老爹猛“噗”地一,煙火“呼”地化作數百十度金星,猛炸了開來,在夜色中飛旋亂舞,成老爹呼聲道:“高山!”
焦氏一震,垂首道:“流水!”成福根雙手垂而直立:“知音。”成老爹點點頭道:
“很好,你們一個是梅堂主一系,一個是辛總堂一脈的。”
成福根不敢說話,焦氏問:“敢問爹爹是那一系的?”成老爹哈哈一笑:“我早知你們也是幫中的,但幫裡規矩,縱是兄弟父子,也不能互露身份,除非在幫裡共同工作時……我是桑幫主當年一手栽培的。”
他返身面對黃昏映照下的良田水窪,道:“就百數十良田,開始一、二畝,還是桑幫主賜給我的……於是我就在這兒生了根。”
原來“長空幫”組織龐大,幫規森嚴,成老爹一家三口,都是身懷絕技的高手,但妻不知夫,子不知父,一門三傑,都是幫中好手,而且若論輩份,卻是看來老邁殘弱的成老爹為最高。
成老爹說:“召集令來了,我們就得去……”忽聽一人喝道:“對!絲毫不得延遲!”
成老爹大喝一聲:“照打!”人未回身,手中已發出一十二點金芒。
只見殘霞中飛鳥驚林,蓬地齊掠,一人飛閃而過,雙手連接,已收了一十二點金芒,叫道:“好!不愧為二十年前黑白二道響噹噹的“寒鴉點點”成問山!”
三人都吃了一驚。成氏夫婦驚的是他父親居然就是名聞武林的“寒鴉點點”,是唐門之外,九大暗器能手之一,成老爹驚心的是,他自從在二十年前得罪唐門後,天下雖大,但無處可遮,幸得桑書雲庇護,方有一線生機,一條退路,這人都是如何得知?
成老爹冷笑道:“能接得下成某人的“十二飛星”,只怕尊駕就是“袖裡幹坤”徐三嬸了!”那人笑道:“你看我是不是徐三嬸!”眾人定睛看去,又是一驚,成福根和焦氏呼道:“呂大媽!”
那呂大媽笑道:“對,呂大媽就是徐三嬸。”成老爹沉聲道:“你隱身武林一十五年,今日來管這一趟子事,卻是作甚?”
徐三嬸忽然沉聲道:“直行終有路。”
成老爹一栗,肅然應道:“沒路回頭走。”然後反問:“坦蕩神州?”
徐三嬸答:“能哭千里。”成老爹目中釋然,問:“敢問尊靠字號?”
徐三嬸豎起中指,屈起其餘四隻手指,成老爹的手勢也是一樣,兩人大笑:“沒料到咱們村子,倒真是臥虎藏龍呀!”“是呀,有成問山這等高手,我徐三嬸可看走了十幾年的眼啦。”
兩人臉色一整,成老爹向成福根與焦氏喝道:“庚申系焦雲玉焦香主、辛亥系成福根統領聽令,敝幫發“長空萬里”神令,即往趕赴,全力施為,若有任何違令,罪當斬無赦!”
“是!”焦雲玉、成福根兩人齊聲應道。
像這樣的情形,還不知發生在多少個城市、多少個村莊、多少個農家裡。
有一個小鎮,一夜間忽然走得乾淨溜溜的,只剩下四五個莫名其妙的殘弱老小。有一處軍營,只走剩下軍頭一人,怕朝廷怪罪下來,自己要被殺頭,嚇得連他自己也溜了。
“長空幫”,為天下第一大幫,究竟有多大,實力有多厚?
在武林中,它的力量又是如何?根扎得深不深?枝葉開得盛不盛?
這又是一個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