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快接近黃昏。
泌姆山土地公廟內,第一個昂首闊步,走出大門的是假扮黑穗總管秦大成的周大年。
跟在他身後走出的是一個肥胖和尚,一個禿髮者者,這兩人正是新任黑穗堂副總管的鐵羅漢廣明,禿尾老龍屠三省。接著是二十名揹負黑穗長劍的勁裝漢子——萬劍會的黑穗劍士!
這是第一撥人馬,目的地是石人殿,萬劍會主責令他們追緝秦大成去的。
周大年敢情在萬劍會充當黑穗劍士,資格已經很老了,他方才雖是在萬劍會主面前叩頭如搗蒜,一付求命的可憐相,但此刻一出土地公廟,居然昂首闊步不可一世,絲毫沒把新任黑穗堂副總管的鐵羅漢廣明、禿尾老龍屠三省兩人,放在眼裡!
這也難怪,他扮的是黑穗總管秦大成,不能沒有總管的氣概。何況這次緝拿秦大成,是以他為首,兩位副總管只是從旁協助。
周大年一出廟門,立即巍然住足,等二十名黑穗劍士全數走出,才朝他們揮了揮手,黑穗劍士久經訓練,立即以迅速身法,面對土地公廟大門,排成了兩排,肅立不動。
周大年目光斜脫,望了鐵羅漢、禿尾老龍兩人一眼,嘿然陰笑道:“諸位弟兄,咱們這次行動,是去石人毆緝拿叛會逃犯秦大成的,周某奉劍主之命,喬裝了秦大成,諸位應該明白,並不是周某冒充秦大成,而是以黑穗總管的身份,統率諸位行事。這一點,諸位想來已聽劍主說過,本來毋須周某再說,但周某再向諸位提上一提,就是咱們要緝拿的要犯秦大成,武功高過周某甚多,因此劍主還特別派了兩位副總管從旁協助。咱們此行,不但任務重大,而且也十分棘手,周某奉命以黑穗總管身份行事,職責所在,希望諸位弟兄努力以赴,如有違抗命令,一律按本堂規律處罰,決不寬貸。”
鐵羅漢廣明,禿尾老龍屠三省相互對望了一眼,各自暗暗忖道:“這倒好,他居然假戲真做,儼然以總管自命!”但這原是萬劍會主的意思,兩人自無話說。
二十名黑穗劍士也果然一體躬身道:“但憑總管吩咐!”
周大年顧盼得意,嘿然笑道:“這樣就好,我們可以走了!”說完,朝鐵羅漢,禿尾老龍兩人,抬手道:“兩位副總管請!”
口中說道:“人已當先朝山下行去。
鐵羅漢廣明、禿尾老龍屠三省只好跟在他身後,相繼走去,二十名黑穗劍士也立時跟了下去。
石人殿在泌姆山正西,相距不過三數十里路程,這一行人個個身手矯捷,步履輕快,自然不消片刻,便已趕到,遠望過去,但見石人毆門前,戒備森嚴,二十幾名叛逃的黑穗劍士全在那裡,一個個手仗長劍,布成了崗位。
周大年腳下一停,嘿嘿乾笑了兩聲,道:“果然都在那裡了,大家跟我來!”
說完大踏步直向殿前走了過去。
鐵羅漢廣明和禿尾老龍兩人只當他求功心切,腳下雖也跟著過去,心頭卻是暗暗皺眉。
周大年似乎沒把叛變的二十幾名黑穗劍士放在眼裡,昂首闊步,大模大樣的筆直走到眾人面前,一手捋著他一把山羊鬍子,口中大聲喝道:“你們還認識本座嗎?”
禿尾老龍直是搖頭,暗中只有嘆道:“狂人,簡直是一個不知死活的狂人,劍主怎會派這種人前來的?”
那知事出意外,那些散佈殿前,如臨大敵的黑穗劍士一眼瞧到了周大年,居然一齊躬下身去,恭敬的道:“屬下參見總管。”
這一下,當真把鐵羅漢廣明、和禿尾老龍屠三省兩人,瞧得目瞪口呆,不知所云!
周大年假扮秦大成,對方縱知內情,但這些叛變的黑穗劍士皆是秦大成心腹,隨著秦大成逃出泌姆山來的,他們在石人股前,佈下崗位,嚴密戒備,可見秦大成就在裡面無疑,他們怎會認錯了人?
周大年目光掃過,臉現得意之色,一手摸著他山羊鬍子,點頭道:“很好,很好!”他說到這裡,回過頭來,說道:“你們隨本座進去。”
他簡直是熱昏了頭,把自己當作真的黑穗總管!
禿尾老龍屠三省忍不往跨前一步,低聲道:“周兄,他們只怕有詐。”
周大年目光陰鷙,呵呵大笑道:“本座奉命追緝叛徒而來,何用怕他有詐?兩位副總管只管隨本座進去,一切自有本座作主。”
這話不錯,萬劍會主明明派他以總管身份而來,一切自然以他為首!
周大年話聲一落,昂頭往石人殿走了進去。
鐵羅漢廣明、禿尾老龍屠三省被他說得面面相覷作聲不得,只好跟在他身後,走進殿去。
石人殿地方不大,三人相繼跨進大門,只見殿左一把椅子上,端坐著一個身穿深灰道袍手持拂塵的瘦小老道!
鐵羅漢廣明、禿尾老龍屠三省自然認得,這老道正是四毒天王中的黑煞星君沙天佑!在他身後,左右兩邊侍立著兩人一個是毒時遷,一個是毒孩兒。入門處,站著四個手持拂塵的黑衣道童。
禿尾老龍默察情勢,自己三人這一跨進大殿,已是進入了虎口!
黑煞星君沙天佑卻在瞧到三人進入,立即站了起來,呵呵笑道:“秦兄果然來了,兄弟已經恭候多時了。”
周大年趨前一步,拱手大笑道:“兄弟遲來片刻,有勞沙兄久候。”
兩人這兩句話,雖是客套,但聽得鐵羅漢廣明和禿尾老龍大感驚詫。
鐵羅漢廣明因禿尾老龍並不是真的屠三省,乃是萬劍會主派人喬裝的,因此不禁朝禿尾老龍瞧去。
眼前這位禿尾老龍屠三省,正是由白穗副總管餘勝所喬裝,但他也只是奉命行事,那會知道就裡?鐵羅漢朝他望來,他只是微微搖頭。
黑煞星君沙天佑目光一轉,朝兩人拱拱手道:“廣明大師和屠老哥惠然而來,投入本峽,兄弟代表峽主,至表歡迎。”
鐵羅漢廣明、禿尾老龍屠三省發覺情形愈來愈是不對,還沒答話。
周大年陰笑道:“他們是萬劍主新派的兩位副總管,不到黃河心不死,因此兄弟特地帶他們上黃河來的。”
周大年這話已說的十分露骨,禿尾老龍屠三省濃眉一皺,沉喝道:“周大年,你這是什麼意思?”
周大年並沒有理睬,從袖中取出一張白紙,遞給了沙天佑,一面乾笑道:“萬劍會主接到沙兄派人下書,料定今晚沙兄必然會大舉進襲,泌姆山的人,已有鏤文犀解去劇毒,這是他今晚調兵遣將的佈置……”
鐵羅漢聽得大驚,喝道:“周大年你是反了!”
他人雖胖得像一團肉球,但出手奇快,身形一晃,閃電欺了過去,一把朝紙上抓去。
鐵羅漢這一發動,禿尾老龍也以同樣速度,撲了過去。
周大年早有準備,陰嘿一聲,反手一掌,朝鐵羅漢拍出。
雙掌擊實,但聽“蓬”的一聲,周大年腳下橫移,站住身子,口中陰嘿道:“兩位副總管當真是反了!”
鐵羅漢廣明真沒想到周大年僅是一名黑穗劍士竟會有這等雄渾內力,被他一拳震得連退兩步,連呼吸都有點重濁,深深吸了口氣,才算站穩!
沙天佑在兩人對掌之時,早已迅速接過白紙,納入袖中,陰笑道:“大師何須這般性急,其實交給兄弟,也是一樣。”
禿尾老龍屠三省雙目圓睜,大喝道:“周大年,劍主貸爾一死,乃是要你將功贖罪,你敢出賣萬劍會?”
周大年喉間發出一陣咯咯好笑,緩緩轉過身來,冷嘿道:“屠三省,你當本座是誰?”
這就奇了,他被秦大成威脅,冒充秦大成,後來向萬劍會主叩頭求命,說出是假扮的,當場拭去易容藥,明明就是周大年。萬劍會主命他將功贖罪,追緝秦大成,仍然要他扮成秦大成模樣,率眾趕來石人殿。
禿尾老龍目光逼視著他,沉聲喝道:“你不是周大年,是什麼人?”
周大年敢情有黑煞星君沙天佑作他靠山,絲毫沒把禿尾老龍兩人放在眼裡,在臉上輕輕拭去易容藥物,昂首道:“兩位副總管看清楚,本座是誰了吧?”
鐵羅漢廣明、禿尾老龍屠三省自然看清楚了,他拭去臉上易容藥物,也由秦大成變成了周大年,他自然是周大年了!”
禿尾老龍怒笑道:“你還不是周大年?”
周大年仰臉一陣呵呵大笑,道:“萬劍會主黃口豎子,少不更事,本座略施小計,居然把他矇在鼓裡,鐵羅漢廣明、禿尾老龍屠三省,都是久在江湖打滾的人,也居然認不出本座是誰來麼?”
說話聲中,突然伸手從面上揭下一張薄如蟬翼的人皮面具來,原來周大年面上,還戴著面具,這真是大大出人意料之事!
他這一揭下面具,鐵羅漢、禿尾老龍全都變了顏色!你當眼前的周大年是誰?周大年赫然正是萬劍會主下令要緝拿的黑穗總管秦大成!
原來他在面具上預先劃好了周大年的面貌,然後又用易容藥塗在外面,再假扮成秦大龍。拭去易容藥,他是周大年,揭下面具,又是秦大成,這是真正的秦大成了!
秦大成赫的陰笑一聲,說道:“你們現在知道本座是誰了吧,你們是自絕呢?還是要本座親自動手?”
鐵羅漢廣明突然從大袖中袖出兩柄尺許長的小巧戒刀,大笑道:“秦大成,你要貧憎束手就縛,貧僧總得領教你的煙管打穴,才死而無怨!”
禿尾老龍同時從身邊製出長劍,大笑道:“不錯,對付叛幫之徒,那也不用談什麼江湖過節了。”
秦大成瞧了禿尾老龍一眼,道:“屠兄以黑龍爪出名,幾時改用長劍了?”
禿尾老龍乾笑道:“老屠愛用什麼兵器,就有什麼兵器,你的早煙管呢?快取出來吧人咱們多說無益。”
秦大成眼看沙天佑並無動手之意,自思鐵羅漢和禿尾老龍兩人,自己也足可應付得了。
探手從腰間取出旱菸管,仰天狂笑一聲,道:“兄弟早已說過,兩位是不到黃河心不死的!”
端坐在椅上的沙天佑臉含微笑,連連搖手道:“大家有話好說,用不著動刀動槍。”說到這裡目光一轉,笑嘻嘻的望著鐵羅漢、禿尾老龍兩人,間道:“兩位和秦兄同來,怎麼?
不是一路的?”
禿尾老龍道:“咱們是奉命追緝秦大成來的,誰和他一路。”
沙天佑道:“人各有志,秦兄願投效敝峽,貴會會主何用這般認真?”
鐵羅漢道:“幫有幫規,會有會章,沙道長也是江湖上人,這話說得好不輕鬆?”
沙天佑哈哈大笑道:“就憑兩位在沙某面前拿人,那也未免太不自量了?但沙某是何許人,在江湖上混了幾十年,那種門檻,沒有見過?哈哈,萬劍會主想在沙某面前,使上黃蓋苦肉計,那簡直太幼稚了!”
黃蓋苦肉計,就是說秦大成詐降了!
秦大成聽得一怔,瞪目道:“沙兄何出此言?”
沙天佑拂塵一揮,拱拱手道:“秦兄這戲,不用再演下去了,試想秦兄身為萬劍會黑穗總管,在萬劍會的地位,可說已是一人之下,千百人之上,那會投到兄弟這裡來?”
秦大成老臉一紅,道:“兄弟確是……”
沙天佑不待他說下去,接著笑道:“再說泌姆山所有的人,一日之間,奇毒全解,也是難以令人置信……秦兄又適時送來這張萬劍會主的調兵埋伏之圖,沙某真要聽信你的話,豈不是自投羅網,弄個全軍盡覆?哈哈,秦兄三位還是快回去吧,替兄弟覆上劍主,沙某比他痴長几歲,那會上這個大當?”
秦大成臉色連變,氣得全身發顫,含怒道:“當日也是你派人遊說……”
沙天佑拂塵再揮,起身道:“兩位不是要把秦大成擒回去麼?還不快拖著他走?”
秦大成原是老好巨滑之人,但沙天佑會在此時此地突然變卦,也使他大感意外,就在這一楞之際,他突然感覺到昏昏欲睡,不自禁的打了一個呵欠!
鐵羅漢廣明、禿尾老龍屠三省一時之間也如墜人五里霧中,給弄糊塗了,到底是秦大成真的背叛萬劍會?還是真如沙天佑所說,這是劍主要秦大成使的苦肉計?
突然兩人同時聽到沙天佑的聲音,以“傳音入密”說道:“他已中了兄弟的‘七步迷魂散’,還不快把他扶著出去,更待何時?”
秦大成腳下一個踉蹌,目光乍睜,朝沙天佑喝道:“你……”
鐵羅漢廣明、禿尾老龍屠三省兩人聽得一怔,一時那還怠慢,急忙一左一右伸手把秦大成扶住。
禿尾老龍低聲道:“秦兄,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咱們還是回去吧!”
秦大成睡眼惺鬆,那裡還說得出話來,任由兩人挽扶著走出門去。
只聽沙天佑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大聲笑道:“萬劍會主這條苦肉計,使到沙某面前,那完全白費了,你們還不快走?”
禿尾老龍跨出石人殿立即雙目一瞪,朝二十幾名叛變的黑穗劍士大喝道:“快扶住你們總管。”一面低低的道:“咱們計謀已被毒沙峽的人識破,大家快回山再說。”
鐵羅漢接口道:“屠兄護送秦總管,只管先行,貧衲替大家斷後。”
那二十幾歲名叛變的黑穗劍士,原是秦大成的心腹,他們聽到沙天佑的話聲,再經禿尾老龍和鐵羅漢一說,自然認為這次叛離泌姆山,是劍主指示秦總管的苦肉計,一時那還猶豫,抱起秦大成,跟著禿尾老龍身後就走。
鐵羅漢手捧雙刀,朝跟來的二十幾名黑穗劍士揮了揮手,押隊後行,大家一路朝泌姆山疾奔而去。
沙天佑目送三人走出石人殿大門,手捻蒼須,嘿然冷笑,回頭道:“若非為師識破好謀,咱們今晚非墜入了萬劍會圈套不可?”
毒孩兒道:“師傅既然識破秦大成的好計,為什麼還要放他們離去?”
沙無佑瞪目道:“你有多大本領,秦大成作賊心虛,把黑穗堂名下百名黑穗劍士,帶來了一半,這一半自然全是黑穗劍士中的精銳,再加上鐵羅漢廣明、禿尾老龍屠三省、憑咱們師徒能接得下來?”
毒孩兒給師傅這一瞪眼,那裡還敢多說?
沙天佑倏然起身,道:“為師去瞧瞧他們,是否另有詭計?你們好生守在此地,不準妄動。”
毒時遷、毒孩兒躬身應“是”。
沙天佑大步朝殿外走去,那站在門口的四名黑衣道童,立即跟著過來。
沙天佑回身道“你們也留在此地,為師去去就來。”
四名黑衣道童也躬身領命,果然停步。
沙天佑大模大樣的走出石人股,仰臉向天,飛過一絲得意之色,立即身形一閃,施展輕功,像一縷輕煙般,朝鐵羅漢等人身後,追了下去。
正在奔行之際,忽然路旁林中,有人低聲叫道:“沙兄請留步。”
沙夭佑聞聲一驚,急忙停住身形,舉目望去!
只見一片樹林中,忽然閃出一個穿黑衣、腰懸長劍的瘦小漢子,朝自己拱拱手道:“沙兄才來,兄弟已在林中恭候多時了。”
沙天佑目光如炬,望了那黑衣人一眼,道:“尊駕何人?”
那黑衣人低笑道:“兄弟自然是沙兄極熟的人了,不然怎會在此恭候大駕呢?”
沙天佑身軀微微一震,打量了黑衣人一眼,才道:“尊駕身佩黑穗長劍,那是萬劍會主的黑穗劍士了?”
黑衣人道:“沙兄猜對了一半。”
沙天佑道:“此話怎說?”
黑衣人道:“兄弟其實並非萬劍會的人。”
沙天佑道:“那你是誰?”
黑衣人低聲道:“兄弟的身份麼,說起來該和沙兄一樣?”
沙天佑心頭大疑,沉聲道:“尊駕找我何事?”
黑衣人道:“兄弟奉劍主之命,是迎接沙兄來的,也是歡迎老哥回去。”
沙天佑臉色微變,道:“尊駕說的清楚一點。”
黑衣人笑道:“古人有句話,叫做新官上任,老官交印,兄弟是接印來的。”
沙天佑倏地退後一步,雙目圓睜,喝道:“你究竟是誰?”
黑衣人跟上一步低聲道:“卓姑娘不是交待過你,拆穿苦肉計就該溜之乎也,當時原沒叫人接替,如今特派兄弟來接你老哥,但上任的新官,對這幾天的事,一點也不清楚,豈不要露出馬腳來,所以囑咐兄弟在此等候,先向你老哥請教一番,再去走馬上任。”
沙天佑笑了,點點頭道:“老哥原來……哈哈,你怎不早說?”
黑衣人道:“此地不是談話之所,咱們到小山頂上去再說。”
沙天佑道:“老哥請!”
黑衣人道:“沙兄請。”
於是兩道人影,同時朝小山頂上飛掠而去。
過了約有頓飯光景,小山山腳,出現了一個瘦小灰衣道士,手執拂塵,飄然朝石人殿而去,此人不用說,就是黑煞星君沙天佑。
同時小山東首的山腳下,也出現了一個瘦小老頭,這人禿頭紅臉,腰背微弓,嘴留山羊鬍子,這付模樣,正是禿尾老龍屠三省,但他身邊卻多了一口黑穗長劍,一路朝泌姆山疾奔而去。
禿尾老龍屠三省不是和鐵羅漢廣明和尚,胡里胡塗的押解秦大成回泌姆山去了麼?不對,那個禿尾老龍是白穗副總管餘勝喬裝的,那麼這個禿尾老龍,該是真的屠三省了。
本來寫到這裡,已經夠明白了,但作者不妨多交待上幾句。
原來禿尾老龍在茅屋中奉卓九妹(其實是萬劍會主)之命,要他到右廂去看密柬,一面派了萬劍會一位易容高手,(手捧描金箱子的老文士)替他改扮成沙夭佑。
等到沙天佑被卓九妹(萬劍會主)扣住脈門,禿尾老龍就趁機衝破木門,突圍而出,率領了四個黑衣道童,匆匆退去。
直到此刻沙天佑扮了黑穗劍士從泌姆山出來,禿尾老龍才恢復了禿尾老龍,沙天佑也恢復了沙天佑,各自迴轉。
天色早已黑了一會,山野間一片黝黑,泌姆山石人殿這一帶,正當懷玉山脈尾部,群巒起伏,山影空濛,漸漸天空掛起一鈞新月,天空如洗月如鉤,這是初秋之夜,輕風吹來,微有涼意!
泌姆山西麓一片石崖,千竿修篁之間,正有兩個人清樽臨風,坐候明月。
有這份閒情逸趣的人,當是乘興登臨的詩人墨客了,但是並不,他們都是一身勁裝,而且還帶了兵器。你能說武人沒有雅興?他們一樣輕斟淺斟,談笑生風。
這兩人,一個是淡金臉,身穿夭藍勁裝,腰佩金黃穗長劍的青年,光瞧他那份雋異風度,一望而知不是常人,他正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萬劍會主!
萬劍會主對面,也是一個青年,一身青色勁裝,生得劍眉星目,唇紅齒白,好不英俊。
身邊一支古色斑剝的長劍,配了古銅色劍穗,更顯得與眾不同,這正是初出江湖,但已名動江湖的韋宗方。
韋宗方原是假扮了紅穗總管宮天仇,但他目前任務已畢,當然還我本來面目了。
萬劍主替他換上了古銅色劍穗,正是有別於萬劍會的青、紅、白、黑四色劍穗之外。而且古銅色也和金黃色頗相接近,含有深厚友情之意。
兩人身後,伺立著四名勁裝女子,各佩淡黃劍穗,衣香繽粉,另有一種婀娜矯健之概!
兩人身前,放著一張擅木小兒,四碟佳餚,一壺美酒,此情此景,當真合了“看劍引杯長”!
韋宗方目注遠山,只是停杯不語。
萬劍會主目光流轉,含笑問道:“韋兄好像有什麼心事,可以告訴我麼?”
韋宗方收回目光,抬頭道:“兄弟這次多蒙劍主相救……”
萬劍會主沒待他說完,連連搖手道:“韋兄怎麼如此說法,萬劍會要是沒有韋兄的鏤文犀,後果何堪設想,你我兄弟論交,我都沒說感謝的話,韋兄還說這些話則甚?”
韋宗方道:“過了今晚,兄弟就要告辭。”
萬劍會主急道:“過了今晚,兄弟就要回轉劍門山,想邀韋兄同去,少說也得盤桓上十天半月,那能說走就走,你當我會放你走麼?”
卓九妹此時也接口道:“是啊,劍主從小到大,沒有一個朋友,難得交上韋少俠,你怎好負了劍主美意?”
這話不錯,萬劍會主一生出來,就註定了是劍主繼承人,他只有屬下,沒有朋友,一個人如果沒有朋友,那該是多孤獨?
韋宗方感激的道:“劍主不恥下交,兄弟深感榮寵……”
萬劍會主仰首望著韋宗方,低低的道:“你不要說這種話好麼?”
韋宗方愕然一怔,他感到萬劍會主這句話聽來口氣有異,接著說道:“劍主盛情,兄弟只好心領,兄弟實在有不得已的苦衷……”
萬劍會主身軀一震,抬目道:“你到底有什麼事?”
韋宗方臉上的神色一黯,道:“不瞞劍主說,兄弟父仇未復,身世未明,連我是不是姓韋,都不知道……”
萬劍會主奇道:“韋兄真的連身世都不知道?那麼怎會姓韋的呢?”
韋宗方道:“兄弟從小由一位不知名叔叔扶養長大,韋宗方是他替我取的名字。”
萬劍會主道:“你怎麼叫他不知名叔叔?”
韋宗方已經忍不住流下淚來,說道:“我自幼只知道他是我父親,直到去年中秋,他老人家一去不返,留了一封信,信中才說出他是我叔叔。我父親十六年前死在仇人之手,我並不姓韋,要等日後母子重逢之日,身世才能大白,那時也就是洗刷血仇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