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玄道人迅速從辣手雲英手上接過長劍,朗笑道:“韋小師弟且慢,貧道也和你一同出去。”
他才一舉步,靜仁道人和梅花劍兄妹也自跟了過來。
天殺孃的聲音冷冷道:“你們這些人,也配見我?姓韋的小子不怕死,就一個人出來。”
韋宗方只覺一股豪壯之氣由心底直衝而上,胸脯一挺,大聲道:“一個人出來,就一個人出來。”一面迅速回身,朝靜玄道人和丁之江拱拱手,道:“道長、了大哥,請留步,天殺娘既然只要我一人出去,我就出去會會她!”
丁之江瞧著韋宗方,一時只覺這位新結交的韋兄弟,使人感到高深莫測!他自稱是武當天元子的傳人,又是初出江湖,自然和天殺娘毫無關連,何以方才天殺娘指名要他離開此地?
這回他破了天殺娘飛刀,天殺娘仍是要他一個人出去,不知到底是惡意,還是另有用意?他想到憑自己幾人,縱然陪同韋宗方出去,如論武功,也遠非天殺娘敵手,去不去實在都是一樣,心念迅速一轉,腳下不覺停了下來,遲疑了下,點頭道:“韋兄弟既要一個人出去,一切須要小心。”
辣手雲英張曼心頭一急,瞧了韋宗方一瞧,忍不住道:“你怎好一個人去涉險?”
她忽然間,對韋宗方關心起來,話聲出口,粉頰上不覺升起兩圈紅暈!
靜玄道人和丁之江心意相同,略一沉吟說道:“丁大俠說得極是,韋小師弟不可任性,一切小心應付,咱們就留在這裡吧!”
辣手雲英睜大眼睛急道:“這怎麼成,他……”
話還沒完,天殺孃的聲音冷厲的道:“你們商量好了沒有?”
韋宗方不再說話,轉身朝門外走去,就在此時,忽然聽到自己耳邊,響起一個極細的聲音,說道:“你身邊不是有一塊鐵牌嗎?還不快取出來?等走出大門,就攤在掌心,記著,必須是左手掌心,不可開口!”
聲音細得只像一縷遊絲,飄過耳邊,韋宗方分辨不出這是誰的聲音?他心頭不覺一怔。
“鐵牌”?這人指的自然是不知名叔叔叫自己“慎藏勿失”的那塊鐵牌了!
他記得那塊鐵牌,除了正面鏽著一個猙獰鬼臉,什麼字也沒有,自己弄不清它有何用處,因為不知名叔叔既有“慎藏勿失”之言,就一直把它藏在身邊。這人不知是誰,怎會知道自己身有這麼一塊鐵牌的?既然他說得這麼鄭重,想必有用!
思付之間,人已走近大門,這就迅速從懷中摸出鐵牌交到左手,心中暗想:“鐵牌上只有正面鏽著一個鬼臉,自然該把鬼臉放到上面了。”
他暗中用手指摸了一摸,把有鬼臉的一面,翻到上面,然後緊握著拳,昂頭挺胸,走出大門,舉目一瞧,大門前空蕩蕩的,連鬼影子都瞧不到一個,那有什麼天殺娘,天殺娘可能就隱身在附近,她當然已經瞧到自己了,腳下一停,正身肅立,緊握著的左手,立時攤了開來。
只聽天殺孃的聲音,輕笑一聲,道:“好小子,有你的,快收起來,你可以回去了。”
聲音就在面前,但韋宗方依然瞧不到天殺娘究竟人在那裡?
韋宗方聽得好生奇怪,暗想:“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難不成她叫自己出來,就是要瞧瞧這面鐵牌?”
他緊記著那人叫自己不可開口,自然不敢多問。
天殺娘叫自己快收起來,自是指鐵牌而言,他依言收起鐵牌,一聲不作回身朝大門進去。就在他回身的同時,只聽天殺娘破竹似聲音,呷呷笑道:“衝著姓韋的娃兒,今天就放過你們吧,孩子們,咱們走!”
“嘶”、“嘶”、“嘶”!大天井上天殺娘三個門人,聽到天殺孃的命令,身形一晃,宛如三縷輕煙,劃空飛起,一閃而逝!
韋宗方瞧得不由暗暗讚道:“他們好快的身法!”
大廳上的人自然不知就裡,大家眼睜睜看著韋宗方走出大門,正在替他暗暗耽心。對天殺孃的忽然間撤走,全都大感意外,誰也弄不清這是怎麼一回事?
這時負手站在階前的那位青衫儒生,飄然朝門外行去。正固為大家目光集中在韋宗方一人身上,沒人去注意他,不,同時還有丁之江、孟堅和、靜玄、靜仁和梅花劍兄妹等人,也正好迎著韋宗方走過去。
韋宗方朝裡走來,青衫儒生朝外行去,兩人迎面擦身而過,但就在這一瞬間,韋宗方耳邊,又飄過一絲極細的聲音,說道:“孩子,行走江湖,遇上毒沙峽的人,不可接近。”
聲音入耳,韋宗方驀然一震,迅疾無儔的轉過身去,口中大聲叫道:“叔叔……叔叔……”喊聲出口,人已飛也似朝門外衝去,口中繼續喊道:“叔叔,你老人家請留步……”
追到門外,那裡還有青衫儒生的影子?
韋宗方木然站在門口,眼睛一陣模糊,淚忍不住奪眶而出,口中喃喃的道:“叔叔,你老人家為什麼不肯和方兒見面,你老人家為什麼要走得這麼快呢?”
他沒有聽錯,最後這幾句話的聲音,那麼親切,那麼熟悉!正是十五年來,一直和他相依為命的慈父——不知名的叔叔的聲音,也就是那位青衫儒生!
大家被韋宗方突如其來哭喊狂奔,弄得不覺齊齊一怔。
丁之江迅速跟了出去,掠到韋宗方身邊,低聲間道:“韋兄弟,誰是你叔叔?”
韋宗方拭淚,說道:“我叔叔就是那個穿青衫的人,小弟是他一手撫養長大的,真沒想到會是他老人家……”
說話之時,孟堅和、靜玄道人等人也相繼跟了出來,韋宗方也就住口不言。
丁之江行走江湖,心中已經猜測到韋兄弟必有難言之隱,連忙替他遮掩道:“兄弟雖是找尋令叔來的,但令叔既已遠去,韋兄弟也不必急在一時,不如先回到裡面去,休息一會再說”。
孟堅和忙道:“不錯,小兄弟快請到裡面待茶。”
他聽天殺娘臨行時的口氣,今天這場兇殺,完全是衝著韋宗方才能化險為夷,自然不肯讓他就走。
靜玄道人朝孟堅和打了個稽首道:“無量壽佛,為了敝師弟之事,幾乎替貴局招來一場無邊殺劫,尤其李副總鏢頭和羅大俠等人慘遭毒手,貧道深感不安,如今天殺娘早已遠揚,貧道也急於回山覆命,特向總鏢頭告辭。”
孟堅和還想挽留,心知靜玄道人因天殺孃的出現江湖,也許急於回山請示,這就拱拱手道:“道長好說,今日之事,孟某身為主人,深感慚愧,道兄既然有事,兄弟不好強留,未能稍盡地主之誼,只好請諸位多多包涵。”
靜玄道人連說“不敢”,一面回身朝韋宗方道:“韋小師弟藝出大師伯門下,雖未正式列為武當門牆,但終究和武當有極深淵源,小師弟行走江湖,有暇不妨武當一行。”
韋宗方連忙拱手還禮道:“道長寵邀,在下如有機緣,自當上山叩謁。”
靜玄道人和梅花劍張君愷跟著也向眾人辭別,只有辣手雲英張曼低著頭,一雙盈盈妙目,只是偷偷的朝韋宗方直瞧,她方才進門之時,還一口一聲的叫他“小賊”,但這回不知怎的,竟然起了依依惜別情緒。
梅花劍張君愷自然看得出來。
韋宗方不但少年英俊,而且又是大師伯的傳人,今天要不是他出劍疾快,自己兄妹兩條命,早就喪在天殺娘飛刀之下,妹子平日眼高於頂,對什麼人都是冷冰冰的,自己還是第一次看到她脈脈含情的模樣。心念轉動,立即拱手笑道:“寒舍就在武當山下青峰鎮,韋師弟有暇,請到寒舍一敘,愚兄妹竭誠歡迎。”
韋宗方道:“在下有便自當趨訪。”
靜玄道人別過眾人,率同靜仁道人和梅花劍兄妹飄然朝外走去。
辣手雲英臨行回過頭來,朝韋宗方道:“你說了要算數。”
武當四人走後,麻冠道人、鐵羅漢廣明、禿尾老龍屠三省三人,也自走出向盂堅和告辭。
麻冠道人朝韋宗方惻惻笑道:“今日之事,全仗小施主金面,貧道感激不盡。”
鐵羅漢廣明合十道:“阿彌陀佛,貧僧這廂有禮。”
韋宗方慌忙還禮不迭道:“道長、大師過獎,在下愧不敢當。”
禿尾老龍屠三省伸手拍拍韋宗方肩膀,呵呵大笑道:“小兄弟,咱們後會有期。”說著飄然出門而去。
丁之江瞧得臉色一變,連忙低聲說道:“韋兄弟,快運氣試試,可有什麼地方不對?”
韋宗方依言略一運氣,覺得並無異樣,不覺奇道:“沒有啊,丁大哥可是看出有何不對嗎?”
丁之江吁了口道:“禿尾老龍昔年出身排教,精擅“陰手”,傷人無形,我聽他口氣不善,還當向你暗下毒手哩!”
韋宗方愕然道:“小弟和他無怨無仇,他怎會無故向小弟下手?”
丁之江道:“江湖上人心難測,你當他們三人,臨行時說的話,真是向你感激道謝嗎?”
韋宗方道:“難道他們還是惡意?”
丁之江嘆了口氣道:“韋兄弟說得不錯,這三個魔頭,似乎已把天殺孃的這場過節,記到你韋兄弟頭上了,日後如在江湖上遇到,你真該小心才好。”
韋宗方憤然道:“這簡直和小弟風馬牛不相關的事,哼,縱使他們把今日之事,記到小弟頭上,小弟也不怕他們。”
說話之時,早已回人大廳。這一陣功夫,那毒孩兒也不知何時,早已走得不知去向,鏢局中人,已把穿雲弩李元同、過天星羅亮和江北雙等傑人的屍體收殮了,趟子手正在打掃廳前血跡。
勝字旗孟堅和沉痛的道:“我孟堅和一生之中,不知經歷過多少兇險,也遇上過無數次挫敗,但卻從未心餒氣敗過,這一次,唉,孟某真是裁定了,丁之江接口道孟老哥也不用灰心,天殺娘來勢雖兇,但並不是衝著老哥哥來的,李大哥慘遭毒手,實叫小弟無以自容。”
孟堅和嘆了口氣道:“丁老弟說的雖是不錯,從萬里鏢局邵明山引出天殺娘,也許正是江湖大風暴的開端。試想邵明山的萬里鏢局,江湖上誰不知道是武當派撐的腰,這和我老哥哥安遠鏢局,憑藉少林寺一點淵源,大家都肯賣個交情,可說並無二致。但這次萬里鏢局出事之後,像黃山麻冠道人、鐵羅漢、禿尾老龍等人,居然還敢紛紛趕來。雖說他們垂涎紅貨,終究沒把武當派瞧在眼裡,老哥哥的安遠鏢局又何賞會在他們眼裡?尤其來人之中,還有毒沙峽的人,縱使沒有天殺娘出現,事情也牽連已廣,天下本來就是治久必亂,亂久必治,莽莽江湖,又何能例外?”
丁之江道:“聽孟老哥的口氣,似乎已有退出江湖之意?”
孟堅和道:“江湖亂象已萌,老哥哥再不急流勇退,萬里鏢局就是前車之鑑。”
丁之江點點頭道:“小弟也覺得毒沙峽和天殺門的突然出現,江湖上確實有山雨欲來之感,老哥哥說的也是有理,只不知老哥哥心理如何打算?”
孟堅和道:“老哥哥收歇鏢局,想上嵩山一行,也許寺裡還不知道目前發生之事,尤其李師弟身遭慘死,老哥哥也該親自向掌門人報告經過。”
說到這裡,抬目道:“丁老弟,你呢?據老哥哥看來,萬里鏢局這件無頭公案,不但沒有平息,而且還在繼續發展之中,老弟行走江湖,該以謹慎為是。”
丁之江苦笑道:“小弟多蒙老哥哥挺身作證,洗刷嫌疑,武當派的人,雖對小弟已有諒解。但在小弟而言,誤會雖解,懸案未結,小弟責任仍在,小弟已答應武當派,誓必把它弄個水落石出。”
孟堅和瞧了他一眼,才道:“老弟豪氣如雲,一諾千金,老哥哥自然知道,只是……”
話到此處,稍微一頓,才道:“只是此事牽連極廣,其中只怕另有隱秘,和一般劫鏢不同。
老弟能查出眉目,固然是好,否則也宜量力而行。”
丁之江道:“老哥哥教誨,小弟自當謹記。”
孟堅和接著問道:“老弟對此事,準備如何著手呢?”
丁之江吟道:“邵明山一行,似為鐵筆所傷,而當場又留有小弟的鐵筆,此事決非偶然,因此小弟明日想再去一趟石人殿,仔細勘察一次,也許可發現一些蜘絲馬跡,也未可知。”
孟堅和點點頭,欲言又止。
丁之江回頭朝韋宗方問道:“韋兄弟,你要上那裡去?”
韋宗方道:“小弟並沒有一定行止,丁大哥要到石人殿去,小弟附驥同行,路上作個伴兒,不知丁大哥意下如何?”
丁之江喜道:“韋兄弟願意同去,固所願也。”
說話之時,鏢局中人已經開上晚筵,孟堅和、丁之江心中有事,大家只是勿勿用過,便由丁之江領著韋宗方到客房安寢。
一宿無話,第二天清晨,丁之江、韋宗方別過孟堅和,便自上路。
這時正當早晨,紅日初升!
許多趕集的人,紛紛從四鄉進城,也有許多趕路的人,紛紛出城,狹窄的城門,行人馬匹,熙攘往來,擁擠不堪。城門口,還有衣衫襤樓的乞丐,伸手向路人要錢。
丁之江、韋宗方兩人,從北門出城,韋宗方就覺得有人擠了自己一下,回頭瞧去,依稀看到是一個身材瘦小的叫化,當時也並未在意。
石人殿,地當懷玉山肌尾部,離上饒不過幾十里路。兩人腳下快速,不過一個時辰便已到達地頭。
石人殿只是山腳下一間無人小廟,說它是廟,其實連廟還不夠格,殿上供奉著一對石人,既無香火,也沒有人看管,大概有些像涼亭,可供經過山下路人歇歇腳而已。
丁之江趕來此地,原因是這裡乃是萬里鏢局邵明山一行人失事之處,附近也許可以勘察一些蛛絲馬跡。
到達地頭,就開始仔細搜索,他甚至連一草一木,都不肯輕易放過,但事隔多日,當時縱或留下什麼痕跡,經過這許多天,也早已毀滅了。
兩人找了半天,依然一無所獲,但了之江還是不肯死心,他以石人殿為中心,逐漸向四外尋去。
一個時辰過去,還是找不到半點可疑之處。
丁之江直起腰來,吁了口氣,嘆道:“看來劫鏢之人,當真是經過嚴密計劃的……”
話聲出口,忽然口中輕“咦”一聲,迅速又俯下身去。灌叢中,本來草長及腰,他這一蹲下身去登時遮沒身子。
韋宗江耳目靈敏,聽到他的輕“咦”之聲,立即趕了過來,問道:“丁大哥,你發現了什麼嗎?”
目光一轉,只見丁之江兩道炯炯眼神,瞧著草堆,一聲不作,心中方覺奇怪。
丁之江忽然從地上取起一些連泥碎草,湊近鼻孔,聞了一聞,自言自語的道:“淡巴苑,這人吸的是淡巴菰……”
韋宗方仔細瞧去,果然發現草叢中隱約有著一些燒焦痕跡,忍不住道:“吸淡巴菰的人多的是,又有什麼可疑之處?
丁之江抬目道:“吸淡巴菰的人,自然不少,只是此地既非大路兩旁,不是必經之路,何況灌木又矮又密,草長過腰,此人何以要躲在草叢之中吸菸?即此一端、自是大有可疑。”
韋宗方道:“是啊,此人吸食淡巴菰,自然是個年老之人了。”
丁之江點點頭,起身道:“縱然知道此人是個吸食淡巴菰的人,年紀當在五十左右,但僅憑這一點也無異大海撈針……”
他瞧瞧日頭,接著說道:“時間已快近午,韋兄弟大概餓了,這裡附近只有山腳下一家農家,兩老口子,要他們做些飯食,歇歇腳再說。”
說完,引著韋宗方走出矮林,朝右首山腳行去。走了不過裡許光景,果然瞧到一片竹林前面,疊土為垣,蓋著一間茅屋,茅屋左近,還種了一些蔬菜。
兩人才一走近,只見從茅簷下顫巍巍走出一個滿頭白髮的老嫗,了之江上前一步,拱拱手道:“老婆婆請了。”
那白髮老嫗連連點頭,口中“噢”了兩聲,道:“客官請到裡面坐。”
丁之江湊上一步,大聲一字一字的道:“我們又來打擾你了,想請老婆婆給我們隨便做些吃的。”
白髮老嫗敢情耳朵聾了,歪著頭聽了半天,才點頭道:“只是山裡沒有什麼吃的,待慢客官。”
丁之江道:“謝謝老婆婆。”
兩人跟著白髮者嫗身後走進茅屋。只見中間一張竹榻上,仰面躺著一個白髮老翁,身上蓋一條破棉絮,好像正在患著重病。
白髮老嫗招呼兩人在一張木桌旁落坐,倒了兩碗茶水,過意不去的道:“兩位客官趕路辛苦,想是口乾了,山野地方,沒有茶葉,喝碗白開水吧。”
丁之江連忙起身接過,道:“多謝老婆婆,這位老人家前天還好好的,可是發生了什麼病嗎?”
白髮老嫗躬著腰,捶了幾下背,嘮叨的道:“沒什麼,老頭是老毛病發了,唉,上了年紀的人,像是風中殘燭,只要天氣變了,病痛就會跟著上身,昨晚整整咳了一個晚上,直到這時候才安靜下來?想是睡熟了。”
韋宗方端著茶碗,喝了一口道:“丁大哥,你和他們認識?”
丁之江想是口乾了,一口氣把一碗茶水喝了,放到桌上,然後說道:“三天前,我到這裡來調查敝幫盧護法死困,也是中午時分,附近找不到人家,就在這裡吃的午飯,兩位老人家待人真是不錯。”
白髮老嫗耳朵聾了,聽不到兩人說些什麼,只是望著兩人笑笑,一面巴結的道:“兩位客官,請寬坐一會,老婆子這就做飯去。”說著顫巍巍的朝廚下走去。
丁之江站起身子,從桌上取過茶壺,又倒了一碗開水,大口喝著。
忽然目光一瞥,瞧到竹榻邊上,掛著一支紅得發黑的竹根旱菸管,煙管上系一個煙荷包!不用瞧煙荷包裡裝的準是淡色菰,那自然是老頭平日裡吸的,心中不期而然暗暗叫了一聲:淡巴苑!
但他可絲毫沒有疑念,因為這個老人家只是普通的山中居民而已!
“咦……”但就在此時,韋宗方忽然輕咦了聲。
丁之江迅速回過頭去,瞧到韋宗方手上,拿著一個紙團,此刻已經隨手打了開來,那是一張狹長的紙條,上面似有字跡!
韋宗方瞧了一眼,抬頭喊道:“丁大哥,你快來瞧瞧!”
丁之江接過紙條,只見上面寫:“勿與姓丁的同行。”字跡娟秀,似是出於女子手筆。
心中不覺大奇,問道,“韋兄弟這紙條,從那裡來的?”
韋宗方道:“不知道,小弟方才無意之間,在懷中摸到的。”
丁之江道:“你不知道什麼時候,有人放在你懷中的?”
韋宗方道:“奇就奇在這裡,這人把紙團塞到小弟懷中,小弟竟會一點也不知道。”
丁之江道:“會不會是昨晚……”
韋宗方沒待他說完,搖了搖頭道:“不是,這不可能,今天早晨,小弟還在懷中摸過,並沒什麼紙團。”
丁之江仔細瞧著手中字條,徐徐說道:“這張字條,字跡娟秀,似是出於女子手筆,而且從她筆跡看來,年紀應該不大,韋兄弟,你可會認識這麼一個年輕女子?”
韋宗方臉上一紅,立即搖頭道:“沒有,小弟初出江湖第一個認識的人就是你丁大哥,昨天……武當門下那個辣手雲英姑娘,算來還是小弟第一個認識的女子,再就沒有了。”
他說起辣手雲英,不期想起那副驕橫的模樣,雖然後來她紅著臉含笑約自己到他們青峰鎮去,自己對她,可說沒有半點好感。
丁之江心知韋宗方說的是實,只是這張字條,明明出之女子手筆,怎會……突然,他想起天殺門下那個唱歌的女子,她曾兩兩次催韋兄弟快走,免得玉石俱焚,會不會是她,韋兄弟雖然初出江湖,但他的身世來歷,似乎甚多隱秘,天殺娘對他也似乎處處曲予優容……他從這張字條聯想到韋宗方身世,又聯想到天殺娘那天的舉動,只是沉吟不語。
心念轉動之際,只見白髮老嫗顫巍巍端著飯菜出來,一盤盤的放到桌上,一邊含笑說道:“兩位客官,山裡頭除了一些現成蔬菜,實在簡慢得很,兩位將就著吃吧!”
丁之江眼看桌上已經放下四五盤菜餚,除了蔬菜竹筍,還有一碟鹹菜魚,和一碟炒蛋,在山居人家來說,當真已是十分豐盛。連忙大聲謝道:“老婆婆太客氣了,這樣已經很好。”
白髮老嫗乾癟的臉上,堆滿了笑容,說道:“日頭早已過午了,兩位快請隨便吃吧,老婆子再替你們去燒些開水。”
說著便自躬著腰朝裡走去。
丁之江、韋宗方腹中早已飢餓,謝過白髮老嫗,也就不再客氣,各自裝了碗飯,吃喝起來。
丁之江很快的吃了兩碗飯,正在裝飯。
韋宗方忽然停筷道:“丁大哥,前天晚上,小弟住在高升客棧,也曾發現過一張字條……”
丁之江“哦”了一聲,注目道:“也是女子筆跡?”
韋宗方點點頭,丁之江又道:“不知字條上寫的什麼?”
韋宗方道:“那是“天亮出城,幸勿耽擱”。
“天亮出城,幸勿耽擱……”丁之江口中念著,抬目問道:“你沒瞧到是誰送來的?”
韋宗方道:“那是昨天早晨,小弟起身之後,才發現的。”
一面就把前晚自己曾發現窗外有人偷覷,第二天早晨桌上留有字條之事,說了一遍。
丁之江聽他說完,覺得自己推想也許不錯,沉吟了下,忽然問道:“韋兄弟,今天咱們出城之時,可有什麼人從你身邊擦過,或者有意無意的撞到你身上?”
韋宗方想了想,哦道:“小弟想起來了,就在城門口,果然有人擠了我一下。”
丁之江輕笑道:“你可看清那是怎樣一個人?”
韋宗方道:“小弟回過頭,那人已經去遠,只看到他的背影,好像是一個衣衫檻樓的小叫化。”
“小叫化?”丁之江略感驚奇,又道:“可是女的?”
韋宗方搖搖頭道:“這個小弟就沒看清楚。”
丁之江道:“可能是個女的,因為女子身材瘦小,從後影看去……”話沒說完,忽然濃眉一軒,“拍”的一掌,擊在桌上,霍然站起,怒聲道:“不對……”
話猶未了,身子竟然軟軟的倒了下去。
韋宗方大吃一驚,忙道:“丁大哥,你怎麼了?”
丁之江倒在地上,口中低沉的道:“萊中……。”
韋宗方手足無措,急急問道:“菜中怎……”
菜中怎麼樣?韋宗方也沒問出口,因為他也跟著丁之江,軟軟的朝地上躺了下去。
茅屋中,頓時靜下來了!躺在地上的兩個人,已經昏睡過去。
白髮老嫗一張滿是皺紋的臉上,已經嚇得沒有人色,弓著腰,戰戰兢兢的走出茅屋,朝左側一片林中搖了搖手。林中響起一聲大笑,三條人影破空瀉落,那是一個麻冠黃衣老道,一個白胖灰衲和尚,和一個禿頂紅臉老者!
他們正是一路暗中尾隨著丁之江、韋宗方而來的麻冠道人、鐵羅漢廣明和尚、和禿尾者龍屠三省三人。
白髮老嫗可從沒見過會飛的人,一時驚慌失措,顫巍巍的朝後連退。
三人才一落地,禿尾老龍揮揮手沉聲道:“老婆子,你莫要害怕,快去準備酒菜,老夫會替你老伴解開穴道,不會傷了他一根毫髮。
鐵羅漢廣明合掌道:“阿彌陀佛,屠者哥這一著,真是高明之極!”
禿尾老龍得意笑道:“大師過獎,這石人殿附近幾里之內,就只住了這麼一對老夫妻,丁之江三天之前,就在這裡落的腳,今天自然也會找來,只是這對老夫妻,上次得過丁之江好處,若非兄弟點了那老頭兒穴道,老婆子還不肯在菜中下毒呢。”
說話之間,三人魚貫進入茅屋,眼看丁之江、韋宗方兩人昏睡在地上,一動不動。
鐵羅漢廣明忍不住道:“丁之江自幼跟隨鐵筆幫者狐狸陶百里長大,江湖門檻,該是極精,還會著了迷藥的道。”
禿尾老龍笑道:“菜中下的迷藥,乃是兄弟獨門練制的“入口迷”,無色無臭,縱使江湖門檻最精也不易察覺得出來,等到覺出不對,藥性也發作了。”
說著蹲下身去,探手在丁之江身上摸索起來。鐵羅漢廣明也不甘落的後,幫著搜索韋宗方身上。
麻冠道人只是雙手籠袖,臉上似笑非笑的瞧著兩人,好像他們在丁韋兩人身上搜索寶物,他卻漠然無動於衷。其實他籠袖雙手,早已凝聚了十成“白骨掌”力,只要誰取出寶物,他就可以閃電出手。
禿尾老龍屠三省只從丁之江身上,搜出一支鐵筆,直起腰來,道:“這小子身上也沒有。”
麻冠道人暗暗鬆開雙手,陰笑一聲,道:“貧道早就想到,東西不可能在兩人身上。”
禿尾老龍愕然道:“道兄高見?”
麻冠道人淡淡一笑道:“丁之江如果已經取到那件東西,方才也不會在草叢中亂找了。”
禿尾老龍心中暗暗罵了聲:“好狡猾的老雜毛!”一面卻失望的道:“這麼說來,兄弟這番手腳,算是白費了。”
麻冠道人道:“那也不然,這件寶物,和鐵筆幫大有關連,何況萬里鏢局邵明山等一十八人遇害之日,鐵筆幫四大護法的鐵爪螳螂盧兆駿也陳屍其中。而且,這些人又全是喪在鐵筆之下,從種種跡象看,這件事顯然是鐵筆幫所為……”
禿尾老龍道:“道兄不是說丁之江還沒找到麼?”
麻冠道人陰笑道:“不錯,他殺人滅口之後,可能發現得到的是件贗品。”
禿尾老龍驚奇道:“道兄如何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