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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啞女杏姑

    她姑嫂是什麼來路?

    怎會藏身在這絕地方?

    既屬禁地,為什麼鬼臉幫本身不知道有這巖腹密室?

    她嫂嫂為何不見生人?……

    嶽震寰想得很多,苦於無法詢問,只有另等筆談的機會。

    幾杯酒下肚,酡紅上臉,燈光映照下,杏姑更加楚楚動人,這麼美慧的人是啞巴,天妒紅顏麼?

    想到杏姑殺人於舉手之間的功力,嶽震寰心頭微凜,她的確不是普通女子,反過來說,是個可怕的女人。

    心裡想,不由深望了杏姑一眼,杏姑報以一個嬌羞的微笑。

    這一笑,引人遐思,嶽震寰心絃一顫,孤男寡女同處秘室,這反應是必然的,但只限於直覺的反應,他並無其他念頭。他不能辜負表妹梅芳。

    飲食完畢,杏姑收拾殘桌。

    嶽震寰起身在室內走動,突地,-樣奇特的東西引起了他的注意,正面的石壁上有-撮翎毛,像孔雀尾巴灑開翹在壁間。

    他走近前去仔細一看,不由大為震驚,是孔雀毛,一共八根,分兩列插在石壁上,判斷沒人的深度,在三寸之間,翎毛貫石,這份功力著實是驚世駭俗,是杏姑的傑作,還是……

    杏姑走了過來。

    嶽震寰用手指了指,以詢問的眼光望著杏姑。

    杏姑做了個神秘的微笑,搖搖頭,這動作表示什麼,嶽震寰無法領會,不知是不肯說還是不知道。

    嶽震寰望著壁間的翎毛髮愣。

    杏姑用手碰了碰嶽震寰,朝上首的門簾指了指,把頭偏在手掌心,做了個睡眠的姿態,然後自己進入下首的一間。

    半天一夜的折騰,嶽震寰也著實感到睏乏了,依杏姑的指示,掀簾進入上首的石室,室裡有燈,妝臺繡榻,淡香微微,是女人的閨房佈置。

    嶽震寰心絃起了振顫,暗忖:“杏姑倒是大方,把自己的房間讓給一個認識才一天的陌生男人住。”

    他解衣上床,倦意加上酒意,不久便人了夢鄉。

    醒來,燈光依舊,不知是什麼時辰,但在感覺上疲累盡消,嶽震寰下了床,穿好衣衫,掀簾外出,外面滿室光明,是壁間孔隙裡透進的陽光。

    不見杏姑的影子。

    目光瀏掃之下,發現桌上有張攤開的紙,近前一看,上面寫的是“急事外出,隔室有飲食請自便。”

    是杏姑留的字,她什麼時候離開就不得而知了。

    嶽震寰覺得好笑,一個人呆在這巖腹石窟裡算什麼呢?本來是赴師姐的約會,師姐沒見,卻碰上這一連串的怪事。

    他在石室裡打了兩個轉,百無聊賴地掀開左側的布簾,登時一陣錯愕,不是石室,是一條通道,遠遠有光影透人,很可能是杏姑所說的另一條通往外面的秘道。

    想了想,回身抓起自己的兵刃,走入洞道。

    光影愈來愈亮,約莫七八丈之後,發現洞口外的青山,精神不由一振,疾行到洞口,一點不錯,是秘窟的出口。

    口外足個陷入的巖峽,遙遙可見山邊的大路和江灘,再遠處是鎮集。

    經過考慮之後,嶽震寰決定離開這古怪的石窟,跟一個啞巴姑娘不明不白地呆在石窟裡總不是路。

    於是,他彈身落入巖峽,穿過茂密的矮樹叢,上了大路。回望荒山,像脫離了一個離奇的夢境。

    他準備到鎮卜去投店.然後再跟杏姑聯絡,他不能不做交代就走。

    走沒多遠,蒼松翠柏掩映中層露出一座石剎,巍峨的寺門上-方巨匾,刻著“青龍寺”三個斗大的金字,遠遠便燦然入目。

    嶽震寰想到恐怖的“河燈”和青龍寺的鐘聲,二者之間是否有關聯呢?而那座“鬼臉幫”禁地的巨宅也近在咫尺……-

    個女人的身影在寺側的松柏林中一閃而沒。

    嶽震寰七一動,寺廟是佛家淨地,怎會有俗家女子在附近出沒,而且從身影閃現的態勢看來,這女人是武林人物。

    他敏感的想到了杏姑,杏姑留字說出來辦急事,難道會是她麼?

    心裡想,腳步卻已不由自主地朝林中移動。

    順著高而長的寺牆向後,在靠山腳處有幢精舍,碧瓦紅牆,看樣子新落成不久,是居士的修心養性之所麼?

    不久,來到精舍之前,只見硃紅門緊閉,門頭-上橫匾題的是“冶廬”二字,怡廬毫無禪味,是俗家的字眼。

    這可就是怪事了,看來剛才的判斷錯誤,這分明是有錢的人的頤養別業。

    腳步聲傳來,嶽震寰趕緊避到樹後。

    只見兩個小和尚,一個挑著食盒,另-個抱著瓷罈子-路說笑而來。

    嶽震寰不由直了眼,出家人怎會送酒食?

    到了精舍圍牆門前,那挑食盒的在門上叩了三下,不一會硃紅門呀地開了,應門的是個花枝招展的少女。

    “怎麼到現在才送來?”少女的聲音很脆。

    “等酒,酒剛剛送到!”抱酒罈的小和尚笑著回答。

    “大姐姐,現在並不晚!”挑食盒的接上一句。

    “誰說晚了,放下吧!”少女在挑食盒的小光頭上摸了一把,然後接過酒罈。

    抱酒罈的趁少女接過酒罈之際,伸手在少女酥胸上捏了一下。

    “你找死!”少女發了嬌嗔。

    挑食盒的在放下食盒之後,也搶上前在少女臉頰上親了一下。

    “好,等有空我再找你兩個小光頭算帳!”少女跺了下腳,臉上可帶著媚笑。

    兩個小和尚笑嘻嘻地轉身走了。

    嶽震寰感到一陣暈眩,這到底是什麼地方,竟然如此邪門?

    少女轉身進內。

    另一個妖嬈少女姍姍而出,提起食盒進門向裡走,門沒關。

    撇不下好奇和內心的撞激,嶽震寰閃身進入紅門,門裡花樹成蔭,卵石鋪徑,迎面精舍的敞軒裡,一個袒胸的胖大和尚坐在桌邊,兩名少女在布著杯箸菜餚。

    嶽震寰隱在花叢之後,心火直冒,想不到天底下竟有這種荒淫無恥的出家人。

    佈置完畢,少女之一啟開酒罈,另一個用壺接著,灌滿酒壺,斟上兩杯,然後退出敞軒,到後面去了。

    一個華服少婦出現,在和尚對面坐下。

    嶽震寰定睛一看,登時氣衝頂門,全身發麻,這衣著華麗的少婦,赫然就是他師姐馬玉花。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而事實擺在面前。

    想不到曾受他尊敬,而且私心竊慕過的師姐,竟然會變成失德敗行的女子。

    這的確是師門的大不幸,才會出了這種弟子。

    馬玉花與胖和尚於了一杯之後,低聲交淡。

    談些什麼,嶽震寰當然聽不到,事實上即使聲音高他也聽不進去,因為他現在的情緒已處於瘋狂狀態-

    咬牙,嶽震寰現身出去,站在卵石徑上,面對敞軒,滿臉殺機。

    “什麼人?”暴喝聲中,胖和尚離座而起。

    馬五花也站起身來,神色變了變,隨即眉毛一揚,冷哼,-聲道:“分明是找死來的!”

    嶽震寰的臉氣成了鐵青,半句話也說不出來,想不到馬玉花竟然裝作完全不認識他。

    胖和尚上前幾步,獰視著嶽震寰道:“小子,什麼地方不好去.你偏偏闖到這裡來,這叫老壽星上吊。活得不耐煩了。”

    馬玉花接上-句話:“雷大帥,成全他吧!別耽誤我們的正事,”

    嶽震寰站在原地直抖。像是舌頭突然大了,半個字也吐不出來。

    兩名少女聞聲而出,目光-掃嶽震寰,雙雙撲-亡小徑,其中之一回頭道:“請大師示下?”

    胖和尚冷冷地道:“捉活的,先問問口供!”

    兩名少女欺身上步,伸手便抓,可能是白恃武功,臉上居然帶著笑。

    胖和尚叫道:“退下,你們不是他的……”

    寒芒騰起,乍閃即滅。

    “哇!哇!”慘嗥聲中,兩名少女栽了下去。

    嶽震寰的劍緩緩放落。

    胖和尚的肥臉起了扭曲,-對眼珠子幾乎突出眶外,咬牙切齒地道:“好小子,本大師要你嚐嚐天底下最快樂的死法。”

    馬五花返身從壁間摘下長劍,怒瞪著嶽震寰道:“報上你的來路?”

    嶽震寰哈哈一聲狂笑,目眥欲裂地戟指馬玉花道:“師門不幸,出了你這等敗類,今天我要殺你以告祖師之靈!”

    胖和尚轉頭道:“什麼,他是你同門?”

    馬玉花行所無事地道:“聽他放胡屁,他明是敵人盤算好的詭計,男女有別,我跟他什麼同門。”

    “哈哈哈哈……”嶽震寰憤極而笑,笑聲中包含殺機。

    胖和尚抓起靠在桌邊的烏藤柺杖,一個飛騰,到了嶽震寰身前,人胖動作卻利落驚人,這也顯示出他的功力並非等閒。

    馬玉花也飛躍到犄角方位,寒聲道:“需要發警號麼?”

    胖和尚道:“憑你我還制不了他,是天大的笑話,不必發!”

    嶽震寰蓄足了勢,他暗自發誓非斬了這淫僧和馬玉花不可。

    烏光下閃,杖影橫空.胖和尚出廠手。

    嶽震寰舉劍迎來-

    場驚心動魄劇鬥疊了出來。

    胖和尚內力深厚,加上藤杖是重兵器,而劍是輕靈之物,嶽震寰在憤恨交加之下,硬接硬架,十個照面之後便相形見絀了,同時胖和尚的杖法綿密奇詭,絲毫無懈,嶽震寰無法扳回劣勢。

    馬玉花橫劍而立,準備伺機發動。

    當然,嶽震寰的劍術也非泛泛,雖居劣勢,但仍有攻有守。

    激鬥持續,劍杖交擊之聲刺耳如割。

    “呀!”栗吼聲中,胖和尚杖勢突變,亂點亂劈,看來不成章法,但每一點每一劈都攻向使人意想不到而。且幾乎是完全不可能的部位。

    嶽震寰封擋無從,連連後退。

    馬玉花的臉色也起了突變,難道她還有師姐弟之情,不忍見師弟喪生胖和尚的烏藤杖下?

    烏藤杖突然佇住,佇在極古怪的角度。

    嶽震寰的劍也佇住,是搏擊的暫時中止。

    胖和尚的肥臉上掛著獰笑,恐怖的笑容。

    嶽震寰的臉上卻是無比沉重的神情,因為他發現胖和尚的架勢太玄奧,他的劍無論從任何角度都攻不進去,而且只要一動便會遭致命的打擊。

    雙方就這麼僵住了。

    無形的壓力愈來愈大,嶽震寰額頭上冒出了大粒的汗珠。

    現在他完全不能動,也無法改變姿勢,像一個人全力撐持住一件下壓的物體,只要一鬆懈或是稍不平衡,就會被壓成粉碎。

    馬玉花的額上也見了汗,不知道她為什麼緊張。

    不言可喻,只要胖和尚一動,便立判生死。

    “吱!”一聲尖厲的竹哨聲從精舍後面傳出。

    馬玉花彈身奔了進去。

    胖和尚絲毫不為所擾,他連眼都不眨,獰笑已僵化在臉上,並且已經不像是笑,只是口角咧著,外加兩道皺痕。

    嶽震寰當然不敢稍動,心意上的動。

    又過了片刻,嶽震寰已感到不支,氣血開始浮動。

    “嗯!”一聲沉哼,畔和尚的杖頭點出,“鏘!”嶽震寰的長劍掉地,他只覺虎口一麻,劍便把握不住。

    本能上的反應,嶽震寰退了一大步。

    胖和尚沒跟著進擊,杖頭佇在嶽震寰天靈上方三寸之處,他不想一下子要嶽震寰的命。

    嶽震寰的臉變成了血紅,他有一種要崩潰的感覺。

    “嗯!”是一聲悶哼,胖和尚的身軀一顫。

    胖和尚的兩眼突然暴睜,嘴角起了抽動,“砰!”肥大的身軀僕了下去,柺杖拋到八尺之外。

    “呀!”嶽震寰驚叫出聲。

    胖和尚的玉枕穴上赫然插了一根孔雀毛。

    是誰下的手?

    孔雀羽毛貫穴,嶽震寰立刻想到了啞巴姑娘杏姑,巖腹秘室裡就有這樣的羽毛貫在石壁上,能貫石,穿人當然更不成問題。

    他抬眼望去,不錯,杏姑站在花叢裡。

    馬玉花人呢?

    難道也已經伏屍孔雀毛下?

    杏姑步了出來,弓身撿起劍,遞在嶽震寰手裡,神色之間似怪他不該私離秘窟。

    嶽震寰接過劍,心裡完全不是味道,如果不是杏姑適時援手,他已栽在胖和尚的杖下,受女人恩惠的確是最難過的事。

    杏姑做了個馬上離開的手勢。

    猛一挫牙,嶽震寰彈進敞軒,向後衝去。他要找馬玉花。

    敞軒後是一明兩暗的廳房,佈置得美輪美奐,極盡奢侈。

    嶽震寰更加感到噁心,出家人居然也金屋藏嬌,而且藏的是他師姐,天下沒有比這更無恥的事了。

    不見人影,難道馬玉花已經趁機開溜了。

    杏姑跟蹤而至。

    嶽震寰激動地道:“杏姑,那不要臉的女人呢?”

    杏姑臉色一變,但卻搖搖頭。

    嶽震寰又道:“那女人是被殺還是逃走了?”

    杏姑跺跺腳,推了嶽震寰一把,意思還是要他快走,對他的問話沒反應。

    出邊門,山石玲瓏,奇花爭豔,圍牆之後便是荒山。

    “哇!”一聲女人的慘叫發自前門方向。

    嶽震寰敏感地彈身從精舍側方掠去,只見一個女人的身影踉蹌衝出小紅門,他一眼便看出是師姐馬玉花。

    她的背上插了根孔雀毛,嶽震寰登時呼吸一窒,身形也滯住,只那麼一瞬,馬玉花的身影已消失在紅門外。

    他想追去,但杏姑適時趕到把他拖住。

    四個和尚衝進紅門,手裡仗著劍,發現杏姑和嶽震寰,齊口吶喊一聲,撲了過來。

    嶽震寰殺機仍在激盪之中,揮劍迎擊。

    第一劍出手,兩名最先撲到的和尚栽了下去。

    第二劍出手,第三名和尚飛頭。

    另一個見勢不妙,抹轉頭便溜。

    杏姑一個飛撲,第四名和尚仆倒紅門的門檻上。

    杏姑彈出紅門。

    嶽震寰也跟出去,不見馬玉花的身影,她中了孔雀毛沒橫屍現場,是功力高還是被人救走。

    寺裡響起了鐘聲。

    杏姑一連張望之後,強拉著嶽震寰往山林裡奔,也許是由於不能開口的關係,她並不怎麼注意男女之嫌。

    進入山林,精舍方向已是人聲沸鼎。

    嶽震寰的情緒-片凌亂,他無法判斷馬玉花的生死。

    起先他認定殺死胖和尚的是杏姑,然而事實否定了判斷,杏姑在他身旁,不可能分身用孔雀羽毛殺人,那該是誰呢?

    他不期然地想到她那未曾謀面的大嫂,兩次殺人,不露絲毫形蹤,可想而知,那定是個十分可怕也十分精明的女人。

    練武就是學習殺人,殺人的方法多得不勝枚舉,而且令人根本無法想像,用孔雀羽毛殺人,應當算得上是特殊方式之一。

    馬玉花捱了孔雀羽毛,當然是死的成份居多,功力高的胖和尚,也是羽到命消,不過,嶽震寰並沒有哀惋之情,因為她的行為使他立意要殺她。

    杏姑的大嫂可能不知道他與她是師姐弟,不然就會手下留情。

    可是話說回來,如果馬玉花不死,就證明杏姑的大嫂留了情,她殺人之前,當然隱在暗中,而他曾斥責馬玉花是師門敗類,她應該聽到。

    這些問題應該不問題,可惜杏姑不能說話,求證很費事。

    人山已深,青龍寺方向的聲浪杳不可聞。

    走著走著,嶽震寰突然發現眼前的巖峽十分眼熟,仔細一辨認,原來已回到巖腹秘室的出人口。

    他猶豫了,該不該再回秘窟?

    杏姑用手指了指,當先拔起嬌軀輕盈地登上巖壁,回頭招招手,又升了一段,看樣子已到秘道口。

    嶽震寰還是拿不定主意。

    杏姑往裡一鑽,不見了。

    想了又想,嶽震寰還是飛身登巖,因為所發生的事件牽涉到了他的同門師姐,他必須要查個水落石出,將來才能對恩師有所交代。

    循洞徑又回到石室。

    杏姑望著他傻笑,似乎在說料定你一定會跟來。

    嶽震寰下意識地望向壁間,心絃為之一顫,壁間的孔雀羽毛只剩下六根,已用去了兩根。

    不必問,他已斷定是杏姑的大嫂所為無疑,一根賞給胖和尚,另一根賞給他師姐馬玉花。

    現在他急於要知道的是師姐的生死和青龍寺與“鬼臉幫”之間的關係。

    杏姑口不能言,但卻能聽,於是他開口道:“杏姑,我問你,使用孔雀羽毛殺人的是你大嫂?”

    杏姑點點頭。

    嶽震寰又道:“那不要臉的女人死了沒有?”

    杏姑皺起眉頭,搖了搖,做了個不清楚的於勢,表示她不知道馬玉花的生死情況。

    嶽震寰吐了口氣,再道:“青龍寺與鬼臉幫足什麼關係?”

    杏姑右手握拳,右掌包了上去,用力握緊。

    嶽震寰挑眉道:“他們是-家子?”

    杏姑深深點頭。

    嶽震寰猛挫牙,憤恨之色溢於言表,帥姐馬玉花不但淫蕩無恥,還加入了邪惡的鬼臉幫,難怪她約自己在野渡頭見面。

    可是在精舍裡,她為何故作不認識自己。她又為何失約.她約門己見面的目的又是什麼呢?

    他實在不願想,但有不能不想。

    杏姑示意嶽震寰安坐,然進入各房逐-巡視。

    嶽震寰根本不明她在搞什麼,只好默然坐在桌邊。

    最後杏姑進入昨晚料理酒萊的那一間,不再出來。

    當作廚房的石室許久沒有動靜,嶽震寰已覺得有些不耐,而且肚子已經餓了,他不便進去查看,也不好意思叫喊。

    又過了整整一盞茶工夫,嶽震寰站起身來,他實在是忍不住了,朝門邊高叫一聲:“杏姑!”

    沒有反應,使他心裡疑雲頓起。

    “杏姑!”他迫到門邊再叫了一聲。

    奇怪,仍然沒有反應,他掀起門簾一看,不禁一怔神,廚房裡小桌子上擺了酒食,卻不見杏姑的影子。

    廚房不大,一目瞭然,人呢?

    廚房沒別的通路,人進去不見出來,難道化成煙遁了?

    還是人出來自己沒注意到,但石室是相連的,剛才叫了兩遍,應該有反應呀?

    於是,他硬起頭皮,逐室查看,廚房沒有,兩間臥室沒有,剩下的是兩條秘道的出入口。他走人通向山腳禁地假山的暗門一看,大為錯愕,通路已經封閉了,不諳機關是無法開啟的,他退出來,衝向後山石峽出口。

    目光掃處,真的傻了,這一邊的出口也同樣被封閉,巖壁嚴絲合縫,根本看不出任何機關樞紐的痕跡。

    事實證明,杏姑已經悄悄離開了,而且封閉了出入口。

    她為什麼要這樣做?

    他忽然想起她曾經逐室巡視,原來她是在動手腳-

    陣激動之後,嶽震寰冷靜下來,現在他必須冷靜。他想到師父一再耳提面命的話:“-作為一個武士,面對千奇百怪的江湖,必須要學習強迫自己在最無法冷靜的關頭冷靜……”

    他從赴師姐馬玉花之約,發現“河燈”,認識杏姑以來,對每一個情況他都很激動,而現在,他真的冷靜了下來。

    他走回廚房,因為那是杏姑神秘失蹤的地方。

    廚房裡沒有發現任何通道,倒是小桌上的酒菜極具誘惑,嶽震寰坐下來吃喝,吃喝可以使人平靜、鬆弛,同時也可以啟發人應付情況的靈感,因為可以冷靜地思想。

    菜很精緻,酒的味道也不錯,由於他判斷杏姑對他不會有敵意,所以心理上的壓力不大,他吃喝得很從容。

    他沒有停止思想,從容地想----杏姑可能又去辦事,而所辦的事不願外人參與,所以把自己關禁在石窟裡。

    杏姑辦的事自然與“鬼臉幫”有關,軒轅莊的人也是鬼臉扣面,二者之間有無關聯。

    她-切聽命於她的大嫂,姑嫂二人都有驚人的武功。

    姑嫂的H的在復仇.這是地透露過的。

    自己是局外人,既然毋須借重。為十卜麼籠絡住自己不放?這點是想不透的-點……

    任何人都一樣,凡是想不透的,都會拼命去想,現在嶽震寰的思想便集中在這一點上,他假設啞巴姑娘對自己生了情,但這很勉強,不太可能,這又該怎麼辦?

    他又假設自己可能有什麼足資利用之處,而時機未到,這點頗近情理。

    一壺酒很快喝光了,在沒把問題想通之前,他還想酒,木櫥邊的地方就是酒罈子,至少五十斤的大壇。

    他拿起酒漏子準備舀酒,忽然發現罈子口別了一個紙折,折得方方正正,不由心中一動,用指頭鉗起紙折,放下酒壺酒漏,打開來只見上面寫著:“我想你會添酒,但飲酒適可而止,切莫借酒澆愁,以酒消氣……”

    他笑了笑,往下看:“七日之後我會回來,在此七日之中,你將孤寂難耐,故此我為你安排了消遣之道,你回房便知。又每日必須在燈盞裡添油。杏姑留。”

    看完,他有些啼笑皆非,酒興已經消失了。

    她莫明其妙地把他關在這不見天日的秘窟裡,說明要關上七天,還為他安排了消遣之道,實在是有意思。

    什麼消遣之道?

    好奇念動之下,他立刻走向他曾睡過一宿的房間,首先觸目的是桌子上-疊素箋,湊近一看,面上的一張寫著:“修羅快掌,凌厲無雙,化為劍式,無敵萬分,七日參研,功必大彰,除魔衛道,盛事共襄。”

    看完,他呆了。

    依字跡看,不是杏姑的,定是她大嫂的傑作無疑,姑嫂二人為此安排目的何在?修羅快掌又是什麼?

    掀到次一張上面畫了些小人,是練功的架勢,還有細字解說,再翻下去,全是圖文並茂的練功秘訣,-共有八張之多。

    她姑嫂為什麼要這樣做?

    想造成一個由她們控制利用的工具?

    嶽震寰目望空處,深深地想,但總是想不透。

    特殊的武功對-個武人來說,誘惑力是相當強烈的,尤其是他曾經幾乎毀在胖和尚的杖下,使他體會到本身功力之不足,還得重新檢討估量。

    他翻回第-張,仔細摸索,使他感到心驚膽寒,這套掌法的確是凌厲無匹,玄奧至極,如果化為劍招,其威力簡直無法想象。

    一個有師承門戶的武士,能隨便接受別人的武功麼?

    他皺眉苦想,最後,他想通了,這並非改師別投,只是接受一種武藝,而並非原本接受,要憑智慧加以改變。

    要光大所學,就得吸取旁人之長,融會於本身武學之中,抱殘守缺是一般武林人的通病,其結果是使武學式微,無法求變創新。

    想是想通了,可是問題在於該不該做,不管如何,難免受人擺佈之嫌,而對方如此安排,定有其企圖,真的確為留字所說共襄除魔衛道的盛事麼?

    他離開桌子踱步,他必須有所抉擇。

    箋上那些小人,在他的腦海裡跳躍晃盪。

    初步過目,便已經發現這“修羅快掌”是罕見的殺手武功,仔細參研,必然會發現更多的驚奇,如果化為劍法,將比掌更可怕。

    他忽然想起杏姑殺人的手法,看不出招式,但敵人在她舉手之間倒下,現在知道了,那便是“修羅快掌”。

    掌法化為劍招,七天的時間能辦得到麼?也許一輩子也無法圓滿完成。

    他又回到桌邊,再看,這次可聚精會神,一絲不苟,他看出在解釋原手法之後,註記了粗略的改變為劍法的構想。

    看情形她姑嫂是有心人,已經下過苦功鑽研,雖然無成,但已經指出了一些端倪。

    像一個久曠的鰥夫經不起漂亮女人的誘惑,嶽震寰屈服了,他決心要練。

    於是,他開始參研。

    石窟的小天地裡,只有他-個人,沒有任何些微除他本身以外的干擾,他也憬悟到杏姑和她大嫂的安排等於是要他閉關。

    不知是否已到七天,或是已經超過了七天,嶽震寰沒有去計算石窟透天孔隙明暗的次數,他完全沉浸在玄奧得近乎恐怖的招式裡。

    他發劍已沒有破風的聲音,像電光無聲地一閃。

    招式已玄到分不出招式,也可以說沒有招式,只有拔劍出劍那一瞬,在他自己的感覺上是如此。

    意動傷人,就是這種武功,因為已不須加上任何思索。

    他自己本身似乎已不存在,實際上存在的是他的劍。

    就當他的劍穿過桌上的銀酒壺,壺不動,酒不溢……

    “啪啪啪……”一陣掌聲突然響起。

    嶽震寰驀地回到現實,只見杏姑滿面喜色地站在身邊,她不知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抽回劍,酒從劍孔溢了出來,滿室酒香。

    他愣愣地望著杏姑,說不出心頭是什麼感受。

    杏姑只是傻笑,笑裡流露著極大的喜悅。是無聲的祝賀,祝賀嶽震寰奇功厥成。

    雙方的關係很暖昧,彼此的來路身份互不瞭解,僅只是憑巧遇和相近的日的便建立了這種特殊的關係,情理上無法解釋,可是事實卻已形成。

    杏姑到桌邊,招招手,攤開紙,振筆疾書:“恭喜你大功告成!”

    嶽震寰點點頭,道:“杏姑,告訴我你這樣做的目的?”

    杏姑寫道:“俠肝義膽。敵愾同仇,我不能不有所表示。”

    “我們就要展開行動麼?”

    杏姑秀眉-揚,寫道:“是的。我們首途到洋州,最大的願望,最兇險的行動,你肯麼?”

    嶽震寰不解地道:“鬼臉幫的基業就在此地,我們到澤州做什麼?做另外的事?”

    杏姑寫道:“不,同一件事,到時你就明白,照計劃我們馬上就得動身,否則時間便配合不上。”

    嶽震寰噓口氣,道:“好吧!”

    他回答得很勉強,到目前為止,他一切都是被動,對整個的情況不甚瞭解,但他不想再問下去,只要隨時留意,提高警覺,情況會逐漸明朗的。

    往澤州的在路上。

    嶽震寰與杏姑並肩而行,像一對熱戀中的情人,男才女貌,很相配的一對。

    從神情,從一些細微的動作,嶽震寰感覺到啞巴姑娘對他生了情,雖然她是啞巴,但他沒有輕視她的意思,只不過他沒認真考慮這一層。

    到澤州做什麼,他完全不知道,他並非糊塗蟲,一向很有主見,眼前的盲目行動,只能解釋為好奇,這是武林人的通病。

    日正當中,離澤州還有半天馬程。

    一個小鎮展現在眼前,最好的打尖時刻。

    兩人進鎮,步人一家叫“萬來”的酒店,是杏姑做的主。

    鎮集上的酒店差不多都是一樣的格調,白木桌子長板凳,酒座連接灶臺,而櫃檯就縮在灶臺後面的角落位置。

    鍋勺聲、吆喝聲加上油煙味各種不同的菜味,可說是聲色味俱全。

    這時座中有五成客人,不算怎麼喧鬧。

    杏姑別的不選,偏偏選了櫃檯邊的-張小桌子,烏煙瘴氣的位置,唯一的好處是正當隔牆的拐角,可以避開其他酒客的視線。

    嶽震寰皺了皺眉頭,沒提異議跟著坐下。

    杏姑不能說話,由他做主叫了酒菜。

    坐在櫃上的是個又幹又瘦的老者,看上去一身不到四兩肉,但一雙老鼠眼卻是精光灼灼,看人用斜瞟,像隨時防著有人搶他櫃檯裡的錢。

    酒菜饃一起送上,兩人開始吃喝,一個是啞巴,另一個也變成了啞巴,沒半句話好談。

    店裡的氣味不好受,嶽震寰只想趕快吃喝完上路,筷子動得很勤。

    杏姑卻是慢條斯理,像是有所等待。

    四匹馬來到門前,兩匹是坐騎,另兩匹馱載著東西。

    嶽震寰是側面向外,所以看得很清楚。

    兩個生意人打扮的中年人拴好馬匹之後,走進店來,徑直步向櫃檯。

    掌櫃的老鼠眼頓時睜大。

    杏姑的眼睛也睜大,但隨即回覆常態。

    “兩位久違了,買賣還順利?”掌櫃的站起身,聲音尖得像撕破布。

    “還不錯!”客人之一開了口。

    “借用後面淨淨手!”另一個補上一句。

    “儘管請便!”掌櫃的哈腰擺手。

    兩個中年人掀起布簾到後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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