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澄澄的官道旁數株垂楊內,隱現出一幢賣酒的茅亭,五張白木方桌,僅有四個濃眉大眼漢子,踞著一張桌面呷著悶酒。
忽地一個大漢放下酒碗,冷冷說道:“少山主他們來了?”
只聽官道遠處,黃塵滾滾如煙,傳來一片奔馬蹄聲,隱隱現出三人三騎,正是那杜紫苓、杜雁飛姐弟及小叫化裴龍。
五個漠子急急離座,趨出官道外垂手肅立。
杜雁飛一騎如飛當先而至,“啊喲”一聲,絲韁疾拉馬奔之勢,立時收住,竟然紋風不動,躍下鞍來道:“餘萬!本山尚安好嗎?”
一大漢躬身抱拳,急趨在杜雁飛面前,這時杜紫苓輿裴龍已趕至疾躍下鞍。
三人一聽大漢密語,面色立變,杜雁飛-道:“速領我等去見山主!”
五大漢轉身向路旁松林疾奔而去。
三人躍上騎奔入松林,只見五大漢已坐在騎上,揚鞭向山谷中奔去。
裴龍問道:“令尊為何避開雲臺。”
杜雁飛答道:“邇來紫衣教及滄浪山莊門下,紛紛趕至雲臺附近窺伺,家父為之避免掀起武林浩劫,不如避地為良,家母等老幼已於十日前暗遷燕京,這幾日情勢愈形險惡,家父不得已才離山……”
裴龍略一沉吟,道:“他們窺伺貴山,可是意欲挾制令尊,迫使賢姐弟自行投到-?”
杜雁飛冷笑道:“雲臺威名不遜於滄浪山莊,高手如雲,但東方黎明挾武林盛譽,口蜜腹劍,如施展暗算,實防不勝防……”
說時,奔馬如飛,已自進入幽秘山谷內,古木參天,濃廕庇日,只聞稷稷風濤之聲,綠葉披拂中隱隱可見林內一幢大屋。
餘萬陡然回過面來,向杜雁飛道:“山主就在宅中相候。”話落,又自向大宅疾奔而去。
裴龍口雖不言,卻暗暗納罕雲臺山主杜鎮嶽,竟甘心撇棄威望如遺,避至此處,與武林中人習性大相違背,但又察覺不出絲毫可疑之處,下意識地使他凝神戒備。
杜紫苓一騎行在最後,突覺一枚紫花由空急落馬首,不禁一怔,疾伸皓腕接住紫花,勒住絲韁,抬曲望去,只見一株亙樹枝柯密葉中,探出一張絕麗人寰的少女面龐,示意不要出聲騰上樹來。
那少女神色甚摯,杜紫苓一鶴沖天離騎拔起,衝上濃枝密葉中。
只見一紫衣少女嫣然含笑,伸手疾如電光扣在杜紫苓腕脈,道:“我們快走,遲則不及!”
杜紫苓不禁心神大駭,被紫衣少女拉著由枝柯中,疾若猿猱離開,躍至數十丈外一株古樹上,變色叱道:“你是何來歷,劫持我意欲如何?”
紫衣少女鬆開五指,低笑道:“我與你是友非敵,杜姑娘可識得此人麼?”說著將狄康形像描-一遍。
杜紫苓玉雪聰明,向紫衣少女上下打量了一眼,盈盈一笑,道:“我輿他並非泛常之交,怎麼不識,他為何不告訴姑娘,他的姓名來力”
紫衣少女正是孫玉瓊,那還聽不出杜紫苓疑惑其言是假,即將輿狄康結識經過說出,又道:“那林中大宅內並無令尊,我不忍杜姑娘投入虎口……”
杜紫苓大驚失色,道:“餘萬是家父親信心腹,為何叛離陷害?”
孫玉瓊笑道:“他們亦是為勢所迫,*非得已,杜姑娘倘不見信,請隨我來一瞧就知。”
口口口
杜雁飛與裴龍雙騎如飛,隨著餘萬等疾奔近大宅,猛然發覺杜紫苓並未隨來,裴龍詫道:“杜姑娘因何未來?”
餘萬等五人聞言,不禁面色一變。
杜雁飛不禁一呆,餘萵忙道:“小姐想是落後,此處異常隱秘並無兇險。”立命四人轉回相迎,接道:“山主隨從甚簡,昨晚一夜未睡,為事鬱結在胸,現在內廳相候!”
杜雁飛不虞有詐,與裴龍隨著餘萬奔入宅內。
宅內光線幽暗,陰氣森森,沉寂如死,令人毛髮聳立,裴龍左掌握著腰中軟鞭暗釦,凝神戒備。
餘萬領著兩人穿過一一進廳屋,到達三進廳外,餘萬直趨而入,高聲稟道:“山主,少山主已趕至。”
杜雁飛、裴龍一步跨入廳內,忽聞身後起了一個陰側側冷笑,兩人不禁大吃;一驚,轉面望去,只見門外立著一個瘦長鳶肩,背掙雞爪毒鐮,目光——如電老人。
裴龍大-一聲,軟鞭呼地攻出,一招“神龍出岫”,鞭勢如電,直指老人胸前“七坎”死穴
老人面色一寒,橫掌拂出,一股陰柔潛勁吐出,把凌厲鞭勢封了回去。
杜雁飛認出這老人,是宇內六大凶人之一,追魂閻羅唐瑗,大-道:“唐老前輩,你此乃何意?”
唐瑗陰惻側冷笑,道:“老夫守株待兔,志在生擒你姐弟!”繼而,目中暴射兇光,向餘萬厲聲間道:“杜紫苓人咧?”
餘萬悚然答道:“杜姑娘落後,即刻就至。”
裴龍心計過人,已知杜紫苓察覺有異獨自遁去,哈哈大笑,道:“唐環,人算不如天算,為山九-,功虧一簣,你那心意已成泡影空花了!”
唐瑗冷笑道:“這倒未必見得,有你兩人也足夠了!”
杜雁飛道:“唐老前輩與家父交情甚篤,晚輩實想不出老前輩此舉用心。”
“無他!”唐瑗陰陰笑道:“你能將金精鐵母及武林秘笈藏處吐實,老夫保證不傷害你等,放回雲臺。”
杜雁飛聞言大笑,道:“老前輩,你這不是問道於盲麼?金精鐵母武林秘笈,與在下何干!”
唐環面色一變,厲聲道:“你姐弟二人乃諸葛湛義子義女,諸葛湛對此兩物藏處知之甚詳,決不致未向你姐弟吐露!”
杜雁飛道:“這等重大之事,晚輩義父豈能輕易吐露,何況義父也未必清楚。”
追魂閻羅唐環嘿嘿冷笑,道:“杜賢侄能言善辯,老夫平生行事,絕不會捕風捉影,無因而發,賢侄!望你能明辨利害,仔細考慮,老夫稍時再來!”用手一招餘萬,跨出側門身影消失。
杜雁飛不禁望了裴龍一眼,傳聲道:“餘萬久隨家父,情逾手足,受恩山重,怎會甘心叛異,投在追魂閭羅門下?”
裴龍目光望著廳外,若有所見,冷冷一笑,道:“人心難測,或許餘萬被迫魂閭羅唐環所制,身不由主也未可知,此非問題癥結,眼下如何脫身要緊,唐環手下高手已布伏宅內,你我倘欲恃強衝出,恐未必有望,不如計取。”
杜雁飛道:“如何使計,唐環陰險毒辣,心計至工,未必能被裴兄所騙!”
裴龍道:“杜兄最好少說話,瞧我眼色行事。”
杜雁飛微喟一聲,道:“小弟遵命,但不知家姐吉凶,萬一她落在追魂閻羅唐環手中……”
裴龍搖首微笑,道:“今姐機警伶俐,方才來時必有所見,立即趁機逸去,定難坐視你我陷身危伏,你我只與他採取拖延策略,磨上一天,狄兄當可趕來相救。”
杜雁飛閱言不禁心情一舒,點點頭道:“家姐如及時逃出,必傳訊狄兄趕來!”
兩人均是施展傳音入密,不虞唐環手下聞見。
一盞熱茶時分過去,廳外忽傳來陰森森刺耳冷笑,道:“杜少山主,你考慮好了沒有?如不吐實恐後悔莫及?”
顯然唐環手下恐夜長夢多,急燥難耐。
杜雁飛冷笑道:“貴當家尚不敢急急相*,尊駕是何許人物,也敢對杜某無禮!”
廳外立起了燦噪怪笑,道:“你們已是待宰之獸,筒敢大言不慚!”
裴龍忽倏地揚腕打出三支棗核鏢,三縷寒芒如電,不帶半絲破鳳之聲,穿透欞紙飛出。只聽一聲悶哼,重物倒地,便自寂然無聲。
杜雁飛知匪徒奉有唐環嚴命,不得妄自恃強出手,但愈是沉寂,愈是兇險,不禁劍眉微蹙。
裴龍微微一笑,懷中取出紙包,內包滷雞、油鴨、饅頭,好整以暇坐在胡床上,招來杜雁飛進食。
杜雁飛暗暗長嘆一聲,強作歡容,與裴龍高談-論,地北天南,宛如無事般,絲毫不把唐環手下放在眼中。
宅外古木參天中,追魂閭羅唐環率著餘萬五人及七名手下,搜覓杜紫苓下落
林中只有杜紫苓坐騎嚼著青草,杜紫苓蹤影遍覓無著,追魂閭羅唐環不禁心神大震,只覺杜紫苓失蹤委實可疑。
顯然餘萬並非謊言,杜紫苓已隨入林中,自己為免啟杜氏姐弟疑竇,林中毫無設伏,看來杜紫苓已被人擄去,不禁目露兇光,*射在餘萬臉色,喉中發出冶沉獰笑。
餘萬膽戰魂飛,悚然顫慄道:“小人也不虞有此失,杜姑娘深得諸葛湛鍾愛,若讓她逃去……”
唐環厲聲道:“胡說,杜紫苓並非逃走,而是被人擄去,顯然是你不忿被制……”突眼角瞥見四條如煙魅影向大宅掠去,一閃而杳,不禁面色一變,喝道:“快走!”
追魂閭羅唐環撲入宅中,問知手下並無異狀,大感一怔,沉吟一陣,邁入廳內,抬目望去,只見杜雁飛與裴龍各持一隻雞腿,笑談甚歡,自己入來竟視若無睹,更是一呆,暗道:“他們有恃無恐,必是蓄意涉險,不要自己反著他們的道兒。”嘿嘿冷笑道:“杜賢侄如不吐實,恕老夫不念往昔情誼,出手狠辣了!”
杜雁飛淡淡一笑,道:“唐老前輩,你不懼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嗎?”
唐瑗冷笑道:“老夫還想不出,有誰敢輕捋虎鬚!”
杜雁飛微微一笑,道:“在此江南地面,乾坤聖手東方黎明決難容忍老前輩胡作非為。”
唐環聞言發出震耳欲聾狂笑,道:“東方黎明自顧不暇,何況老夫亦未必懼他。”
裴龍暗道:“莫非唐環與東方黎明系一丘之貉!”眼珠滴溜溜地一轉,冷笑道:“小化子三日前,曾目睹唐老師與東方黎明鬼祟相談,如小化子所料不差,唐老師必身難由主,奉命施為!”
追魂閭羅唐瑗聞言,不禁面色一變,認裴龍察破自己隱秘,不禁猛萌殺機,殊不知裴龍是詐。
裴龍察言辨色,知正為自己所料,哈哈朗笑道:“追魂閻羅,憑你之能,尚難殺得我小化子
唐環聞言,鬚髮怒張,面上浮起猙獰殺氣,突聞屋面上,傳來三聲慘-,不禁一呆,轉面望右,只見屋面上已疾如鷹隼瀉落,一個面目森冷中年漠子,一襲葛衣長衫上沾滿鮮血,面色森厲。
屋簷上飛鳥般撲下,十數唐環門下高手,-叱出聲,圍撲那中年漠子,但只團團圍住吆-,卻不敢*近。
唐環厲聲道:“尊駕是何來歷?”
那中年漠子不答,手中握著一柄娛蚣槊緩緩一揮,包圍匪徒卻畏之若虎。
裴龍見此人突然現身不禁大奇,仔細瞧那柄蜈蚣槊形式,只覺蜈蚣長可二尺五六,毒鉤對足,斑爛點白,栩栩如生,如非持作武器,幾疑是天生亙蜈。
中年漢子目中神光凝注杜雁飛臉上,沉聲道:“閣下是否雲臺杜少山主?”
杜雁飛答道:“在下正是!”
中年漠子雙眉一剔,道:“兄弟奉命相救少山主出險?”說著,蜈蚣槊一招“流星趕月”,攻向一人,招式凌厲辣毒。
蜈影一閃,那匪徒被點了一個正著,左乳上戮露一血孔,立時面色慘變,泛呈青紫,慘-一聲仰面倒地,渾身顫震翻滾。
唐環厲-道:“將此人格殺不容逃遁!”
匪徒聞命不敢不前,刀光電奔十撲攻而上。
中年漠子娛蚣槊一振,槊影漫空,生像千百條娛蚣飛噬猛撲,只聽叮叮噹噹起了一片金鐵交鳴之聲。
圍攻匪徒紛紛倒下六七人,那中年漠子宛如煞神附體,蜈蚣槊帶起濺飛鮮血,凌厲搏殺。
追魂閭羅唐環大-道:“尊駕何名?”
“兄弟佟甲!”
唐環從未聞聽過江湖中有佟甲此人,大-一聲,欺身電閃,右掌疾伸一式“浮光掠影”抓去。
此乃唐瑗追魂三招,輕不施展,掌勢所及,佟甲全身穴道無不在指風之下。
佟甲娛蚣槊疾揮劈出,帶起一股急嘯。
唐環急翻右腕,一把抓住娛蚣槊,左手迅如電光石火扣在佟甲肩骨上,五指一擰。
佟甲大叫一聲,一條臂膀被生生擰折,鮮血如泉噴出,濺了唐環一身,蜈蚣槊亦為奪出手外。
唐環冷笑道:“佟老師,你是奉何人所命,速速說出,還可饒你活命!”
佟甲踉艙倒退兩步,面色森厲,獰笑道:“唐環,休要猖狂,你已身中奇毒,稍時比佟某罹受更慘!”
杜雁飛見佟甲勢危,欲待搶出攻向唐環,那知已是不及,又為裴龍止住,低聲道:“依我看來,終甲也非好相識,你我且按兵不動,靜觀其變。”
裴龍機警心細,遇事定而不亂,無怪年齡雖輕,卻已名噪武林。
杜雁飛心中大感不滿,暗道:“見危不救已失俠義道之旨,何況佟甲為救助自己而來,怎能袖手不顧。”忽聞佟甲之言,不禁一怔。
唐環面目一變,厲-道:“老夫怎可為你危言所恫嚇!”
佟甲斷臂溢血漸止,冷冷笑道:“佟某遍體均附奇毒,已循唐老師五指,滲入玫向臟腑,而且那蜈蚣槊更是奇毒無比,唐老師你在不知不覺罹毒奇重,只怕是無藥可救了!”
唐環嘿嘿噪笑,宛如暮夜梟鳴,令人不寒而傈。
半晌笑定,-聲道:“速獻出解藥!”
佟甲道:“佟某並未身帶解藥,唐老師,片刻之間,你也要命赴閻羅了!”
唐環兩名手下聞言大怒,電發出,挾著兩股寒芒劈向佟甲,但撲至中途,突然悶-出聲跌、墜在地,七孔內黑血冒出,氣絕身死。
佟甲狂笑道:“毒性已深入內腑,妄施內力,發作得更快,唐老師如不信不妨運氣搜穴,試試體內有無急劇變化!”
唐環及其手下見狀不由懾住,面色異樣難看。
杜雁飛微微色變,道:“你我難免已中了無形劇毒,怎麼事先小弟一無所覺!”
裴龍略一沉吟,道:“蹊蹺似出在佟甲那柄娛蚣槊上,槊身內貯有奇毒,一經施展,便自由孔中噴飛瀰漫,使人在不知不覺中吸入,你我暫時封住要穴,切勿動手。”
杜雁飛皺了皺頭,道:“裴兄瞧出佟甲來歷了麼?”
裴龍搖首道:“並未耳聞佟甲其人,但武林中擅使奇毒者,無過於岷山四毒,看來佟甲似出身岷山。”
這時,追魂閻羅唐環搜宮過穴,似察出佟甲之言非虛,面色更森厲駭人,冷笑道:“老夫是何等樣人,豈能讓你奇毒所傷。”雙掌揉搓娛蚣
化作一蓬青煙。
佟甲目露駭異之色,倏地面色一變,向裴龍、杜雁飛二人,道:二位還不隨佟某離此!”
唐環冷笑道:“你們未必走得了!”
忽聞屋面上傳來沙沉冷笑,道:“唐環!你還不認栽麼?”
追魂閣羅唐環聞聲,面色大變-道:“原來是你!”雙眉一晃,身形電飛穿空疾杏。
佟甲大-道:“此時不走,還待何時?”
一條紅影疾若驚鴻般掠入廳來,身形一定,現出一俏麗紅衣少女,皓腕虛空一拂。
佟甲只覺一片無形罡氣如山重壓,眼前一黑,悶哼出聲,心脈震斷斃命。
紅衣少女取出兩粒黛綠撲鼻清香藥丸,遞輿裴龍,杜雁飛兩人,含笑道:“這是解藥,速速服下。”語音清脆嬌甜,笑容更是迷人,使人不忍峻拒。
裴龍道:“姑娘來歷可杏見告?”
紅衣少女小嘴一噘,嘆道:母已侵入內腑,稍遲便已無及,還不快服下,我的來歷待脫險後,自然知道。”
杜雁飛接過藥丸,裴龍道:“且慢,形勢*人,非敢對姑娘起疑,姑娘還是立請賜告來歷!”
紅衣少女蓮足一跺,怒道:“你們兩人怎麼如此不聽話,稍時岷山四毒來時,兩位恐後悔莫及了,哼,真是好心沒有好報。”身形一躍落在廳外天亙中,一鶴沖天拔起,瞬眼即杳。
杜雁飛、裴龍不禁一怔。
廳內尚留有唐瑗五名手下,此刻毒性已發作,面露苦痛不支之色,退靠牆壁,鼻中流出絲絲黑血,身形矮頹倒地不起。
杜雁飛苦笑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迅即將一粒藥丸,囫圃吞下。
裴龍暗道:“此女涉險相救,義贈解藥,反遭自己疑嫉,難怪此女一怒而去!”又目睹唐環門下毒發身死情狀極慘,情不自禁地,亦將手中藥丸吞了下去,道:“快走!”
兩人急急掠出宅外,參天密林中不時發現屍體,血汙狼藉,慘不忍睹,隱隱聞得前面不遠林中,嘯耳掌風-叱聲。
裴龍道:“追魂閭羅唐環似在輿人激烈拚搏,你我走為上策。”一拉杜雁飛手臂,轉道疾奔而去。
穿出密林中,重見天日,奔上一座山腰,身入翠竹幽篁中,兩人忽覺一陣頭目暈眩,心悸耳鳴,喘氣不休,杜雁飛不禁面色大變,苦笑道:“死生由命,蜉蝣歲月,不過彈指瞬息間事,大丈夫生而何歡,死有何懼。”
竹林中忽傳來銀鈴悅耳嬌笑,道:“豪氣千雲,令人不勝-佩。”紅衣少女疾掠而至,笑靨如花,道:“我這解毒藥丸雖奇效如神,兩位卻捱延失時,致毒性已深入內腑,靈藥已減去一半,兩位如欲清祛奇毒,恐須耗費一段時日,必需隨我去見家師療治。”
裴龍道:“令師必是當世武林奇人,不知可否見告?令師隱居何處?距此多遠?”
紅衣少女柳眉微皺,嘆道:“裴少俠,你嘮嘮叨叨,不嫌話太多了麼?”
裴龍臉上不禁一紅,兩人猛感頭目一陣暈眩,瞬息又恢復如常。
紅衣少女翦水雙眸,注視了兩人一眼,嘆息一聲,道:“兩位如不療治,只怕捱不過一月時光,便成廢人,纏綿床榻,武功盡失。”說著,語聲略頓,又道:“兩位請伸手過來!”
裴、杜兩人互望了一眼,情不自禁伸出右臂。
紅衣少女兩手齊出,纖指搭在兩人腕脈上,察視宛象。
有頃,紅衣少女長長嘆息一聲,探囊取出兩粒方才所服一般翠綠藥丸,道:“目前此藥只能止住兩位內腑其毒暫緩發作,每日按時服下一粒,必須在九日之內,趕至家師處,兩位請服下,速隨我走吧!”
兩人吞下藥丸,隨著紅衣少女走去。、
崖角突現出孫玉瓊、杜紫苓兩女,杜紫苓目露憂急之色。
孫玉瓊嘆息一聲,道:“我這位墨玉鳳師妹委實心機毒辣,兩位少俠均心不置疑,著了她的道兒,死心塌地的隨著她走去。”
杜紫苓道:“孫姑娘,怎不出手攔阻?”
孫玉瓊搖首道:“這樣做非但於事無補,而且危及令弟性命,智者不為!”眼珠一轉,計上心來,道:“杜姑娘,你我不如趕向前途,智取是為上策,看來,我們無法等狄少俠了,不知你與他傳訊之法有無取得聯繫。”
杜紫苓略一沉吟,道:“恐須借重孫姑娘五名手下了。”
孫玉瓊頷首道:“也好!”
兩女如飛追蹤而去。
長興客棧外,突走入一個衣著華麗老者,負手慢步踱向庭院,身後隨著店夥,露出驚疑之色,暗道:“此人怎不命我帶往上房?”
那老者突回面沉聲,道:“掌櫃何在?老朽由京趕來自有要事,喚他快來見我。”
店夥長長哦了一聲,道:“你老怎不早說!”急急轉身奔去。
須臾,只見店夥領著掌櫃快步走來,老者忙道:“現無暇解釋……”壓低語聲說話,懷中取出一封杜紫苓親筆書函……
掌櫃面色一變,道:“尊駕說的可是真情實話?”
老者道:“倘有一字不實,任憑狄少俠如何處置,雖死無怨。”說著把書信交輿掌櫃,立時雙手反結,示意店夥將他捆綁。
掌櫃見狀,忙道:“在下怎可無禮尊駕,且請至密室相候,這就傳訊狄少俠,相救杜少山主。”領著老者進入密室酒食相待,飛鴿傳訊黑龍會總壇。
約莫兩個時辰後,那衣著華麗老者雖有佳餚美酒,只覺食不甘味,無法下嚥,忽聞門外傳來。
一個清朗語聲,道:“那位是鄭天雄老師。”語聲未落,狄康已自閃身而入,瞧出鄭天雄系孫玉瓊貼身心腹,忙道:“鄭老師,我們快走!”
出得鎮江城,兩人擇僻徑而行,施展絕乘輕功,身如流星奔矢。
月色傍西,狄康隨著鄭天雄奔入一片山谷中,只見鄭天雄逕向一株亙楓奔去。
巨楓上突電瀉疾落一滿臉痘瘢老者,張口正欲發言,忽臉色一變,-道:“少俠,留神暗襲!”
一股急嘯刀風由狄康身後砍至。
狄康聞風知警,身倏形斜,掌緣順著刀風翻腕一抓,扣住暗襲之人腕脈,回身左腳猛踢出去。那人氣海穴頓被踢中,慘-一聲,鮮血從口中噴出,仰面倒地,
一柄鋼刀已落在狄康手中。
接著有兩人厲-出聲,挾著雪片刀光卷襲而至。
狄康一式“推波助瀾乙揮出,眩目刀光一閃,兩顆人頭應雙飛落。
鄭天雄等兩人不禁大駭,暗道:“這是什麼刀法?”
狄康只略略望了死者三人一眼,道:“這三人是何來歷?”
鄭天雄道:“本是同門,但並非同在一罈。”
狄康只哦了一聲,道:“杜姑娘孫姑娘現在何處?”
滿臉痘瘢老者道:“兩位姑娘已離此了“”
狄康不禁一怔。
老者忙道:“老朽奉命留此等候狄少俠。”接著便將杜雁飛裴龍兩人中計為墨玉鳳誘走等前情後果稟明。
狄康目露疑容,只覺其中內情不實。
鄭天雄察出狄康心意,正色道:“少俠如不見信,不妨去那幢大宅察靦,便知我等之言並非-虛假。”
狄康道:“兩位姑娘離去多久了。”
“不到半個時辰。”
狄康略一沉吟,道:“兩位請稍候,在下去去就來。”身形疾逾奔電撲入林中,只聽隱隱傳來掌風急嘯,激烈拚搏之聲,循聲搜去,只見追魂閭羅唐環輿一面色赤紅如火,身材高大老人打得難分難解。
一雙老者武功精奇淵博,招式神化,快打猛攻,招招有如利斧砍山。
狄唐對雙方均不熟悉,但聞鄭天雄兩人描-已知一人是追魂閻羅唐環,那面紅如火老者卻不知是誰?
忽聽唐環大-道:“住手!”
那面紅如火老者身形急飄開去,大笑道:“唐老師你是不敵麼?”
唐環厲聲道“胡說,唐某生平未曾示弱過,何況你未必勝得過唐某,只恐鵑蚌相爭,漁翁得利。”
面紅如火老者縱聲豪笑道:“冷某不信尚有人敢插身這場是非?”
唐環冷笑道:“杜雁飛裴龍恐已逃走了。”
“未必!兩人已身中奇毒,若想遁逃妄施真力,必死得更快,冷某不信兩人不怕死。“唐環道:“你我不妨去瞧瞧如何?”身形疾轉望大宅奔去。
狄康暗隨紅面老人之後,潛入宅中,只覺一股血腥氣味刺鼻中人慾嘔,宅內陰氣森森。
忽聞追魂閭羅唐-噪噪怪笑道:“冷老鬼,我道如何?非但杜雁飛裴龍兩人逃去,佟甲亦遭毒手慘死非命。”
大廳中火光一閃,紅面老者手持松油火摺仔細端詳佟甲兩眼,瞧不出致死之因,不禁暗驚。
突地追魂閣羅唐瑗陰陰一笑道:“唐某胸中一個疑結百思莫解,只覺你冷老兒受人利用而不自知。”
紅面老人面色一變,厲聲道:“我九指太歲冷獨與你追魂閣羅唐環在武林中名望並駕其驅,一派宗師,怎可受人利用。”
唐瑗淡淡一笑道:“你我彼此積不相容,但相知甚深,天下用毒之能莫過於岷山四毒,佟甲武功及用毒手法神似岷山四毒,無疑佟甲系四毒門下…:”
話尚未了,冷獨已自嘿嘿乾笑道:“你太小覷冷某了,除了岷山四毒外無人擅子使毒麼?”
唐環緩緩伸掌,道:“拿來!”
冷獨不禁一怔道:“什麼?”
“解藥!”
冶獨哈哈大笑道:“唐老師你這是妄費心機了,倘唐老師將杜雁飛之言吐實,冷某方可賜贈解藥。”
唐環目中怒光暴射,厲聲道:“經佟甲一擾,杜雁飛並未吐實。”
“冷某不信。”,
唐環面上泛起一抹殺機,呼的一掌劈出。
驀地-
風送一聲陰側側冷笑入耳。
冷獨嚓地將手中火摺熄滅,唐環收掌疾退,大廳中又恢復一片陰森沉暗。
只見一條人影疾如電火入得大廳當中,含笑道:“兩位老師均受了乾坤聖手東方黎明之愚。”叭的一聲,地面疾冒起一蓬藍白色火焰,映現出一個面如古月,花白長鬚,眉披雙劍的紫衣老叟。
那紫衣老叟森冷眼神凝注了九指太歲冷獨一眼,微微笑道:“冷老師,你入得此廳已在不知不覺中吸入奇毒,深侵內腑,倘不見信,可運氣搜宮過穴便知老朽之言不虛。”
冷獨心神暗震,厲-道:“尊駕是何來歷?”
“紫衣教!”
冷獨道:“尊駕何以指我等均受東方黎明之愚,不知此言有何所本?”
老叟微笑道:“眼下武林中無人不知當年金扇無敵程曉嵐致死之因,實由於金精鐵母罹禍,而諸葛湛無故失蹤,亦為一冊禪門武功秘笈所肇,東方黎明對此兩物食不甘味,寢寐難安,圖謀久之,卻偏天不從人願,若不奪得兩物,則無法圖-武林,而又畏忌敝教主猶若芒刺在身,偽善行俠,猙獰面目始終不敢一逞,”說著語聲略頓,又道:“是以東方黎明對兩位謊言,謂我紫衣教圖謀兩物之念異常殷急,若不先取有,你等黑道高手將死無葬身之地。”
忽聞一森沉語聲傳來道:“尊駕說夠了沒……”有字尚未出口,似遭人重擊暗襲,淒厲慘-叭嚏墜下窗外。
紫衣老叟冷冷一笑道:“來人必是東方黎明手下,來此志在殺人滅口,鳥死弓藏,兔死狗烹,兩位如謂在下危言聳聽,且去察視來人真正面目。”
唐環冷獨互望了一眼,雙雙走出廳外,仔細辨認墜在天井中死者面目,果然是東方黎明心腹死黨,不禁心神猛凜,暗中色變。
但他們兩人彼此敵對,均不敢承認自己輿東方黎明私通款曲,雙雙又轉回大廳。
唐環道:“死者並不相識,焉知就是東方黎明手下。”
紫衣老叟冷笑道…“兩位欲蓋彌彰,既未與東方黎明沆瀣一氣,何必有動於衷,未免作賊心虛。”
兩人不由耳紅面熱,只聽紫衣老叟長嘆一聲道:“東方黎明實為當世鉅奸,不論兩位相信與否,日後當然自知,但兩位激烈拚搏後血浮氣逆,不出千步兩位必倒斃途中。”說著由囊中取出兩粒藥丸,接道:“謹以奉贈,服下後奇毒立解。”放在桌上,飄然走出,口中微微長嘆一聲。
冷獨心中一動,忙道:“尊駕為何出聲長嘆。”
紫衣老叟轉面答道:“杜鎮嶽一雙子女倘陷身魔掌,恐淪入萬卻不復之地,且武林從此永無寧日。”話落身形一閃而杏。
狄康藏在暗中瞧得極為明白,暗暗嘆息道:“這老者心計至工,看來冷獨唐環要上當了。”
他知此刻當場揭穿唐冷兩人定不置信,情勢亦必更臻複雜,反不如待唐冷兩人服下後覺察有異再作道理。
唐環冷獨均是江湖中盛名卓著黑道高人,傲然自尊,雖為紫衣老叟危言所動,卻誰也不願先伸手取解毒丹藥服下,各自默然運氣行功搜宮過穴。
須臾,兩人面色大變,察覺體內有異,紫衣老叟言說走不出千步顯然非恫嚇之言。
廳內沉寂如死,天色漸曉,屍體未除,雙邪相峙對立,更添了幾分陰森恐怖
一盞熱茶時分過去,追魂閻羅唐瑗冷冷一笑道:“唐某並不畏死,只可惜死得有點不明不白”
九指太歲冷獨雙目一澄道:“冷某難道陽死麼?”
唐環道:“死有鴻毛泰山之分,佟甲既為冷兄門下,想必身懷解藥自恃不懼。”說著伸臂疾如電光石火-起桌上藥丸吞服下嚥,身形疾退了開去。
冷獨陰陰一笑,取過藥丸,亦吞服而下。
唐環不禁一怔,道:“你並無解藥麼?”
冷獨沉聲道:“唐老師現在相信佟甲並非冷某手下麼?”
唐環道:“冷老師何不早說?看來冶老師受東方黎明之愚顯然不假。”
驀聞一個細如蚊蚋語聲傳來道:“東方黎明雖盜名欺世,但紫衣老賊亦非良善,兩位都是江湖高手,未經懼思明察便將兩粒毒丸服下,在下一步來遲,阻止不及,不忍兩位再鑄大錯,故而示警。”
兩人聞言不禁面色大變,四道冷電眼神搜覓語聲傳來方向,心內猜疑參半。…語聲無疑是狄康所發,語聲又起送入唐冷兩人耳中,道:“如需證實在下之言,兩位可在廳疾走千步,必頭目暈眩,四肢乏力。”
唐冷兩人聞言,脊骨不由自主升上一縷奇寒,互望了一眼,隨即雙雙疾逾閃電掠出廳外,穿空拔起而去。
狄康一閃而出,忖料紫衣老叟必率眾暗躡唐環冷獨兩人之後,一鶴沖天拔上屋面,果見數條身影疾閃入林,遂施展八步趕蟬輕功緊緊暗躡。
唐環冷獨疾奔出林後不久,陡覺頭目一陣暈眩,四肢乏力,暗道:“不好!”跟前發黑,倒地昏了過去。
(第一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