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有一個月了,毒魄蟄伏着沒有繼續行動,主要的原因是在養傷,其次,也是為了暫避風頭,這一個月裏“鬼王旗”上下無不雞飛狗跳,人仰馬翻,他們像發了瘋、發了狂一樣緹騎四出,派遣大批人馬沿着方圓百里的地面搜尋兇手,也難怪他們如此激憤惱恨,到底,組合中的某個單位忽然全數消失,只剩下一片狼藉殘屍,這樣的慘況,亦委實令人不易承受,而下手搏殺的正主是誰、動機為何?結果尚落於臆測之間,“鬼王旗”向來自恃強大,氣焰甚高,猛古丁捱了這記悶棍,怎生受得?其反應劇烈,甚至稍帶莽撞,就無足為奇了。
儘管外面風風雨雨,悽悽惶惶,毒魄和南宮羽安居在“黃麻坡”春花的大茶館後屋裏,卻十分的悠閒愜意,“鬼王旗”的人馬施雷霆搜索,疾厲追拿,幾乎抄翻了三寸地皮,但他們做夢也夢不到他們想要報復的對象便近在咫尺,正消消停停的躺在他們自己的小窩內享受着呢。
苦的是馮德恩,三天兩頭東奔西跑,聽到風聲馬上就得隨隊行動,雖然他明知那些消息不確,也只好裝模做樣跟着瞎忙活,有時還得慷慨激昂的發表一些連自家也莫名其妙的言論與揣測,這段日子,可真夠嗆了。
毒魄的傷勢説輕不輕,説重亦不算重,最厲害的是右胸捱上的那一爪,幸虧他當時躲避得宜,爪指尖端只是入肉穿肌,便頂在胸骨之外,並未波及肺臟,嚴格而論,僅屬外傷,肩腿處的傷痕尤輕,在馮德恩准備的上好金創藥抹敷之下,連郎中都不必請,已是日有起色,痊癒可期。
現在,天剛入黑,晚雪又飄了起來。
屋中那隻紫銅火盆早生起熊熊炭火,極旺的火苗映得滿室皆紅,温暖如春,毒魄僅着一身夾衫,已覺得有些懊熱了。
南宮羽坐在炕榻上正聚精會神的研看一本棋譜,邊看邊手指點劃,好像在同那一個無形的棋士對奕着似的,興致不淺。
在屋裏仍可隱約聽到、或感覺到屋外落雪的聲息,幽幽沙沙的,別有一股韻味,當然,他們也聽到了此時響起的敲門聲。
南宮羽放下棋譜,雙腳沾地,仍保持高度警惕的沉聲問道:
“哪一位?”
門外傳來馮德恩的聲音:
“是我,老馮。”
馮德恩已經有兩天沒回來了,南宮羽趕忙走上前去將門啓開,邊笑呵呵的道:
“稀客、稀客,真是稀客……”
揮拂着滿身的雪花,馮德恩面帶倦容的走進屋裏,他反手掩門,先招呼過毒魄,才苦笑着道:
“再像這樣勞碌下去,可不真個成了稀客了?唉,那一羣瘋子!”
拉着馮德恩的手坐向炕榻,南宮羽向他細細端詳了片刻,始搖頭道:
“就這兩麼天,你已瘦了一圈啦,而且形容惟淬,不大精神,怎麼着,他們還在那裏捕風捉影,盲目衝撞?”
馮德恩用力搓揉雙手,嘆一口氣:
“個把月了,就沒有一夭鬆散過,堂口內外,真叫風聲鶴唳,草木皆兵,這種杯弓蛇影的日子,再要耗下去,人就不瘋也瘋了!”
南宮羽笑道:
“你只當看戲就成,一本帳都在你肚皮裏,有什麼好犯愁的?”
馮德恩道:
“苦就苦在這裏,南宮兄,明明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卻要裝做全然不知,跟着大夥起鬨,隨同他們四處奔走,偶而還得表一番慷慨激昂,三貞九烈,兄弟們是一層負擔,我可是雙重負擔,時時自我警惕,刻刻不忘文飾,提心吊膽的,就怕露了破綻……”
南宮羽慎重的道:
“你可千萬得謹慎,老馮,決不能顯露絲毫痕跡,否則,我哥倆失風姑不足借,你這條性命就篤定難保了!”
坐在竹椅上的毒魄閒閒的問:
“馮兄,你是不是已經預感到有什麼危機存在?或者,某些不利的徵兆已隱約出現?”
馮德恩忙道:
“沒有,對這個問題,我一向非常注意,到目前為止,還不見任何端倪,毒兄寬懷,此乃性命交關之事,我自會小心……”
説到這裏,他又關懷的問:
“毒兄的傷勢,大概已無礙了吧?”
毒魄道:
“差不多痊癒十之八九啦,我打算再歇息幾天,就可以出門辦事了。”
怔了怔,馮德恩道:
“辦事,毒兄還有什麼事要辦?”
在竹椅上伸展了一下四肢,毒魄笑道:
“‘鬼王旗’的事,馮兄,你該不會以為我就到此為止了吧?”
不禁倒吸了口涼氣,馮德恩的舌頭都有點發直了:
“你是説,呃,毒兄,這幾天裏,你還要再向‘鬼王旗’開刀?”
毒魄道:
“不錯,我正是這個意思,你別忘了,我們才收拾了他們一個‘玄幽座’,大半個‘豹房’,可供下手的對象還多得很哩!”
抹去額頭上滲出的汗水,馮德恩期期艾艾的道:
“呃…這……毒兄,是不是,呃,太急切了點?”
南宮羽也插口道:
“毒魄,你可曾考慮到,現下正在風頭上?人家防範得緊,何苦端挑這個節骨眼去冒險?”
毒魄淡淡的道:
“也不見得是冒險,他們可能料不到在這種緊鑼密鼓、兵戈森嚴的時刻,我們仍有膽量去下手,狄用疆或許認為早把我們嚇跑了!”
南宮羽哼了哼:
“在出了這許多紕漏之後,我看狄用疆不會這麼以為;毒魄,以你的報復手段而言,像是個嚇得跑的人麼?姓狄的不是白痴,他必然認定了你決不共存的心志!”
馮德恩賠笑道:
“這倒是事實,我們大掌旗在人前人後都再三説過,他説毒兄和南宮兄乃屬死敵,不分存亡糾葛斷不會了……”
毒魄沉默了片刻,聲音低鬱的道:
“事情已經拖延太久,不該再遲滯下去了……仇恨是一種極其痛苦的煎熬。如果能夠早一天求得解脱,你們為什麼要阻止我?”
馮德恩鼓起勇氣道:
“毒兄,恕我大膽直言——殺了這麼多人,難道就未能解你心頭之恨?”
苦澀的一笑,毒魄道:
“其中道理,我曾給你説過,何況,至少罪魁禍首都還逍遙在懲罰之外,要叫飛星瞑目於九泉之下,只做到這個地步是不夠的,我非常瞭解飛星,她絕對不願意我就此罷手……”
馮德恩喃喃的道:
“該死的崔秀……”
毒魄毫無表情的道:
“該死的不止是崔秀,還有商鰲,還有狄用疆,還有每一個與‘鬼王旗’有牽連的人,他們都是些披着人皮的豺狼虎豹,他們沒有理由再活下去!”
忽的打了個冷顫,馮德恩面色蒼白的道:
“看來,毒兄心中這個結是解不開了……”
毒魄道,
“不,解得開,當‘鬼王旗’飛灰煙滅、土崩魚爛之後,或者當我幻做冤魂厲鬼之時,這個結就解開了,除此之外,再無休止!”
南宮羽暗中向馮德恩使了個眼色,平心靜氣的道:
“老馮,你用不着再勸了,這不是拿言詞可以解決的事,毒魄的痛苦,只有他能深切感受,我們做兄弟、做朋友的,但能從旁幫忙,儘早為他完成心願,便算是功德一件了。”
馮德恩沉重的道:
“我明白,南宮兄,而且我們也正在這麼做。”
南宮羽似是想起了一樁什麼事,問道:
“對了,那‘癩蛇’崔秀,如今的狀況如何?”
乾咳一聲,馮德恩道:
“為了避嫌,我不好對他特別注意,根據夥計們的説法,他現在可老實了,整天整日窩在窯口裏不露頭,大家也都知道他是二位的首號狙殺對象,看到他,活脱帶着三分鬼氣;旗王交待,要姓崔的儘量少亮相,表面上是迴護着他,依我猜想,有可能利用姓崔的再當一次誘餌……”
南宮羽道:
“這幾次發生的事,狄用疆已確信是我們乾的?”
馮德恩頷首道:
“經過再三分析判斷,他們實在找不出其他如此斬盡殺絕又手段高強的仇家,雖然尚無直接佐證,照情況來看,差不多已可確定是兩位的傑作了。”
南宮羽罵道:
“可見這些王八蛋的腦子裏還不全是些豆腐渣,他們倒猜得準哩。”
毒魄接過去道:
“只有三歲孩子才猜不準,而他們的麻煩不在於臆測誰是兇手,最重要的問題乃是如何做到主動、搶制先機,若他們辦不到這一點,我們就有福了。”
馮德恩神色微顯尷尬的道:
“堂口裏不是沒有商議過這些問題,正好相反,業已反覆合計過許多次了,但事實上有我夾在暗處卧底,向兩位私傳消息,‘鬼王旗’的一行一動,兩位皆瞭如指掌,他們又如何去採取主動、搶制先機?”
呵呵一笑,南宮羽道:
“説得也是,説得也是,如此,則我們哥倆果真有福了。”
毒魄道:
“馮兄,往後還得多指望你,你的心情我也明白,好歹,請勉力擔待!”
馮德恩懇切的道:
“我已做過選擇,毒兄,我決不後悔!”
這時,南宮羽手撫肚皮,打了個酸嗝:
“老馮,別淨顧着説話,該他娘開晚飯了吧?我這廂已餓得前心貼後牆啦。”
毒魄卻不感到腹飢,他只想喝點酒,不,只想痛快的豪飲一頓,醉了,縱不能解千愁,暫時的混飩忘我,總該辦得到巴?
一片亂葬崗前便是這座,破落的土地廟,三更天裏,照説應該鬼冷冰清,充滿了陰幽妖異的氣氛才是,然而現在卻全不是這麼回事,土地廟中可熱鬧着,亮起了七八盞風燈,明曄曄的燈光下,正有五六條漢子圍坐一張草蓆四周,呼雉喝蘆、情緒高漲的豪賭着,不但有賭,尚有兩個夥計在旁侍候酒肉,荒瑩野廟,任誰也想不到居然別有洞天哩。
聚賭的幾個人,分別是“鬼王旗”“獨堂”的副堂主“馭雲雕”上官一雄,手下“巡檢”“神行者”孫長根,及“奇堂”所屬的“巡檢”“白眼狼”潘少春、“棺材釘”賀森,“孤堂”的兄弟“旋風拐”魏豪,“寡堂”的好手“一竿子”羅瑞等;他們六個都是多年來的賭友,平素裏手癢了可在堂口內找個地方湊合,最近因為形勢緊張,情況異常,總堂有令下來,不準再恣意玩樂,而賭慣了的人要説一旦戒除又談何容易?所謂窮則變。變則通,卻叫他們找着眼前這個地場,既隱密、又便當,光景是冷森了點,癮頭一上也顧不得了,鬼王有旗,還怕他個鳥的孤魂冤魄?
一夥人賭的是牌九,刺激之外,另加輸贏快,進出乾脆,這時里正由“獨堂”的副堂主上官一雄推莊,看他滿頭大汗,口中唸唸有詞,將一把骰子丟了下去——
“砰”的一聲震響,土地廟那扇門猛然敞開,雪花隨着一陣寒風灌了進來,七八盞懸掛的風燈頓時搖晃不止,風裹着雪花,那股子冷凜就甭提了,賭興方濃的的幾位仁兄俱不由噤顫連連,長着一張苦瓜臉的上官一雄立刻上了火氣,他半轉過頭去大聲叱喝:
“楊喜勝、林有福,你兩位灰孫子是千什麼吃的?光知道吃紅分頭前,連他娘一扇破門也頂不緊?”
侍候賭局的兩個夥計趕忙答應着奔上前去,四隻手才扶着門沿往回推,已像突兀間各捱上一記悶雷也似整個身子向上拋起,又手舞足蹈的翻跌於地——每人胸前都豁開了一條尺多長要命的血口子!
上官一雄先是一呆,一呆之後驀然暴跳起來,憋着嗓眼喝叫:
“不好,有情況——”
其他五個人動作也相當快速,聞警之下,倏忽分向五個不同的方位躍閃而出,人未站定,各式兵刃已齊齊出鞘!
於是,風雪飄飛裏,毒魄帶着一身的寒氣緩步踱入。
瞪着來自幽暗中的毒魄,上官一雄厲聲叱問:
“你、你是什麼人?”
毒魄語聲冷硬的道:
“這裏風水不怎麼好,後面那片亂葬崗更欠理想,但是,我很抱歉,各位只有將就着埋骨了。”
上官一雄又是迷惑,又是憤怒的咆哮:
“孃的個皮,你在胡説八道些什麼?你又是哪裏來的牛鬼蛇神?”
毒魄險沉的道:
“姓上官的,莫非時到如今,你還搞不清我是何人?”
倚立在牆角那邊,天生一對白果眼的“白眼狼”潘少春暮地一激靈,聲同乾嚎似的脱口大叫:
“他是毒魄!”
一言既出,廟裏的其他五人不禁臉上變色,上官一雄死盯着毒魄,彷彿呻吟般做了證實:
“老天爺,他可不真是毒魄?”
毒魄不帶一點笑意的笑了笑:
“今晚上不是各位運氣不佳,僅乃趕早一步而已,我可以保證,各位的其他夥伴,也必然將在黃泉路上接踵趕來。”
深深吸一口氣,上官一雄故作鎮定:
“姓毒的,你,你是如何找來此處的?”
毒魄形容深沉的道:
“這是我的秘密,所以,不能告訴你,其實你知道與不知道都沒有關係,人死了就是死了,帶不帶個悶葫蘆又有什麼差別?”
上官一雄咬牙切齒的道:
“我們堂口裏有內奸,一定有內奸,孃的,只要叫我查出是哪一個王八蛋在卧底,我要不抽他的筋、剝他的皮,我就不是人!”
毒魄一派僵木的道:
“你已經不能算是人了,上官一雄。”
麪皮粗糙的苦瓜臉上浮起了一層憤怒的赤光,上官一雄暴烈的道:
“毒魄,不要以為你佔過幾次便宜,就認定‘鬼王旗’無人,哪個動上手,誰死誰活,還説不準呢!”
毒魄輕輕彈彈身上的雪花,似是完全無視於眼前羣敵的存在:
“每一次,我都聽到差不多的狂言,每一次,也都是差不多的結果,上官一雄,如若你覺得新鮮,我卻早就膩味了!”
站在神殿前的“旋風拐”魏豪,一豎他那雙刀似的濃眉,霹靂般道:
“副堂主,和這姓毒的根本不用多説,此人向來心狠手辣,趕盡殺絕,除了以血還血,以眼還眼,和他談什麼都是白搭!”
毒魄點點頭,道:
“這倒是明智之言。”
上官一雄忽道:
“我們‘玄幽座’的兄弟,可是被你做了?”
毒魄坦然道:
“不錯,被我做了。”
上官一雄的臉上倏青倏自,兩邊的頰肉禁不住難以抑止的抽搐起來:
“果然好一個歹毒東西……”
毒魄道:
“用不着怨恨,這一批,就輪到諸位了,要報冤報仇,正是機會!”
那瘦得只見皮包骨,活似一陣風就能吹跑了的“神行者”孫長根,別看個頭矮小,卻嗓門奇大的開了口:
“我操他娘,殺人不過頭點地,姓毒的簡直把我們當做灰孫子看了,要有本事就使出來,人五人六擺你孃的哪門譜!”
身材粗橫,像塊門板似的“棺材釘”賀森跟着吆喝,也算替自己打氣:
“老孫説得對,咱們是幹什麼吃的?肩膀上立得人,胳膊上跑得馬,大風大浪經多見多了,豈能受姓毒的唬?”
“一竿子”羅瑞早已將他的三截白臘竿接成了一根,他雙手握竿,寬扁的臉膛緊緊繃起,張開那兩片肥厚的嘴唇大吼:
“狗孃養的毒魄,今晚上説什麼也得幹掉他!”
毒魄的“祭魂鈎”已取在手中,他目光巡視,不以為意的道:
“各位是哪一個先上?或者,通通一起?”
上官一雄回顧他的夥計們,正在猶豫該採取什麼方式動手,毒魄的身形已彷彿一團驟然漲大的魔影般籠罩過來,彎月似的刀光縱橫閃亮,流星充斥在破廟的每個角落、每一寸空間,鋭風如嘯,宛如鬼位!
七八盞風燈全在劇烈搖晃,光華碎散中,有密集的兵刃交擊聲音響起,也有蓬蓬的鮮血濺飛,只頭一個回合,“棺材釘”賀森、“白眼狼”潘少春兩人已掛了彩,賀森的肩頭上被削去馬掌大小的一塊皮肉,潘少春則背上翻開了條半尺長的血口子——他們甚至怎麼挨的刀都不清楚!
現在,毒魄正獨立於廟當中間。
抹了把腦門上的冷汗,上官一雄手握他的“韋陀杵”慢慢移動,想找個最有利的適當角度展開反擊……。
“棺材釘”賀森歪扯着面孔,無暇顧及肩頭上淋漓的血跡,只平舉着他那前鋭后豐、形似筒矛般的“棺材釘”全力防範,他很明白,肩膀上丟的一塊肉還要不了命,但接着來的招數,可就難得説了。
忽然“啵”的起了一聲脆音,六名“鬼王旗”的仁兄俱不由面面相覷,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於是,又是“啵”聲輕響,破廟裏的光線業已稍微暗淡下來。
上官一雄迅速抬頭,只見樑柱上懸掛的多盞風燈,赫然已有兩盞破碎熄滅,他在剎那的驚愕之後驟而有所頓悟的怪叫:
“不好,姓毒的想砸燈摸黑打混戰——”
移到門旁的“旋風拐”魏豪急忙代為更正:
“砸燈的不是毒魄,副堂主,兩塊石頭是從外面擲入的!”
激靈的打了個冷顫,“白眼狼”潘子春駭然低呼:
“這豈不是説,姓毒的另外尚有幫手?”
只一個毒魄,已足令他們膽破心驚,如果毒魄再加上幫手,情況之險惡就甭提了,難怪潘少春這一呼叫,上官一雄同他的伴當們剎時直了眼,幾顆心全像一下子掉進冰窖裏去了。
毒魄的面孔在晦暗的燈光下顯得特別陰沉,他冷幽幽的接口道:
“我一向都有幫手,你們不會料到,真叫遺憾。”
上官一雄色厲內在的大吼:
“有種的就明槍明刀,拼個痛快,躲在暗處抽冷子算計人稱不上英雄好漢,姓毒的,何妨光棍點把你的幫手叫出來?!”
毒魄淡淡的道:
“該他出來的時候,他自會出來,不過,只要他一現身,恐怕各位的樂子就更大了。”,
上官一雄惶惶不安的盯着門外,而門外是一陣風捲一陣雪,黑黝黝的任什麼也看不清,他驚怒交加,恨得滿口牙“咯”“咯”挫響:
“齷齪小人,卑鄙鼠輩,原來你們殺人奪命,就全用的這等伎倆!”
毒魄不屑的道:
“各位的手段,亦決不高明!”
一聲大喝,“旋風拐”魏豪猛一個虎跳躍騰三尺,兩隻鑌鐵枴兜頭砸向毒魄,同時雙腳暴跳,封阻敵人左右退路。
“一竿子”羅瑞覷準時機,由毒魄身後掩上,大臘竿以橫掃千軍之勢,“呼”一聲攔擊毒魄腰脅——動作配合得幾近天衣無縫。
毒魄斜跨一步,於跨步的須臾身形猝然平起,“祭魄鈎”倏豎如月華凝聚——大臘竿便自他腰背下方疾掃過去,魏豪的鑌鐵雙枴亦只差五寸擊空,但是,姓魏的一隻右腳卻正正忠厚了他原欲封閉敵人退路的方位,那個方位,“祭魂鈎”恰似月華凝聚。
人的嚎叫聲,就有恁般的可怖法,可怖到比諸狼嚎虎嘯來得慘厲刺耳;此刻,魏豪正在這麼曝叫着,因為他的一條左腿,齊脛以下,業已完完整整的賣給了毒魄,堪堪血糊糊的墜落於地。
“祭魂鈎”幾乎迫不及待的反揚而起,寒芒飛映,一竿用老的羅瑞才被自己揮出的力道扯帶得往前一個踉蹌,犀利的鈎刃便剛好迎上他的胸腹,“噗”的一記刮割下來,羅瑞的心肝五臟立時爆擠而出,傾瀉遍地。
奇怪的是,羅瑞卻沒有嚎叫。
就在這血濺魂斷的一剎,“啵”“啵”,又有兩盞風燈碎裂熄滅。
於是破廟中的光線便更形幽暗了,一片隱隱的昏沉向四周擴散,情景陰森,還真有着幾分鬼域冥府的味道……
樑上,還剩下三盞燈,三盞泛吐着青慘慘、白鬱郁光焰的燈。
毒魄站立原處,沒有任何動作,但他越沒有動作,“鬼王旗”餘下的四位夥計越是心驚肉跳,人人自危,躺在地下的那兩個,可不是假的啊。
冷汗往往會在某一個特定的情況下冒現,目前便是如此——上官一雄、潘少春、孫長根、賀森四位,全已經汗透重衣,粘肌貼膚,四個人不約而同的都起一個念頭——如何逃命?
“啵”的一聲,又一盞風燈沉寂下來。
毒魄仍然沒有采取行動,他的“祭魂鈎”橫胸靜止,秋水似的寒光微微流炫,一片迷濛冷默中,那種肅煞的氣氛就更濃重了。
破廟外開始有輕悄悄的腳步聲接近,腳步聲雖輕,卻聽得相當清楚,它應合着沙沙的落雪聲,呼呼的朔風聲,像是把風和雪一起帶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