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霏霏,寒風中飄著雨,不但冷,況味也就有些淒涼了。
這裡,是距離“抱固嶺”三十里遠的東邊,一個稱做“頭前鎮”的地方。
“頭前鎮”市面相當繁華熱鬧,繁華熱鬧的所在便免不了有明暗兩層,明著是堂而皇之各行各業,暗下即是黑道間的三山五嶽了。
毒魄和南宮羽注意的是鎮上西長街拐彎處的一幢三合院磚瓦房,房子隱在幾棵老樹的錯落枝下,門關窗閉,似乎透著一股不可說的幽密氣氛。
這幢三合院,原先是一家賭坊,現在也是,只不過天未入黑,場子尚未興旺起來,毒魄同南宮羽都知道,場子恐怕再也興旺不起來了。
賭坊的主持人,在“頭前鎮”乃屬一霸,姓莊名大宏,有個渾號,叫“二大瘤子”,是個典型的土豪流痞,學得幾手把式,嘯聚一干無賴,便坐地稱王起來,“頭前鎮”上,舉凡吃喝嫖賭有關的行當,他差不多都揚進一腳,或是潤股分肥、或是自充東家,仗勢手下一票人馬,還頗有點呼風喚雨的氣勢。
莊大宏表面上是獨據一方的人物,私下裡,卻與“鬼王旗”暗通聲氣,倚“鬼王旗”的力量為後援,有了這座靠山,他才越發抖得緊了。
人不能忘本,要知道“飲水思源”,莊大宏偏偏犯了這個忌,日子一天比一天好過,場面一天比一天風光,他自以為羽毛已豐,翅膀夠硬,對“鬼王旗”的態度使無形中逐漸改變,不但不像往昔那樣恭順聽話,每個月的孝敬亦從開始折扣到拖拖拉拉;“鬼王旗”起先還容忍,繼而提出警告,莊大宏卻每每虛事敷衍,依然故我,於是,“鬼王旗”不再姑息,決定要姓莊的受到懲罰,非常嚴的懲罰。
懲罰的行動便在今天夜裡,由“鬼王旗”“豹房”的“獵手”來執行。
“豹房”派來的“獵手”有兩名,一個是“灰鶴”李乘風,一個是“活屍”仇再生,他們奉到的命令只有一項——提莊大宏的腦袋回去。
這個消息,自然是由馮德恩透露給毒魄、南宮羽的,他們都希望從這頭一樁情報,便開個好彩,搏一場全勝!
現在,天色益為轉暗了。
三合院的對面,是一架空置不用的攤棚,許是時令不對了,生意歇在那裡,卻正好被毒魄和南宮羽拿來做藏身監視之處。
雨還在綿綿密密的下著,輕風吹拂,經常做不定向的飄舞,看雨絲如霧,令人們心底也興起那麼一種涼陰陰的感觸……
南宮羽從攤棚的竹圍間隙中頻頻朝外探視,嘴裡喃喃有聲:
“天黑下來啦,姓莊的好時辰也近了……孃的,這又是一次螳螂撲蟬,黃雀在後的把戲,‘豹房’那兩個主兒來了,人家的頭,卻做夢也不會想到還有人等著要他們的命,眼前報哪……”
毒魄坐在一條長板凳上。
淡淡的道:
“你好像對那姓莊的有凡分同情?”
“嗤”了一聲。
南宮羽道:
“同情?我同情他個鳥,姓莊的和他那一票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鬼王旗’與我們更勢不併存,這一攪和,正是狗咬狗,一嘴毛,我們看熱鬧還來不及,又如何會多出那一份慈悲心懷?”
毒魄思忖著道:
“南宮,四周的環境我們已察看過了,我以為還是就地下手比較適當!”
南宮羽道:
“這方面的事全由你決定,別的我敢誇口,有關打打殺殺,你委實比我在行!”
毒魄道:
“馮德恩說,他們必然由正門連出?”
點點頭,南宮羽道:
“老馮特別解釋,那叫李乘風的傢伙,為人拗執,性情古板,常以正派君子自居,行事喜歡明鼓大鑼,不願偷偷摸摸,這次任務,是由他帶隊,仇再生只好隨著他的習慣進退,依李乘風的脾氣,斷不會跳牆挖壁或繞走後門,正派君子,都是排闥直入的!”
毒魄忍住笑道:
“又等‘豹房’這兩個拎著人頭出門,我們就迎面一舉殲之!”
南宮羽道:
“要小心李乘風的輕功特佳,仇再生的什麼‘跳屍步’亦得留意,我們哥倆久經風浪,可不能陰溝裡翻了船!”
毒魄沉聲道:
“我不大容易陰溝裡翻船,因為我從來就沒有輕敵的習慣。”
南宮羽又向外張望了一陣,道:
“奇怪了,天已落黑,怎的屋裡不見掌燈?也沒有見有人進出,別是事情起了變化吧?”
毒魄搖頭道:
“開賭坊的,作興通宵達旦,天剛落黑,在他們看還早著呢,得再過一陣才會有動靜;‘鬼王旗’既待行事,豈有不摸清對象底細之理?”
南宮羽道:
“說得也是……”
攤棚裡相當陰暗,還泛著一股黴氣味,於止水似的寂靜下,毒魄的眼睛在黝黑中發亮,冷森而銳利,宛似一雙豹眸。
南宮羽一向有這種感覺,每當毒魄準備出手奪命之前,眼神都會大起變化,變得冷硬,變得殘酷,變得寡絕,變得更像一個屠殺者!
這時,屠殺者又開口了,卻不沾半點腥,竟帶著深沉的感觸:
“南官……你看得出馮德恩與春花十分恩愛?”
南宮羽道:
“當然,我也看得出你是多麼觸景生情,心懷感傷。”
毒魄一聲嘆息:
“過去的日子,是再也不會回來了,並非事如春夢了無痕,沒有春夢,春夢只是化做一筆血債……”
南宮羽深為同情的道:
“我明白,所以我們在這裡。”
毒魄管自言語:
“飛星是個好女人,她一直都是那麼好……”
沉默俄頃,南宮羽低嘆道:
“她是好,而你們之間的恩愛,尤其甚於馮德恩和春花。”
毒魄的挫牙聲在黑暗裡清晰傳出:
“那些天殺的!”
南宮羽以撫慰的口氣道:
“用不著憤恨,毒魄,想想飛星的冤死,要拿多少條人命來填補,你就會覺得好過些了。”
毒魄幽冷的道:
“便殺盡這些狗頭,也換不回一個飛星……”
溫和的笑笑。
南宮羽道:
“過去的已經過去了,毒魄,活著的人日子還長,等你心情平靜下來以後,何不考慮再去尋求一個比較知心的伴侶?”
毒魄沉沉的道:
“你也明白,曾經滄海難為水……”
是的,滄海的水,巫山的雲,乃蘊育著最真摯,最原始、最赤裸裸的情味,別處的水,別處的雲,便往往欠缺那份情韻了;南宮羽覺得眼眶有點發熱,他趕忙抹一點臉,強笑道。
“要是飛星地下有知,你對她用情如此之深,也必會安然瞑目了……”
毒魄嗒然無語,黃泉有路,相隔迢遠,飛星真的能感應到陽世間的這份傷懷麼?
這時刻,南宮羽又在向外覷視,聲調馬上興奮起來:
“毒魄,你說得不錯,屋裡亮燈了,也有人影在晃動進出……”
毒魄低聲道:
“莊大宏命危矣。”
收回視線。
南宮羽道:
“姓莊的倒黴固然倒定了,但說不準尚有一番掙扎,他本身是練家子,手下還有一批人,叫他乖乖獻上腦袋,恐怕不大可能……”
毒魄道:
“莊大宏有多少斤兩,‘鬼王旗’必已掂得清清楚楚,就材料合面,對付什麼角色用什麼夥計,分量上早經算足,姓莊的不管怎麼頂抗,亦決無幸理!”
南宮羽剛要開口說話,外面街道上已傳來一陣清脆的馬蹄聲,蹄聲不徐不緩,悠遊有致,鞍上騎士,似乎專為欣賞夜間雨景來的。
毒魄道:
“可能是來了。”
輕輕撥大竹圍的隙縫,南宮羽伸出半個腦袋朝蹄聲滾動的方向探看,嘴裡邊道:
“你怎麼知道是他們?”
毒魄道:
“來騎奔馳不急,故示從容,順便也展現出他們的氣勢,有一種篤定的味道,這些,不止合了李乘風行事的習慣麼?”
藉著大街兩側映炫的模糊燈影,南宮羽聚集目力瞧去,分辨出果然是有雙騎來近,一前一後,只是光線不足,距離稍遠,一時還看不清騎士的長相。
毒魄問道:
“兩個人、兩匹馬?”
南宮羽點頭:
“不錯,讓我再看仔細點。”
過了片刻。
他稍稍側臉回來道:
“你說對了,就是李乘風和仇再生,姓李的瘦長,姓仇的枯乾,馬上那一對正是這副德性,老馮的消息還真不含糊!”
毒魄道:
“別叫他們發現了你的形跡。”
縮口頭來,南宮羽目光不移,一面在為毒魄做現場敘述:
“兩個傢伙快到賭坊前門了!他們在探頭探腦,大概是觀察環境,嗯,下馬了,李乘風不知夾著嗓子向仇再生交待什麼……推門進去啦,姓李的在前,姓仇的押後,沒有順手關門,必是打譜隨時外闖……”
一隻腳踩到板凳上。
毒魄道:
“就快了。”
南宮羽嘴巴不停:。
“好像還沒有動靜……呃,有了,你聽到喧嘈聲啦?乖乖,敢情動傢伙了,有什麼東西被碰翻,哈,這八成是把桌子掀噗……”
對面的三合院裡,隱隱傳出一片驚呼駭叫的聲浪,其中尚夾雜著兵刃的交擊聲,物體的碰撞聲,而燈光閃晃、人影奔掠,好一派雞飛狗跳的景象!
南宮羽定著一雙眼喊道:
“幹開了,看情形姓莊的並不甘心引頸就戮,屋子裡熱鬧著呢……”
毒魄從長板凳上站起來,道:
“我們準備吧,莊大宏挺不了多久。”
從槍囊中抽出銀槍,南宮羽推開竹圍,由內而出,毒魄緊跟著走向右邊,兩個人互為犄角之勢,迅速往對街的三合院門前逼進。
兩匹黃馬便倘徉在院牆邊,沒有拴系,顯然是為了方便儘速脫離現場。
南宮羽站在一棵大樹的枝葉陰影下,毒魄則倚於牆腳,這兩個位置都相當有利,可以先行察覺狀況,也可以在對方目睹不及的角度下施展狙擊。
三合院內,彷彿一鍋熱水般沸騰著,不片刻,兩條人影破窗而出,快如飛鴻也似撲門強闖,其中一人手中,赫然提著一個圓形的布包,布包的大小、外觀,可不正像一顆人頭?
闖至門外的兩人動作如電,各自腰身一扭,已雙雙躍上那兩乘黃馬的馬背,馬兒驟而長嘶,揚蹄奔發,眨眼間已衝出丈外!
就在馬兒的四蹄騰揚下,一抹彎月形的寒光與一溜星尾似的冷芒,已自兩個不同的方位猝然罩射向鞍上的兩名騎士,來勢之急,無以復加!
拎著圓形布包的這一個,人在馬背,竟能於千鈞一髮間突兀向後仰身,手上一柄雙刃斧帶起半道弧形,凌厲迴圈,毫不含糊!
攻擊此人的正是毒魄,他的“祭魂鉤”尚未夠上位置,對方的反應已至,但是,由於情況的不同,他卻不能像尋常那樣取迂迴變化,當今之計,絕對須要速戰速決!鉤刃“霍”聲翻滾,“鏘”的一記削去了半個馬頭,而繫於鉤柄的銀鏈舒捲,宛似一條活蛇盤纏,剎時已繞上了雙刃斧的斧頭!
馬上的這一位顯然是又驚又怒,他在坐騎倒前的頃刻有如大烏般掠空飛起,一邊猛力扯動手中傢伙,邊對準毒魄,兜頭擲出那個圓形布包。
毒魄跨步便是七尺,同時銀鏈倏松,讓敵人的兵器回翻,不可測的是他的“祭魂鉤”,鋒刃“唆”聲從下往上旋斬,波波光濤擴散,尚在空中的這一位受到自己兵刃反彈的挫力,甚至還來不及看清“祭魂鉤”的樣式,已被攔腰砍成兩截,鮮血腑臟,漫天噴落!
南宮羽搏擊的對手,面容枯乾、五官呆滯,其僵木灰槁的外貌,猶如活屍,不過人家的功夫卻生動老辣,一點也不痴凝,幾個回合下來,南宮羽非但未能即時奏功,連逼敵落馬都未辦到!
“祭魂鉤”凌空而下,取的正是這人頭頸,刃口破風,恍若鬼位!
活屍似的這位仁兄,使的是一柄長喪門劍,他人在馬上,驀地吐氣開聲,雙手握劍,硬迎來鉤,黑夜中光華一映,“鏘鋃”一聲爆出點點火花,南宮羽銀槍驟然吞吐,仿若毒蛇閃縮的蛇信。
對方藉著長喪門劍磕擊的震力,整個人側翻向馬腹之下,南宮羽七槍落空,他的劍鋒已自馬腹下排出,劍尖所指,是南宮羽的咽喉!
氣得南宮羽大罵一聲,卻不得不長槍點地,身形向後彈出——
於是,“祭魂鉤”又似殘月一落,從斜刺裡帶著一抹幽光猝斬而下——斬過馬背,斬過馬腹,當然也斬過了馬腹下那位仁兄的頭頸!
鮮血透著熱氣在進濺,散發著濃重的鐵鏽味,當赤瘰瘰的馬肉和人肉混成一團,毒魄跟南宮羽早已奔入了深遂的夜色裡。
馮德恩舉起手裡的茶杯,臉上充滿了敬佩與歎服的神色:
“兩位老兄的本事,我真叫服了,想那‘豹房’的李乘風、仇再生,是何等樣響噹噹的角色!平時連我們各堂的‘巡檢’都要讓他們三分,不料在二位老兄手下,走不上幾招便一個攔腰兩斷,一個人頭落地,這樣的威猛,這樣的奇功,難怪消息傳回,整個堂口全都震動起來……我且以茶代酒,恭賀二位旗開得勝!”
坐在竹椅上的毒魄望了對面斜倚炕床間的南宮羽一眼,兩人齊齊擎杯就飲,南宮羽放下茶懷,有些無精打采的道:
“這等恭維,我可不敢當,本事大,是毒魄的本事大,我只不過隨之驥尾,聊做搭配而已,什麼威猛、奇功,與我沾不上邊。”
怔了怔,馮德恩道:
“不是南宮兄和毒兄一塊行動的麼?既然連手為戰,南宮兄又何須如此謙讓?”
南宮羽興味快快的道:
“我從來遇事當仁不讓,沒那麼些假客氣,不過,這次上陣,卻確定搞了個不上下下,弄得老大的面子無光,唉!”
馮德恩不解的問:
“此話怎說?”
南宮羽苦笑道:
“李乘風和仇再生共是兩人,毒魄與我也是兩人,正好一個對一個,毒魄挑的是李乘風,我挑的自然就剩仇再生了,趕到一動手,毒魄三下五除二,不幾個回合便撂翻了姓李的,可是我呢?說起來真他娘丟人現眼,折騰了好一陣,不但沒把人家擺平,居然連馬背都打不下去,要不是毒魄及時來打接應,你看吧,有得糾纏了。”
馮德恩忙道:
“南宮兄,這並不表示你就不及毒兄,那仇再生功力奇詭,招術怪異,決非容易相與之輩,拿他同李乘風比,亦不逞稍讓,想在短時間內除掉他,不是那麼簡單!”
毒魄也閒閒的道:
“上陣交鋒,有時亦有幾分運氣,南宮,我是運氣好一點而已,你我這種交情,足共生死,還談什麼成敗強弱呢?”
南宮羽坐直了身子,嘆口氣道:
“你別想岔了,我怎會和你比較?我只是覺得自己未免窩囊,在關口上竟然派不了多大用場,反得勞你的駕來為我解圍,這不成了幫倒忙?”
毒魄笑了:
“少同自己賭氣,南宮,你知道我缺不了你,一時的挫折又算得了什麼?風光露臉的事你也辦過不少,哪能次次盡合人意?”
馮德恩道:
“毒兄說的是,打了這麼漂亮的一仗,南宮兄如果尚在自怨自艾,那‘豹房’的一干人吃了恁大的虧,豈不一個個都要死了?”
毒魄道:
“這次行動,全靠馮兄的指點,在‘鬼王旗’人仰馬翻之餘,對馮兄會不會有所影響?”
馮德恩肯定的道:
“不會有任何影響,毒兄,像這種情形,只有極端的兩個結果——假設我露了底,便必死無疑,反之,則一切太平;‘豹房’的人出了紕漏,他們做夢也夢不到我身上,因為我完全未參與計劃,只是無意間聽到消息而已。”
毒魄細心的問:
“事情發生之後,‘鬼王旗’的人曾否懷疑乃是走漏了風聲所致?”
點點頭,馮德恩道:
“他們當然十分懷疑,但檢討起來,卻又找不出毛病出在哪裡,凡屬‘鬼王旗’的重要分子,都與組合各具淵源,誰也欠缺內奸的根據,尤其類似的指控非常嚴重,除非人贓俱獲,哪一個敢於捕風捉影?”
南宮羽忽道:
“搞到現在,他們知不知道人是誰殺的?”
馮德恩哧哧笑道:
“滑稽處就在這裡,李乘風和仇再生已不能說話,整個堂口,沒有人能明確指出兇手何屬?就連莊大宏的手下,亦無人看清狙襲的經過,他們的反應,和‘鬼王旗’上下一樣迷茫……”
南宮羽幸災樂禍的道:
“孃的,這一來狄用疆勢必跳腳,商鰲那王八蛋恐怕連覺都睡不著了!”
馮德恩道:
“一點不錯,這兩天,堂口裡簡直烏煙瘴氣,外加兵荒馬亂,大掌旗已連派了三撥人馬出去調查真象,商頭兒眼睛泛紅,看什麼都帶著兇光……”
毒魄沉吟著道:
“依我看,狄用疆很可能聯想到事情是我們乾的。”
馮德恩道:
“每一個可資懷疑的對象他們都不會放過,問題在於要有證據,無憑無據的事,要給人家扣帽子卻待怎麼扣法?”
右手握拳重擊在左手心裡,南宮羽又起了豪情壯志:
“老馮,馮兄,你最近多留意一下動靜,我們再幹他娘一票!”
馮德恩神情慎重的道:
“我一直就在留意,南宮兄,非常謹慎的在留意……”
毒魄靜靜的道:
“我還忘了問你一件事,馮兄,你身上的傷,是怎麼向他們解釋的?”
馮德恩道:
“很簡單的一個理由——遭到三名蒙面殺手的狙擊,原因不明,這種情形在堂口來說,可謂司空見慣,‘鬼王旗’與人仇字結了不少,誰知道什麼時候為了什麼原因就撞正大板——”
毒魄道:
“他們會不會再往下追查?”
馮德恩搖頭道:
“連我這個當事人都說不出所以然來,他們就想追查,又往哪裡查去?再說,組合里正逢多事之秋,能省麻煩自便省了。”
拿起杯子來喝了口水,毒魄眼睛瞄著杯裡的茶液不語,似乎在尋思什麼。
馮德恩搓搓手,像是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氣:
“毒兄……”
抬起目光,毒魄道:
“是有什麼話要問我?”
馮德恩有些吃力的道:
“首先聲明,毒兄,這純系我個人的好奇心,沒有任何其他意思,毒兄認為能說就說,若有礙難,不說亦罷……”
毒魄笑笑,道:
“不知馮兄想問的是什麼?”
乾咳一聲,馮德恩措詞十分小心的道:
“我們大掌旗的妹子,狄水柔狄姑娘,如今是否仍在毒兄的照顧之下?”
毒魄坦然道:
“應該是還在我的照顧之下。”
搔搔頭皮。
馮德恩道:
“這一直是個迷團,我們組合裡的人,弄到現在還搞不明白毒兄為了什麼緣由將狄姑娘請了去,聽說,毒兄好像不是因為自己……”
毒魄慢慢的道:
“事情真象,早晚會大白於天下,是善果、抑或惡果,那就要看各人的命運與造化了,當然,心相的轉變也很重要,吉凶之間,俱繫於能容及不能容……”
馮德恩滿頭霧水般道。
“我不大懂毒兄的話意——”
南宮羽笑著插進來道:
“到時候你就會懂了,馮兄,是非總關情,眼下還不能點破,我們有我們的苦衷,馮兄明人,萬望包涵則個!”
連忙拱手。
馮德恩道:
“言重、言重……”
門簾掀處,人影閃動,春花帶著一股浮漾的暗香翩然而入,她娟秀的臉蛋上堆著輕柔的笑意,先跟毒魄和南宮羽招呼過,才轉向馮德恩,細聲細氣的道:
“菜色差不多了,德恩,你給恩公設的‘慶功筵’,要什麼時候開席?”
馮德恩正待吩咐,毒魄與南宮羽已離座而起,雙雙致謝,他們不曾料到還有“慶功筵”哩,不過,他們卻都衷心希望,有了這一次,最好還有下一次,再下一次……
等客套過,馮德恩始道:
“春花,你這就去擺桌吧,光景早了點,不過正可消消停停的喝兩盅……”
南宮羽笑道:
“馮兄,住在你這裡,還真叫享受,又是接風酒,又是慶功筵,有吃有喝不說,睡的地方也床寬墊厚,被褥如新,我他娘自跟著毒魄出來賣命,尚不曾有過這等的舒坦日子哩!”
馮德恩忙道:
“待慢待慢,實在是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春花隨道:
“粗茶淡飯,蝸居簡陋,二位恩公不嫌,我們已覺惶恐,又哪裡談得上什麼招待?”
說著,又笑盈盈的退下張羅去了,南宮羽望著春花窈窕的背影,不覺亦深深感染到那份“家”的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