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派人“踩道兒”然後再派出十幾名大內侍衞,行動機密,趁夜來到,所要對付的,應該不是等閒人物。
照這麼看,應該不會是人在睡夢裏,還不知道。
果然,身材頎長黑衣人跟那件帶領人站在北面屋上,那位帶領人物一揮手,南面屋上兩名帶劍黑衣人飛身落了下去。
下面是個小四合院,剛落下去,恐怕腳還沒沾地,一聲女子輕叱劃空響起,東廂房用兩點寒芒破窗打出,直奔那兩名帶劍黑衣人。
當然,那兩名帶劍黑衣人早有防備。
儘管是是早有防備,一個伏身斜掠.躲了開去,另一個卻悶哼聲中,身軀一晃,連忙退到影壁牆後。
顯然,那兩點寒芒打中了一個。
雖只打中一個,但——
那伏身斜涼的剛躲開兩點寒芒,西廂房裏又是一聲女子輕叱,又是兩點寒芒打到,嚇得他就地一滾,騰身躍起,又上屋面。
退入影壁牆後的那一個沒動靜,不知怎麼樣了?
只聽那與身材頎長黑衣人並肩而立的帶領人物怒喝道:“大膽叛逆,還敢負隅頑抗,這裏已經被我們圍上了,再敢拒捕就是死路一條,還不出來負手就縛?”
隨聽北面上房裏傳出個平靜、冰冷,但卻不失甜美的女子話聲:“真要那樣,那才真是死路一條呢。”
至少,這一家裏有三個女子,而且分別在堂屋跟兩邊廂房裏。
不知道還有沒有別人。
但,北面堂屋裏那個平靜、冰冷又不失甜美的女子話聲.卻聽得紀珠心頭猛震。
他一聽就聽出來了那是姑娘萬海若。
北面堂屋裏的既是萬海若,不用説,東西兩邊廂房裏的必定是萬海著的兩名侍綠雲跟紫蘭了。
而且這一家裏,除了她們主僕三個以外,也不會再有別人。
紀珠記得,也絕不會錯,前次跟萬姑娘見面的地方。不是這兒。
已顯然,萬姑娘為逃避清廷鷹犬的耳目,已經又更易了住處。
可惜的是,仍然沒能躲過,仍然被發現了蹤影。
紀珠大感為難,他跟納蘭説好了的,是不許官家再動北六省的江湖道,也就是鐵英那幫人,他則不找官家,並沒有把萬姑娘主僕三人也包括在內。
現在,萬姑娘主僕三人遭到圍捕,他到底是插手不插手。
管不管呢?
無論於情於理,無論説哪一樣,他都該插手、該管。
但,只他一插手管了這件事,那背信違約的就是他,而不是納蘭。
那麼一來,官家自然可以派出鐵衞,大捕北六省江湖道、北六省江湖道也必羣起抗拒,甚至進而反撲。
真要是那樣,後果將不堪想象。
如果這是納蘭的謀略計策的話,這一着,應該是既高明而狠毒的。
就在紀珠猶豫為難之際,那位帶領人物怒喝揮手。跟那身材頎長黑衣人,連同另三面屋上的黑衣人,一起騰身的落在院子裏。
甫一落下,兩邊廂房裏叱喝聲中又透寒芒。
但這一次,卻全被十幾把長劍揮動之中打落。
只聽那帶領人物道:“再不出來我就要下令攻進各屋,格殺勿論。”
北面堂屋,又響起那平靜、冰冷、甜美話聲:“官大人不必動不動就以殺來嚇人,我們這就出來了。”
堂屋門豁然大開,出來的正是姑娘萬海若,她提着長劍,一身白衣,清麗絕倫,也顯得凜然不可侵犯。
東廂房裏、西廂房裏,也開門出來了綠雲跟紫蘭,綠雲一身綠,紫蘭一身紫,都提着長劍,臉色冰冷,寒氣逼人。
身材頎長的黑衣人,跟那位帶領人物沒有動,其他的則立即微微的散開,分別面對東西兩廂房。
只聽萬海若道:“官大人,我們出來了。”
那位帶領人物冷哼道:“你們是想負手就縛。還是想流血五步,橫屍此處?”
萬海若道:“負手就縛,有什麼好處?”
那位帶領人物道:“或許朝廷開恩免你們一夥,廢去武功,配給官家為奴。”
“那比死還慘,是不是?”
“這麼説你們想死?”
“我們倒不怕死,可是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不能死,至少目前還不能死。”
“這麼説.你們是兩樣都不想?”
“做官的畢竟聰明,對了,官大人。”
那位帶領人物怒笑道:“由不了你,死到臨頭還敢油腔滑調耍貧嘴,你們這些叛逆真是個個死有餘辜,來人,給我——”
‘殺’字就要出口,萬海若突然道:“等等。”
那位帶領人物道:“難道你還有什麼遺言不成?”
萬海若道:“我想知道一下,你們是怎麼知道我住在這兒的。”
那位帶領人物道:“找你並不難——”
“不容易。”萬海若截口道:“最近這一陣子.我不住的搬家,有的時候甚至一天換兩個地方,想知道我的確實住處絕不容易。”
那位帶領人物道:“事實上我們已經我到你了,一點也不難。”
萬海若道;“那非有人告密帶路不可,能不能讓我知道一下、那告密帶路的是誰?”
那位帶領人物道:“沒有人告密帶路。”
萬海若道:“何必呢。你們既然説我死到臨頭,還有什麼好相的,難道説,你們的心腸那麼硬,死都不讓人死得瞑目。”
那身材頎長黑衣蒙面人忽然一聲怪笑,説道:“我天生就惜玉憐香,還是讓我來告訴你是誰吧——”
他越前一步道:“看清楚了,告密帶路的人就是我。”
入耳這話聲,紀珠心頭又是~陣跳。
只聽萬海若淡然道:“你一塊黑巾蒙面,唯恐別人看見了你的面目,你叫我如何看清?”
那身材頎長黑衣蒙面人道:“你的意思,是要讓我把臉上的蒙面黑巾拿下來,讓你看看我的臉?”
萬海若道:“你願意麼?你敢麼?”
那身材頎長的黑衣蒙面入道:“反正你已死到臨頭。敢倒是沒有什麼不敢的,只是我不願意。”
萬海若冷冷一笑道:“棄宗忘祖,賣身投靠,既想向虜主邀功,卻又畏首畏尾,不敢見人,世上再也沒有比你這種人更卑鄙的了。”
那身材頎長只在蒙面人道:“你不用激我,我是不吃這一套的。”
萬海若突地目閃寒芒,厲聲截口:“棄宗忘祖,賣身投靠的無恥敗類,你以為看不見你的臉,我就真不知道你是誰!”
“你知道我是誰?”
“你就是那喪心病狂,反覆無常卑鄙小人白泰官。”
紀珠暗道:“對,就是他。”
只聽白泰官道:“不錯,你真知道,可是萬丫頭,你知道又如何?”
萬海若咬牙道:“白泰官,我是不認識你,可是家師她老人家待你不薄。”
白泰官哈哈一笑道:“萬丫頭,不提你那師父人就是死,臉上也好看點兒,胡玉娘她淫蕩成性,醜惡穢行一大堆。有其師必有其徒,我替他們把你們這一對丟人現眼的師徒除掉,真要説起來,他們應該感謝我。”
入耳一聲“胡玉娘”,紀珠心頭猛震。
原來萬海若竟是胡玉孃的徒弟。
有約在先,這件事紀珠不該管。
但是,現在,紀珠他能不管?
大哥念倫二哥懷玉,這個‘玉’,就是當年的胡玉娘啊!
忽聽萬海若厲喝道:“白泰官,往口!你棄宗忘祖,賣身投靠已經是死有餘事,居然還敢血口噴人,侮辱家師,作簡直罪該萬死,還不納命!”
話落,振脱一抖,一柄軟劍已握在手中趁科血之勢,軟劍筆直,帶着一道寒光便卷向白泰官。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萬海若出劍發招,一氣呵成,而目疾若奔電、分明在劍術上有不俗的造詣。
奈何,她碰上的是“江南八俠”裏的白泰官。
白泰官朗笑聲中長劍出鞘,抖起一朵劍花,硬迎萬姑娘的軟劍。
“當!”的一聲,火星激射,軟劍蕩了回去,白泰官跨步欺身,掌中長劍直指萬海若。
行家任何人都看的出來,萬姑娘一把軟劍,在先天上就吃了虧,如今若不躲閃應變,勢必非傷在白泰官這一劍之下不可。
紀珠不能再看下去,他也看不下去了,龍吟長嘯聲中,騰空拔起,頭下腳上,疾射而落,半空中做霹靂大喝:“住手。”
這一聲震天懾人,白素官身軀猛震,手上一頓。
紀珠已飛身落地單掌一揮,拍向白泰官。
白泰官急忙抽身飄退。
有不知死的,一個黑衣蒙面的內廷好手,悄無聲息,長劍一擺,就卷紀珠身後重穴。
紀珠腦後像長了眼,一聲:“你還差得遠。”
單掌後拋,一圈一抓,悶哼聲中,長劍已到了紀珠手裏,嚇得那個黑衣蒙面的內廷好手連忙爆退。
紀珠一收長劍,劍尖下垂,道:“白泰官,你的傷好了?”
這時萬海若已看清是誰,脱口道:“三少。”
紀珠道:“萬姑娘,你該早告訴我,令師就是胡前輩。
萬海若呆了一呆道:“就是怕給三少添麻煩。”
那位帶領人物定了定神,跨步上前:“你就是李紀珠?”
紀珠道:“不錯。”
那位統領人物道:“納蘭公子曾經告訴我,你跟他已經約法三章!”
“不錯,有這回事。”
“那麼官家緝捕叛逆,並沒有動鐵英他們,你為什麼不遵約法,橫裏插手——”
紀珠道:“我想你是錯了,我並沒有不遵約法。”
紀珠不讓他説話,道:“納蘭公子有沒有告訴你,我找棄宗忘兒賣身投靠的敗類,官家不要伸手干涉?”
“當然有,可是——”
白泰官突然騰房拔起,直上夜空。
他一抖長劍就要卷出。
那位帶領人物長劍出鞘,橫裏一指道:“等一等。”
就是一指、一頓工夫,白泰官已然破空不見。
紀珠臉色一寒,沉聲喝道:“是誰不遵約法,你是逼我劍指官家?”
那位帶領人物道:“李紀珠你不要強詞奪理,你説是找白泰官,但你橫裏伸手,也等於妨害了官家緝拿叛逆。”
紀珠道:“那麼雙方都沒遵約法,兩不吃虧,這麼辦你不動萬姑娘三位,我也不追白泰官了,一切等錯過今夜再説,你認為怎麼樣?”
那位帶領人物情知鬧僵討不了好去,而且自己也算是理曲的一方,真要是紀珠找上納蘭,或者逼紀珠劍指官家,他吃不了兜着走,弄不好會來個腦袋搬家。”
他遲疑了一下,毅然點頭:“可以,那麼錯過今夜——”
紀珠道:“錯過今夜,納蘭再派出來的未必是你,你擔心什麼?”
那位帶領人物一怔,一時沒能説上話來。
紀珠道:“你們不是主人歡迎的人物,可以請了,劍——”
他振腕拋出了長劍。
那被奪了長劍的黑衣蒙面內廷好手連忙接住,紀珠那一拋之勢勁大,他接是接住了,紀珠也沒想不讓他接住。
但是,他一連退了兒步,才拿樁站穩。
只聽那位帶領人物道:“走。”
他一揮手,帶着他所帶領的騰身上屋,一閃不見。
萬姑娘帶着一將香風,到了紀珠身邊:“三少——”
綠雲、紫蘭也如飛掠到見利:“三少爺。”
紀珠答了禮,轉望萬海若:“姑娘,胡前輩安好?”
萬海若肅容道:“她老人家安好。”
一頓道:“三少——”
紀珠道:“萬姑娘,事到如今就不必再多説什麼了,我請姑娘即刻離京。”
“要我馬上離京,為什麼?”
“恕我直説一句,姑娘不足以自保。”
“不,三少,鐵霸王傷沒好之前,我不能走。”
“鐵大哥自有我跟他手下弟兄們照顧。”
“別人照顧是別人照顧,可是我欠他的。”
“萬姑娘不欠任何一個人的,凡漢族世胄,先朝遺民,每個人都應該衞護致力於匡復的志士的。”
“三少。”
“姑娘,再留下去,不是智舉。”
“至今我一無所成——”
“姑娘,來日方長,匡復大業不是一班可成的。”
“哪麼,至少讓我見他一面。”
“可以,我現在就陪姑娘去。”’
萬海若目光一凝道:“三少不相信我?”
紀珠是有點不大相信她,但他不便承認,道:“姑娘言重了、我只是怕從這兒到姑娘原來往的地方這段路上,再出什麼差錯。”
萬海若雙眉微揚,顯然有點不大愛聽,道:“聽三少這麼説,我是一點兒自保的能力都沒有了。”
紀珠道:“上一輩的有不尋常的淵源,彼此不外,有話我也就直説了,事實上地處虜都,敵眾我寡,姑娘的自保能力的確不夠。”
萬海若眉梢兒又一揚,但她終於還是忍住了,道:“誰叫我面對的是遼東李家的李三少呢,面對李三少,我的確是不敢自滿,好吧,就讓三少陪我去,不過在三少陪我去之自,我有幾句話要對三少説。”
紀珠道:“姑娘請説,紀珠洗耳恭聽。”
“三少太客氣了!”萬海若轉望二婢道:“你們進去收拾一下,等我跟三少説完話後,咱們就走。”
綠雲、紫蘭恭應一聲,雙雙行向堂屋。
望着二婢進了堂屋,萬海若才轉過臉來道:“我要先聲明一下,我只是把鐵霸王當作鬚眉知己、純道義之交,不涉一點兒女之私。”
紀珠怔了一怔,道:“鐵大哥也這麼想麼?”
萬海若道:“他的想法是他的想法,我不知道,也無法勉強他怎麼想。”
紀珠心往下一沉,道:“情之一事,無法勉強,我為鐵大哥扼腕,同時也為鐵大哥感到萬分遺憾。”
“同樣的,我也感到很遺憾,如果鐵霸王跟我的想法不一樣,我更感到歉疚。”
“那道沒這個必要。”
“還有!”萬海若道:“家師她老人家曾經告訴我一些話、交待我一些事,不過現在已經不可能了,既然已經不可能了,就可以直爽地告訴三少,不會臉紅。”
紀珠一怔凝目,他沒有問。
原本能令人臉紅的事,不好問。
萬海若抬玉手掠了掠被夜風吹亂了的雲鬢,微微一笑,只是她這一笑笑得顯然不夠爽朗,她道:“家師她老人家曾經告訴我,李家有位三少,人品出眾、所學高絕,交代我如果有幸能碰上時,不妨談談上一代未了之情,可惜的是,三少已有了那位芙蓉姑娘。”
紀珠的心頭連連震動了幾下,説道:“姑娘,今師高抬,紀珠感激,但是,只怪你我相見太遲了。”
萬海若又微微一笑,這一笑笑得更為勉強:“上一代還能有未了之情,這一代連絲毫緣份都沒有。”
紀珠不好再説話。
萬海若竟也默然。
突然之間,小院子裏的夜色,陷入了令人極度不安的靜寂之中。
紀珠忙輕咳一聲,打破了這份沉寂。
“姑娘就是告訴我這些麼…”
萬海若忽地揚眉一笑,這一笑笑得爽朗了:“別的沒有了,有又如何,綠雲、紫蘭收拾好了沒有?”
答應聲中,二婢提着兩個輕便的小包袱,閃出堂屋。
萬海若輕抬皓腕:“三少請。”
紀珠一抱拳:“讓紀珠帶路。”
話落,長身而起。
……………………
紀珠陪着萬海著主婢剛進院了,秦玉松已帶着兩個弟兄迎了上來分別見禮,道:“三少、萬姑娘。”
紀珠答禮道:“五哥,鐵大哥怎麼樣?”
秦玉松道:“好多了,一覺剛醒,芙蓉姑娘在照顧。”
紀珠道:“萬姑娘要見鐵大哥,麻煩五哥帶個路。”
“是。”秦玉松微微躬身道:“萬姑娘請。”“有勞。”萬海若一點頭,就要邁步。紀珠及時一句:“姑娘,鐵大哥不過是剛好一點,不比平時。”
他是提醒萬海若,別在這時候給鐵霸王什麼刺激。
萬海若穎悟絕頂,自是一點就透,回頭一瞥道:“三少放心,我省得。”
她帶着二婢跟秦玉松走了。
萬海若等沒入往後去的夜色沒多久,芙蓉飛快地奔了過來,直如凌波燕,兩眼情意,一臉相思:“你怎麼樣?”
紀珠道:“我沒什麼,你呢?”
“累一點兒,還好。”話鋒一頓,姑娘接着問道:“在哪兒找到萬姑娘的…”
紀珠把經過説了一遍。
靜靜聽完,芙蓉笑着説道:“萬姑娘直比仙丹靈藥還好,她這一來,我看鐵大哥馬上就精神好多了。”
紀珠心又一沉,也為之一痛,想告訴芙蓉,但是話到口邊又忍住了。
姑娘已看出來了:“怎麼了,你想説什麼?”
‘沒什麼!紀現道:‘以後再告訴你。”
“對了。英蓉何等解事,何等可人,話鋒立轉:我差點兒忘了,年爺找你幹什麼?有什麼特別的事兒?’
紀珠遂又把隨納蘭進宮見駕的事説了一遍。
“呢!”芙蓉道:“可真沒想到,那位會見你,會當面要你輔佐東宮。”
紀珠沒説什麼。
姑娘的確善解人意,話鋒又轉:“你為什麼不進去看看鐵大哥?”
紀珠道:“我看鐵大哥的機會多的是,何必非搶這時候?”
芙蓉聽得為之一笑,也滿含深情的看了紀珠一眼:“廳裏坐吧!”
紀珠道:“不了,我等萬姑娘出來,送她走。”
芙蓉為之一怔:“送她走,她還要上哪兒去?”
“她不能再待下去,我送她出城離京。”
芙蓉臉色一變:“這麼説,她是來跟鐵大哥話別的?”
“相信她暫時不會讓鐵大哥知道,好在——只是小別,往後有的是見面時候。”
芙蓉道:“暫時不讓鐵大哥知道,那還好——”
就這麼説着話,萬海若帶着二婢從後頭出來了,後頭還跟着秦玉松。
到了近前,萬姑娘道:“看樣子鐵爺不要緊了。”
紀珠道:“那就好。”
秦玉松道:“萬姑娘對爺説,暫時還不能回來住,爺説他不能照顧萬姑娘,請三少代為安排了。”
紀珠心裏又一陣難過,道:“我知道,告訴鐵大哥,請他放心。”
“是。”
紀珠轉望萬海若:“姑娘,走吧!”
萬海若伸手握住了芙蓉的手:“暫時我不請你上我那兒坐了,等我搬回來後咱們再聚。”
芙蓉道:“姑娘保重。”
萬海若會意的看了紀珠~眼:“走吧。”
口口
寂靜的夜色裏,紀珠站在高高的城牆上,望着萬海若主婢掠下去,也望着她主婢消失在城外的茫茫夜色裏。
頓時,對鐵霸王,他心底也泛起了一股歉疚之情。
望望遠處提燈巡城的過來了,他才定定神,轉身躍回了城裏。
腳剛沾地,人影一閃,一個人攔在眼前,赫然是甘鳳池。
紀珠脱口道:“甘大俠。”
甘鳳池道:“三少送走了萬姑娘?”
“甘大使看到了?”
“我一路跟到了這兒。”
紀珠竟沒察覺,甘鳳池不愧名震江南。
紀珠道:“我認為她不能再留在這兒了。”
“三少做得對,我僅代表義師謝謝三少。”
“甘大俠還是會紀珠當外人。”
“三少,白泰官的事——”
紀珠把找到白泰官的經過,連同入宮見駕的始末毫不隱瞞的告訴了甘風池。
甘鳳池肅然道:“三少令人敬佩,白泰官他就是被殺伏誅,也應該毫無怨言了。”
“謝謝甘大俠。”
“那麼三少現在——”
“先找白泰官,然後是魚殼。”
“白泰官躲進大內去了。”
紀珠一怔:“甘大俠怎麼知道?”
“我一路跟着他,看到他進了紫禁城。”
紀珠雙眉一揚:“正好,省得我多費手腳。”
甘鳳池忙道:“三少要闖大內?”
紀珠道:“我總不能老待在外頭等,而且那也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是不是?”
甘鳳池道:“三少有沒有考慮到,三少一旦闖了大內——”
他沒説下去。
紀珠知道他要説什麼,雙眉激揚,道:“甘大俠,那後果不想可知,除非虜主真能不計較,不過我不相信他能做那麼大的容忍,事實上就是換我,我也不能容忍,不過大不了遼東李家受到緝捕,可是這種誅除敗類的事,總得有個人去做,否則將來任何人都可以出賣致力匡復的我先朝遺民。”
甘鳳池本想插嘴,但他忍住了,直到紀珠把話説完,他才道:“三少,這還是以後的事,我擔心的是三少闖進大內的當時。”
紀珠兩眼奇光一閃,道:“甘大俠是説,憑我一個人之力,在禁衞森嚴、高手如雲的清宮大內殺不了魚殼跟白泰宮?”
甘鳳池道:“我不否認事實上一個人的能力有限,我擔心三少會——”
紀珠兩眼奇光更盛,糜然一笑:“甘大俠是想助我一臂之力?”
甘鳳池搖頭道:“不是我認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京裏鐵衞之實力,眾所周知,就是加上一兩個甘鳳池,也於事無補。”
“那麼甘大俠何妨拭目以待,讓我一個人試試看。”
甘鳳池道:“三少,我漢族世胄,先朝遺民無一人敢忘國仇家恨,無時無刻不在為匡復社稷而盡心盡力,倘若清宮大內那麼好闖,虜主早就被刺身亡,輪不到今天的你我了。”
紀珠道:“甘大俠這種説法,我不敢苟同,據我所知,並不是沒有能力能闖進清宮大內刺殺虜主,而是殺一個虜主,對我匡復大業並沒有多大補益。”
甘鳳池道:“三少,這不是動意氣的事,以三少這樣的人,應該知道,硬闖清宮大內,並非智舉。”
紀珠又揚了揚眉梢:“那麼甘大俠何以教我?”
“不敢。”甘風池道:“假如能運用一點謀略讓人把魚殼,白素官弄出大內禁宮之外,這麼一來,既容易動手,又不至於逼迫虜主太甚,兩全其美,三少又何樂而不為?”
紀珠道:“甘大俠既以此教我,想必也已想到,誰能做這種事。”
甘鳳池道:“以眼下情勢論,只要稍用謀略,虜主的任何一位阿哥,應該都樂於合作,而以三少的方便,當然首推雍正最適宜。”
紀珠兩眼奇光連閃,沒有説話。
顯然,他是不願意,甚至不屑那麼做。
甘鳳池道:“三少,就兵法論,不折一兵一卒而能攻城陷陣達到克敵制勝的目的,那是上策,上最高的謀略,硬闖那是逞意氣,也是血氣之勇,天下之英雄翹楚,憑的不只是武功與力,品德智慧要佔七分,兵法上謀略之運用也並不丟人,還請三少為千萬漢族世胄,先朝遺民之身家性命而三思。”
紀珠又沒説話。
甘鳳池跟着又是一句:“嘉定三屠、揚州十日,我同胞之屍骨未寒,血跡未乾,假如付出的代價太大,縱然能誅除魚殼、白泰官兩個敗類,也是不划算的。”
紀珠心頭猛震驚然動容,道:“多謝明教。退我冥頑!”
甘鳳池兩眼出奇光閃動,道:“三少從善如流,令人可敬,也讓甘鳳池為我先朝遺民賀。”
紀珠道:“甘大俠就叫紀珠汗顏,紀珠馬上跑一趟‘雍王府’就此別過。”
他一抱拳要走。
甘鳳池忙道:“三少請留一步。”
紀珠道:“甘大俠還有什麼見教?”
甘鳳池道:“不敢,甘某有個不情之請,一旦從清宮大內退出,魚殼跟白泰官還請三少手下留情,留他們性命。”
紀珠道:“這是為什麼?以他們兩個的作為難道還不該死?”
“不,論他二人之作為,死有餘辜,不過甘某認為,他們兩個該由甘某押回去受審,請苦大師親做裁決定奪。”
紀珠道:“只要使他們受到應得的懲罰,紀珠井不堅持,非要手沾血腥不可,不過甘大俠一個人,是否能順利把他們倆押回去——”
甘鳳池道:“甘某自知功淺力薄,不過甘某可以事先安排好人手接應,而且憑甘某的交往,以及身懷苦大師令符,屆時也必能得到江湖上忠義豪雄之協助。”
紀珠道:“既是如此,紀珠理當從命。”
甘鳳池抱拳道:“多謝三少。”
紀珠沒多説,又一抱拳騰身而去。
甘鳳池站在夜色裏,望着紀珠飛掠不見,他沒再説話,也沒動。
口口
片刻之後,紀珠抵達了安定門內,也就是後日“雍和宮”的“雍王府”。
他一表明身份,站門的戈什哈立即往內飛報。
抹眼間工夫,年羹堯急步迎了出來,帶着一臉笑道:“兄弟,可真稀客啊!”
年羹堯往裏讓,兩個人踏着潔淨的石板路往裏走,年羹堯一邊問:“進宮的情形怎麼樣?”
兩個人邊走,紀珠邊敍述經過,毫不隱瞞。
靜靜聽畢,年羹堯一抬手揚了拇指:“兄弟你夠意思,你要是接了那差事,四爺這條路往後可就太不好走,你也真行,就我所知,眼下還沒人敢當面頂抗皇上,得罪納蘭的。”
紀珠道:“對皇上我不敢説,那位納蘭公子,也許是我無求無慾,也就沒把他放在眼角。”
“只是因為無求無慾,兄弟你太客氣——”
兩個人説着話。年羹堯把紀珠讓進了花廳,落座後包衣獻上了茶,然後退出去。
年羹堯目光一凝:“兄弟,你沒事是不會上‘雍王府’來,這時候——”
紀珠道:“這時候我自知打擾。”
“這是什麼話,我可沒這意思,這‘雍工府’你的家只要你願意隨時來去,就怕你見外。”
紀珠笑道:“四爺跟年爺抬愛,我由衷感激——”
“看,是不是,説見外就見外了吧!兄弟,你也等一會兒,馬上兑現也不怕人心裏難受。”
不管是真是假,紀珠聽來都頗感動,道:“年爺,我有件事,來求四阿哥。”
“又來了。”年羹堯叫道:“什麼事也用得着你一個求字,你幫了四爺多大的忙?對了。
兄弟,提起這檔子事兒,恐怕你還不知道,大阿哥跟八阿哥慘了。”
“皇上告訴我,他已得到應得的懲罰。”
“可沒告訴你,他們得到了什麼懲罰吧。”
“那倒沒有。”
“我告訴你,大阿哥被囚禁起來了,八阿哥眼看也要糟。”
“哦!”
“你可不知道,就在大阿哥把東宮咒得生病之初,皇上因為明珠的搬弄是非,説東宮動手打了平郡王納爾索,貝勒海善,鎮國公普奇奪了蒙古人進貢的馬匹,放縱奶媽的丈夫,內務府總管凌普,勒索包衣下人,也恰好十八阿哥生病,皇上説東宮毫不關心弟弟的病。而且每夜逼近和城(皇帝帳篷),裂縫竊機,還説朕不今日被鴆,明日遇害,晝夜戒慎不寧,本有意思廢太子,交直邵王大阿哥看管的,哪知道,大阿哥這麼一咒,加上他稟奏字八子有帝王之相,不妨立為太子,還有皇上如若想殺太子,不必親自動手,有人肯做,皇上這才大怒,聽説有意廢去八阿哥的貝勒爵位呢!”
紀珠道:“這不是年爺説,我還真不知道,那這麼一來……”
年羹堯道:“這麼一來得利的自然是四爺,不過八阿哥還是有他的才幹,連明珠都捧他,還是不能不防。”
“明珠捧八阿哥,納蘭衞護東宮,這倒是——”
“一點也不怪。”年羹堯道:“納蘭是忠於皇上,其他的人他一概不買帳,他老子明珠把他弄進宮去,原是想在皇上身邊安插上這麼一個,將來對八阿哥會有所助益,沒想到納蘭只認皇上,明珠現在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紀珠笑笑沒説話。
這種事,他不便插嘴,實在也不想多説什麼。
年羹堯目光一凝,話鋒一轉:“兄弟,就憑你對四爺的大功,還有什麼用得着你用求的?”
紀珠道:“年爺剛才已聽我説過了,我必殺魚殼跟白泰官。”
“是啊,怎麼樣?”
“這兩個現在躲在大內,不肯出來。”
年羹堯“哦!”地一在道:“那麼兄弟的意思——”
紀珠道:“就為這件事,來求四爺。”
年羹堯目光一凝道:“我還是不懂兄弟的意思。”
紀珠道:“想求四爺想個法子,把魚殼、白泰官趕出大內。”
年勇堯道:“我明白了,兄弟是想在外頭下手?”
紀珠道:“我正是這個意思。”
“兄弟不願闖大內?”
這個‘願’字紀珠懂。
他道:“年爺,我還是真不願闖大內,我有十分把握,只我闖進大內,不但可以誅殺魚殼,白泰官,而且也能全身而退,只是,年爺,這麼一來,後果不堪設想。”
年羹堯一點頭道:“對,兄弟不不能不為自己家跟自己人着想。”
紀珠淡然一笑道:“遼東李家倒並不怕什麼,我不能不為自己人着想,可是我也是為大清朝愛新覺羅着想。”
年羹堯‘哦’了一聲。
紀珠明白年羹堯不但是不相信,也有點不服氣。
他接着道:“當真一旦天下皆動,鹿死誰手。還很難説,而且那麼一來,對爭儲的眾家阿哥也不利,是不是,年爺?”
年羹堯一怔:“兄弟,後者,我有點不大懂。”
恐怕他真的沒想到,也有點不信、不服氣。
紀珠道:“天下無事,事唯儲君,眾家阿哥可以為自己從容部署,文武羣臣也有空閒為自己所擁立盡心盡力,但是一旦天下皆動,文武羣臣各有專司,眾家阿哥一定閒不住.到那個時候,年爺,情勢對哪一位阿哥有利?”
年羹堯沉吟着點頭:“有理,我居然沒看得那麼遠、那麼透徹,慚愧。兄弟——”
抬眼凝目,接道:“據我所知,你這個忙,四爺恐怕幫不上。”
紀珠微一怔:“哦。”
年羹堯忙道:“兄弟,你可千萬別設會,四爺只是個阿哥,魚殼也好,白泰官也好,都是皇上親自聘自江南,四爺有什麼能耐能把他們趕出大內,再説在這節骨眼兒上,誰也不敢輕碰跟東宮有關的事——”
紀珠一點頭道:“這倒是,我沒想到,是我強人所難,告辭。”
他欠身站了起來。
年羹堯忙跟着站起,一臉不安之色:“兄弟——”
紀珠截口退:“年爺不必多説,我完全能瞭解。”
他轉身要往外走。
年羹堯突然道:“兄弟,等一等。”
紀珠停步回身道:“年爺——”
年羹堯急急道:“不能把他們趕出大內,把他們騙出大內行不行?”
紀珠倏然一笑:“怪我沒把話説清楚,只能讓我在外頭下手就行。”
年羹堯一拍腿,喜道:“那就好辦了,四爺沒能耐把他們趕出大內,可是把他們騙出大內的能耐絕對有,好在等他們伏誅了了帳,死無對證,查都沒法查,你放心,這麼一來,我就能替四爺做主。”
紀珠道:“年爺,我再坐一會兒,您還是去問問四爺。”
年羹堯目光一凝:“怎麼,信不過我?”
“那倒不是,年爺還不等於是四爺,只是,一經説定,我就把全部希望寄託在四爺身上了,要不然我得先想法子。”
“我不是已經答應作了麼?”
“為了到時候不讓年爺為難,年爺還是現在去問一下的好。”
年羹堯看看紀珠,點頭道:“好吧,兄弟,你坐會兒。”他轉身走了。
紀珠沒坐,揹着手,看起了兩邊粉壁上的字畫,雍王府的懸掛着出自名家手筆,是琳琅滿目,美不勝收。
剛看了兩副畫,一陣步履聲傳了過來。
紀珠一聽就聽出來了,來的是三個人。
果然,廳裏進來了三個,年羹堯陪着四阿哥雍正允禎,還有個耀眼鷹鼻的瘦老頭兒,不用説那是舅爺隆科多。
四阿哥一進來就道:“我正怪小年呢,你來了也不知道知會我一聲,我雖不敢説禮賢下士,至少待客之道我還懂。”
紀珠迎過去,淺淺見了一禮:“四爺。”
這是他,換個人就算不磕頭,也得打千。
四阿哥倒是既豪邁又灑脱,抬手一檔道:“咱們之間別講俗禮,見見.這是我舅舅。”
紀珠又見一禮:“舅爺。”
隆科多沒答禮,可眯着眼上下直打量:“暇?老四,你跟小年好眼光,就憑這獨具的慧眼.不成事才怪。”
四阿哥看了他一眼,笑道:“舅舅,具這種慧眼的可不只我跟小年啊!”
隆科多幹笑了兩聲,沒説話。
分賓主落了座,四阿哥道:“你的事剛才小年跟我説過了,一句話,只是事成之後,你怎麼謝我?”
紀珠道:“四爺指示?”
“我可不敢當你這指示二字。”四阿開半正經、半開玩笑道:“這樣,事成之後,你正式到我這兒來,我的左手邊給了小年,虛右手以待,怎麼樣?”
紀珠淡然一笑道:“四爺厚愛,紀珠感激,只是。真要讓我對四爺有所報事成之後,我最好連認識都不認識雍王府的任何一位。”
那三位,都是一呆,年羹堯點頭道:“這倒是,要是讓皇上認作雍王府的人殺了東宮的護衞,尤其是皇上親自從江南聘來的,那還得了。”
隆科多道:“老四,你這個生意打錯了,願望落空了。”
四阿哥微一笑,有點勉強:“不要緊,好在本來就是説笑。”
一頓,話鋒忽轉:“其實,紀珠,要謝你還得謝我舅舅,他是我的軍師,把那兩個騙出來,還得他出本意。”
隆科多微一點頭笑得得意:“這倒還真當之無愧。”
紀珠欠了欠身:“先謝謝舅爺,容後圖報。”
隆科多目光一換:“能不能先透露點兒,打算怎麼個報法,讓我先高興高興?”
四阿哥跟年羹堯都笑了。
笑歸笑,可是四道目光都緊盯着紀珠。
紀珠道:“恕紀珠放肆,既是容後日報,現在還沒想到,舅爺又何必先把高興擱着?”
四阿哥、年羹堯大笑,聲震屋宇。
隆科多也笑了,笑着他忽然道:“你急不急?”
“當然是越快越好,不過還看舅爺方便。”
隆科多道:“瞧,這個人兒厲害,怎麼説他就是不打算領情。”
又是一陣大笑。
然後,隆科多沉吟了一下:“這檔子事還真不能太急,欲速則不達,而已操之過急,也會引人動疑,聽説魚殼、白泰官都精得猴兒似的。”
紀珠道:“那麼您看——”
隆科多道:“我會盡快給你辦,不過我也會拿分寸,這樣你就住在雍王府等着,只一辦好,也好馬上通知你。”
四阿開道:“對,好主意,舅舅幫我留客,這一招真不容易。”
紀珠道:“這——”
“兄弟,別這了。”年羹堯道:“有時候機會是稍縱即逝的,不好找你的人,到時候上哪兒通知你去?”
紀珠道:“這樣好不我的住處,年爺知道。”
“怎麼,紀珠。”四阿哥瞪了眼:“我這府裏有刺兒,會扎你?”
紀珠道:“四爺,不防一萬,只防萬一,我怕萬一動手的時候讓人瞧見,所以不管事先事後,我最好別跟雍王府沾上關係。”
三個人聽了又一怔。
四阿哥道:“這叫強中自有強中手,舅舅這一招竟不靈。”
紀珠道:“天上神仙府.人間王侯家,四爺要是不怕,我受寵若驚,求之不得。”
“這——”四阿哥笑得窘迫而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