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珠道:“不在,上哪兒去了?”
那人笑了,笑得非常神秘道:“不瞞您説,他上他那老相好那兒去了,八大胡同留香院的翠紅。”
紀珠微一皺眉:他只一個人兒?”
那人一點頭道:“是啊!要不怎麼會有那麼個老相好,往那兒跑的那麼方便呢?”
紀珠道:“他今兒晚上不回來了?”
那人道:“這一去,當然是在那兒過夜了,不過就是他想回來,也回不來了呀。”
那是,已經宵禁了。
紀珠呆了一呆,謝了一聲,扭頭走了。
那人又探頭望了望,才縮回去關上了門。
紀珠以前沒到京城來過,可是“大橋”、“八大胡同”,這都是京裏出了名的地方,他知道在哪兒。
來到“八大胡同”,各個門都關門上閂了,除了各個門口掛着的燈籠還亮着外,路上是瞧不見一個人影了。
一條一條衚衕的找,燈籠上的字兒一個個的看,才走了兩條衚衕就找到了。
“留香院”挺廣闊的兩扇紅門,不算是“八大胡同”裏頂廣闊的,可也數得着了。
這時候了,不能敲門,紀珠一撩衣衫就翻牆進去了。
落腳地方是前頭院子種着些花木,一條青石通往裏頭,紀珠正想往正走裏頭吵架似的忽地嚷嚷起來。
這是幹什麼,這時候吵架。
紀珠怔了一怔,長身竄了過去。
過了一排屋子,他看見了,那是後院所在,四條畫廊緊挨着一間一間的屋,東邊畫廊上一間屋開着門,燈光外瀉,人影晃動,其他的屋這當兒燈都亮了開門的開門、開窗的開窗,男男女女都探頭往外看。
翠紅住哪間屋?探頭外望的這些客人出,哪一個是“萬能手”?
紀珠到離身邊最近的那間屋,一個披着衣裳站在門口的客人,那客人抬手一指,指的正是東邊吵架的那一間。
巧了,今兒晚上的巧事兒特別多。
紀珠忙走了過去,踏上畫廊到屋門口往裏一看,屋裏五個人,一個姑娘正坐在牀邊上掩着臉哭。
一個穿長袍的瘦漢子站在牀前,一個穿褲褂兒的年輕漢子揪着穿長袍的要動粗,一個胖婦人跟個長相委瑣的中年漢子正忙不迭地拉勸。
紀珠一眼就分辨出了誰是誰,坐在牀邊哭的,一定是叫翠紅的姑娘,那邊拉邊勸的胖婦人眼長相委瑣的中年漢子,則是這家“留香院”的老鴇跟龜奴,被揪的跟揪人的兩個,其中有一個是“萬能手”,可能是被揪的那個。
這時候,穿長袍的漢子似乎見有人拉勸,氣焰不低,瞪着眼道:“笑話,我是花錢來找樂子的,受你這個,北京城是個有王法的地方,你敢把我怎麼樣?”
那穿褲褂兒的年輕漢子本來就要動粗,血氣方剛,哪受得了這一激.怒笑一聲道:“王法?我敢把你怎麼樣?你眼睛長褲檔裏了,也不看看我是幹什麼的,今兒個我就給你來個三刀六眼,看王法能拿我怎麼樣?”
左手揪着穿長袍的胸口,右腿一抬,右手往下一摸,手裏已多了柄匕首,明晃晃的。
一亮傢伙,老鴇、龜奴嚇得忙往後退,牀上哭的姑娘跟被揪的穿長袍漢子全傻了眼,那年輕漢子就趁這工夫,翻腕挺匕首就扎。
旁觀的三個人,一聲尖叫就要出口。
紀珠一步跨到,探掌就抓住了年輕漢子的持刀右腕:“朋友,這是會鬧人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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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漢子轉眼一瞪:“我説他怎麼膽上長了毛了,敢情有幫手在。”
他想抬腕掙,但是腕子抓在紀珠手裏,哪兒掙得動分毫,一掙沒能動,他不由為之一怔。
紀珠道:“朋友,別誤會,我兩頭都不認識,不是誰的幫手。”
年輕漢子道:“怎麼説,兩頭不認識?”
紀珠道:“不錯,我是來找人的,碰上了這檔子事,眼見要鬧人命,總不能不過來伸把手,有話好説,鬧出人命來,對朋友你又有什麼好處。”
不知道年輕漢子是不太難講話,容意講理,還是腕子在人手裏掙不開,明知人家的深淺,不敢逞橫,當即鬆了穿長袍的道:“那好,你來給我評評理。”
紀珠也鬆了他,道:“怎麼回事?”
年青漢子道:“這姑娘叫翠紅,跟我好了一段日子了,今兒晚上我來,碰見他在這兒,我好言好語用他説,‘國香院’姑娘多得很,請他讓一讓,他非説翠紅是他的老相好,説什麼都不肯讓”瀟湘書院獨家連載
敢情是為爭個姑娘。
紀珠轉臉問穿長袍的:“朋友,你又怎麼説?”
穿長袍的立即道:“翠紅分明是我的老相好,誰認識他是誰?再説,是我先來的,凡事都分個先來後到,大家都是花銀子,我為什麼要讓,有讓的這條理麼?”
紀珠笑道:“這件事很明顯,也就這麼簡單,兩位都是這位姑娘的老相好,只要是花得起銀子的,就都是她的老相好,網位為了這個在爭爭吵吵,甚至動刀子要鬧出人命,犯得着麼?划算麼?”
穿長袍的道:“本來就是嘛,花錢找樂子,有嘛就多來兩趟,沒有就家裏待着,這種地方認什麼真?她跟誰又沒有名份。”
年輕漢子用地轉眼望姑娘,怨聲問道:“翠紅,真的,他也是你的老相好,你腳踩兩隻船,是不是?”
姑娘本來嚇的不哭了,經年輕漢子這麼一問,馬上又掩着臉哭了起來。
年輕漢子道:“哭什麼勁兒,你説話呀?”
奈何姑娘只哭不説話。
年輕漢子臉白了。怒笑道:“你不用説了,我明白了,我讓你花言巧語哄騙夠了,我宰了你這個無情無義的臭婊子。”
話落,他揚匕首就要扎。
紀珠伸手攔住:“朋友,既然知道她是幹什麼的,還跟她談什麼情義?這也不能怪她,你一個月給她多少?她不多找幾個客人,你叫她吃什麼?“年輕漢子道:“她吃什麼,我每個月給她的不少,你問問她,我在她身上花了多少了?”
紀珠道:“朋友,不管花多少,給多少,周瑜打黃蓋,這位朋友説得對,這種地方認什麼真呢?她跟你又沒有名份,你還能指望她怎麼説,真要説起來朋友你年紀輕輕的,這種地方根本就不該來。”
年輕漢子道:“你管的還真不少啊,我該不該到這兒來也要你管?”
紀珠道;“朋友,別不知好歹,你來也好,殺她也好,本不關我什麼事.我是好意,只是認為你年輕輕的,為殺個她吃上官司,更划不來。”
年輕漢子道:“官司划不來?好啊敢情你們倆都是吃六扇門的糧食長大的。老拿個官字嚇人,我不在乎,划得來划不來也是我的事,今兒個我就非宰她不可。”
持刀右手往回一收,挺腕又扎。
可是他沒能快過紀珠,紀珠又一探掌,輕易地又抓住了他的右腕:“你可真是不知好歹,既不關我的事,本來我可以不管,但是我非跟你別別不可,有我在這兒,你別想動到她毫髮。”
年輕漢子瞪了眼,咬了牙:“我就不信。”
他猛一抬左腿膝蓋就頂紀珠小腹下的要害。
紀珠雙眉陡揚,左手五指微一用力,右手跟着下拍,年輕漢子吃了苦頭,右腕欲裂的一疼,手一鬆,匕首落了地,緊接着左膝蓋上像捱了鐵錘一擊,膝蓋差點沒碎了,他疼得一聲呼叫還沒出口紀珠右手揚起,同時鬆了左手。
‘啪’地一聲脆響,他吃的苦頭更大,右邊臉立即紅腫牙掉血出,人跟着摔了出去,砰然一聲找到了門邊。
紀珠指着他道:“不是看你年輕不懂事,我就廢了你那條左腿了,爬着出去吧。”
年輕漢子還站不起來,惡狠狠的瞪了紀珠一眼,果真爬着出去了。
年輕漢子一走,老鴇跟龜奴忙上前千恩萬謝,也忙讓姑娘拜謝,紀珠都攔了,但是老鴇跟着又是一句:“您這位爺是救了我們,但是您自己可惹了禍了。”
紀珠當然知道鴇兒何指,正要説話,穿長袍的漢子這時候開了口:“不要緊,這位朋友跟我一塊兒,保準出不了事,誰也動不了他,這兒沒事兒了,你們出去吧。”
管閒事的就是讓砍成肉醬也不關他“留香院’的事,鴇兒跟龜奴自是連忙走了。
鴇兒跟龜奴一走,穿長袍的客氣的含笑抬了手:“朋友,請坐。”
紀珠本來就是來找他的,自是毫不客氣的坐了下去。
穿長袍的漢子也不管那位老相好翠紅了,往紀珠對面一坐,立即挑起拇指:“朋友,好身手在下算是開了眼界,佩服,佩服。”
紀珠道:“好説,防身的莊稼把式,不值名家一笑,算不了什麼。”
穿長袍的漢子道:“請教,朋友貴姓,大號怎麼稱呼?”
紀珠道:“李,李紀珠。”
“原來是李兄,住哪一城?在哪兒得意?”
紀珠道:“西城,在一家鏢局混口飯吃。”
穿長袍的漢子微一怔:“原來是位保鏢的爺們兒,那就難怪有這麼好的身手了,既是位保鏢的爺們兒,也就不怕他們了。”
紀珠道:“他們想必是京城地面兒的混混兒。”
穿長袍的漢子道:“剛才那小子,算得上是京城地面兒的混混兒,可是他身後那一幫,就不能説是京城地面的混混兒了。”
“啞,有來頭,響噹噹的人物?”
“大有來頭,北六省江湖道兒上的。”
紀珠道:“原來是北六省江湖道兒上的,是有來頭,是響噹噹的人物,可是,尊駕你恐怕更有來頭。”
穿長袍的漢子淡然一笑,笑得神秘,也有點得意:“不敢當什麼來頭,不過是官府裏的朋友多一點兒而已。”
紀珠道:“據我所知,江湖道一向厭惡六扇門,也從不把六扇門放在眼裏,尊駕認識的這些朋友,壓得住他們?”
“小衙門還真壓不住他們,他們也真不把小街門的放在眼裏,不過在下我所認識的這些個,壓他們是足足有餘了。”
紀珠道:“容我請教,尊駕可是‘天橋’的‘萬能手’喬?”
穿長袍的漢子一怔:“不錯,朋友怎麼一”
紀珠道:“尊駕既然是‘萬能手’喬,所認識的那些了不得的朋友,大概是指八阿哥的人,對嗎?”
“萬能手”臉色一變,就要往起站。
紀珠伸手按在他肩上,道:“坐着別動,我話還沒説完呢。”
“萬能手”乖乖的坐了下去,不但臉漲得通紅,而且一臉的驚容:“朋友,你究竟是-
一”
紀珠道:“不跟你説過了麼,李紀珠。”
“萬能手”道:“我是問,朋友你究竟是哪一路的?”
紀珠微一搖頭道:“別管我是哪一路的,反正我不是八阿哥那一路的就是了,我請教,你所認識的那些了不得的朋友,八阿哥的人,他們都住在什麼地方,是些幹什麼的?”
“萬能手”道:“李朋友,你問這個是”
“我自有我的道理。”
‘敢情朋友你是個有心人。”
“我本就是來找你的,我上‘天橋’去過,有人告訴我,你上這兒找老相好來了,我趕到了這兒,正巧碰上你跟人家爭風吃醋,我不能袖手旁觀讓人接了風,所以我只好伸手了。”
“萬能手”道:“可是我不知”
紀珠截口道:“剛還自誇你認識的那些朋友呢,既然是朋友,要説不知道他們都住哪兒。未免説不過去吧。”
“萬能手”道:“他們都住內城,你上內城找去吧。”
紀珠含笑搖頭:“閣下,別拿我當三歲孩童,就是不知道在哪兒,所以方找你請教,你告訴我,我不為難你,你也可以照舊以你的‘萬能手’在‘天橋’變作的戲法兒,要不然,不但你這雙手從此稱不得‘萬能手’,恐怕從此你也在‘天橋’變不成戲法兒了!”
“萬能手”道:“我是真”
紀珠伸手抓住了他一隻手,道:“你是不相信,是不是?那咱們就試試。”
他五指微用了力。
“萬能手”臉色馬上變了,隨即額上現了汗邊,身子也發了抖,最後他還是受不了了,急急道:“我説”
紀球手一鬆,道:“説吧,我聽着呢。”
“萬能手”道:“其實,説實在的,我跟他們並沒有什麼交情,不過是有一回有個姓楊的逛‘天橋’看我變戲法認識他,隔沒兩天,他在“悦來軒’喝灑,又碰上了,他喝多了,告訴我他是八阿哥的人,在‘打磨廠’一家賭坊裏管帳”
紀珠道:“哪家賭坊?”
“如意賭坊。”
“後來你去找過他沒有?”
“沒有。”
“不會吧!既知道他是個有來頭的,你還不曲意巴結”
“萬能手”道:“我倒是去找過他兩回,在賭坊裏輸過兩回錢,他都還給我了,可是他絕口沒再提八阿哥的事。”
紀珠一搖頭道:“絕口不提八阿哥的事,倒是有可能,可是對你不該,你一沒錢,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他要是沒目的,斷不會兩次退錢給你。”
“萬能手”低下了頭。
紀珠道:“不要問一句説一句,我可沒那麼好耐性。”
“萬能事”低着頭道:“他叫我留意逛‘天橋’扎眼的人替他刺探消息,答應將來引我進入阿哥的門當差。”
紀珠道:“不就是了嗎,你替他刺探了多少消息?”
“萬能手”道:“沒有,我告訴他些事兒,他都説沒用。”
紀珠一點頭道:“好吧,我就問到這兒了,老老實實在這兒陪你的老相好吧。”
他鬆了“萬能手”的手,隨手一指點出去,“萬能手”應指趴在桌上,他抬眼望翠紅道:
“照顧你的老相好吧,兩個時辰過後他自然會醒過來,少不了你的銀子的。”
活落,出房,騰身就上了屋。
‘春宵一刻值千金’,何況是花了銀子的,既然沒熱鬧看了,各房各盡早就熄了燈,關了門自己找樂子了,所以紀珠出身上屋,沒人瞧見。
紀珠落身在旁邊一條黑衚衕裏,邁步往前走,出衚衕右邊就是“留春院”的大門口。
他這裏剛出衚衕,‘留香院’大門外來了幾個人,一眼就瞧見了他,其中一個抬手一指,叫道;“就是他。”
抬手指着紀珠叫的那個,正是跟“萬能手”爭風吃醋,捱了紀珠的揍,爬着出“留香院”
的那個年輕漢子。
另四個,兩個年輕漢子,兩個中年漢子,一般的神色地利落打扮,一般的神色剽悍,也一般的腰裏鼓鼓的。
紀珠知道是怎麼回事,當即停了步。
那五個由年輕漢子帶頭,立即圍了過來,一個粗壯中年漢子上下一打量紀珠,抬手指捱過接的年輕漢子:“你認識他麼?”
紀珠淡然道:“認識,不久前才在‘留香院’裏見過。”
粗壯漢子濃眉一聳沉了臉,説道:“那就不會錯了,你仗着有幾分身手,管錯了閒事,大夥上!”
一聲‘上’,連同捱揍的年輕漢子,五個人齊探腰,鐵尺、鋼絲軟鞭,外帶匕首,全是玩命兒的傢伙。
紀珠一抬手道:“慢着。”
粗壯漢子道:“你還有什麼話説?”
紀珠道:“聽説諸位背後是‘北六省’道兒上的朋友,道兒上有道兒上的規矩,諸位怎麼能不懂規矩不講理?”
粗壯漢子冷然道:“既知我們的來路,還敢管這檔子的閒事,你的膽子不小。”
另一個瘦削中年漢子道:“道兒上的規矩多得很,有一條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們弟兄捱了你的,這個理還要怎麼講法對?”
紀珠道:“這位年輕朋友,他有沒有把事情的起因跟經過告訴各位?”
瘦削中年漢子道:“説了,是不是這麼回事?”
他把起因跟經過説了一遇,倒是八九不離十。
紀珠聽畢道:“不錯,是這麼回事,年紀輕輕的,往這種地方跑已是不應該,惹上人命官司更是划不來,我是為他好,難道也錯了麼?”
粗壯中年漢子道:“他該不該,划算不划算,自有我們自己管束、承當,用不着你這個外人伸手。”
紀珠道;“你閣下要是這麼説,我就沒話好説了”
粗壯中年漢子冷然道:“你本就沒什麼好説的.上。”
這一聲“上”,五個人齊動,手裏的傢伙,分上中下三路,招呼的全是要害。
紀珠雙眉一揚,身軀在旋,沒看見他是怎麼出手的,甚至根本沒看見他出手,悶哼聲中,五個人中的三個年輕的摔倒在地,兩個中年的踉蹌暴退,五把傢伙,鐵尺、鋼絲軟鞭飛出去老遠,兩把匕首到了紀珠的手裏。
五個人全怔住了。
紀珠冷然的道:“我現在沒有用工夫,諸位不同,不必忙着找我,我自會找你們總瓢把子説話。”
他一鬆手,匕前錚然落了地,他邁步就要走。
只聽一個低沉話聲傳了過來:“朋友現在就可以找我們總瓢把子説話。”
地上倒的三個,忙一骨碌爬起來,用兩個中年漢子一起躬了身。
紀珠抬眼望去,只見一箇中年人走了過來,那個人,四十多年紀,穿一身長袍馬進兒,飛眉細目白淨勝,唇上還留着兩巴小鬍子,挺威武,也挺灑脱個人物。
五個人忙上前用身:“五爺。”
那位小鬍子五爺看也沒看五個人,兩眼緊盯着李紀珠説道:“朋友好高絕的身手,請教貴姓?”
紀球道:“不敢,李.十八子李。”
那位小鬍子五爺道:“原來是李朋友,李朋友不是京城地面上的人物。”
紀珠道:“怎麼見得?”
小鬍子五爺道:“京城地面上的人物,我們一清二楚的,像朋友這樣高絕身手的,還沒有見過。”
紀珠道:“誇獎,我剛從外地來。”
“朋友從哪兒來?”
紀珠道:“遼東。”
小鬍子五爺一怔:“遼東?經由‘山海關’入關?”
紀珠也一怔:“不錯,閣下怎麼知道?”
小鬍子五爺來答又問:“朋友是什麼時候經過‘山海關’的?”
紀珠道:“前後算算,總有半個月了。”
小鬍子五爺道:“李朋友在‘山海關’可曾打尖宿店?”
紀珠道:“住過一宿,不,不到一宿。”
小胡於五爺忙道:“李朋友住的是‘關東客棧’?”
紀珠又一怔,道:“不錯,閣下”
小鬍子五爺忙抱拳,道:“李朋友,請移駕在見我們總瓢把子。”
紀珠詫異道:“閣下這是”
小鬍子五爺道:“李朋友去了就知道了。”
紀珠以為可能跟白雪庵跟那位綠姑娘被劫的事扯得上關聯,道:“什麼地方?”
小鬍子五爺道:“不遠,過幾條衚衕拐個彎兒就到了,無論如何請李朋友”
紀珠抬手一攔道:“好吧,我跟閣下去一趟就是。”
小鬍子五爺忙向那五個喝道:“帶路。”
那五個如奉綸旨恭應聲中,一哈腰,忙前行帶路而去。
小鬍子五爺忙又向紀珠擺了手:“李朋友,請。”
紀珠也沒客氣,邁步行去。
小鬍子五爺則跟紀珠走了個並肩。
口口口
小鬍子五爺沒騙人,那五個在前帶路拐過兩條衚衕進了一條稍微大一點的衚衕。
這條衚衕紀珠剛來八大胡同找‘留香院’的時候沒走過,整條衚衕裏,懸燈掛招牌的人家只有一家,而B這一家跟別的衚衕裏的那些家,大不相同。
這一家,門頭老高,兩扇朱門紅得發亮,兩盞大燈特別亮,燈上兩個大“萬”字老遠都看得見,而且兩扇朱門還敞開着,高高的石階上,兩邊各四的站着八個利落打扮的壯漢,腰裏都鼓鼓的,一看就知道是地面江湖道上的,也都藏着傢伙。
沒想到,這兒還有這麼一家大户。
帶路的五個一到石階下立即退向兩邊,垂手恭立,石階上的八個壯漢,則一起恭謹躬身:
“五爺。”
着來這位小鬍子五爺,的確是個“爺”字輩的人物,在眼前這些江湖道里,身份不低。
小鬍子五爺抬抬手,算是答禮,然後又舉手肅客,請紀珠登階進門。
紀珠微欠個身,跟小鬍子五爺一起登上石階,進入了大門。
轉過“影壁牆”,一個大院子呈現眼前,四面長廊,雕樑畫棟,遠遠的大廳裏,燈火輝煌院子裏,還散立着七八個腰藏傢伙的壯漢。
這位北六省江湖道的總瓢把子,的確像個總瓢把子,的確夠神氣,扈從之多,禁衞之森嚴,朝廷的大員也不過如此。
小鬍子五爺陪着紀珠,循着院子中間的那條石板路,直上大廳,一到廳門小鬍子五爺揚聲發話:“稟爺,我給您訪了位朋友來。”
只聽廳裏傳出個震人耳鼓的洪亮話聲道:“我跟主人一樣,生平無他好,就喜歡朋友,快。”
小鬍子五爺回身舉手再用客,陪着紀珠進人大廳。
大廳裏酒筵一桌,在座一男一女兩個人,這兩個人,看得紀珠都一怔。
女的看得紀珠一怔,是因為姑娘她太美了,她清麗如仙,美得不帶人間一絲煙火氣,紫底紅花的高領小祆,配上一件紫底紅花的八幅裙,黛眉鳳目,肌膚凝脂,更襯托得孤傲高深。
男的,看得紀珠一怔,是因為紀珠見過他。
豹頭環眼絡腮鬍,身軀高大,威猛逼人,可不正是“山海關”病困“關東客棧”的那個威猛大漢?
紀珠看他倆看得一怔。
他倆看紀珠也看得一怔。
美姑娘皓腕賽雪,玉手舉杯,正自微笑,一見紀珠,嬌靨上、香唇邊的笑意立即凝住,緊接着,深透的眸於裏閃漾起異樣光采。
猛大漢一見紀珠猛可裏站了起來,環目暴睜,鋼髯果張,叫道:“閣下”
小鬍子五爺遙遙躬身:“爺,是不是這位?”
猛大漢叫道:“沒錯,是他、就是他。”
隨話大步跨到,往紀珠面前一站,環目緊盯紀珠:“閣下,可還認得我?”
紀珠定過了神,微一笑道:“我要是硬不承認,那是矯情,怎麼也沒想到,閣下竟是北六省江湖道的總瓢把子。”
猛大漢一咧嘴,絡腮鬍為之抖動:“別説什麼‘北六省’江湖道總瓢把子,如今咱們是朋友相見,閣下是我的恩人,先請受我一拜。”
隨話.推金山,倒玉柱,他擦地就拜。
紀珠伸手架住,道:“總目把子,些微小事,何足掛齒,你不是俗人,不該這麼俗。”
紀珠的兩手這麼一架,別看過大漢魁偉高大,他硬是沒能拜下去。
美姑娘鳳目中異采再閃。
小鬍子五爺一怔。
那大漢何嘗不也是一怔,抬眼望紀珠,通力往下一壓,他還是要拜,也是不服這個氣,不信這個邪。
奈何,他還是沒能壓下分毫。
美姑娘嬌靨上浮現驚容,置身站起。
猛大漢臉都深紅了,叫道:“閣下,大丈夫恩怨分明,就是受人點滴”
紀珠含笑截口:“總飄把子,拜也好,樹也好,現成的酒筵,倒不如請我喝一杯。”
猛大漢一怔,環目暴睜:“好,對味兒.投緣,閣下,你是我生平所見的第一個,來!
咱們喝。”
猛然自起,一把抓住紀珠,拉到桌前:“來,坐。”
他就要讓紀珠坐。
紀珠道:“不先拜主人,怎麼好就這麼入席?”
美姑娘看紀珠,膘猛大漢,説道:“正想説呢!就這麼邀客人入座,把我這個主人擱哪兒去了?”
猛大漢大笑,聲震屋宇:“一高興我都忘了,待會兒我自罰三杯,閣下,這位姑娘,此間主人,是我紅粉至交,姓萬”
美姑娘接道:“小字海若。”
紀珠含笑抱拳:“萬姑娘。”
猛大漢道:“海若,這位就是我跟你提過,時刻難忘,下令弟兄們查的,山海關贈金治病,連吃住都照顧在內的恩人朋友,他”
一怔,轉望紀珠:“閣下,到現在我還不知道你”
紀珠道:“李,十八子李。”
猛大漢忙道:“海若,李朋友。”
姑娘萬海若含笑做禮:“李爺,請坐。”
“謝謝!”
紀珠撩衣人座,猛大漢伸手就去抓酒壺。
萬海若伸手攔住,道:“你急什麼,還沒杯着呢。”
猛大漢回手一拍腦門,道:“我今兒個是怎麼了,老五,叫他們再添付杯著,快。”
小鬍子五爺恭應而去。
猛大漢轉過臉來道:“李朋友,‘山海關’你走得匆忙,讓我連謝的機會都沒有,病好回京後,下令弟兄,全力查訪”
姑娘萬海若截口:“別提下令查訪了,你好交代,那位恩人朋友俊得賽過美姑娘,十足的公子哥兒派頭,只往經過‘山海關’的俊逸人物裏找就是了,如今看來,人家這十足的公子哥兒好修為,強過你兩桶千斤力的鐵霸王多了。”
猛大漢目光一凝,環目炯炯望紀珠:“真的,李朋友,病裏不説,如今能架住我這兩臂一壓的人,你還真是我生平所見的頭一個,你算是讓我口服心服了”
小鬍子五爺飛步入廳,捧着一付杯著,猛大漢又要去抓酒壺,姑娘萬海著卻格了先:
“還是讓我來吧!”
在紀珠謝聲中,她給紀珠滿敬一杯。
猛大漢地舉杯邀飲:“李朋友,咱們這個朋友算是交定了,我敬你一杯,先於為敬。”
紀珠道:“不敢,我借花獻佛,先敬主人。”
一杯盡飲,猛大漢道:“交朋友不能老這麼總瓢把子、朋友的叫,閣下我”
紀珠含笑截口:“‘北六省’江湖道總部把子、‘神力霸王’鐵英,我要是不知道,豈不是太以孤陋寡聞?”
猛大漢鐵英一咧嘴,道:“鐵英就是鐵英,在咱們之間,沒有什麼北六省江湖道總部把子這一説。”
萬海若道:“李爺,鐵霸王剛説不能總瓢把子朋友的叫,那麼李爺你”
紀珠道:“萬姑娘,我兩字紀珠。”
萬海若道:“李紀珠好名字。”
鐵英點頭道:“真的”
忽一怔,忙凝目:“李紀珠?老弟,‘遼東’‘摩天嶺’下有户人家主人有三位少爺,那第三位少爺也叫李紀珠。”
紀珠笑笑道:“鐵大哥跟老大念倫交稱莫逆,獨沒見過老二,老三。”
萬海若微一怔。*瀟湘書院獨家連載*
鐵英道:“説什麼交稱莫逆,遼東李家,天下第一,鐵英哪配跟李大少論交,只不過承蒙李大少看得起”
忽一怔凝目接道:“老弟,這你怎麼知道。”
萬海若叫道:“鐵霸王還沒悟出來嗎?眼前這位恐怕就是李家那位紀珠三少。”
鐵英環目猛睜:“真的?”
紀珠含笑道:“來的時候,大哥交代到京代他問候至交神力鐵霸王,我還沒來得及,更沒想到山海關碰見的就是大哥的莫逆之交。”
鐵英猛然站起,睜目大叫:“天,沒想到伸手解我困厄的竟然是李家的三少,做夢也沒有想到,鐵英的福緣何其深厚?
遼東李家,天下第一,李家三位少爺,又以三少稱奇稱最,鐵英我是仰慕已久,一向只恨福薄緣淺,沒想到三少,鐵英我要重見一禮。”
話落,他又要拜。
紀珠隔桌伸手一把抓住了鐵英那強壯有力的臂膀:“鐵霸王,怎麼又來了不管你跟我大哥怎麼論交,咱們各交各的,要交我這個朋友你就叫我一聲紀珠,也別再來這個”
鐵英叫道:“三少”
紀球道:“鐵大哥,你要是不聽我的,別怪我紀珠推杯就走。”
鐵英一怔。
萬海若道:“鐵霸王,都不是世俗中人,何必拘此俗禮,恭敬不如從命了。”
鐵英環目凝注,猛然一陣激動:“好,我就恭敬不如從命,紀珠兄弟,你不計我見禮,咱們喝一杯總該可以。”
紀珠笑道:“喝酒可以別説一杯,三杯我都奉陪。”
姑娘萬海若也豪情倏發:“不管你們喝多少,我這個主人也照樣的一杯不少。”
“好、好。”
鐵英大叫聲中,左手抓起酒壺,右手端起酒杯,邊喝邊斟,三個人連幹三杯。
紀珠海量,鐵霸王善飲,就連姑娘萬海若,竟也是不讓鬚眉的酒中豪傑,三杯下肚,了無酒意,不過嬌靨微泛配紅,益發動人。
紀珠竟為之看得微微一怔。
只聽鐵英道:“兄弟,我傳下令諭,找了你多少日子了,怎麼今兒個你會讓我這個掌刑的老五碰上了?”
紀珠笑笑道:“鐵大哥還是問五爺吧。”
小胡於五爺早在一旁看直了眼,此刻所得紀珠一聲五爺,慌忙定體欠身:“不敢。”
鐵英轉過臉去道:“老五,怎麼回事兒,你是怎麼碰見三少的?”
小鬍子五爺只好實情實稟,實話實説,把碰見紀珠的經過説了一遍。
鐵英靜靜聽畢,臉上變了色:“有這種事兒?他們人呢?”
小鬍子五爺道:“還在外頭。”
鐵英沉聲道:“叫他們給我進來。”
“是。”
小鬍子五爺答應聲中,躬身一禮,行了出去。
情知道鐵霸主要處置人,姑娘萬海若把目光投向紀珠,紀珠衝姑娘微微搖了搖頭,姑娘已有所悟,也未做聲。
轉眼間,小鬍子五爺帶着那五個人走來,那五人單膝點地跪了下去:“見過總瓢把子。”
鐵英寒着瞼,成態逼人:“你們五個知道這位是誰麼?”
那五個道:“不知道。”
不知道是實用,不過眼見紀珠入了席,跟他們的總瓢把子平起平坐,也都情知不妙,所以一進來就個個臉色如土的跪下了。
鐵英驀地站了起來.一指紀珠,暴叫道:“這位是遼東李家的三少爺,也就是我下令查訪的恩人,你們眼瞎了,又拿我的命令當了什麼?”
那五個低着頭,硬沒敢吭氣兒
鐵英又望那捱過紀珠接的年輕漢子:“沒成家的弟兄,我不反對你們往這種地方跑,但是爭風吃醋給我丟人現眼,想動刀子給我惹麻煩,別人好言相勸,不但不聽,反而糾眾行兇想要人的命,這我不能饒恕,你給我自已了斷,還有你們四個,不問是非曲直,不分青紅皂白,就跟着他來行兇傷人,也不能輕饒給我自己各斷一手。”
那五個齊抬頭,面如死灰,叫道:“總瓢把子”
紀珠站了起來:“鐵大哥,可否容我説句話。”
鐵英道:“兄弟,你説。”
紀珠道:“我話只有一句,狀是我告的,如今也是我頭一天跟鐵大哥訂交,鐵大哥要是這麼懲治他們,叫紀珠我何以自處,又怎麼坐得下去,喝得下酒,能不能看紀珠薄面,讓紀珠我給他們講個情,過去的算了,從今後嚴加管束,以觀後效。”
鐵英沉吟了一下,旋即沉喝道:“混悵東西,聽見沒有,還不謝過三少”
那五個如逢大赦,連忙低頭稱謝。
鐵英又一聲:“滾出去。”
那五個齊聲答應,又一禮,慌忙奔了出去。
紀珠望姑娘萬海若,姑娘也在看他,兩個人交換會心一瞥,紀珠坐了下去。
鐵英也落了座,道:“要不是兄弟你講情,今天我就”
紀珠道;“鐵大哥,狀是我告的,必得讓他們得到訓誡,否則一旦做了下去,將來非惹大亂子不可.這個狀我是不得不告。但是,年輕人血氣方剛,動輒出手,在所難免,替自己弟兄打抱不平,也是人之常情,如果一個自了,四個再廢一手,未免也太重了些。”
鐵英搖頭道:“兄弟,你不知道,北六省自我接掌以來,所以能名聲尚佳,不出大亂,就是因為號令嚴,罰得重,尤其地處天子腳下,我不得不如此,如今京裏的情勢複雜微妙,一個不小心,足以惹出大亂子,真要是那樣,那是給北六省江軌道惹大麻煩。”
紀珠道:“鐵大哥,京裏的局勢我不敢説了若指掌,但也通曉全盤,小心謹慎是應該的,但是過於約束弟兄,使得他們處處受氣,事事受委屈,卻大可不必。”
鐵英道:“兄弟這你放心,除非他們不知道,只要知道人是我北六省江湖道的,還沒有人敢給氣受的。”
紀珠道:“是鐵大哥這塊招牌太”
鐵英截口道:“那是兄弟你抬舉我,其實我只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要是一旦人犯了我,就算是再有來頭,我也非拼到底不可,富貴中人,誰犯得着跟我們這些人拼這個?何況,如今的情勢,各個主兒拉攏我都怕來不及,誰又願意輕易招惹我,樹這個敵?”
這恐怕也是實情實話。
紀珠道:“各個主兒拉攏鐵大哥都怕來不及,那麼是哪個主兒把鐵大哥拉攏住了。”
鐵英一搖頭道:“到現在還沒有一個,我對這個沒興趣,凡是北六省江湖道的弟兄也人人不許沾。”
紀珠‘呢?’了一聲。
姑娘萬海若突然道:“三少,老人家的當年,我聽説過不少,近幾年來,李家隱居遼東,一向不過問世事,三少這趟突然進京,應該不是”,她把“是”字拖得長長的,只等紀珠接口。
紀珠接了口,淡然道:“我不瞞兩位,也瞞不過兩位……”
他當真毫不隱瞞的,把他為什麼來京以及經過,原原本本的説了出來。
靜聽之餘,姑娘萬海若臉色連變。
鐵英則瞪目張口,一臉驚異。
等到紀珠把話説完,姑娘萬海若一轉平靜,而鐵英則仍睜目張口,驚異地叫道:“原來如此,可是三少怎麼會”
鐵英的話聲突然停住。
姑娘萬海若卻淡然接口道:“我們都知道,老人家當年是‘日月令主’的傳人,也就是位少令主,‘日月令主’是漢族世胄,先朝遺民,天下文師的領袖,領導匡復,天下尊仰,可是廿年後的今天,老人家怎麼會允准,三少又怎麼會願意應當朝東宮之禮聘,來京管他們之間爭奪儲君之位的事件?”
紀珠道:“鐵大哥,萬姑娘,這一位皇上,共有阿哥卅五位,總有一位將來要接掌天下,是不是?”
鐵英道:“不錯。”
紀珠道:“那麼,家父當年欠玉倫郡主的一份情,既能顧全私誼又跟大家立場不衝突,為什麼不能趁這機會把這份情還了呢?”
姑娘萬海若道:“總不如冷眼旁觀看他們爭奪,等情勢一亂,乘機揭竿”
紀珠截口道:“萬姑娘,亂的只是眾皇子之間的爭奪皇位情勢,不是天下局式不足以動搖愛新覺羅的根基。”
姑娘萬海若道:“照三少這麼説”
紀珠道:“康熙仁德勤政,甚得民心,既然他卅五個兒子之中,有一個要接替他,何不讓他去接替,看看接替他的人又如何”
姑娘萬海若驚然動容,道:“可是,三少,他這個皇二子樂宮允艿,素稱仁德淳厚”
紀珠微微一笑:“可惜近乎軟弱,用人不當,不足以與人爭鬥。”
姑娘萬海若道:“無奈他如今有三少為助”
紀現笑了笑沒説話。
鐵英插嘴道:“兄弟這我就不懂了,你是遼東李家的人,老人家當年的身份作為,知道的人仍不在少數,他們怎麼會放心讓你”
紀珠道:“鐵大哥,家父當年,受他們那位遜皇帝之託助他們眼下這位皇上除去了鰲拜,對他皇家有大功而無微過,如今中間有又一位玉倫郡主在,李家人還能怎麼樣,他們又有什麼不放心的?”
鐵英點點頭道:“這倒也是”
語聲一頓,話鋒忽轉,接問道:“那麼,兄弟,你現在住……”
紀珠道:“他們把我派到了‘騾馬市大街’的‘京華鏢局’裏去,那兒是東宮的一處秘密機關。”
鐵英、萬海若互望了一眼,萬海若道:“以三少的身份,他們怎麼會把三少派到這麼一個外圍的機關去。”
紀珠淡然一笑道:“據説是他們的規矩,初來的都是從那兒幹起,入境隨俗,我不能不去,好在我是代家父還玉倫郡主那份情來的,並不來什麼功名利祿,只為東宮盡我的心力,其他的就隨他們了。”
鐵英要説話,紀珠卻先問道:“鐵大哥對他們那些個設置的秘密機關,恐怕是瞭若指掌?”
鐵英道:“兄弟怎麼知道?”
紀珠道:“我剛説京華鏢局是東宮的一處秘密機關,鐵大哥並沒有感到意外。”
鐵英沉默了一下道:“既然立身北六省江湖道,我人又長住京裏,連這都不知道還行,不過也並不是瞭若指掌,這種事,知道得越少越好,我走我的江湖道,他們的事,從不參與,也從不過問,大家相安無事,豈不是很好。”
萬海若接道:“三少不是外人,應該讓他知道的,總還是得讓他知道一下,心裏也好有個譜兒。”
紀珠道:“萬姑娘,什麼事?”
鐵英道:“兄弟,京華源局樂振天、樂家倩義父女,不是簡單人物,你要留點兒意。”
紀珠道:“鐵大哥是指”
鐵英道:“我也説不上來,總覺得他們的關係,既像是義父女,還又像點兒別的”
“別的?”
鐵英道:“有人説樂家倩交遊雜亂,不怎麼正經,跟樂振天之間也不乾不淨的。”
紀珠一怔,“哦!”了一聲。
萬海若道:“眾口可以爍金,唇舌可以殺人,也許這是血口毀人名節,不過樂家倩交遊雜亂是實,三少留點化意是實。”
鐵英道:“還有,他們之間,明爭暗鬥,無所不用其極,明裏是這個的人,暗歎説不定是那個的人,兄弟不能沒有防人之心,要逢人説三分話,小心應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