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鬍子趙爺冷然道:“富總管你們這是幹什麼?”
瘦總管馬上比手劃腳把經過說了一遍。
小鬍子趙爺冷笑道:“富總管,你這差事可真是越當越回去了,你可知道白師爺是奉誰之命出京,出京幹什麼去了。”
瘦總管道:“這,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該往上請示,像你們這樣悶著頭逞橫的作風,不把人才都得罪光了,不但有損二阿哥仁德淳厚,禮賢下士的令名,簡直是幫著外人毀壞二阿哥的儲位。”
瘦總管臉上變了色,說道:“趙爺您言重了,我怎麼敢,我只是想查證一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查證?有這麼個查證法的麼?”
瘦總管硬是沒敢再說話。
小鬍子趙爺轉向紀珠三少抱了拳,臉上也有了笑道:“李三少?”
李紀珠答了一禮:“不敢,李紀珠。”
小鬍子趙爺道:“還望三少大度能容,別跟他們一般見識。”
“好說。”
“請三少移駕後院坐坐去。請。”
小鬍子趙爺抬手肅客。
紀珠三少微一欠身,把劍插回行囊提起來行了出去。
繞過這間上房屋,有一扇月亮門通往後頭,進了這扇月亮門,就是後院所在了。
好氣派,好漂亮的後院簷牙高埃,廊腰迂迴,林木森森,花木扶疏,典型的豪門鉅富人家。
但是,偌大個後院卻聽不見聲息,看不見人。
小鬍子趙爺讓客在上花廳,廳裡燈火通明,金碧輝煌,陳設無不考究,令人不能不覺得是太奢華了些。
賓主落了座。
小鬍子趙爺道:“我姓趙。趙君平。”
李紀珠欠個身道:“趙爺。”
“不敢,趙爺是他們叫的,不是三少爺您叫的。”
紀珠三少別的不好說什麼,只淡淡的說聲:“好說。”
儘管趙君平儀表不俗對他客客氣氣,甚至相當謙恭,可是他對這個趙君平,並沒有多大的好感。
趙君平道:“上上下下對白師爺車命出京的事知道的人不多,我幸為其中的一個,只是您三少怎麼一個人到了京裡,白師爺跟那位綠姑娘——”
紀珠三少沒再隱瞞,當即把“山海關”的經過說了一遍。
趙君平聽得臉上變了色,猛一拍座椅的扶手道:“有這種事,那一定是老大跟老八的人乾的。”
紀珠三少‘呢!了一聲。
“我是指大阿哥直郡王允堤,八阿哥貝勒允祀。”
“怎麼見得是他們兩個的人?”
趙君平道:“三少剛到京裡米,對京裡的情況還不清楚,我先跟三少說說京裡的情勢,三少就會明白了。”
三少紀珠截口道:“李家雖遠在遼東,多少年不過問世事,但是對京裡的情形,多多少少還知道些。”
趙君平‘咧’了一聲。
李紀珠繼續說道:“二阿哥允仍以嫡子被立為王儲,二阿哥這一邊有三阿哥允祉,步軍統領託合齊,託合齊的兒子都統舒起,太醫賀孟頻,尚書耿額、齊世武等,跟二阿哥明爭暗鬥最烈的皇子,分為兩派,一派以八阿哥允祀為首,這一派有帶到直郡王的大阿哥允提,九阿哥允塘,十阿哥允俄,十四阿哥允爾,一派以四阿哥允禎為首,這一派有十三阿哥元祥,十七阿哥允禮,皇親國戚跟大臣,則有隆科多,羹堯、張廷玉、鄂爾泰、陳閣老,皇上雖有三十五位阿哥,但除了這些位之外,其他的不是年紀幼小就是淡泊富貴,置身事外是這樣吧?”
趙君平靜聽之餘,臉色連變,等到紀珠三少把話說完,他已暗暗驚出一身冷汗,他絕沒想到以一個遠在遼東的江湖人家,居然對京甲的情形,各家皇子之間的情勢瞭若指掌,可見這個江湖人家是一直注視著京城裡深宮大內的全盤局勢的。
心裡震驚,表面上卻又是一個模樣。
趙君平做出一臉的歎服色,把拇指翹得高高的,讚了紀珠三少一番之後,欠身後探,低聲問道:“三少不愧高明,未出茅廬已知天下三分之勢,簡直可上追諸葛武侯,趙君子敢不就教高明,以三少看,將來人心之歸向,大勢之所趨——”
李紀珠淡然道:“現在言之尚早,不過以實力說,表面上看,二阿哥已被定為儲君,足證整得皇上寵愛,文武大臣出各有歸附,似乎根基穩固,安若磐石,但是,實際上,恐怕要以二阿哥的實力最弱了。”
趙君平臉色一變:“那麼,以您看,又以哪一位的實力最為雄厚呢?”
李紀珠道:“四阿哥、八阿哥平分秋色,難分軒輕。”
趙君平一拍座椅扶手道:“英雄所見略同,二阿哥仁厚,也毫無心機,先天上就吃了大虧,幾位愛護二阿哥的長輩有鑑於此,所以才使白雪老銜命東去搬請高明。”
李紀珠心裡一陣羞、一陣愧、還一陣刺痛,道:“如果白雪老跟那位姑娘——”
趙君平忙截口說道:“三少不必太過自責,對目前京裡的情勢來說,這也是兵家常事,不過——”
他雙手緊握,猛訂座椅扶手上~捶接道:“他們的手段也太毒或,太卑鄙了。”
李紀珠雙眉激揚,道:“請代為上達,我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只等查明是誰下的手,這筆債李紀珠我會要回來的。”
趙君平忙道:“三少,你還等什麼查明,十成十是老大跟老八那一夥,三少剛到,不必操勞,趙君平跟白雪老交厚,只等今夜三更,我就——”
李紀珠抬手一攔道:“不,這是我的事,二阿哥看重,白雪老銜命東去,我要是不把這筆債要回來,何以對白雪老,又何以報二阿哥。”
趙君平遲疑了一下道:“既是這樣,那我就不便也不敢跟三少爭、跟三少論了,在這兒奉知一聲,二阿哥深居禁宮,一舉一動地為各方所矚目,進出不便,一時恐怕無法跟三少見面。”
李紀珠道:“我不急,也沒有意思非見二阿哥不可。”
趙君平道:“不,二阿哥禮賢下士,三少不遠千里,來京相助,二阿哥說什麼也是要見三少的,容我儘快為三少安排。”
話鋒微頓,面現遲疑之色,接道:“有件事,恐怕白雪老沒來得及奉知三少。”
李紀珠道:“什麼事?”
趙君平道:“各皇子之間的爭鬥,雖說已不是什麼秘密但各人仍極力掩飾,儘管暗鬥火熾,但表面上卻是難以看出什麼來,或許偶有明爭,也都推說是地江湖人的私鬥,因為這畢竟不是皇上所願見的,而且懲處極重,尤其是二阿哥,身為儲君,更為眾家阿哥所矚目,無時無刻不在抓把柄、找錯處,所以言行舉止,更得小心謹慎,所立機關,也較眾家阿哥更為隱密,地點也儘量在外城而不在內城,同時只有一處,不敢多設。
所延聘網羅的高才,初來時,也都先在外頭待一個時期,絕不直接進內城來——”
紀珠三少何許人,還能不懂他的意思,當即接口說道:“糟,那我一到就直奔內城來,這豈不是——”瀟湘書院獨家連載
趙君平微笑截口:“三少不知道,這不能怪。”
紀珠三少道:“那麼我該——”
趙君平道:“‘西城‘騾馬市大街’,順‘正陽門’大街往南走到‘西珠市口’西拐,經‘西柳樹井,過‘虎坊橋’就到了‘騾馬市大街’,路南有家‘京華鏢局’,三少到那兒找總源頭樂振天,我自會派人知會他。”
紀珠三少道:“那麼我是不是這就——”
只聽外頭傳來一個話聲:“稟趙爺,‘福王府’有人到。”
趙君平忙站了起來:“說我有請。”
“是。”
在外頭那人恭應聲中,紀珠三少也站了起來。
一前一後兩個人走了進來,帶路的是前院漢子裡的一個後頭跟的是個白胖中年人,穿著打扮一看就知道是個在王府裡當差的。
趙君平忙迎上去抱拳:“齊總管。”
白胖中年人拱了拱手,道:“沒事兒不敢來打擾,奉老郡主之命,來看看‘遼東’李家的人到了沒有?”
趙君平抬手一比,道:“齊總管來得巧,這位就是李家的三少爺。”
白胖中年人轉眼一看,兩眼發亮,忙道:“瞧我這兩眼,這樣的人品早該看出來了,福王府總管齊祿,見過三少爺。”
他竟然上前一步打下於去。
紀珠三少連忙答禮謙遜:“不敢當,齊總管快請起。”
齊祿站了起來,垂著手道:“齊祿泰老郡主之命,請三少爺過府相見。”
李紀珠道:“齊總管,老郡主知道李家是誰來了麼?”
齊祿道:“三少爺,是誰都一樣,只要是您關外李家的人,老郡主就要見,您不知道,自從老郡主知道二阿哥派人去了‘遼東’,她是早盼晚盼,一直盼到如今。”
李紀珠道:“李家不管是誰,只要是有人來京,都應該給老郡主請個安去,咱們走吧。”
齊祿‘喳’地一盧,哈腰擺手:“馬車就在大門外,您請。”
李紀珠轉望趙君平,道:“那麼我見過老郡主之後——”
趙君平似乎有意不讓他說下去,忙道:“對,對,您就直接去,就直接去。”
李紀珠道:“那就麻煩找個人,替我送一下行囊。”
趙君平忙道:“您放心,我自會交代,我自會交代。”
李紀珠沒再說話,一抱拳行了出去。
齊祿哈腰垂手,緊跟在後。
趙君平也送了出去。
一行三人,直出大門,大門外,停著“福王府”的馬車,可比李紀珠趕來的那一輛裝氣派得多了。
李紀現回身抱拳,沒多說什麼,齊祿也招呼了一聲,兩人先後登上了馬車,鞭聲脆響之中馬車馳了出去。
架著馬車不見,趙君平臉上浮現起一絲令人難以言喻的詭異笑意——
口口口
車行轆轆,蹄聲得得。
約莫盞茶時間十到了福王府。
李紀珠人在車裡,車蓬密遮,他沒看見“福王府”什麼模樣,只覺出車停了,下之後,就直接馳了進去。
沒錯,馬車從側門馳進了“福王府”,在前院停穩,齊祿先跳下車,然後才恭請紀成三少下了馬車。
現在看見了天上神仙府,人間王侯家。
這座“福王府”宏偉氣派,大而且深,齊祿帶路,往後走進後院,穿屋宇,越畫廊,進了一間敞軒,許是已經有人稟報了,進敞軒,齊祿剛哈腰抬手一聲:“您請坐,老郡主馬上就到。”
一陣急促步履聲已經傳了過來。
隨著這陣步履聲,敞軒裡一前二後進來二個人,後頭兩個,是一身丫頭打扮的旗裝少女,前頭那位則是位五十多歲的老婦人,盛裝,高貴雍容,儘管已上了年紀,但是歲月掩不休她當年的美麗。
她一見紀珠三少立即停住,接著猛然一陣激動。
齊祿慌忙上前打千請安,起退一旁。
李紀珠為老婦人的高貴雍容,也有著一剎那間的錯愕,旋即他定了定神上的道:“草民叩見老郡主。”
他就要撩在下拜打大禮。
老郡主伸手攔住:“孩子,起來!”
紀珠三少恭恭敬敬答應一聲,起來了。
老郡主凝目而望,目光中有激動、喜悅,也有一份傷感:“孩子,對我,別稱什麼草民,那顯得生分,也把咱們的距離拉遠了。”
紀珠沒做聲,他知道,老郡主說的是實情,一聲“草民”不但是生分,也的確把雙方的距離拉遠了。
但是他也不便就這麼答應,所以乾脆來個不說話。
老郡主一雙且光緊緊凝注在紀珠臉上,目光之中,包含得太多太多,道:“孩子,清楚當年事?”
紀珠恭聲道:“清楚,老人家常說起。”
“難得他還會常說起。”老郡主的臉上,掠過一絲異樣表情,道:“既是這樣,我說什麼話你就不會覺得怪異,至少你不會認為‘交淺言深’了-一”
紀珠欠身道:“晚輩不敢。”
老郡主道:“你爹的人品已經是少見,你比你爹還勝幾分,你娘一定有絕代的風華。”
紀珠道:“晚輩是個孤兒,蒙老人家收養調教,沒見過生身的父母,甚至不知道自己本姓什麼。”
老都主為之一怔,紀珠的這句話,似乎給了她太大的震撼,她一時沒能說出話來,驚怔了一下之後,她往裡走,緩緩坐下。
坐下之後,似乎人已平靜了,這才叫紀珠過去,坐在她的身邊,然後間道:“孩子,你爹一生沒娶?”
“不!”紀珠道:“老人家當年離京回去覆命之後,義祖以接替宗桃,命老人家成親,還是五臺山那位老和尚主的婚,義母生大哥、二哥兩位,十前已經去世了。”
老郡主吁了一口氣道:“那還好,沒想到竟是遜皇帝為你爹主的婚-一”
一頓,接問道:“孩子,到現在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麼?”
紀珠道:“晚輩紀珠。”
老郡主微一怔:“你叫紀珠,也該取這個名字,當年那位馬姑娘的事,他一輩子也忘不了,不過我這個故人卻覺得有被遺忘之感。”
紀珠道:“老郡主,紀珠的大哥叫念倫,二哥叫懷玉。”
老郡主神情一震:“真的?”
“紀珠怎麼敢騙您。”
老郡主唇邊抽搐,熱淚突然奪眶,撲城籟流了下來:“我冤枉他了,也知足了,他頭一個就想到了我-一”
淚如泉湧,不得不低頭。
半晌,人漸平靜,扶淚抬頭:“懷玉的那個玉想必是你義母?”
“不!”紀珠道:“是一年老人家在京結識的一位胡玉胡前輩。”
老郡主大為詫異,淚眼望紀珠道:“怎麼沒有一個是為你義母-一”
紀珠道:“老人家的當年,義母都知道,紀珠三個的名宇,還是義母取的。”
老郡主臉色微變,驚然動容,道:“啪,原來是-一孩子,你義母是位令人敬佩、令人感激的奇女子。”
“謝謝您她老人家,的確是。”
“可惜我無緣一見。”老郡主緩緩外望,臉上有悽楚,也有一份遺憾:“他們似乎都不是凡人,比起他們來,這皇家的富貴榮華,就更不值得留戀了。”
紀主沒做聲他不便接話當年事,他清楚,這位老郡主玉倫,當年沒把皇家的榮華富榮放在眼裡,要不是礙於愛新覺羅的家法,不是他那位本是義父的爹執著於立場,早在當年她就已經不在京裡,不列名皇族宗籍,遼東李家也就整個改觀了。
老郡主收回了目光,重有投注在紀珠的臉上,道:“孩子,多年不見,也未通訊息,你爹,他可好?”
紀珠欠身肅容:“謝謝您,他老人家安好。”
老郡主又看了看外頭,似乎在追憶往昔,然後道:“近卅年的歲月,日子不算短,京裡的變化也太大,當年你爹在京的時候皇上還年輕,如今,卅五個阿哥,大多都長成了,皇家雖然享盡人間之極富貴,但是隻要多著些,多知道些,讓人寧願生長在平凡民家那種感受不只是厭惡,簡直令人悲嘆,令人害怕,命運註定我離不開這個圈子,受大內厚恩,我也不得不盡點心力,所以我想到了你爹,想到了李家,但是我沒想到你爹會把你這個義子派來——”
紀珠道:“不是因為您,李家不會來任何一個,老人家明知此行艱險,堅持要在大哥、二哥里任選一個,但是白雪老奉命指著名要紀珠,而且紀珠也堅持要來。”
老郡主呆了一呆:“原來是這樣,我只推薦李家人,可沒授意非要哪一個不可。”
紀珠道:“那就是二阿哥身邊有人知道紀珠。”
“知道你比大哥、二哥都強?”
紀珠道:“紀珠不能自詡強過兩位兄長,但是紀珠確實是比兩位兄長得老人家的鐘愛。”
老郡主道:“你很會說話,你爹跟你也都仁義過天!”
頓了頓,接道:“二阿哥仁厚,將來也必是位有道的明君,我既推薦李家,絕不會陷李家於不義,你儘可以放心,也可以放手去做,我更不會讓李家人受到任何傷害。”
紀珠道:“您言重了,不過以紀珠著,二阿哥的實力最為薄弱。”
“所以我才代他求助於故人。”
紀珠道:“紀珠既然來了,一定盡心盡力,不過-一”
他猶豫了一下。
老郡主道:“孩子,不過什麼?”
紀珠道:“我不相信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但是我絕對相信人助還要自助,既為王儲.將來更要成為一國之君,不能過於仁厚,專講仁德,有時候會流於優柔懦弱。”
老都主使然動容,一點頭道:“孩子,你一針見血,二阿哥就是太過仁厚,仁厚不是壞事,但是在這個圈子裡、這種情形下,很可能形成致命傷。”
紀珠道:“這也就是紀珠的意思。”
老都主動情微頹道:“但是這是他與生俱來的本性,沒有辦法改變,就算要改變他.也不是短時期能做得到的。”
紀珠要說話。
老都主又道:“皇家立儲,固然會廣徵義議,但是大主意還是要皇上拿,皇上剛柔並濟,恩威並用,是位英明君主……相信他有明智抉擇,你只管盡一已之心力,至於大清朝是福是禍,有一半恐怕還要由上天去決定。”
紀珠沉默了一下,道:“有件事紀珠認為該稟報您一聲。”
“什麼事?”
紀珠把“山海關”驚變的經過說了一遍。
聽畢,老郡主臉上變了色:“有這種事,那一定是他們之中的哪一個的人。”
紀珠道:“有位趙君平指是大阿哥跟八阿哥的人。”
老郡主道:“另一方面還有老四允禎,何以見得必是允緹和允祀的人?”
紀珠道:“這紀珠就不知道了。”
老郡主沉吟了一下道:“趙君平既這麼說,應該有他的道理,允祀這個人極具城府,一向陰狠是實。”
紀珠道:“紀珠聽說.在眾多阿哥之中,論才幹,除了四阿哥允禎,應該是就是八阿哥允祀了。”
“這是實情,”老郡主道:“允祀,允緹都是有相當的才幹,可惜的是他們都不是嫡出。”
忽聽一陣輕快步履聲傳了過來,還有個清脆甜美話聲問道:“我媽呢?我要見我媽。”
紀珠聞聲微任。
齊祿剛一聲:“老郡主,格格來了。”
倩影疾閃,香風襲人,敞軒裡進來位一身獵裝的大姑娘,杏眼桃腮,眉目如畫.活脫脫當年的玉倫郡主。
大姑娘進敞軒,剛要說活,她一眼就望見在座的李紀珠。
剎時怔住了,一雙杏眼都瞪圓了。
這,使得老郡主神情震動,面有異容。
齊祿跟兩個Y頭上前請安。
紀珠也站了起來。
大姑相如夢初醒,抬馬鞭一指紀珠:“媽,這就是你的客人?他是誰,幹什麼的,怎麼咱們福王府,尤其是你面前還有他的座兒?”
老郡主臉色恢復的很快,道“別這麼沒規矩,多少日子以來,媽盼的是誰?”
大姑娘杏眼猛又一睜:“他是遼東李家的-一”
老都主的:“你紀珠哥,他行三。”
轉臉望紀珠:“孩子,她叫德謹。”
紀珠微一欠身道:“格格。”
老郡主忙道:“孩子,你對她太客氣。”
德謹格格聽若無聞.從頭到腳,直打量紀珠:“難怪你常說李叔當年如何如何,今天見著李叔這位三少爺,是不錯,不過您偏心,在您面前,我連個座兒都沒有,他-一”
老郡主道:“德謹,紀珠哥是客。”
德謹一雙杏眼凝望著紀珠的臉:“我媽向東宮推薦你們李家人,聽說東宮指著名兒要你,你大概很不錯。”
紀珠道:“不敢。”
德建道:“照我媽的推薦,照東宮指著名兒的要,像是世上的能人兒,除了你就沒別個,能不能讓我先試試。”
老郡主忙道:“德謹。”
紀珠不慌不忙地道:“已經有人替格格試過了。”
老郡主微愕。
德謹格格也一怔:“已經有人替我試過了!誰?”
紀珠道:“到‘遼東’去的,是白雪老跟位叫綠的姑娘。結果,山海關驚變,白雪老跟那位叫綠的姑娘都不見了,到現在下落不明生死難卜。”
老郡主明白了,煥然微笑,讚佩地深望紀珠一眼。
德謹瞼色一變:“這麼說,你的能耐不大,不是頂行?”
紀珠道:“本來就是,所以說格格不必再試了。”
德謹道:“既是這樣,那你幹什麼來了?”
紀珠道:“老都主的推薦,東宮指著名兒要。紀珠不能不來,也不敢不來。”
德謹霍地轉過臉去:“媽,他既然不行-一”
一眼看見了老郡主的微笑、猛一怔:“媽,他撒謊騙我?”
老郡主收斂笑容,搖了頭:“他沒有騙你,是真的。”
德謹道:“那他還能幫‘東宮’-一”
老郡主道:“沒法子,他要是再不行,普天下就沒人行了。”
德謹道:“這麼說,他還是行,可就是比別個的人差點兒。”
老郡主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
紀珠接道:“大概是吧,不過勤能補拙,只要我往後勤快點兒,相信能彌補我差人的那麼一點兒。”
德謹還待再說。
老郡主道:“德謹,跟你紀珠哥是初見面,別一見面就煩個沒完,過來坐下,今兒個我破例給你個座兒,坐下跟你紀珠哥談點兒別的。”
德謹還沒說話。
紀珠一欠身道:“時候不早,紀珠該告辭了。”
老郡主徽一怔,旋即道:“也好,你剛到,路上也夠累的,我就不留你了,以後有空,常來讓我看著。”
“是!”紀珠恭應一聲道:“這時候了,九城已經落鎖了,想麻煩車子送我出城。”
老郡主又一怔:“出城?你不是回-一”
“不!”紀珠道:“聽那位趙君平說二阿哥這方面要特別小心謹鎮不能落人把柄,所以讓紀珠先在外頭待一陣子-一”
老郡主瞼有怒容:“胡說,我推薦的人-一”
紀珠忙道:“您別生氣,紀珠不習慣裡頭,願意待在外頭也願意從外頭幹起。”
德謹道:“也難怪,比別個的差點兒,不上外頭待著,上哪兒待著。”
老郡主臉上怒容未退:“這麼說你還沒見著二阿哥?”
“沒有。”紀珠道:“趙君平說,二阿哥深居東宮,為避人耳目,不便輕易出來,不過他會盡快給我安排晉見。”
老郡主臉色用緩:“那倒是實是,那你就先委屈點兒等我給你安排見過二阿哥再說。”
“是。”
“齊祿,送李三少出去。”
“喳!”
紀珠向老郡主單膝點地一禮,向德謹欠了欠身,跟齊祿一塊兒出去了。
老郡主跟德謹都沒動。
德謹嬌靨上微有冷意,道:“對我這個和碩格格,他只欠個身。”
老郡主道:“別不知足,這是對我,也因為你是我的女兒,要不然就算是二阿哥,也未必能讓他折腰,李家人可沒有把皇族親貴放在眼裡。”
德謹雙眉一揚,欲言又止,終於沒說話。
望著外頭的夜色,老都主臉上浮起一種異樣的神色,令人難以言喻的異樣神色。
回四口
天一黑,內城的九處城門都關門上鎖了,等閒的人是不許隨便進出的。
可是李紀珠坐的是“福王府”的馬車,由“福王府”的總管相送,這就不等閒了。
車一出“宣武門”,李紀珠就下了車.說什麼也不讓齊祿再送了,齊祿只好指點路徑之後趕車回了頭。
紀珠對京城的事瞭若指掌,可是畢竟是頭一回進京,大地方在家常聽說,還能摸到,小地方就全陌生了。
“馬市大街”不算小,再加上齊祿的指點,紀珠他順“宣武門”大街筆直南進,到了該拐彎的地方,往東一拐,就進了“騾馬市大街”了。
趙君平告訴他路南,沿著路南走,沒多大工夫就看見了“京華鏢局”,黑底金字的招牌,可是門面不怎麼樣,完全不是大鏢局的氣勢,兩扇門油漆剝落,關得緊緊的,除了兩盞燈,一面招牌之外,什麼也沒有。
許是不應該顯眼。
紀珠上前敲了門,半大,才有人來開門。
開門的是個趟子手打扮的中年漢子,一翻兩眼,很不客氣的大聲問道:“你是幹什麼的?
找誰?”
紀珠道:“內城趙君平趙節那兒來的,要見樂總鏢頭。”
“呃”那漢子臉色好了點兒:“你姓李,進來吧!”
紀珠進了門,那漢子又關上了門,帶著紀珠邊往裡走邊道:“總鏢頭出去了,還沒回來,你的行李已經送來了,住的地方也給你安排好了,你就住西屋。”
那漢子把紀球帶進了西廂房邊上的一間小屋,點上燈,桌、椅、床都有,可卻相當簡陋,那行囊就在床上放著,床道是給鋪好了。
紀珠何曾受過這個,心裡有點不是味兒,只謝了一聲,倒沒多說什麼。
那漢子也不多說話,只簡單的交代了兩句,就讓他早點兒歇著,他走了。
紀珠半天站在那兒沒動,心想都說二阿哥禮賢下士,怎麼這麼個禮賢下士法?外頭不敢招人耳目,難道進了門也這麼冷淡?
他正這兒想著,忽覺一陣醉人的幽香鑽進了鼻子。
這樣的一間屋,就是把地皮都翻過來,也不可能聞見一點香氣,這陣醉人的幽香,必定是從外頭來的。
扭頭一看,他看見了,為之微微一證
屋門口,站著個姑娘,穿一身大紅,人長得豔芳桃李,一襲勁裝把個酮體裹得緊緊的,酥胸高聳,細腰盈握,美妙的動人身材,毫不掩飾的全顯露了出來,更令人心落神搖的,是她那眉梢春色,眼底風情。
剛才看見的,是紀珠的背影,如今看見了紀珠的臉,她也為之一怔。旋即,一雙美目之中閃過兩道令人心悸的異采,櫻桃綻破,未語先笑,笑得跟朵盛開的花兒似的:“喲,我還當是局裡的弟兄呢,沒想到是個生人兒,你是——”
敢情她不知道紀珠是誰,也沒聽人說。
顯然,紀珠的來。就像一顆小石子扔進了大海里,在“京華鏢局’裡,沒激起一點漣漪。
紀珠心裡正不痛快,聽她這麼一問,心裡的不痛快又增加了三分,當即微帶冷意地淡然道:“姓李,剛從內城趙君平那兒來。”
穿大紅的姑娘立即瞪圓了一雙美目:“剛從內城來,你是新來的?”
紀珠“嗯”了一聲,轉過身去解開了他的行囊。
“你怎麼敢管趙爺叫趙君平?”
紀珠手上微一頓,揚了揚眉:“我不習他那個爺字。”
穿大紅的姑娘微一怔,深深的看了紀珠頎長挺拔的背影一眼:“你這個人倒是我生平首見,揹著身跟我說話,居然對趙爺,也不習慣那個爺字。”
紀珠淡淡的一笑道:“我這種人,在這個圈子裡,確是不多見,可是在這個圈子外,卻多的是。”
穿大紅的姑娘眉梢兒一豎,豔極的臉蛋兒上剛現怒色冷意,可是,似乎她又忍住了:
“這話什麼意思?”
紀珠道:“你已經懂了!”
穿大紅的姑娘眉梢兒猛洗臉蛋兒上怒色冷意又現,帶著香風,一步跨到了紀珠身後,但,似乎她又忍住了,吸了口氣,看了看紀珠的背影,道:“你是來管帳的?我們局裡不缺帳房。”
紀珠聽見人到了背後,覺出醉人幽香更濃,但他仍沒動,兩手仍在解著行囊:“我不是來管帳的,也不會管帳。”
穿大紅的姑娘目光一凝,緊盯著紀珠的背後:“這麼說,你會武?”
紀珠道:“不敢說會,懂一點兒。”
穿大紅的姑娘又揚揚眉梢兒,“那最好,既然會武,我就不算欺負你了。”
她抬手就抓紀珠的右肩,那隻手,欺雪賽霜,羊脂似的。
顯然,她是想扣紀珠的‘肩井’。
但是,她沒看見紀珠動,卻覺出右腕已上了一道不算太緊的鐵箍,因為紀珠已經轉了過來,她的石腕,已落進人家左手裡。
姑娘一雙美目又瞪圓了:“只懂一點兒?你太謙虛了!”
紀珠淡然道:“好說。”
他剛說完話,姑娘嬌靨上倏地堆起寒霜,一聲:“你大膽!”
揚左手就要摑。
就在這時候外頭傳來一聲輕喝:“丫頭,住手!”
人耳這聲輕喝,姑娘手上不免為之一頓。
就這一頓的剎那間工夫,疾風飛卷,一條黑影掠入,伸手架住了姑娘的左手,影定人現,是個穿一身黑袍老者,五十上下年紀,挺白淨,長眉細目稀疏疏的五縷鬍子_紀珠鬆了手,姑娘趁勢往回一掙,抬手一指,指尖差點兒沒戳著紀珠的鼻子上,道:
“乾爹,他……”
白淨黑袍老者道:“你有什麼話,等會兒再說——”
一頓轉望紀珠道:“閣下從內城趙爺那兒來?”
紀珠道:“是的。”
“貴姓李?”
“是的。”
白淨黑抱老者抱起雙拳:“我臨時有事出去了一趟,匆忙之間也沒交代清楚、所以才產生這種誤會,三少千萬原諒。”瀟湘書院獨家連載姑娘一怔:“三少?”
紀珠抱拳答札:“莫非是總鏢頭樂老當面?”
白淨黑施老者道:“不敢,正是樂振天。”
紀珠又一抱拳:“李紀珠失敬。”
樂振天忙答禮:“不敢,不敢。”
轉眼望姑娘:“丫頭,你是怎麼了,不知道這就是李三少?”
姑娘的美目,瞪得圓上加圓:“怎麼說,他,他就是“遼東’李家的-一”
“可不是麼。”
“他沒說,我怎麼知道。”
“什麼他呀他的,你沒規矩。”樂振天輕叱姑娘,轉過來賠上滿臉笑:“三少這是我的乾女兒家倩,讓我慣壞了,三少別見笑地請千萬原諒。”
紀珠道:“好說。”
轉向姑娘微點頭,叫了聲:“姑娘。”
姑娘家悄瞼色有點發白,瞅著紀珠,說道:“不敢說會,懂點兒,你何止用虛,分明就是存心——”
打腰轉身,飛也似的走了,留下那醉人的幽香。
樂振天連叫了兩聲,不但沒把姑娘叫住,甚至姑娘連理都沒理,轉回身,賠上窘迫尷尬的笑道:“三少千萬別見笑。”
紀珠道:“好說,有一事也怪我。”
“您千萬別這麼說,要是讓她聽見,她就更不得了了。”
紀珠沒說話,對於這種活,不表示意見最好。
話鋒微頓,樂振天臉上那窘迫尷尬笑意更濃:“三少,您是二阿哥專程派人請來的,按理,絕不該到局裡來,從局裡的候師幹起,但是您知道,這個門裡人不少,為了還要帶別人,也為免得把您張揚出去,只好請您暫時委屈。”
紀珠淡笑道:“這倒沒什麼。”
樂振天道:“這兒也是暫時將就,不過您要是不滿意,我可以把您安排到後頭去。”
紀珠道:“不,就是這兒吧,別人能住,我為什麼不能住,這本來也就是住人的地方,是不是?”
樂振天笑得更不安了:“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今兒個時候不早了,我不多打擾,您清早安聯,明幾個再給您接風。”
紀珠道:“不必了,既怕張揚,還是一切免去的好,在這兒順便跟總鎮頭打聽一下,八阿哥跟大阿哥他們,在外城設有什麼秘密機關,都在什麼地方?”
樂振天一怔:“您問這——”
紀珠道:“趙君子沒告訴總鏢頭,有關白雪老和位綠姑娘出事的事?”
樂振天“砸”地一聲道:“我聽趙爺說了,那麼三少是要……”
紀珠道;“我雖不殺伯仁,伯仁卻由我而死,不找到他們償還這筆債,我無以對二阿哥。”
樂振天道:“原來您是要——他們的機關設置得極為秘密,到現在為止,他們有幾處機關,都設置在什麼地方,還不十分清楚,不過,據我所知,“天橋’有個變戲法的,可能是跟他們有關聯。”
紀珠道:“知已知彼才能百戰百勝,既認為有可能,為什麼不確定一下?”
樂振天道:“下面這些人早就想動了,而是二阿哥仁厚,一再告誡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設置秘密機關.完全是為自衛,並不是為了打擊誰。”
紀珠雙眉微揚:“可是現在,人已犯我,我就不能不犯人了,先用總管頭報備一聲,待會兒要出去一下!”
樂振天道:“是,是,您訪便,您只管請使。”
話既至此,兩人之間,也就沒再說什麼,樂振天告辭走出房去了,紀珠繼續在整理著他的行囊。
樂振天快步進了後院,後院自比不上內城大府邸的後院,但也具備了大戶人家的氣勢。
靠後一間精舍裡,燈亮著,樂振天就直奔精舍。
推開門,是個精美的小客廳,裡頭有間垂著簾的套間,掀起垂簾,是間引人遐思的女子香閨,姑娘家倩就面向裡躺在牙床上。
樂振天走過去坐在床邊,含笑道:“怎麼,還生氣呀?”
姑娘沒動,也沒吭聲。
樂振天竟伸手擁柳腰,把姑娘扳轉了過來,姑娘仰面朝上,臉還板著,樂振天竟含笑俯身,把張臉住姑娘的嬌靨湊了過去:“來,先讓我給你消消氣。”
姑娘臉一轉,手一推,冷然道:“少理我。”
樂振天身子往後一仰,姑娘趁勢腿-收,身一翻,人已下了床。
樂徵天走近姑娘一攤手道:“你這是幹什麼,犯的著麼?”
姑娘冷笑道:“來個行三的了不得,讓他跟別人神氣去,在我這兒就不行,我不受他這個。”
樂振天道:“我知道你不受,誰又讓你受來著,可是碰上了,有什麼法子,要整,讓別人整他去。”
姑娘道:“別人?就憑京裡這些料,誰能整得了他?我自己來,我非出這口氣不行。”
“姑奶奶!”樂振天道:“不是我小看你,自己人,有多少斤兩,咱們自己清楚。要是別人都整不了他。你行麼?”
姑娘冷笑一聲道:“你可是真小看我了,別人有的我都有,我有的別人卻未必有,姓李的他總是個男人,我就不相信他過得了我這一關。”
樂振天一驚忙道:“姑奶奶,你可不能瞎胡鬧啊,主子的規法你是最清楚不過的,一旦責怪下來,咱們誰都承擔不起啊!”
姑娘用眼角瞟了他一下,冷笑道:“你別是怕我到時候收勢不住,假戲真做,心裡頭吃味兒吧!”
樂振天忙舉手按在心口:“天地良心,你別冤枉我,真要是吃味兒,我怕不早就讓醋酸死,我完全是為你一旦主子責怪下來,誰都說不上話。”
姑娘冷笑道:“既是這樣,好意心領,你不必為我操心。就憑著我這個身子,為主子建的汗馬功勞,比你們任何一個都大,每回我都是為主子,就這一回才為我自個兒,就算出了點漏,主子他也應該包涵點兒。”
樂振天還待再說。
姑娘站了起來:“你就省省力氣少說一句吧,你就是說出個大天來,我也要出出這口氣,你要是認為我不聽你的,你就給我報上去。”
樂振天道:“瞧你說的,這事兒我能幹,我就是那麼個無情無義,翻臉不認親人的人兒麼?行,我不攔你——”
突然賠上一臉的笑,笑得好邪好惡心:“姑奶奶,什麼都是假的,讓我給你消消氣兒才是真的。”
帶著臉上的邪笑,他把手伸了過去。
姑娘冷然抬皓腕,擋住了那隻手:“謝謝你的好意,主意既定,我也就不生氣了。”
樂振天道:“你的氣是消了,可是我的火兒上來了,那你給我殺殺火兒。”
他手一收一伸.又從姑娘腕底遞了過去。
姑娘閃身往後退了兩步,臉一沉,立見寒霜:“想殺火兒容易.外頭找去,北京城裡能殺火兒的地方多的是,別來煩我,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入目那片凌人的寒霜,樂振天像掉進了冰窖裡,多旺的火兒也在剎時熄了,甚至連一點兒煙都不冒了,一點頭還:“好、好、好、不行、不行、我走、我走。”
他轉身走了。
姑娘看也沒看他一眼,過去緩緩的往床上一坐,竟兩眼發直出了神——
口口口
這時候,已經宵禁了。
宵禁的時候,除了那些吃糧拿俸巡城的,等閒人是不許在街上亂走的。
當然,沾上個“官”字,有來頭的例外。
三少爺紀珠不能說沒沾上官字,更不能說沒來頭,無奈他沾上的那個“官”字跟來頭,不能明裡往外亮,所以也就不能例外了。
不能例外歸不能例外,但是這兩字宵禁難不倒他。
紀珠收拾停當,看看時候差不多了,正打算走,門外響起了輕微的剝啄聲。
紀珠道:“哪位?請進!”
門開了,進來的是樂振天。
紀珠道:“總鏢頭還沒安歇?”
樂振天道:“臨上床想起了件事兒,趕過來看看三少走了沒有,要是三少已經走了,可就害三少白跑一趟了。”
“怎麼,總鏢頭是說——”
樂振天道:“我記得只告訴三少,‘天橋’有個變戲法兒的,是不?”
“不錯.總鏢頭是這麼說的。”
“這就是了,‘天橋’變戲法兒的多少個呢.您找哪一個?住哪兒啊?”
紀珠呆了一呆道:“也是我疏忽,當時忘了問了。”
“三少!”樂振天道:“那個變戲法兒的,有個外號叫‘萬能手’,姓喬,在‘天橋’一帶挺有名氣,您到‘天橋’隨便找個人一問就知道了。”
紀珠道:“謝謝總鏢頭,總鏢頭請安歇吧!”
“三少這就去?”
“是的。”
樂振天沒再說什麼,轉身出去了。
紀珠抬手熄了燈,跟出去,樂振天等在門外院子裡,紀珠沒跟他多說什麼,一抱拳,轉身上屋走了。
望著屋頂的夜色.樂振天臉上浮現一絲神秘笑意。
紀珠認準了方向,出鏢局往南,避開了看街逛城的,以他的輕功身法,設多大工夫就到了“天橋’。
“天橋”本是個熱鬧地方.可是那是在白天,這時候的“天橋”,寂靜空蕩,黑忽忽的一片,即或有燈光,也是疏疏落落的,瞧不出亮兒來。
哪兒是變戲法兒的”
“萬能手”姓喬的棚子在哪兒?
紀珠皺著眉正在打量著,冷不防身旁有扇門忽然打開了有個人‘譁”地一聲,撥出了一盆水來。
紀珠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他,他沒嚇著紀珠,紀珠可嚇著他了,“呀”地一聲驚叫,連忙哈腰,誠惶誠恐:“小的該死,小的該死,不知道官爺您在這兒——”
敢情他把紀珠當成了巡城查夜的。
紀珠也沒解釋,道:“打聽個人變戲法兒的‘萬能手’住哪兒?”
那人一怔道:“‘萬能手’,您找他——”
“我找他有點事兒。”
那人道:“您算是問對了人,‘萬能手’就住在對面的棚子裡,不過今兒晚上他不在。”
這可真是巧,敢情正站在“萬能手”的棚子前,看看對面的棚於,沒燈,黑忽忽的坐落在夜色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