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悲上人道:“自無不可,只是,檀樾所挖之物,是否‘玉蟾蜍’?”
夏侯嵐笑道:“少林清譽百年,上人貴為一派掌教至尊,怎也這般關心‘玉蟾蜍’?”
大悲上人老臉一紅,道:“出家人不打誑語,五大門派此來,也為阻攔至寶落入魔掌,一為免神物蒙塵,二為免藉它為害武林!”
夏侯嵐道:“那麼掌教儘可放心,那不是玉蟾蜍!”
諸大門派豪雄神情微松,大悲上人道:“那麼檀樾請,老衲等不急於這片刻。”
夏侯嵐道:“謝謝掌教了!”轉身向那斷崖邊上孤松行去。
到了孤松下,他略一注目,立刻發覺有一片土色新新,微呈蓬鬆,他毫不遲疑,彎腰探掌,挖了下去。一除掉那層浮土,一節竹筒立現眼前。
夏侯嵐拉起竹筒,站直身形,然後他自竹筒中傾出一條白色紙卷,打開紙卷只一看,他立即色變。那又是一張素箋,素箋上寫著:
“夏侯絕命,上官我屬,爾今爾後,唯我獨尊!”
左下角,仍是一條栩栩如生的龍。
他明白了,他明白是上了人的當,中了人圈套了,只是,他明白得太晚了,太晚了。
這是癲和尚出的好主意,與人可乘之機。事到如今,他和尚卻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此際,在那人叢中,正有一雙滿含得意,狠毒的眸子在看著他,那是那神秘的葛衣老人。
可是,夏侯嵐他不知道,剎那之後,他恢復了他那超人的冷靜,雙掌一搓,素箋粉碎,隨風揚去。
然後他轉望大悲上人,道:“掌教,請聽我說幾句話,我先說明,信與不信,全憑掌教與在場之諸位,我不敢勉強,也無法勉強……”
大悲上人道:“檀樾請說,老衲等洗耳恭聽!”
夏侯嵐道:“‘金陵’董家數十口非我所殺,那董婉若董姑娘也非我所擄!”
大悲上人道:“敢問檀樾,那‘一殘指’致命傷痕何解?”
夏侯嵐道:“我只能告訴掌教,那是有人嫁禍!”
那葛衣老者尖尖話聲突然響起:“功稱獨門,還有別人會麼?”
夏侯嵐雙眉一挑,道:“我說過不勉強諸位信!”
那葛衣老者尖尖話聲道:“你便是殺了我我也不信,‘五河’鎮上的張貼,可是你寫的?”
來了,夏侯嵐心頭一震,道:“是我寫的!”其實,那也跟出自他手筆沒什麼兩樣。
那葛衣老者尖尖話聲,道:“是嘍,那怎麼說?”
夏侯嵐道:“那是因為我一位紅粉知己已被那嫁禍於我之人擄去,言明三個月內以董婉若換回我那紅粉知已,我為救知己,不得已只有出此下策,誆騙……”
葛衣老者笑道:“夏侯嵐,你把在場的都當成了三歲孩童!”癲和尚沒說錯,果然難取信於人。
夏侯嵐揚眉說道:“諸位不信我莫可奈何,事實上適才那張素箋上……”心中一震,住口不言。
葛衣老者話聲道:“夏侯嵐,那素箋如何?”
夏侯嵐道:“已被我搓成粉碎,無法當證據了!”
葛衣老者話聲冷笑說道:“那你還說什麼?”
夏侯嵐道:“我沒有什麼話好說了,夏侯嵐行事但求仰不愧於夭,俯不怍於人,不管世情之譭譽褒貶!”
葛衣老者話聲笑道:“天下皆知的魔中之魔,居然說這種話,豈不可笑?夏侯嵐,須知這不關譭譽褒貶,而是生死攸關!”
夏侯嵐未予答理,目光轉註大悲上人,道:“掌教真欲在這‘洪澤湖’畔,亂石山上掀起一片血腥麼?”
大悲上人道:“出家人上秉佛旨,本不欲多造殺孽,多沾血腥,但少林忝為武林一脈,除魔衛道,安寧武林卻不敢後人!”
夏侯嵐揚了揚眉,道:“無可避免了麼?”
“有!”大悲上人道:“只請檀樾交出董家遺孤,自點殘穴,五大門派及武林同道,立刻下亂石山各回來處!”
夏侯嵐笑道:“說來說去諸位是為了那‘玉蟾蜍’!”
大悲上人老臉微紅,道:“佛門弟子出家人,戒絕一個‘貪’字,隨檀樾怎麼說吧!”
夏侯嵐道:“掌教,你一代得道高僧,也是一派掌教至尊,佛門弟子出家人,戒絕一個‘貧’字,也四大皆空,六根清淨,與世無爭,如今僅為一隻‘玉蟾蜍’,便不辭千里,跑到這‘洪澤湖’畔亂石山上,率近百高手圍攻一人,看來所謂德高望重的領袖人物,在一個‘貪’字下,俱皆顯露了本來面目,天理何在,道義何存?佛若有知,該不知要作如何感想了!”這一番話,聽得人人變色,大悲上人微微低下了頭。
只聽那葛衣老者笑道:“武林人本求一個‘名’字,這怪不得任何一派,誰叫那‘玉蟾蜍’武林至寶,得之者可稱尊宇內,獨霸天下?便自己無此野心,也得防著點居於人下,永難抬頭,你夏侯嵐若是清高,為何寧舍一命也不肯承認?”
夏侯嵐未置辯,他知道那是多餘,哂然一笑道:“要是這樣的話,那麻煩得很!”
葛衣老者話聲道:“怎麼麻煩?”
夏侯嵐道:“‘玉蟾蜍’只有一隻,門派卻有五個,加上你們這無門無派的,少說也有數十路,那怎麼十分法?該誰屬?”
葛衣老者嘿嘿笑道:“夏侯嵐,你休要挑撥離間,那沒有用,也不用你操心,各門派掌教門自有公平妙策……”
夏侯嵐淡淡說道:“看來你是唯恐今夜我死不了!”
“那當然!”葛衣老者哈哈笑道:“誰叫你是人人痛恨的魔中之魔?便不為死了的著想,也該為我們這些活著的想想對麼?”
夏侯嵐道:“這才是極盡挑撥之能事,人言唇舌能殺人,今夜看來,委實半點不差,只是,不知諸位有沒有想到,要殺我一個夏侯嵐,諸位要付出十倍不止的代價!”
葛衣老者道:“早想過了,怕死我們也就不來了,再說,縱然是刀山油鍋,只為除魔衛道靖武林,眼前這些俠義之士,誰肯後人!”
夏侯嵐道:“你閣下生就一付殺人的唇舌……”
葛衣老者笑道:“話不是這麼說,你若交出董姑娘,自點殘穴,仍可不死!”
夏侯嵐道:“可惜我縱有自點殘穴之心,卻交不出董婉若!”
葛衣老者道:“那也能湊合通融了……”
夏侯嵐目中異采一閃,道:“這麼說來,你意不在‘玉蟾蜍’,而只為殺我了?”
葛衣老者吃吃笑道:“我不說過麼,誰叫你是人人害怕痛恨的魔中之魔?有你夏侯嵐存在一天,這武林便難安寧一天,為大義,為小我,都該以為當前之要務,只要能除了你誰要那‘玉蟾蜍’作甚?”
夏侯嵐道:“閣下,我如今有點明白你是誰了!”
葛衣老者道:“你以為我是誰?”
夏侯嵐道:“你便是那殺害董家全家,擄去董婉若,嫁禍於我,又三番兩次隱於暗中害我之人!”
葛衣老者道:“這倒好,我卻被倒打了一釘耙!”
夏侯嵐還持再說。
“阿彌陀佛!”大悲上人突然佛號高喧,道:“檀樾決定了麼?”
夏侯嵐道:“掌教,我適才說過了,我縱有自點殘穴之心,卻交不出董婉若!”
大悲上人道:“這麼說,檀樾是願意自點殘穴了?”
夏侯嵐笑道:“掌教,那跟死沒什么兩樣,二者都是死,我為什麼不換取些代價,然後再死呢?”
大悲上人臉色一變,道:“檀樾是準備放手一搏?”
夏侯嵐道:“事實如此,掌教,夏侯嵐不是任人宰割之人!”
大悲上人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檀樾在臨死之前還欲殺人委實是暴戾難消,兇殘難除了,既如此……”
“掌教!”夏使嵐道:“對你的話,我不願置辯,但我要告訴掌教,掌教這麼做,是殺一個無辜之人。卻讓那狡滑狠毒真兇逍遙外……”
葛衣老者話聲又起,嘿嘿笑道:“可惜,夏侯嵐,那幾張紅紙已替你招供罪行了!”
癲和尚害人不淺。
夏侯嵐陡挑雙目,道:“匹夫,夏侯嵐承認一切落你毒謀之中,但夏侯嵐今夜若僥佯不死,你匹夫也休想下得這亂石山!”
葛衣老者笑道:“大悲掌教說得好,臨死還要殺人,足見暴戾難消,兇殘難除,夏侯嵐,可惜你今夜死定了!”
夏侯嵐道:“那咱們待會兒再看吧……”轉註大悲上人道:“掌教,對於那是非不分,黑白不明的貪婪之人,我沒有別的話說,但是我要告訴掌教,倘若夏侯今夜大命不死,脫出此困,對各門派及今夜來此之人,我誓必報復……”
大悲上人身形一震,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突聽那葛衣老者笑道:“夏侯嵐,你若想不死,怎好說這種話?”
夏侯嵐道:“人生自古誰無死,夏侯嵐並不畏此,我只是提醒你們三思而後行,莫一念之誤為自己帶來無窮禍患!”
“無量壽佛!”武當掌教那位仙風道骨老全真,突然長髯拂道,鳳目暴睜,威態逼人地插口說道:“施主無復多說了,各門派只為衛道除魔,不惜派毀人亡!”
“好冠冕堂皇!”夏侯嵐揚眉笑道:“我卻以為這有點像人為財死,道長,殺了我能能得到‘玉蟾蜍’麼?”
武當掌敦,道:“巨魔一除,武林永靖,何須再要‘玉蟾蜍’?”
“好話!”夏候嵐道:“只怕殺了我之後,武林中的悲慘禍事會接踵而來,且更多!”
武當掌教道:“施主此言只怕眼前無人肯信!”
夏侯嵐道:“那是因為利今智昏,合該你們遺禍!”
武當掌教勃然色變,但也不愧得道全真,一派之掌教,旋又趨於平靜,轉向大悲上人稽首說道:“道友,天色已然不早,道友該下令了!”
大悲上人答以一禮,道:“老衲遵命!”立即轉向夏侯嵐,道:“檀樾,老衲最後忠告,請檀樾速速說出董家遺孤藏處,然後自點殘穴,否則老衲要下令動手了!”
夏侯嵐淡淡說道:“掌教,說過的話,我不願再說,你下令吧!”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大悲上人臉色一肅,道:“生命無價,檀樾何其珍惜身外之物!”緩緩揚起了右手。
一陣陣錚然聲響,諸門派豪雄齊亮兵刃,劍拔弩張,這“洪澤湖”畔亂石山上的氣氛立趨緊張,眼看就是血腥一片。
但當大悲上人一隻右掌方欲揮下之際,夏侯嵐身形一震,臉色劇變,機伶一顫,突然喝道:“掌教,且慢!”
大悲上人那隻手停在了半空,道:“檀樾莫非已回心轉意?”
夏侯嵐道:“我有把握讓諸位付出十倍不止之代價,但確也明知難道過今晚,在一搏之首,可否讓掌教據實答我一問?”
大悲上人略一遲疑,道:“檀樾只管問,老衲知無不言!”
“多謝掌教!”夏侯嵐道:“請問掌教,是誰告訴諸位,我今夜會來這亂石山的?”
大悲上人面有難色,但旋即說道:“老衲只能這麼說,數日前有人送信各門派,邀各門派衛道除魔,維護重寶,接著又有人送信各門派,說檀樾日內必來“洪澤湖”亂石山,要各門派於斷崖之前圍攻檀樾!”
夏侯嵐道:“我相信掌教必不欺我!”
大悲上人道:“老衲既然答允,絕無欺騙檀樾之理!”
夏侯嵐道:“敢問掌教,那人是誰?”
大悲上人搖頭說道:“不知道!”
夏侯嵐道:“信上可有署名?”
大悲上人搖頭說道:“兩封信都沒有署名!”
夏侯嵐沉吟了一下,道:“那信掌教可曾帶在身邊?”
大悲上人點頭說道:“帶來了!”
夏侯嵐道:“可否取出讓我過目一下?”
大悲上人搖頭說道:“檀樾原諒,這個老衲恕難從命!”
夏侯嵐道:“掌教,這又為什麼?”
大悲上人道:“老衲不能讓檀樾根據那信上字跡尋仇!”
“尋仇?”夏侯嵐淡淡一笑,道:“掌教認為夏侯嵐今夜能夠不死?”
大悲上人一怔,旋即說道:“凡事不可不妨萬一!”
夏侯嵐道:“那就算了!”
大悲上人雙眉微揚,道:“檀樾問完了麼?”
夏侯嵐道:“問完了!”
大悲上人道:“既如此,老衲要下令了!”
夏侯嵐道:“掌教,無須,夏侯嵐不是任人宰割之人,我自己會走!”話落,突然躍起,一頭向斷崖下投去。
大悲上人一怔,各門派豪雄大驚,叱喝聲中,紛紛閃電撲向夏侯嵐那躍起的身形,無如,他們遲了一步,只有眼見著夏侯嵐變為青影一點,如飛星損石般墮落,“洪澤湖”白浪微翻,水花四濺,隨即不見,一切歸於寂然。
夏侯嵐自百丈斷崖墜落“洪澤湖”後,未有第二次的露頭。
各門派豪雄都怔住了,半晌,定過神來,大悲上人突然說道:“這,這,他怎麼投湖自盡……”
一聲冷笑,有人說道:“恐怕是他藉這斷崖與‘洪澤湖’跑了吧?”
大悲上人搖頭說道:“不然,百丈高下,從上墜落,無人能有生理……”
嘿嘿連笑聲中,那葛衣老者道:“掌教說得不錯,便單看這‘洪澤湖’,夏侯嵐也非死不可!”
那冷笑之人道:“這話怎麼說?”
葛衣老者滿面得意神情,道:“據我所知,夏侯嵐雖號‘游龍’卻是一隻十足的旱鴨子,絲毫不識水性,過頂之水非淹死他不可!”
那人道:“你怎麼知道?”
葛衣老者道:“我當然知道,有一次我親眼看見他險些滅頂!”
那人道:“結果並未滅頂!”
葛衣老者道:“那是被人救上來了!”
大悲上人突然說道:“老檀樾此話當真?”
葛衣老者道:“事關重大,我焉敢自欺欺人?”
大悲上人神情一鬆,道:“阿彌陀佛,魔障終於消除,從此武林寧也……”
葛衣老者搖頭笑道:“魔障雖除,那‘玉蟾蜍’內之‘藏真圖’也隨之而沒了!”
大悲上人道:“五大門派首在除魔,不為奪寶,‘玉蟾蜍’不祥之物……”
葛衣老者陰陰一笑,道:“掌教,是麼?”
大悲上人老臉一紅,尚未答話。
那武當掌教突然一聲乾咳,接過話頭,道:“貧道甚是奇怪,他能戰為何不戰?”
大悲上人一愕說道:“老衲也甚為不解!”
那葛衣老者卻隱笑說道:“這個我知道,適才的他,便是連個平常人也打不過!”
在場豪雄俱皆一怔,武當掌教惑然投注,道:“施主,這話怎麼說?”
葛衣老者笑了笑,道:“他那一身功力,在片刻之前已失去了!”
武當掌教詫聲說道:“那怎會,為什麼?”
葛衣老者淡淡說道:“不為什麼,信不信由你!”
大悲上人插口說道:“檀樾又怎知道?”
葛衣老者笑道:“這要憑經驗與眼光!”
適才冷笑那人突然說道:“難道說各門派高手與掌教不如你?”
葛衣老者嘿嘿笑道:“事實上只有我一人看出來了!”
那人道:“你以為我等肯信麼?”
葛衣老者道:“反正他已死了,信與不信似無關緊要!”
武當掌教道:“施主究竟哪位高人?”
葛衣老者道:“名不見經傳,不說也罷,假如掌教一定要問,我只能告訴掌教,我姓金,如此而已!”
姓金?武當掌教剛一皺眉,姓金的葛衣老者已道:“惡魔雖已除,武林卻難寧,我要找個地方避禍去了!”一笑舉步,穿過在場豪雄向山下行去。
在場豪雄聽得一怔,武當掌教長眉方軒,大悲上人忙搖頭說道:“阿彌陀佛,金檀樾好走!”
姓金的葛衣老者頭也未回,笑道:“多謝掌教,我會走的很好!”越走越下,轉眼間消失不見。
最當掌教忍不住說道:“道友,此人究竟何人?”
大悲上人搖頭說道:“老衲不知道,也漢知他姓金!”
武當掌教道:“武林中可有姓金的高手?”
突然有人說道:“有,‘千面書生’金玉容,只是他已死近二十年了!”
武當掌教道:“那就不會是他了……”略一沉吟,接道:“道友可解?他臨去之言何指?”
大悲上人道:“道友是指他那惡魔雖除,武林難寧等言?”
武當掌教點頭說道:“正是!”
大悲上人道:“除非夏侯嵐未死……”
“不然!”武當掌教道:“道友,他有惡魔雖除之語?”
大悲上人搖頭說道:“那老衲就不解他那‘難寧’及‘避禍’之言何解了!”
剎時全場一片寂然,但隨即有人將之劃破:“管他說什麼,又管它何解?反正夏侯嵐已死是實,從此武林寧也好,亂也好,是福不是禍,是禍就躲不過……”
大悲上人點頭說道:“說得是,說得是,咱們走吧!”隨即舉步行去。
武當掌教緊跟一步,低低說道:“道友,此人已看透五門派之用心……”
大悲上人身形一抖,旋即說道:“為寶逼死人,事已做了,又何懼人知?”武當掌教默然不語。
轉瞬間,這小小的亂石山頂走得一乾二淨,沒了一個人影,又恢復了空蕩,寂靜。不,還有人,那是由山道左一處石壁後飄上來的一條影,說他是飄,毫不為過,他像一個幽靈。
他飄上山頂之後,在那株孤松旁站住了。是那姓金的葛衣老者,他去而復返,不,該說他根本沒走。他站在孤松旁下望百頃波光,突然發出一陣得意輕笑。
但,笑聲甫出口,身後十餘丈外倏地響起一個冰冷話聲:“是該高興,人死了嘛……”
姓金的葛衣老者機伶一顫,霍然旋身,兩道森冷而犀利的目光,直逼眼前發話處。
十餘丈外,一塊嵯峨怪石之旁,站著個身材瘦高,鷂眼鷹鼻山羊鬍,神態森冷陰鷙逼人的黑衣老者。
姓金的葛衣老者目中寒芒倏斂,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甘老哥!”
那黑衣老者目中寒芒一閃,道:“你認識我?”
姓金的葛衣老者笑著點頭說道:“當然,當然,‘北邙’甘老哥誰不知道?”
那姓甘的黑衣老者道:“那最好不過,咱們彼此都認識,這樣好說話!”
姓盤的葛衣老者似有意改變話屬,笑道:“甘老哥怎尚未離去?”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那要問你,你不是也沒走麼?”
姓金的葛衣老者道:“不瞞甘老哥說,我是想看看有沒有辦法打撈夏候嵐……”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打撈他幹什麼?”
姓金的葛衣老者道:“自然是為他身上那隻‘玉蟾蜍’呀!”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你知道那‘玉蟾蜍’在他身上麼?”
姓金的葛衣老者道“那董天鶴的女娃兒既被他擄了去,還會有舒服好結果?自然被他用那套下流手法,把‘玉蟾蜍’騙了去……”
姓甘的黑衣老者目光凝注,陰險笑道:“恐怕不是吧?”
“不是?”姓金的葛衣老者詫聲說道:“那甘老哥以為我來幹什麼?弔祭他一番?”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你巴不得他死,怎會來弔祭他?以我看,你是來看看他究竟死了沒有,萬一他浮上來掙扎,你好來個落並下石!”
姓金的葛衣老者神色微變,笑道:“為大義,這似無可厚非。”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只怕是為了小我!”
姓金的葛衣老者一怔,道:“甘老哥,你這是什麼話,我本人跟他無怨無仇……”
“不然!”姓甘的黑衣老者陰笑搖頭說道:“他跟你不但有仇,而且深似五湖四海!”
姓金的葛衣老者道:“甘老哥,別開玩笑了……”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你該知道,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
姓金的葛衣老者苦笑道:“甘老哥,你這是……”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要我說明白些麼?”
姓金的葛衣老者道:“甘老哥最好說明白些,否則我永遠難懂……”
姓甘的黑衣老者陰陰一笑,道:“我先說明,我是這世間局外之中,唯一知道此事之人,你當年害死了夏侯一修,夏侯嵐複姓夏侯,你懷疑是夏侯一修的兒子,所以你千方百計地害他……”
姓金的葛衣老者啼笑皆非地道:“這話從何說起,甘老哥是把我當成了誰?”
姓甘的黑衣老者陰陰笑道:“剛才你自報姓金時,我就懷疑你了,你是‘千面書生’金玉容!”
姓金的葛衣老者哈哈笑道:“甘老哥這玩笑開得太大了,誰不知金玉容已死了近二十年,屍首早巳隨草木同朽了!”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這個我知道,你瞞過了夏侯一修,也掩天下人耳目近二十年,可是今夜卻被我看破了……”
姓金的葛衣老者道:“那‘千面書生’何等俊俏風流,豈是我這付……”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你自己忘了,你名號‘千面書生’,有著獨步宇內的易容之術!”
姓金的葛衣老者默然不語,旋即猛一點頭,笑道:“好吧,就算我是那已死近二十年,屍首已不存的‘千面書生’金玉容吧,甘老哥,又如何?”
姓甘的黑衣老者陰陰笑道:“哪怕你不承認?你既是‘千面書生’金玉容,使我連想到一件事,你當年跟夏侯一修交稱莫逆,十有八九學得了他那獨門霸道功力‘一殘指’恰好夏侯嵐不承認行兇,說那金陵董家的慘禍是有人嫁禍……”
姓金的葛衣老者道:“甘老哥的聯想力十分高,說下去!”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我聯想到的還更多,你既嫁禍於他,又利用各門派貪婪之心,在約得夏侯嵐來此之後,又邀各門派來此所謂衛道除魔,你害他是為除根,你殺那董家滿門,則一方面為嫁禍,另一面是為那武林至寶‘玉蟾蜍’……”
姓金的葛衣老者笑道:“甘老哥胡思亂想的事情,簡直令人佩服……”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既如此,那‘玉蟾蜍’的下落,我就要懷疑在你的頭上了!”
姓金的葛衣老者道:“甘老哥是說那‘玉蟾蜍’落在我手?”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剝繭抽絲往裡找,最後找到的是你。”
姓金的葛衣老者哈哈笑道:“甘老哥,我說過,你那胡思亂想的本領……”
“怎麼!”姓甘的黑衣老者陰笑說道:“你不承認?”
姓金的葛衣老者搖頭說道:“甘老哥,我根本不是那金玉容,你叫我由何處承認起?”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是不是你自己明白!”
姓金的葛在老者道:“我自己明白我不是!”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你不承認那就算了,我到武林中傳句話去……”
姓金的葛衣老者顏色不變,淡淡笑道:“我以為甘老哥不會那麼做!”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何以見得?”
姓金的葛衣老者笑道:“甘老哥真要打算這麼做,剛才便是絕佳機會!”
姓甘的黑衣老者點頭說道:“你說對了一半,剛才我放過了那絕佳的機會,但是那不會再有第二次的,你知道剛才我為什麼未加說破麼?”
姓金的葛衣老者嘿嘿笑道:“甘老哥可是要我分你一杯羹?”
姓甘的黑衣老者臉色連紅都未紅一下,道:“不錯,你是個明白人!”
姓金的葛衣老者皺眉說道:“甘老哥,武林至寶得來不易……”
姓甘的黑衣老者截口說道:“好處均分,你還可以分到一半,你若是不願,只怕你連那能得的一半也得不到了!”
姓金的葛衣老者道:“甘老哥,這話怎麼說?”
姓甘的黑衣老者笑得很陰險,道:“我若到武林中傳一句話,那時節……”嘿嘿一笑,住口不言。
姓金的葛衣老者似乎有點慌了,忙道:“甘老哥,凡事好商量……”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我所以未離開,就是等著跟你商量!”
姓金的葛衣老者略一沉吟,道:“好吧,甘老哥,你既來當場揭穿我,我也不能對不起朋友,甘老哥,請過來坐坐,咱們好商量!”
姓甘的黑衣老者笑道:“坐是可以,不過須離開斷崖遠一些,那兒危險得很!”
姓金的葛衣老者目中狠毒光芒一閃,道:“甘老哥委實多疑,像這類事,你我該坦城布公,肝膽相照……”口中雖這麼說,腳下卻離開斷崖,向裡走了幾步。
姓甘的黑衣老者笑道:“我記著你一句話,凡事防著點兒總是好的!”說著,他也舉步走了過去。
來到近前,姓金的葛衣老者笑道:“甘老哥真是,憑甘老哥一身所學,難道……”
姓甘的黑衣老者截口說道:“我有自知之明,不是你的敵手!”
姓金的葛衣老者笑道:“那甘老哥就不該來威脅我!”
姓甘的黑衣老者雙手一攤,聳肩說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誰叫我那麼貪婪?誰叫你有那武林重寶‘玉蟾蜍’?再說,我雖明知不是你的敵手,但我卻有自信跑得了,所以我並沒有什麼好怕的!”
姓金的葛衣老者笑道:“這就是了,甘老哥,你我席地坐坐吧!”說著,舉手一擺。
姓甘的黑衣老者毫不遲疑,矮身坐了下去。
姓金的葛衣老者淡然一笑,也坐在姓甘的黑衣老者對面,好在地上均是潔淨的砂石,不慮髒了衣裳。
坐定,姓金的葛衣老者道:“現在,咱們該談談怎麼個分法了……”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逸似乎沒有什麼好談的,兩人共同研習……”
姓金的葛衣老者搖頭說道:“甘老哥弄錯了,‘玉蟾蜍’本身毫無價值,所以被稱為重寶,那是因為它腹中藏著一張‘藏真圖’,咱們必須先按圖索驥,找著那藏寶之處,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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