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羅教越發陰沉了,內部卻鬥得激烈。冰清聖女那美麗的手掌如閃光的羽毛飄向自己的頭顱,被毀滅一切美麗。
她的手兒輕輕落下去,毫無滯澀。奇怪的是,也格外無力,一掌拍下去,並沒有得到解脱。這讓她吃了一驚,不由後退幾步。
法身佛笑道:“一個人想死,有時也不易。”
冰清聖女沒言語,冷漠地站在那裏。
艾米爾這時有些惱了,怒道:“活佛,你這樣戲弄聖女,怕不妥吧!”
“我們也不是稀泥。”瑜清説。
法身佛道:“僧人就可以白死嗎?”
冰清聖女一言未發,扭身就走。受這樣的窩囊氣,實在豈有此理。
報身佛晃身一閃,堵住她的去路,笑道:“聖女,別急,有話還是要説清楚。”
冰清聖女怒氣勃發,身子飄忽一閃,搖掌斜擊上去,掌影飛流如瀉。
報身佛吃了一驚,立即舉掌外封。冰清聖女心一橫,纖掌成指,“雲泥神指”斜刺而出。報身佛急忙閃躲,稍遲一點,大腿被內氣射透,鮮血淋漓。
報身佛恨極,大叫一聲,雙掌弧形掄起,使出“羅漢神功”擊向冰清聖女的太陽穴。這是拼老命的打法,又兇又狠。
冰清聖女身子向後一仰,飛腿踢向他的小肚子。
報身佛肚子一挺,叫道:“來吧!”
冰清聖女側身斜退,飛身而起,素指連彈,射向他的頭皮。
報身佛嘿嘿一笑:“佛爺不是傻瓜,還分得出黑的白的,你把小手伸過來呀。”他一邊討巧,一邊忙活,不敢讓頭上長窟窿了。
冰清聖女見難以擊敗報身佛,只好飛退一邊,暫不離去。
法身佛説:“憑着幾分兇悍之氣傷人算不得高明。你該懂得大正祥和,包容萬物,那力量才是無窮的。你殺人到底為了什麼?”
冰清聖女氣道:“因為寺裏蠢貨太多!我實在搞不清楚,象你這麼蠢的人怎麼當上的活佛。”
法身佛這下惱了。雖然他修行得不錯,身外之念多半已空還是知道什麼是好孬的,更懂得孬話聽了不舒服他冷厲地盯了冰清聖女一眼,説:“我不知道你心中的蠢人有多麼高大,可我能在你這樣的聰明人身上試出來。”
他向前走了兩步,欲下毒手。
瑜清與艾米爾交換了一下眼色,突地從兩面坡身而上。兩人見事難善了,不如先下手為強。
她們是偷襲,又傾了全力,飛撲之勢不可小瞧。陡見兩面幽影閃動,玉掌擊來,快極無比。
法身佛突見兩人的掌影幾乎蓋住了身上的多半要穴,吃了一驚。饒是他功力深厚,也不敢大意,急忙閉上身上的諸多要穴,同時擰腰搖肩,雙掌抖出一排掌影向外拍出。縱是如此,他還是換了幾掌,打得他一晃。
老和尚受此一戲,怒火萬丈,向左一靠,揚掌劈向瑜清,到不相讓。
瑜清不敢單獨與他角鬥,飛身就撤。
法身佛皺了一下眉頭,退到一邊,他是不想看到這樣的場面的,但也沒有立即制止。
片刻,他見愈演愈烈,只好喝斥。但僧人們殺得興起,都沒聽進去。
這時,吳暢從東面走過來。老遠看到有人廝殺,謹慎起來。
到了近前,冰清聖女看見了他,稍驚,冷問道:“你來幹什麼?”
“向你告別,這也錯了嗎?”
“你一入這裏,幾乎沒對過。這次也不例外,我不是你的朋友,告別什麼?”
“可愛的敵人也值得告別,相見就是緣分,此一別也許就是永訣,珍重難道不可以説?”
“多此一舉。既是浮雲,何必從此過。”
“這不是我的過錯,我不過是一個痴情者。”
“少談你吧,你的那手功夫亦不稀奇,被人輕易破了,丟盡了麪皮。”
吳暢笑道:“功夫在於人用,不可妄言優劣。運用之妙,存乎己心。對不同的敵人,要使用不同的力道。微小差別,勝負判也。”
“你也許還有更動聽的,這我相信。可敵人不是十足的蠢貨,人家亦會運用自己的妙着。”
吳暢哈哈笑了起來:“聖女姑娘,敵人都是蠢貨,至少與他動手時你要這麼想着。把敵人看得過於強大,那就不好鬥了。”
“可敵人不會這麼想嗎?”
“那是他們的事,你不要兩方都照顧着。在心裏輕視敵人幾分,永遠是快樂的。”
“你的話瘋子也不會信的。”
吳暢兩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要把她細微的變化和全部的美麗記在心裏。
愈往下看,他越驚歎自然的造化,怪不得報身佛人老心不老,兩眼色迷迷,她的這多彩多姿的美,也太驚人了,太攝魂。
她的眸子,明透清澈,又有着説不出神秘,你真想不出那是什麼做的。看一眼她的眸子,你就會毫不猶豫地渴望走進她的心裏去,越深越好,那也就深不見底。
靜觀這樣的美人,多半是男人激動的時刻。吳暢也不例外,心怦怦直跳。
冰清聖女忽覺自己被他看得夠久了,神色一變,斥道:“你不要別有圖謀,有膽氣也救不了你,這裏所有的人都不會放過你。”
吳暢嘆道:“我不怕的,只是有些可惜……”
“可惜什麼?”
“可惜那一個人被毀了美麗,若是她完好無缺,你們兩人站在一起,相信全世界都會驚奇。”
冰清聖女淡淡地説:“美有什麼,我並不感到快樂。相信你説的那個人亦不好過,太過美的都會夭折,這是造物主的嫉妒,誰也躲不過。”
吳暢沒有吱聲,目光又投了過去。也許沒有更多的機會了,必須把她的樣子記住。
報身佛見他目不轉睛,死死地盯着冰清聖女,不由火起:“小子,你看什麼,天空那麼大,向哪裏瞄不好?”
吳楊笑道:“你那顆禿頭,黑不留秋的,讓大爺看我還不看呢。”
這時,眾僧圍了過來,不再與女人廝殺。
法身佛説:“她的那手功夫是你傳的?”
“她會的功夫多了,我與她才相識幾天呢。”
“相處一會也可傳奇技嗎。”
吳暢淡然一笑:“聖女聰明絕倫,美麗無雙,難道就不會自創功夫嗎?和尚能幹的,女人就不行嗎?”
法身佛冷笑道:“你一副傲然神態,想必功夫自以為不錯。”
“別人也以為不錯,不少與我伸胳膊動腿的人,事後都嚇出一身冷汗,無一例外。”
法身佛冷哼一聲:“好大的口氣,你能讓我相信的,不過一張會吹的嘴巴而已。”
法身佛向前走了兩步,輕蔑地説:“你自以為可以無敵?”
“這不是我才有的想法,一人江湖,就沒有人能抵擋我,和尚同樣也不行。”
法身佛的臉色一變:“和尚也不是一樣的,你的眼睛最好睜大些。”
“也許你的頭更亮更青,我看不出有什麼差別。”
“傲氣模糊了你的眼睛,這能怪誰。”
法身佛又向前逼近一步,一副欲動手的樣子。
吳暢笑道:“我向來後發制人,沒有一個能逃掉的。大和尚,你已經太老了,還是回到寺裏唸經去吧,到處亂跑是危險的。”
法身佛嘿嘿一笑:“多少年來,還沒有人敢這麼對我説,我也沒真的活動過手腳。既然你小瞧和尚,我就不得不告訴你一些什麼。”
吳暢説:“你若有兩下子,就告訴我還原法吧,這是我需要的。別的,一律贈給別人。”
“這恐怕由不得你。”
“那也要動手後才能知道。”
法身佛終於被激怒了,他容得下君子,容不得狂徒。敢這麼藐視他,絕不是什麼好來路。他不知道,吳暢是對什麼都不在乎的。
老僧雙臂一抖,兩眼精光暴射,歪身斜晃蔭下,幻出兩個靠在一起的金色身影,毫光萬道,勁氣奔流,這正是法身佛的得意絕學“幻佛身法”,雙臂飄然擺起,是四個金掌影,向吳暢推去
吳暢沒動,雙手如捧寶球,環繞一晃,亦劃出四個掌影對了過去。
“撲撲啪啪”幾響,兩人的內勁擊在一起。法身佛退了一步吳暢仍似未覺,十分自如。
宏大的氣流對吳暢不起作用,法身佛大吃一驚,自己修成二真正功夫,怎麼還鬥不過這小子?難道自己不是法身佛,還有另一個自己?
他有些迷糊了,愣在那裏。
吳暢笑道:“老和尚,現在你該知道我不只會吹大氣了吧?”
法身佛説:“這能證明什麼呢?我退了一步,就是我敗了嗎?”
“這至少能證明你沒向我進了一步。”
法身佛哈哈大笑:“你也太性急了,爭鬥就這麼簡單嗎?”
“我可不想等到你這麼大年紀才知道失去了什麼,那一切都太遲了。‘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畢竟讚美少於感嘆。”
法身佛盯了他一會兒,雙目微閉一下,身子突然後仰,胸部一顫,猛地前撲過去,雙臂在空中交叉一擺,拋出漫天爪影,從四面八方向吳暢圍去。
這次他拼上了老本,使出保命神功“佛爪鴻泥”向吳暢要害擊出,那每一道影,都似釘子,擊到身上都不會是玩兒的。
吳暢明白其中的玄妙,雙手向外劃,食指劃出明亮的氣圈把自己圍住,爪影擊到氣圈上,把氣圈擊破,兩者也同時而滅。
法身佛見又無功,只好放棄攻擊,覺得使用穿牆壁袖破功也無意思。到這時,他不得不承認吳暢有兩下子,這兩下子一般人還躲不過去。
不過,他並不認為吳暢不可戰勝,只要他使出“空身回還”心法,還是可以把他收拾的。不過這樣一來,自己幾十年就白修行了,實在犯不着。名聲雖然可貴,修行更難得,還是退一步吧。把名氣讓給後生小子,這也是老頭子們應該做的。
看,到了一定的時候,他也會安慰自己。這樣,總要找石階下台嗎,老呆在半空裏是的。
吳暢見他失去了鬥志,笑道:“你若能看開去,我們也許還能做朋友。”
法身佛冷冷地説:“我的朋友只在經文裏。”
艾米爾這時忽道:“活佛,你就這麼認輸了。”
法身佛翻了她一眼:“我輸在哪裏?”
艾米爾別有用心,想讓他們兩敗俱傷,那樣自己就用不着頭疼了:“活佛,他是狂妄的小子,你不與他戰個血肉橫飛,就讓他騎上脖子去,這不太讓人失望了嗎?”
法身佛冷笑道:“出家人最厭血腥,血肉模橫飛是你們的事。”
瑜清冷笑道:“什麼活佛,遇上高手也不過是個猾頭而已。”
法身佛老臉一紅,心中不是滋味,幾十年的修行終沒忘記名利,讓人泄氣。
他想辯解,嘴唇動了一下,終沒開口。與其越陷越深,不如空空安怡。
艾米爾不甘心就這麼算了,氣憤地説:“你們怕了,我們卻不會放過他!你們若還分得清內外,就該與我們付他,畢竟他是我們共同的敵人。”眨眼間,她的思想又變了。
報身佛又看到了與彌羅教近乎的希望,連忙説:“師兄,艾米爾教主言之有理。我們不能怕了敵人,那樣就沒味了。”
法身佛不快地説:“出家人只諳‘三空’,要什麼味呢。”
他不願再鬥,寧可落個膽小的壞名。
化身佛有些猶豫,不知該支持哪個師兄。依佛意,該站在大師兄一邊;依人情,似乎又不能完全無視二師兄的道理。不過,他也清楚,若不合戰,很難有勝利的把握。
吳暢不管這些,忙裏偷閒,趁機多看冰清聖女幾眼。人若太美了,他難一眼把她看全。
投身佛發現了吳暢的企圖,大叫道:“不能再等了,他又多看了聖女一眼。”似乎吳暢多看她一眼,和扎他一劍無異。
吳暢樂道:“哪個地方好看我自然往那兒看,你這麼做是不是管得太寬了?”
報身佛恨道:“小子,對色鬼就不能太寬!”
“色佛難道就是好東西?”
報身佛一窘,叫道:“師兄,我知道你的佛性又上來了,可佛也是反對‘色’的。別等了,我們一湧齊上,把他收拾了得了。”
法身佛沒吱聲,他便去勸化身佛。
化身佛未置可否。他連忙向艾米爾等人招手,欲四面合圍吳暢。他們沒有忘記,這時冰清聖女的打擊是最有力的。艾米爾連忙向冰清聖女暗送眼色。
異香聖視若不見,艾米爾不由暗急。多麼古怪的心哩,剛才還你死我活,瞬間同仇敵人了,倉促上陣,拉合着一個不倫不類的集體。
化身佛十分被動地加入了合圍的行列。
吳暢被他的苦模樣逗笑了:“這倒難為你了。一心向佛,又要動手殺人,心裏哪有不難過的。”
化身佛説:“你別得意,我已想通了,佛有百種。我可以是個‘怒佛’,亦可以是‘殺佛’。”
吳暢淡然一笑,沒有吱聲。他的目光又投向冰清聖女。
艾米爾與瑜清欺過去,他一點也沒在意。
報身佛與化身佛移向他的身後,毫無聲息。
吳暢依然見所未見,全然不想鬥殺惱人事。
四個人終於找到理想的位置,同時而起。艾米爾與瑜清從他的側面攻進,報身佛與化身佛從他的身後襲擊。四個人各展神功,猶如巨影扯起,向吳暢蓋去,四種不同的力道絞在一起,彷彿旋成一個陷阱,欲把吳暢吞沒。
自遠方的海嘯,雪崩暴發時的前奏曲,內藴的強力要撕碎一切。
吳暢這時醒了,雙臂飄然一擺,斜下一按,使出佛家的“金掌送子”手法,抖出四個巨大掌影,向四方拍出。
“轟”地一聲沉響,內勁擊在一起,氣花飛散,塵土飄起,四個人踉跟蹌蹌退出好幾步,吳暢卻安然無事。
這太不可思議了,四個人驚得説不出話。這小子怎麼越鬥越強了,剛才還不怎麼的呢?
吳暢笑道:“這沒什麼驚奇,我是無心的,並不要毀滅什麼。佔了佛家一個‘無’,所以無事。”
法身佛道:“擊人於自然之中,了不起。”
吳暢説:“我本好風雲,直上九千尺,心中不留形,身是一片意,任它千家功,返回打自己,不管我事的。”
瑜清道:“你的手段雖然不錯,也沒人怕你,遲早我們要修改這段恥辱!”
吳暢搖頭晃腦地説:“一去不再來,等不及。”
法身佛陡見時機已到,雙掌一展,使出“佛形輪迴大法”,身形一縱,猶如飛天神龍族身撲過去,沉雷之聲可聞,一片紅黃的光氣,聲勢駭人,奪魂索魄。這太突然,也太迅疾,異響一出,法身佛的手就到了吳暢身邊。
吳暢反擊不及,只好空松身體,承下一擊。不料法身佛施展的是旋攪勁,向上一拋,他彷彿被扒了層皮扔了出去。吃了點虧。
他飄身落到一旁。法身佛哈哈笑道:“亦不過如此。”
吳暢微微一笑:“我們的看法相似。”
法身佛道:“你中了我的‘輪迴掌’,雄怕沒那麼容易了。”
吳暢不以為然地説:“這不是,在演戲我為什麼要按你想的去做?”
“不信沒有關係,你運氣試一下就知道。”
“我會的,但不是現在。一切試圖打倒我的遊戲最好早點停止,少費心機。”
法身佛嘿嘿一陣冷笑,沒有言語。
冰清聖女忽道:“你們都是彌羅教的敵人,快點出去,有力到別處使。”
吳暢笑道:“老和尚,走吧?”
“在這裏還輪不到你發號施令!”報身佛説。
吳暢嘲諷地説:“你叫喚什麼,兩眼色迷迷的,連個笑臉也沒撈着。我看你白活!”
報身佛眼睛立紅,怒道:“你小子一肚子花花腸子,撈着了什麼?”
“至少聖女姑女四才我沒有惡感。”
所有的目光一下子都投到冰清聖女身上,等她表態。
冰清聖女臉色徘紅,似怒非怒,斥道:“你真是不可救藥,整日裏昏昏,滿口胡説。我至少有十幾種選擇,你知道我喜歡什麼?”
吳暢搖頭嘆道:“被你這麼一訓,我好可憐。”
艾米爾忽然冷道:“你再能跳,也不過一隻癲蛤螟。
“那可難説。我發現我與你們已經格外相似了,不過就那麼一點點差別。”
艾米爾陡然叫道:“都給我滾!一羣可惡的東西。”
吳暢一指報身佛:“説你們哪。”
報身佛氣得肚子疼,怒道:“一羣裏也有你!”
“老小子,我是這裏的座上客,馬上她們就會請我,不信,聽她們説。”
艾米爾斥道:“你是亡命客,請你下油鍋!”
吳暢説:“和尚在寺廟裏清淡慣了,才需要油水呢。”
“你到底走是不走?”聖女怒問。
“這要先看和尚的,他們本就不該來這裏。”
“你不走我走。”她飄身而去。
報身佛道:“她是殺人兇手呢。不可讓她跑了。”
有人慾追,被法身法佛攔住,沉聲道:“她也許不是兇手也不是可怕的。情況有了變化,回去再説。”
一羣僧人瞬間離去。
吳暢衝艾米爾笑道:“在下多有得罪,請恕罪。飄然一去三千里,不相忘。”
艾米爾一驚:“你要走嗎?”
“是的,此處空悠悠,故鄉生傷痕,我沒法兒再留。”艾米爾忽兒一笑:“你事未了,不宜走。我們的聖女被你害得抬不起頭來,你該有個交待。相逢總有情,何忍淚沾襟?”
“依教主之見,些什麼?”
“至少替她洗清冤枉,還她笑臉,要讓世人知道,你來印度不是找老婆的。”
吳暢笑道:“我想這件事用不着做,世人並不知道真相,無非幾個和尚能説點什麼。”
艾米爾嚴肅地説:“幾個和尚就夠了,他們可以攪亂天地。你應該讓他們學會規矩。”
“讓我去當他們的師傅嗎?”
“你知道怎麼做,除非你想害死聖女。如果你能讓和尚安分,她也許真的能嫁給你。”
吳暢長嘆了一口氣:“那可是求之不得。可惜我已沒了這樣的運氣,永遠……。
瑜清道:“運氣會來的,只要你能擺平豐覺寺的和尚。”
吳暢苦笑道:“殺和尚比殺雞難多了。”
“不管有多難,你一定辦得到,對吧?”
“我也時常吃敗仗,剛才你們也看見了。至寧辦不到的事,就太多了,我連還原心法都找不到呢。”
“這麼説,你不想教訓那些和尚?”
“他們怪可憐的,教訓他們幹什麼呢?”
“難道聖女被他們活活逼死就不可憐嗎?”
“我可真倒黴,又碰上兩頭受氣的事。不過我還有一法,可以讓聖女不死,那就是讓她有足夠的殺人能力。”
“怎麼才能辦得到?”
“我可以傳她一種功夫,一種無敵於天下的功夫。到那時,誰要傷害她就自討若吃了。”
“危害若來自你怎麼辦?”
“那也不要緊,我會忘記一切。”
艾米爾輕哼道:“你傳的功夫管用嗎?”
“你可以試試;不妙,可以退換的。”
“你有多少貨?”
“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你的口氣總比你的分量闊氣些。”
“那當然,活總要揀好的説嗎。人的輕重,一般卻由不得自己。”
“你想是對法身佛有用的功夫?”
“自然是對法身佛有用的功夫。剛才他擊了我一下,使我忽地明白了一個問題,傳她一手‘佛冥掌,絕對可以剋制法身佛,我可以發誓。”
“若我沒猜錯的活,你已經傳過她一種功夫了,功效並不怎麼了得。”
吳暢嘆了一聲:“那得一種微妙的功夫,需要細心體會,她一時不可能全明白,這是沒法子的事。若是我用,天下就沒有人逃得了呢。不過‘佛冥掌’與其不同,只要有幾分聰慧,馬上就可完全掌握它。威力之強無與倫比,有剛有柔。”
艾米爾自然不信,冷笑道:“好聽的誰都會説,既然神奇無比,你使一下我看。”
吳暢一轉身,飄然拍出一掌,猶如在驅趕一羣蝴蝶,輕灑自如。他拍向一棵大樹,那樹彷彿毫無知覺。他離樹有兩三丈遠,毫不覺有什麼吃力。
艾米爾沒看出有門道,冷道:“你這樣的掌法有何稀奇?唬人嗎?”
吳暢笑着説:“它至剛至柔,自有神奇。你過去撫摸一下大樹就知道了,佛家的神功亦逃不出它的掌心。”
“那‘佛冥掌’是什麼功夫?”
“亦道亦佛,還有中國的儒家正氣。”
艾米爾半信半疑地走過去,用手一摸大樹,把她嚇了一跳,大樹不但酥了,而且火熱。
片刻,樹便收縮,變成一堆灰土。
艾米爾與瑜清看得心驚肉跳,這也是功夫嗎?簡直是妖術!
吳暢笑道:“聖女一旦有了這手功夫,法身佛的那幾套把戲就不可懼了。它幾乎能掃蕩一切,這可不是吹的。”
艾米爾眼珠一轉,笑道:“你若毫不藏私地把它傳給聖女。我們就原諒你的冒失,也許我會格外開恩,讓她嫁給你。”
吳暢笑了:“多謝教主的美意。我不能留在這裏的,我在這裏創造的一切,都會還給這片土地。我有自己的故土,那裏有我的歸宿。”
艾米爾哈哈地笑起來:“這樣更好,我們也不需要你,悄悄兒來,再匆匆而去,誰都會把這一切忘記的。”
瑜清説:“我去追聖女。”她飄然去了。
艾米爾一揮手,笑道:“請到我們的大堂去吧,我們會讓你吃到這裏最好的東西。”
吳暢點點頭,隨她而去。
※※※
這戲劇性的變化,是吳暢料不到的。人生的難測也在這裏,往往因一念之差,就可以改變一生的命運。
彌羅教的大堂實則就是座教堂,高大而空,頂部是尖的,裏面十分明亮。堂正中是座聖女像,雕刻得十分生動,她雙眉微蹙,似乎不願看到人間的苦難。雕刻技巧精湛,線條十分流暢,無處不顯自如之態。她的眼神似乎是柔和的,充滿對生靈的憐憫。無疑,她是一個聖潔而善良的聖女,也是神聖而美好的象徵。
教堂的地板也是明亮的,吳暢看不出是什麼木頭的。靠北牆,是兩排名貴花草,旁邊有一張桌子,上面放看一本經書。桌子的南面有把椅子——黃色的,椅子的兩邊掛着許多布條,不知幹什麼用的。
艾米爾讓人又搬一張桌子和幾把椅子,輕笑道:“這裏十分空蕩,是我們修行的地方。
你身在這裏,有何感想?”
吳暢説:“教堂太高,人顯大小。你們一定渴望神奇的力量,‘也許只有神才可以幫你們把一切顛倒過來。”
艾米爾讚道:“你的感覺不錯。身在教堂中,才會甘心把自己交給那個神秘的神靈。”
吳暢掃視了一會兒四周,説:“你們真是了不起,這樣的創造是驚人的。”
艾米爾樂哈哈地説:“更妙的還有呢,只是你不便見罷了。我們還不能完全相信你。”
吳暢道:“這樣已不錯了,我不想得寸進尺。”
兩人還算能談得來,海闊天空扯了一些。
又過了一會兒,瑜清和冰清聖女走了進來。
艾米爾説:“他想幫助你,我看這主意也許不壞。你就給他個面子吧,我已代你應下了。”
冰清聖女輕聲説:“我已經給過他面子,也上了一回當,我還要聽他花言巧語嗎?”
“再聽一次也無妨。”艾米爾笑着説。
她一招手,和瑜清一同出去了,教堂裏僅剩下了他們兩人。
吳暢長嘆了一聲,笑道:“聖女,你永遠也不會上當的,沒有人能騙過美去。
‘雲泥神指’非凡之極,你明白了,會信任我的。”
“我太信任你了。可是,誰信任我呢?你善於編造和美人同處一室的故事,害得人家生不如死,你還能創造什麼?
吳暢誠懇地説:“我説過一百次了,那是無意的。我要彌補這一過失,相信我吧。”
冰清聖女冷然一笑:“你的辦法是不會徹底的,除非你聽人的,女人最懂得該如何保護自己的。”
吳暢一怔:“你有什麼辦法?”
“只要你留下來,一切都無事了。”
吳暢連忙搖頭:“這是不可能的。我的半個心不在這裏,沒法兒留下,我會讓你滿意的。”
“你總是這麼自信,可沒有什麼能證明我是高興的。”
“我再傳你絕學,讓你天下無敵,還不妙嗎?”
“那也是你的想法,太一廂情願了。”
吳暢真誠地説:“這是真的,你不要把我當成騙子。我的本事再大,也騙不了你的感覺,試一下,什麼全知道了。”
冰清聖女幽嘆了一聲:“我總是頂不住別人的花言巧語,就再上一次當吧。”她一副極不情願的樣子,應付着吳暢求她。
吳暢笑嘻嘻地説:“你是這麼無奈、被迫,美麗卻沒有絲毫削減。我説過,美的東西永遠也遮不住的。”
冰清聖女眼裏飄起一朵纖雲,雙頰泛起少女的歡樂,輕吟吟地笑道:“既然你還知道美是好的,幹什麼還要急着離去?”
“這是個福氣問題了。”吳暢道:“享受美麗自然是不錯的。創造美麗豈不更妙?”
“你能創造美麗,你不是母親嗎?”
“我正在努力,走的是另一條途徑。”
“這裏不是很好嗎?”
“面對你這麼美好的人兒,我只有感嘆,什麼也説不出,選擇也是難的。”
“你幹嗎這麼緊張呢,放鬆一下不好嗎?”
“我已放得太鬆,沒有可放的了。你的絕世之美我會永遠記住,這就是我們的友誼。”
冰清聖女轉過身去,冷冷地説:“你口是心非,怎能讓人相信。”
吳暢笑了:“這話用在誰身上都可以,唯獨對我不合適。我又不會傷害你,何須口是心非?”
冰清聖女突地轉過身來,似笑非笑地説:“你是個大好人,這下樂意了吧?”
吳暢哈哈一笑:“得你一讚,可不容易呢。”
冰清聖女盯了他兩眼,笑問:“你再教我什麼功夫?”
“教訓和尚的妙招兒。當然,俗人捱上也別想活,我也受不了。”
冰清聖女眼睛一亮,快樂地説:“真的?”
“和尚們會告訴你的。”
冰清聖女欣然道:“既然這麼好,我學。”
吳暢飄然一動,右臂一擺,做起示範動作,又把內氣吞吐氣象,意氣相合之景,解説清楚。
冰清聖女是相當聰明的,一點就透,一個時辰的工夫,就把“佛冥掌”練得純熟。
象她這種內外合一的美人百里江山不過出一個,哪有傻子。
不過她使出的“佛冥掌”與吳暢的又有不同,揮手之間,她的“佛冥掌”又多出幾分美意,更是了不得。吳暢被籠罩着一層人格美的“佛冥掌”驚了一下,好久未語。怪哉,什麼被她使出來都是美的,可見美的力量是多麼堅毅。
冰清聖女也感到了愉悦,心跳不已,這是從來沒有過的。她感到人格神的複種新意,那是飛動的、更加複雜的美麗。
一片麗影飛流,瞬間消失在她的掌心裏。
吳暢道:“你成功了,我也完成了任務。”
冰清聖女笑道:“有這麼容易嗎?你匆匆離去是不合適的。”
“那你説我什麼時候可以離去?”
“相會總有緣,分別亦有時。這是不用問的,你會很快明白這個問題。”
“這是很危險的。”
冰清聖女笑吟吟地説:“一個人心若如明鏡,不留半點邪,還怕什麼危險呢?”
吳暢搖了搖頭。
冰清聖女見他呆了,嗔道:“原來你也是個怕死鬼,好有趣。”
吳暢咳道:“我是個老實的人,你別冤枉好人。”
冰清聖女神色一變,輕問:“你既然是個老實人,那麼你告訴我,你見過的最好的人是誰?”
吳暢笑道:“我見過的最好的人是我,最美的人是你。多答了你一句。”
冰清聖女一樂:“你喜歡不喜歡美人?”
“太喜歡了。沒有美人,這幾乎算不上世界。”
“你造謠胡吹,害得我做人艱難,是不是這個原因?”
“你比我還明白,我都弄不清是什麼原因。”
“你既然敢説,又弄得滿城風雨,何以那麼怕,一點也不敢做呢?”
吳暢苦笑道:“老天是老大,我是老二,我能怕什麼?我確實喜歡你,喜歡得不得了。
正因為這樣,我不想傷害你。我摯愛美麗,自然把你看得聖潔無比。”
冰清聖女有些傷心地説:“你已經坑了我,“這是不可挽回的,任何試圖補償的努力都是徒勞的,再沒人會把我當成以前的聖女……”
吳暢和婉地説:“人都是要變的,以前的那個聖女只能留給過去,沒有眼前的變化,你就感覺不到現在的自己,一個更完美的你。”
冰清聖女忽然有了淚光,一副十分悽然的樣子:“可惜我不是你,只能按我的方法思想自己。”
吳暢嘆了一聲,望着她久久無語,心中説不出是什麼滋味,傷害一個可愛的人比殺掉一個壞蛋嚴重得多。
兩人相對無言站了好一會兒,冰清聖女問:“你能在這裏呆上幾天嗎?”
吳暢一驚:“幹嗎要這麼長時間?”
冰清聖女傷心地説:“也許我活不長了……
她的聲音是哀涼的,充滿悽切的意味。
停了片刻,他温和地笑道:“聖女,你怎麼能有這樣的念頭呢?天生你不易,第二個難找,恆河水清且漣漪,無你不多嬌。你若尋短見,這裏的靈氣會全跑了。
冰清聖女輕輕搖了搖頭,沒有吱聲,彷彿她心念已定,別人勸不了。
吳暢急道:“聖女,沒有什麼理由可以讓你這麼做,你難道就經不住一句玩笑?
那些心懷叵測的人與你本就不是同一流,他們的胡言亂語值不得聽的。萬里江山自有高,何怕荒草?”
冰清聖女低聲道:“你不瞭解這裏的事。你可以自由自在,而我不行。”
吳暢見她如此固執,傻了眼。他莫名其妙一笑:“我想你的美麗絕不是來自固執,不可以看開一些嗎?”
“人總是要死的,與其老醜而死,不如鮮麗而去。明白活着是怎麼回事就可以了。”
“但美人也絕不是為了這一時刻。”
“我是無奈的,不得已呀?”
吳暢苦笑道:“謊話與謠言是殺不死人的。只要你跳開去,別理它,誰能奈何你?”
“我是女人,跳不開的,只能屬於這一方水土。我無法和你一樣,無視一切。
敢反叛的,只是個別的。”
“你何不也成為個別的?”
“我沒法兒個別,這就是我。”
“你鐵了心這麼做了?”
“我從不開這樣的玩笑。與你相處一起,絕對有別的意義。這意義對女人來説僅有一次,有難以想象的可貴。”
“你何必這麼傷害自己呢?”
“傷害來自你,不過我不想怪你罷了。也許這是命,我們只能這麼走到一起。”
吳暢無活可説,唯有嘆息。
正在這時,忽聽教堂外傳來響聲。艾米爾與瑜清走過來,滿臉歡容。
冰清聖女略微有些不自在,把臉兒轉向一邊。心中有些羞,也有些空茫。
艾米爾笑道:“看你們的神態,合作得一定十分愉快。”
吳暢微微一笑:“教主允許的事兒,不會有個壞。一切來得都很自然。”
“那麼好。”艾米爾樂哈哈地,“我有好吃的請你。”
她輕輕一揮手,幾個少女抬進來許多東西。拉過來一張桌子把東西擺上,呵,全是別緻的玩藝兒。碟兒盤兒裏的湯滿滿的,裏面的物件全是整個的。中間的白玉盆裏是清湯,熱氣騰騰的,不知幹什麼用的。
吳暢沒經過多少正規的場面,一切隨意而為,對吃喝場上的規矩知之甚少。不就是吃麼,講那麼多規矩幹什麼呢?也許各國人都受無規矩不成方圓的影響,還是對吃作出許多限制,不知這是針對君子的還是對小人的。
椅子擺好了。艾米爾笑道:“這是特意為你準備的,請吧!”
吳暢淡然一笑:“教主這麼抬愛,我真有點兒受寵若驚。這些玩藝兒我是很少吃過的。”
瑜清説:“這回就放開膽子吃吧,管你個夠。”
艾米爾輕輕兒一招手,幾個人坐到桌旁。
艾米爾笑吟吟地問:“在中國,請人吃飯要喝酒的。我們就照你們的規矩辦,喝什麼酒?”
吳暢笑道:“我是很少喝酒的,尤其不和女人一起喝酒。你們若堅持要喝,隨意可也。”
艾米爾説:“我們這兒有種特產,名為‘飲兒冬’,喝進肚裏不熱,倒有點兒象過冬一樣,從裏向外冷。一個人若能喝上三碗,保證他一輩子都十分清醒。”
吳暢點頭説:“這樣的酒倒挺稀奇,沒喝過。我知道喝了酒身上發熱,不知道也有喝了發冷的。喝三碗清醒,喝五碗豈不肚子裏要結冰?”
“不錯。要喝上七碗,人都挺硬,要成冰。”
吳楊笑道:“這樣的酒一定十分珍貴,你們用它款待我,待我真是不薄,讓人感動。”
艾米爾説:“你對彌羅教有功,我們豈能虧了你。要知道,我是從來不陪人喝酒的。”
吳暢幾乎要站起來表示謝意了,連連點頭。
瑜清給每個人倒上一碗酒,笑道:“喝酒不能無戲。我們不妨也玩個小遊戲,輸了的喝酒。”
吳暢點了點頭,笑道:“看來又要玩兒我。”
瑜清一本正經地説:“只罰輸了的,你怕什麼,也許你的運氣最好呢。”
吳暢笑説:“恐怕只有報身佛會這麼説。”
“你不願這麼做是嗎?”冰清聖女忽問。
吳暢一怔,連忙否認:“我有責任保護婦女,怎會不願意呢?”
瑜清笑道:“你樂意就好。”
她拿着一片小鋼板搖晃着説:“這銅板上有像,一面是男的一面是女的。銅板傳到誰的手中,不管面對你的是女的還是男的,你都報出自己的性別。報錯了為輸,罰酒一碗;報對了無事。這十分簡單,無私可藏,對吧?”
吳暢點了點頭,贊同她的説法。
瑜清把銅板交給艾米爾,笑道:“教主,從你開始吧!”
艾米爾接過銅板輕輕一笑:“女。”又交給瑜清。
瑜清接過銅板飛快地傳向冰清聖女,輕笑道:“女。”
冰清聖女僅用眼膘了一眼銅板,輕吟道:“女”。便把銅板傳給吳暢,動作十分利索。
吳暢接過鋼板,幾乎不加思索地説:“女。”便欲傳銅板。
三個人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十分歡心。
“你應該報的是自己的性別,你卻報了我們的性別。這回你輸。罰酒,快喝。”瑜清笑着説。
吳暢無話可説,只有端起酒來。酒十分清冽,有股冷森森的氣息。他看了一會兒酒中的自己,一飲而進。酒兒下肚,果然冷氣催人,彷彿把一塊冰放進了肚子裏。他皺了一下眉頭,沒有在乎,把銅板交給艾米爾。
銅板又在幾個人手中飛快地傳遞。
三圈無輸。到了四圈,吳暢不由自主地又吐出一個“女”字。
三人又笑,又罰他一碗。
四個人玩了有半個時辰,銅板傳了九千遍,吳暢輸了十次,她們三人一次也沒輸。
吳暢有些哭笑不得。真他奶奶的邪門!有時候傳急了嘴就由不得自己了。
十碗酒下肚,他覺得腰硬得象石頭了,桌上的菜再好,亦無法吃得。他想動一下,手臂十分沉重,彷彿一切都不再屬於自己。
肚裏冷極了,有的地方猶如刀割。他知道自己的處境不妙,不由暗自盤算。
很顯然,對方並不是真的請他,這是鴻門宴。可輸得這麼不明不白,讓他説不出多麼窩火。一輩子打鷹,終還被鷹抓了眼。
他心中煩躁,表面卻十分沉着,猶如無事一般,手指頭在桌上不停地動着。
艾米爾瞧了他一會兒,笑道:“你的感覺如何?”
“不錯,有這一回,一輩子不需要冬天了。”
“輸得服氣嗎?”
“十碗酒已在我的肚子裏,難道這還不夠?”
艾米爾哈哈地笑起來:“你真是個傻小子,連自己都守不住,偏向女人堆裏鑽。”
“這不能怪我,女人太多,我只一人,豈有不想套近乎的。”
瑜清嘆了一口氣説:“真是不幸,你若成了冰,豈不白糟踏了一桌菜。”
“不要緊,你可以讓它們也喝些酒,與我一同成冰,那時再吃它們不遲。”
冰清聖女注視了他一眼,心裏充滿了矛盾,是喜是憂她説不清楚,感到有些坐不住,另一根心絃在繃緊。這不是什麼好事。
艾米爾見吳暢遲遲不成冰,有些奇怪了,這小子是怎麼回事,怎麼如此不怕凍?
她想突然出手,把他打碎,又怕他拼命反擊。
她輕輕嘆了一口氣,決定再等一會兒。能用時間解決的,何須大動干戈?
片刻,她突見吳暢的鼻孔向外冒冷氣,睫毛上也忽兒有了霜,心頭大喜,這小子要完了,內腑之氣一盡,沒他的喘頭了。
她壓往心頭的狂喜,細細觀察吳暢的變化。
吳暢知她心裏正樂,平靜地説:“你仔細些看,每一塊冰都是你的歡樂。”
“不錯,可惜你身上的冰還不夠多。”
“不要緊,再等一會兒,我不成冰,一定把酒還你。與女人打交道,我絕不小氣。”
艾米爾輕蔑地笑了:“酒喝進了你的肚子裏,怎麼還?”
“這個難不倒我,可以讓它從一條小細道里流出來嗎。”
“可惜你不是酒糟,這麼流出來的恐怕不是酒了,驢馬也可這麼幹。”
“那有什麼關係呢。你可以再騙別人嗎。”
瑜清笑道:“好小子,你有本事就流出來。”
吳暢故作輕鬆地説:“自然會流出來。”
艾米爾打量了他許久,吃不准他的深淺,想讓冰清聖女傷他,又怕弄巧成拙,反而救了他。
左右為難之際,從吳暢口中噴了一地黃水。
艾米爾見狀,樂嘻嘻地説:“你若能站起來走三圈,我們的聖女就下嫁給你。”
吳暢看了她一眼,反問:“我若走上九圈呢?”
“那你就是負義漢了,聖女就不再理你。”
吳暢一攤手臂,笑着説:“我這個樣子是動不了的,倒轉三圈還差不多。”
瑜清心一橫,舉臂欲擊,吳暢忙道:“壞了,我的舌頭結了冰,我嚼你們聽。”他用力咬下去,果然是嚼冰的聲音。
瑜清不由有些遲疑了,這小子實在古怪,大意不得,身處絕境的人往往愈狠。
吳暢見她們拿不定主意,忽兒高聲叫道:“千麴酒香穿腸過,獨一無二酒中仙,美人呼之不上船,只識暗裏自偷偷看,俏哉!”
豐哼賢哼了一聲:“胡言亂語!”
吳暢衝她嘻嘻一笑:“我處在你們的‘保護’之下,舍此還能做些什麼呢?”
艾米爾忽道:“聖女,你不妨在他身上試一下掌法,這是證明他有沒有騙你的最好辦法。”
冰清聖女輕嘆了一聲,雙目閃出慌亂的光來。她不想在吳暢身上施展身手,這樣有點兒太過份了。她忽閃了幾下睫毛,向他投去美麗而又無奈的謙意。
吳暢心中大驚,卻輕鬆地笑道:“聖女,你可以滿足她的要求,我不會有事的。”
瑜清叫道:“你若無事,就説明你又耍了花招,毫無信義可言。
吳暢淡淡地説:“大師,你太性急了,沒説過一句完全中聽的話。她若揮掌擊你,那情況就全不同了,你會後悔的。”
艾米爾忽兒厲聲道:“聖女,不要再猶豫了,別信他的鬼話,快動手吧!”
冰清聖女的身子一顫,眼睛有些發濕,感到自己的心靈里正展開一場激戰,比外面的爭鬥更有聲有色,究竟為了什麼呀?
她不由自主的向前走了兩步,輕輕舉起右手,彷彿舉起一把漂亮的刀。
吳暢盯了她一眼,閉上眼睛,這時候多耗一分神都是自討苦吃,他沒有把握不會死去。
當然,這時消失是殘酷的,但也是自找的,亦無話可説,遺憾將從此斷裂……
冰清聖女稍微平定了一下心神,纖纖掌在胸前一繞,幾乎劃了一個圓,美麗的手掌頓時籠上一層彩氣,急晃一下,向前拍去,“佛冥掌”驟然使出。
這看似輕柔的一下,在吳暢身上露出不妙的端倪。他微微震了一下,身上發出碎冰般的脆響,十分恐怖。
冰清聖女心中有些難過,把頭轉向一邊去。她不願看到吳暢痛苦的樣子。
艾米爾與瑜清驚詫不已,半響無話。
脆響消失之後,吳暢睜開眼睛,笑道:“好厲害,剛才的刑震差點兒把我分成許多小塊塊。”
艾米爾冷道:“你果然藏了私,這算是傳功嗎?””
“吳暢無可奈何地説:“你的相象這麼驚人,讓我如何解釋一切辯白都多此一舉。”
“那你為什麼沒死?”
吳暢苦笑道:“我傳她神功的目的不是為了我死。這閻王清楚,你去問他去吧!”
瑜清冷冷地説:“你可以躲過一次,躲不過二次,我們還可以合擊。”
吳暢輕輕地搖頭道:“一個聰明人在死亡的邊緣溜了一圈之後又回到原地,那他至少有了兩種躲避死亡的方法了。
你們最好還是安靜一下好,我們本就不是死對頭,何須這樣相逼?”
艾米爾哼道:“你説了這麼多,我看對你也沒什麼好處,你要想讓我們原諒你,需要改變的不是我們,而是你自己。”
“怎樣改變才符合你們的口味?”
“留下來,永遠臣服,死心踏地。”
吳暢嘆了一聲:“這主意不錯,可惜不合我的性格。放眼江山萬里雪;何以能讓我臣服?”
艾米爾一聲怒叫,飛身而起,玉臂划起千條影,擊向吳暢頭顱;瑜清雙掌微合,飄然一封,欺身向吳暢拍去;冰清聖女猶如彩團一旋,“佛冥掌”再次使出。
三人合而擊之,威勢駭人之極,彷彿面江破壁國龍去,一聲迸摧,響徹天地。
吳暢身難動,微微一笑,似眠欲醉,不問東風萬里去。閉上眼睛,不知天下有你我。
“撲撲砰”幾聲響,掌都擊實,而吳暢卻沒有死,腦袋也沒有破。三個人都覺驚奇,縱是石人也該碎了呀!
吳暢搖晃了一下腦袋,笑道:“你們別枉費心機了。酒能凍我一時,凍不了我一世。畢竟是我喝它,而不是它吃了我。”
艾米爾沉默了一會兒,口氣緩和了許多:“你是怎麼解的酒毒?”
吳暢笑道:“只要我心中無毒,它豈能奈何我?這點小陣勢,我還沒放在眼裏。”他又吹起來了,只要有機會,他就忘不了自吹自擂。
冰清聖女心中十分矛盾,低下了頭。
吳暢看了她幾眼,心中有些納悶。這可是奇了,她殺人的時候也是這麼美麗,彷彿在鄭重地宣告,她才是受害者。誘一個絕代美人去殺人,不是莫大的罪過嗎?
他輕嘆了一聲,搖了搖頭,沒有言語。
艾米爾恨道:“你看不起這點小陣勢,這點小陣勢卻放不過你,永遠也不。”
吳暢咳道:“女人真是麻煩,碰上就糾纏不清,聰明人遇上也會肚子疼。”
他揚起頭顱,注視了一會兒教堂外的樹木,心兒飛向遠方。
冰清聖女幽嘆了一聲,向教堂外走去。
艾米爾暗示了一眼瑜清,瑜清馬上跟了出去。
吳暢半歪着頭坐在那裏,毫無反應。
艾米爾輕徑一笑,坐到吳暢對面,看他還能搗弄什麼。
吳暢沒有理會她,半閉着眼睛似要睡去。
艾米爾不由有些嫉妒,這個渾小子,大敵當前竟如沒事的一樣,難道你真的是鐵打的金剛?她輕哼一聲,惡念頓生,出其不意也許可以把他毀去。這裏不是屬於他的世界,不能讓他這麼自如。
她眼珠兒轉動了兩下,右掌輕輕兒一旋,抖振而出,晃出一溜掌影襲向吳暢的太陽穴。
她出手快極,吳暢還沒有反應,她掌兒就已中吳暢的麪皮“撲”的一聲輕響。
吳暢的身子猛一搖晃。艾米爾已站起,等待應敵。
吳暢沒有動,僅輕輕翻動了一下眼皮。
艾米爾不由一喜,這小子又難道在故弄玄虛?那不妨給他點厲害的瞧瞧。她向教堂外膘了一眼,奔向門外。
吳暢忽道:“別走,拿刀也是沒用的。”
艾米爾心頭一震:“你怎麼知道我要去拿刀?”
“因為我處在你的位置上也會這麼想。”
艾米爾哈哈地一陣快笑,説:“你確是個老實人,怎麼就不願留下呢?”
吳暢嘆道:“也許我還沒有老實到你的程度吧,只有離去。”
艾米爾有些惋惜地説:“聖女已愛上了你,可你卻要負她了,這是多麼的不合理呀!在我們這裏,聖女是不許嫁人的。我讓她嫁給你,是格外開恩了。而你竟不識抬舉,要讓她流出多少淚啊!你無事生非,又一定了之,想過別人嗎?你的俠情在哪裏?”
吳暢苦笑道:“我是個窮光蛋,只有對不起。”
艾米爾哼了一聲:“你太自私,無情無義。為了自己可以不顧別人的一切,何問生死?”
吳暢一愣,感到茫然,自己真是這個樣子?
艾米爾冷冷一笑,飄然而去,整個教堂留給了吳暢自己。四周一片死寂,到處充滿刀一樣的鋭利,吳暢感到刺痛。
過了許多,也許西邊也沒了太陽,吳暢的身邊又響起輕微的腳步聲。來人是冰清聖女。
她神色有些悽楚,眼角彷彿剛落下淚珠,有些濕漉漉。她走得很靜,唯恐驚動了吳暢。
在這種時刻,她來幹什麼?吳暢有些不自在,心中有苦説不出。
她走到他身邊,輕輕嘆了一聲:“你好些了嗎?你別怪我,我是身不由己,心中亦苦。”
吳暢沒有吱聲,衝她露出一些笑意。
冰清聖女坐到他身邊,看了他一會兒説:“也許你不得不留在這裏,這樣最好,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吳暢淡淡地問:“這酒是什麼做的?”
冰清聖女搖了搖頭:“難道酒比我更有談頭?”
“你是説不盡的,所以也不必再説。”
“你能走動了嗎?我扶你一下吧?”
“我還不太老,怎麼能讓你扶呢。”
冰清聖女低頭思忖了一會兒,哀涼地説:“誤會已深,今生怕難以説清了。”
“沒有誤會,我永遠不會怪你的。你可以負我,我絕不再負你。”
冰清聖女的身子一顫,有些激動。沉默了一會兒,她柔和地説:“走吧,我可以揹你。”
吳暢搖了搖頭:“我是個男人,怎好這麼走路。你只要轉過身去別看我就行了,我會跟着你的。”
“幹什麼要這樣?”
“我要走動一定十分難看,我不想讓你瞧見。”
“你不會扔下我偷偷離去吧?”
“這説明你對我還缺乏瞭解,我絕不會欺騙你的,就象不欺騙她一樣。”
冰清聖女一笑,飄然而行,彷彿一股春風。
吳暢雙手用力向桌上一按,彈身而起,向前落下,借落地之力再一次彈起,悄無聲息。
他就這麼在冰清聖女身後跟着。局外人見了一定會覺得十分滑稽。
兩人出了教堂,順着一條小道向東北而去。走不多遠,進了一處院落。
冰清聖女徑直走向一座漂亮的房子,吳暢快速跟了進去。冰清聖女一轉身,吳暢已坐到一張椅子上。
冰清聖女欣然一笑:“這是我的屋子,你就住吧,我會伺候好你的。”
“你到哪裏去住?”
“和你住在一起,我們有這個權力了呢,既然擔了個虛名何不做真夫妻?”
吳暢的心一陣狂跳,暗自叫苦。
冰清聖女把纖纖手放到他的肩頭,十分甜柔地説:“我來幫你放鬆一下,也許用不了幾天你就會恢復自然的。”
驀然,一聲陰冷的怪笑傳來。
吳暢打了一個冷戰。
冰清聖女也有些心跳,她輕輕走到一邊……
一股陰風兒吹來,周圍頓時充滿殺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