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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玉泉之鬼

    懷著一顆說不出是什麼滋味的心情,掠下屋面進入房中,人似脫了力一般,砰地一聲坐在了椅子上面。

    在難受的心情下,他開始埋首深思,但卻是枉費徒勞,到頭來他仍是百思莫解,一無所得。

    起先,他推測這神秘黑衣女子的來路,可能是來自滿清朝廷的內城,或者是紫禁城中的深宮大內,是滿清朝廷的鷹犬,可是,旋即這個想法又被他自己推翻了。

    那所謂進行匡復,圖謀義舉之言,有可能是假的,但誠如那黑衣女子所說,由紫禁城夜圍貝勒府一事來看,她若是滿清朝廷的人,她不會一個人來,禁衛軍那些個帝都鐵騎,早就把客棧圍得水洩不通的了。

    那麼,她是個武林人物,那所謂進行匡復,圖謀義舉跟他的目的相同之言,是可信的?

    可是這個想法也很快被他自己推翻了,因為,他早已想到過,且以此駁斥過對方,對方既然是志同道合之人,她絕不會要他立即就離開北京的,更不該說他的留在北京,對她是一種威脅,是一種阻礙。

    他秉承父命,暗中進行匡復大計,不遣餘力,但是那“成功不必在我”,對她,他也把這話說得很清楚。

    那麼,她還有什麼理由堅持他離開北京不可呢?

    要說是她不相信他,那麼她就不會來找他。

    繼之,他試圖於北六省武林找答案,結果不但他自己從未聽說過北地武林中何時出了這麼個人物,而且他敢確定武林中沒有這個人,因為丐幫北京分舵主,那位火眼狻猊沒告訴他。

    憑彼此間的關係、交情,假如武林中真有這麼一個神秘人物,郝元甲不會不告訴他,不會不提醒他注意。

    無如,這黑衣女子分明有一身極不平凡的高絕武學,而機智、大膽,行事手法之高明、狠毒、厲害,也為一般武林中人所難企及。

    由適才那片刻的唇爭舌戰之中,他固然覺得那黑衣女子神秘詭譎,不類正途,同時更覺得她夠狠,夠辣,是個極難對付的人物。

    還有,他對那黑衣女子對他知道的極為詳細一事感到懷疑,他曾經一度由此聯想到他那江南七處秘密基地遭人或明或暗破壞一事,但後來他又認為,對方既非滿朝鷹犬,便該不會那麼做,也沒有那麼做的必要。

    埋首深思所得,就這麼毫不關痛癢,不著邊際的幾點,至於黑衣女子究竟是什麼來路,他依然是一片迷糊。

    突然,他想到了那由窗口打進,襲向他胸腹,應該落在地上的那線烏光,急忙凝目望去,果然,地上有一枚極其細小的烏黑物件,映著燈光,烏芒閃爍。

    他站起來,小心翼翼地凝功伸兩指把它捏了起來,適才只一眼,他便已看出這東西沾有劇毒,足以見血封喉,如今再一看,是絲毫不差。

    那是根針狀而一頭帶有倒刺之物,極似那歹毒霸道的“天荊刺”,可是那天荊刺是採摘自罕見的天荊樹,而此物顯然是鋼鐵之類打造而成,而所沾之毒,也似比天荊刺更為劇烈。

    這叫什麼名字,出處如何,憑他胸羅淵博,承接第一奇才衣缽的碧血丹心雪衣玉龍竟也看不出。

    於是,他的眉鋒皺得更深了。

    接著,他又俯身拾起了那方覆面黑紗,一股淡淡的蘭麝異香襲上鼻端,適才,他未及細看,此刻一經細看,拿在手中再-捏,他心頭不由一震。

    胸羅淵博的他,這回可看出來了,那看似紗,實際上卻不是紗,而是由天蠶絲稀稀的織成的一塊天蠶絲巾。

    這東西至為珍貴,水火難侵,刀劍難傷,非僅絕不是尋常人家所有,便是武林中也沒有聽說過誰有這種珍寶。

    真要說起來,這東西該是皇宮密藏的貢品才對。

    這麼一來,那黑衣女子的身份、來路就更復雜,更難測了,而,朱漢民的眉鋒,也就更加鎖緊了三分。

    半晌,他小心翼翼地揣起這兩樣東西,轉身走向了門口,可是還未出門,他又猶豫地停了步,走了回來。

    這一夜,他輾轉反側,未得睡好,直到東方發白曙色透窗時,才昏昏沉沉地睡去,而這一睡,就睡到了日上三竿。

    還是一陣砰砰的敲門聲,把他給驚醒了,醒過來,側轉身,懶洋洋地皺眉問道:“哪-位?”

    敲門聲立止,門外響起了大順的話聲:“是我,相公,我是大順!”

    朱漢民漫應了一聲,隨口說道:“是大順哥,門沒拴,請進來吧!”

    只聽大順在門外笑道:“相公,您真是,門要是沒拴,我早進來了。”

    朱漢民呆了一呆,舉目望過去,不禁啞然失笑,門,是拴著的,那是昨夜那黑衣女子要他拴的,至今未開。

    於是,他爬了起來,下了炕,替大順開了門。大順端著一盆洗臉水走了進來,朱漢民笑著說:“大順哥,這麼早?”

    “早?”大順停了步,望了朱漢民一眼,似笑非笑地道:“日頭都快曬著屁股了,不早了,相公,你真行,真能睡,這是福氣,像我們這種生意人,起早睡晚,就沒那個命,今天初六了,放炮都沒把您吵醒,不瞞您相公說,我來了好幾趟了。”

    朱漢民赧然而笑,沒說話。

    大順往裡走,把洗臉水放在板凳上,一抬頭,一眼看到了那個破碎窗欞,一怔,驚呼說道:“哎喲相公,這是怎麼了?”

    朱漢民“哦”了一聲,忙道:“沒什麼,昨天晚上我坐在燈下看書,瞥見窗外有個人影,我以為是賊,拿起板凳砸了過去,把窗子砸破了!”

    “賊?擒著沒有?”大順直了眼。

    “哪有什麼賊!”朱漢民笑道:“等我趕出去到窗外一看,根本沒有人影,八成兒是我燈下看書,看花了眼!”

    他是信口亂講一通搪塞,大順憨直,卻信以為真,愣了一愣,忽地機伶一顫,驚恐地道:“瞧花了眼?天!天!別是玉泉山上那個女鬼,下了山到這兒來了吧,人家都說凡狐仙女鬼都喜歡俊俏的書生,您相公——”

    又機伶一顫,住口不言。

    入耳二字“女鬼”,朱漢民心中一動,表面上他仍一付若無其事神態地笑道:“多謝大順哥,可是別操心,我還沒有那麼好的福氣,怎麼,玉泉山上鬧了鬼?前些日子我怎沒聽你說起過?”

    大順面帶驚容,既怕又想說,瞪著眼,搖頭說道:“不但是鬧了鬼,而且鬧得很兇呢,我是昨天才聽我爹從天橋回來說起的,他老人家也是在天橋聽人說的。”

    朱漢民漫不經心地又“哦”了一聲,笑道:“究竟是怎麼回事,說來我聽聽!”

    大順道:“您相公快洗臉吧,水都涼了,您一邊洗,我一邊說好麼?”

    “行!使得!”朱漢民笑著點了頭,走過去洗臉,只聽大順在身後說道:“我爹說,哈貝勒的三貝子,前幾天到玉泉山上打獵,在玉泉山上住了一宿,結果第二天一早就回了府,獵也沒打成,回來就病倒了,聽說就是遇上了那個女鬼,後來哈貝勒親自率領府中護衛去搜查,可是兩天兩夜也沒再碰上那個女鬼,而第三天夜裡,和親王府的六格格,又在玉泉山上碰上了那個女鬼,雖然沒像哈貝勒的三貝子一樣嚇出病來,可也差不多了,到現在為止,沒人敢在玉泉山過夜了。”

    玉泉山是皇上閱武之處,也是皇族親貴打獵行樂的地方,是內務府所管的三山五園之一,列為禁地的,這地方怎會鬧鬼?要鬧也該早鬧,怎偏偏跟那神秘黑衣女子的出現不前不後?他立刻把這兩件事拉在了一起,笑了笑,問道:“這麼說來,這鬼的確鬧的很兇,也挺怕人的,大順哥,那位哈貝勒的三兒子及和親王府的六格格之中,有誰瞧見那鬼是什麼模樣麼?”

    大順有點啼笑皆非,瞪著眼搖頭說道:“您相公真是,跑都怕來不及,誰還敢瞪著眼把她瞧個仔細呢?要有那麼大膽,也不會被嚇出病來了。”

    朱漢民似也覺得自己這句話問得好笑,笑了笑,道:“那麼怎知是個女鬼而不是男鬼?”

    大順愣了一愣,道:“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是人家那麼說,我爹那麼聽,我爹那麼說,我那麼聽的,不過,男的女的是很容易分辨的,誰都能一眼瞧出。”說的也是理。

    他說到這兒,朱漢民已然洗好了臉,把手巾往洗臉盆裡一丟,轉過身來,道:“這倒是件新鮮的事兒,我長這麼大,什麼都瞧見過,就沒瞧見過鬼,倒是想瞧瞧!”

    他說來輕鬆,大順可大吃一驚,忙道:“相公,您這是……這話可不能亂說,不是鬧著玩兒的,有道是鬼物通靈,您要想見她,她可會……”一哆嗦住了口,兩眼望著那破窗子,發了直。

    朱漢民知道他又想起了自己那番搪塞之詞,笑道:“大順哥,你放心,我讀的是聖賢書,滿身是浩然正氣,鬼是不敢近我的,再說,大門口貼的有門神,妖魔鬼怪也不敢進來,昨夜那是我看花了眼。”

    大順愣愣地點頭說道:“但願是您相公看花了眼!”

    說著,走過去端起了那盆洗臉水,轉身出房,才走兩步,又回頭說道:“相公要不要吃點什麼,待會兒我給您送來!”

    朱漢民搖頭笑道:“快晌午了,不吃了,省一頓吧!”

    大順搖頭失笑,行了出去。

    大順走後,沒-會兒,朱漢民也出了房,剛出房門,迎面又碰見大順一手提著掃把,一手拿著簸箕走了過來。

    大順看到他一怔,道:“怎麼,相公又要出門了?”

    朱漢民笑了笑,道:“閒著也是閒著,不如出去到處逛逛,北京城大得很呢,連日來我才逛了三幾個地方!”

    頓了頓,又道:“你要掃地儘管去掃吧,掃完了地給我隨手帶上門就行了!”說完,揹著手向棧前行去。

    突然,他想起了那個破窗子,乃又回過身來說道:“大順哥,麻煩告訴老掌櫃的一聲,就說那個窗子,找人修修,化費多少由我來算好了。”

    大順極為不悅地道:“這是什麼話,補扇窗子能花多少,您放心,這件事交給我好了,待會兒您回來,保管是個好窗子。”

    說著,徑自推門進入了朱漢民房中。

    朱漢民也未多說,笑了笑出棧而去。

    朱漢民出了客棧直奔西城,剛到城門口,便又碰見了郝元甲的那位得意高足閃電飄風褚明。

    朱漢民衝著他笑了笑,沒說話,繼續向城外行去。

    褚明出了名的機靈,跟著他出了城門,四下望望沒人,立即上前攔住他眨眨眼,咧嘴笑道:“哪兒去,閣下?”

    朱漢民笑道:“我還有哪個地方好去?自然是往貴分舵走走!”

    褚明目光凝注,直欲看透他的肺腑,道:“聽說閣下日前自分舵回客棧後,又被那位貝子爺玉珠拉了去,如何?貝勒府中好玩兒麼?”

    朱漢民笑道:“怎麼,你想去瞧瞧?過兩天我帶你去。”

    褚明忙搖頭說道:“謝了,免了,我天生的窮賤命,進不了顯赫富貴人家,再說,那位蘭珠格格德小郡主,也不會願意見我這個蓬頭垢面惹人噁心的要飯化子,人家喜歡的是風流俊俏美書生。”

    朱漢民臉上莫名其妙的一熱,擺手輕喝說道:“少廢話,帶路,要不然我就到分舵告你一狀。”

    褚明嘿嘿笑道:“閣下,心裡沒病死不了人,我帶路了!”扭頭向分舵方向飛奔而去,朱漢民哭笑不得,搖搖頭,跟著邁了步。

    到了丐幫北京分舵所在地那座破廟前,早有人望見他倆通報了郝元甲,但見郝元甲由廟內大步迎了出來,一見面便大笑說道:“今天是什麼風把少俠給吹了來?”

    朱漢民趕忙上前見禮,褚明卻在一旁說道:“師父,今天吹的是西北風。”

    郝元甲一瞪眼,喝道:“你就只會油腔滑調耍嘴皮子,給我滾進去!”

    褚明一伸舌頭,溜進廟內,郝元甲一把拉住朱漢民隨後行了進去,進入廟內,分賓主落座後,朱漢民第一件事便問有沒有他怡姨的消息。

    郝元甲頓時笑容微斂,紅著老臉搖搖頭,道:“說來郝元甲羞煞愧煞,這幾天我已盡了分舵的全力了,可是仍未能打聽出德郡主的下落。”

    朱漢民一顆心當即往下一沉,臉上難掩失望,默然不語。

    郝元甲不安地道:“北京城就這麼大塊地兒,郡主她不會再進內城,我命人把北京城周遭十里之內都找遍了,可就是……”

    朱漢民也覺自己過於失態而讓人不安,心中著實過意不去,適時忙截口強笑說道:“謝謝前輩,晚輩看不必再麻煩弟兄們找了,這樣晚輩覺得很是不安,反正這只是暫時的,晚輩只有耐心地等著了。”

    郝元甲搖頭說道:“只是郝元甲有負重託,至感抱歉……”

    朱漢民忙道:“前輩如此說法,那就見外了,也更增加了晚輩的不安。”

    經他這麼一說,郝元甲未便再說些什麼,沉默了一下,改了話題,道:“少俠今天光臨,是……”

    朱漢民道:“晚輩是有兩件事來請教前輩……”

    郝元甲道:“少俠別這麼說,有話請只管說就是了,郝元甲不知道有沒有辦法,只要知道,沒有不說的。”

    “晚輩先謝了!”朱漢民欠了欠身,道:“前輩可曾聽說,昨天宗人府有人帶了禁衛軍包圍德貝勒府邸,捉拿謀反叛逆這件事麼?”

    郝元甲神情一震,忙道:“少俠,真有這種事?”

    顯然,他是不知道。

    朱漢民點了點頭,淡笑說道:“晚輩怎敢戲言?是晚輩親眼看見的……”

    褚明突然插口說道:“閣下,誰是謀反叛逆?”

    朱漢民抬手一指自己,笑道:“就是區區,在下。”

    褚明臉色一變,叫道:“好東西,他們竟敢找到咱們頭上來了……”

    “不要吵!”郝元甲一揮手,神色凝重地道:“聽少俠說下去!”

    褚明立即閉了嘴,但卻仍是一臉憤怒色。

    郝元甲轉過頭來,注目道:“少俠,到底是怎麼回事?”

    朱漢民遂毫不隱瞞地把昨夜事說了一遍,一直說到那黑衣女子離去……郝元甲靜聽之餘,臉色為之連變,聽畢,他禁不住揮汗說道:“還好他們不知道少俠的那另一個身份,要不然不但德貝勒一家,便是紀大人老夫婦……”

    心悸地搖了搖頭,住口不言。

    朱漢民點頭說道:“前輩說的是,晚輩以後要儘量避免跟兩家的人來往,他們幾位對我有恩,我不能連累了他們,也不能讓他們幾位在自己立場上為難!”

    郝元甲極有同感地點頭說道:“少俠,是該這麼做,事情不能不防萬一。”

    朱漢民陡挑雙眉,目中殺機暴閃,道:“萬一有這麼-天,只要他們敢動他們幾位,我就先闖大內去找弘曆,以他一條命抵他們幾位的幾條命!”

    郝元甲沒說話。他知道,果真有那麼一天,只要德貝勒-家跟九門提督紀澤夫婦有了任何危險,眼前這位,他可真會這麼做的。

    沉默了片刻,郝元甲抬眼說道:“少俠,郝元甲以為,有可能弘曆本人並不知道這件事,這毛病完全出在和坤一人身上。”

    朱漢民道:“那也好,是誰我就找誰!”

    郝元甲道:“這種事非同小可,和坤雖然寵信極專,權傾當朝,不可一世,可是德貝勒是皇族的親貴,沒有充分的證據,和坤未必見得敢動他,倒是紀大人令人憂慮擔心,和坤如今身兼步軍統領,是拱衛京畿的首席武官,九門提督等於是他的直轄部屬,他可以隨便……”

    “都一樣,前輩!”朱漢民截口說道:“他兩家都對我有大恩,和坤他動哪一家我就要他的命!”

    郝元甲一時默然,沉吟有頃,忽然說道:“那麼,少俠是找我打聽那黑衣女子的來路?”

    朱漢民點頭說道:“正是,前輩可知道,北六省武林之中,有沒有這麼個人?”

    郝元甲搖頭說道:“郝元甲不知道,北六省武林之中,何時出了這麼個人物!”

    連消息靈通,眼皮最雜,幾乎無所不知的丐幫都不知道,如此看來,那黑衣女子是不是武林人都很成問題。

    朱漢民垂首不語,郝元甲接著又道:“少俠不以為她可能是弘曆的鷹犬?”

    朱漢民道:“她要是弘曆的鷹犬,擒晚輩都怕來不及,怎還會要晚輩即刻離開北京,以免連累了德貝勒?”

    郝元甲皺眉說道:“這麼說來,她又不可能是弘曆的鷹犬,可是,既不是弘曆的鷹犬,她又為什麼威脅少俠離開北京呢?”

    朱漢民苦笑說道:“這正是晚輩百思莫解之處……”

    郝元甲突然截口說道:“少俠說,那黑衣女子有一身不俗的武學?”

    朱漢民點了點頭,道:“真要動起手來,她足能跟晚輩頡頏百招!”

    郝元甲動容道:“那就不止不俗了,少俠,她會不會就是……”

    朱漢民揚眉說道:“前輩是說晚輩所建立的七處秘密基地,可能是被她破壞的。”

    郝元甲點頭說道:“郝元甲正是此意,她不會單憑少俠當街折辱蘭珠郡主,及禁衛軍夜圍貝勒府這兩件事,便貿然跑來找少俠。”

    朱漢民道:“晚輩也想過了,可是彼此志同道合,目的相同,她怎會……”

    郝元甲冷笑說道:“少俠,江湖上人心險詐,詭譎莫測,志同道合這話可是她說的,倘若真的志同道合,她就不會認為少俠是威脅,是阻礙!”

    朱漢民目中寒芒一閃,緩緩點頭說道:“威脅與阻礙,都在消滅掃除之列,不錯,多謝前輩提醒,這麼說來,她該還是弘曆的鷹犬!”

    郝元甲苦笑說道:

    “可是……可是誠如少俠所說,她要是弘曆的鷹犬,下手少俠都怕來不及,又怎會要少俠即刻離開北京?這件事委實太奇了!”

    朱漢民眉鋒又復一皺,沉吟不語,忽地,他輕擊一掌,叫道:“該死,我怎麼給忘了!”

    探懷摸出那枚暗器及那幅覆面之物,雙手遞了過去,道:“前輩請看看,是否可從這兩件東西上,尋得些微線索,些微蛛絲馬跡!”

    郝元甲忙伸雙手接過,仔細地看了看,道:“少俠,這覆面物是用天蠶絲織成,水火不侵,刀劍難傷,珍貴異常,尋常人不會有這種東西,便是武林中也沒聽說過有誰藏有此物,至於這暗器……”

    搖頭苦笑,接道:“郝元甲老眼昏花,見薄識淺,胸羅有限,看不出是哪路武林人物所慣用的暗器,便是連它的名兒也叫不出來!”

    朱漢民呆了一呆,再度默然。

    郝元甲沉吟有頃,忽道:“不錯,少俠,沒關係,少俠且莫管它,只要少俠三天不走,她會再尋上門來,到那時再查她來歷不遲。”

    朱漢民點頭苦笑,道:“也只好如此了……”頓了頓,接道:“晚輩請教第二件事,前輩可曾聽說這幾天玉泉山上鬧了鬼?而且鬧的很兇,是個女鬼?”

    郝元甲一怔說道:“怎麼?少俠也聽說了?郝元甲還是剛聽弟兄們報知的,什麼哈代哈貝勒的三貝子被嚇病了,和親王的六格格也被嚇得連夜跑回家?”

    朱漢民道:“不錯,晚輩也是聽人這麼說的,前輩以為……”

    郝元甲笑道:“子不語妖力亂神,我老化子也從不信邪,少俠高見?”

    朱漢民道:“晚輩在試探著把這女鬼,跟那黑衣女子合成一個人!”

    郝元甲擊掌笑道:“老化子很有同感,少俠準備怎麼個試法?”

    朱漢民淡淡一笑道:“晚輩打算今夜到玉泉山走一趟!”

    郝元甲道:“那女鬼可不一定每夜都出現!”

    朱漢民笑道:“也許晚輩的運氣要比別人好些。”

    “是嘛!”褚明突然插口說道:“人都喜歡風流俊俏小白臉,何況是女鬼?要是讓我這要飯化子上玉泉,只怕一輩子也等不到緣份,只是閣下,你可千萬別讓鬼迷了心竅,樂不思北京城了。”

    郝元甲方自瞪目,朱漢民已然眨眨眼,笑道:“閣下,你好像對我挺不服氣!”

    褚明嘿嘿笑道:“豈敢,天生猴兒相,光棍命,不服氣又如何?”

    郝元甲道:“那好辦,過來!”

    褚明愣愣說道:“您老人家要幹什麼?”

    郝元甲道:“我老人家也學學古人,把你的腦袋摘下來再換一個!”

    褚明一縮脖子,退出老遠,一抬頭,道:“您老人家還是少替自己找麻煩吧,我要是換上了像他一樣的風流俊俏小白臉,咱們這化子窟可不要變成了娘子國了?您老人家吃得消麼?”

    朱漢民不禁失笑,郝元甲又待瞪眼喝罵,廟外步履響動,一名要飯化子飛步跑了進來,單膝點地,道:“稟舵主,有幾個大內人物向這邊來了!”

    朱漢民雙眉一挑,坐著沒動,郝元甲卻勃然色變,霍地站起,冷哼說道:“又來了,要飯的我不犯法,他們少惹我!”

    向著朱漢民一擺手,道:“少俠且坐坐,待老化子出去看看他們是來幹什麼的?”

    朱漢民忙欠身說道:“前輩請便!”

    郝元甲帶著褚明與來報丐幫弟子,大步行出廟去,剛出門,果見二僧二俗四個人身形如電,向分舵這邊飛馳而來。

    火眼狻猊目力如神,-跟便看出,四個人全是大內一等高手,僧是兩個紅衣喇嘛,俗則是兩個五旬左右的黑衣老者。

    容得四名大內侍衛進入十丈內,郝元甲陡挑沉喝:“丐幫分舵重地,向來不容人亂闖,四位請停步吧!”

    喝聲中,他暗滲了六成內家真力,震得身後破廟簌簌直晃,聲勢好不驚人,可是四名大內侍衛不知是身負高絕功力未為所動,抑或是自以為是官同三品的侍衛職位,未將這丐幫這要飯的草民放在眼內,-直欺近了五丈內,方住步停了身。

    郝元甲白眉雙揚冷冷笑道:“丐幫北京分舵分舵主火眼狻猊郝元甲在此,四位來此何干?”

    那四名大內侍衛之中,為首的兩名虹衣喇嘛居左的-名巨目一翻,話聲冷冰地道:“你就是丐幫北京分舵主,火眼狻猊郝元甲?”

    郝元甲的神色比他還冷,點頭說道:“不錯。”

    那名紅衣喇嘛冷冷說道:“久仰,貧僧德哈脫,來自雍和宮。”

    郝元甲道:“要飯化子眼不瞎,早就看出四位是大內侍衛老爺!”

    紅衣喇嘛德哈脫道:“你既然早已看出,那是最好不過……”

    郝元甲截口說道:“大內侍衛光臨化子窟,郝元甲有點受寵若驚,只是大內侍衛一向深居大內,向不輕出,今日突然光臨,想必有所見教?”

    紅衣喇嘛德哈脫道:“我們幾個來此,是公事!”

    郝元甲道:“公事也該有個名堂!”

    紅衣喇嘛德哈脫巨目寒芒閃動,深深地看了郝元甲一眼,道:“當然是有名堂,是要向閣下打聽一個人。”

    郝元甲道:“大內侍衛也看得起要飯草民,諸位要打聽誰?”

    紅衣喇嘛德哈脫道:“有個來自江南名號碧血丹心雪衣玉龍的武林朋友。”

    郝元甲心中立即明白了八分,當即毫不猶豫地點頭說道:“不錯,是有這麼一個人,這個人大年初一來北京的,是當今武林中的英雄翹楚,第一高人!”

    德哈脫巨目雙翻,冷冷說道:“聽閣下的口氣,好像對此人甚是敬仰。”

    “也不錯!”郝元甲點頭直認,道:“武林之中敬的是英雄,尊的是豪傑,不只郝元甲,放眼天下只要是武林人,沒有不對這位碧血丹心雪衣玉龍景仰尊敬的!”

    德哈脫冷冷說道:“恐怕閣下還不知道,此人正是我幾個奉旨緝拿的罪犯!”

    郝元甲故作震驚,“哦”了一聲,道:“這我郝元甲倒不知道,他是什麼罪名?”

    德哈脫冷冷說道:“叛逆!”

    郝元甲道:“叛逆也該有個叛逆事實!”

    德哈脫道:“有,自然有,朝廷從不無端入人於罪……”

    郝元甲飛快一笑接口道:“大侍衛何須說明?便是扣他個莫須有的罪名,諒他一介草民也無從申訴的,而只得束手就擒,低頭認罪!”

    德哈脫臉色一變,道:“閣下,這話我還聽得懂,但我只能說朝廷決不會加人莫須有的罪名,至於他有何叛逆事實,卻是不便奉告。”

    郝元甲點頭笑道:“對,大侍衛也沒有必要對我一個要飯的草民多說,那麼,諸位找上我丐幫北京分舵,又要幹什麼?”

    德哈脫冷冷說道:“閣下自己應該明白。”

    郝元甲道:“我可是糊塗得緊,請大侍衛明教!”

    德哈脫道:“我願意奉告,聽說貴分舵與此人來往甚密!”

    郝元甲搖頭說道:“來往甚密我不敢承認,只是彼此都是武林人,又同屬俠義白道,他來北京之後,禮貌上到敝分舵拜訪總是免不了的。”

    他不愧是老江湖,話說得四平八穩,令人抓不到毛病。

    德哈脫神色冷漠地緊逼說道:“可是大內的耳聞,卻不是這麼一回事,禮貌上的拜訪該僅只一遭,他卻是常來貴分舵走動。”

    郝元甲淡淡說道:“這個我也沒有不承認,他確是常來敝分舵坐坐,可是,大侍衛,跟武林同道來往,那應不犯法吧!”

    德哈脫道:“要是跟圖謀叛逆的同道來往,那就該另當別論。”

    郝元甲淡淡說道:“這叛逆二字,是大侍衛說的,我並不知道,而且,我並沒有發現他有任何叛逆行為!”

    德哈脫冷冷道:“現在閣下該知道他是叛逆了?”

    郝元甲道:“不錯,那是大侍衛說的。”

    德哈脫並未在意,道:“那麼,閣下如今可以把他交出來了?”

    郝元甲故作一怔,道:“怎麼,大侍衛是向我丐幫北京分舵要人?那豈不是天大的笑話?大侍衛,他並不是我丐幫北京分舵的人,我沒有權利,也沒有義務留住!”

    德哈脫冷冷說道:“可是他現在正在你丐幫北京分舵之中。”

    “誰說的?”郝元甲挑眉問了一句。

    德哈脫道:“不妨老實告訴你,我們幾個是尾隨他到這兒來的。”

    郝元甲道:“那麼幾位就該在路上截住他!”

    德哈脫道:“現在跟到這兒再擒他也不遲!”

    郝元甲搖頭說道:“恕我直說一句,我認為四位該多帶些人來,倘若可能,最好把大內的侍衛統統帶來,再如上全部禁衛軍那是更好。”

    德哈脫道:“區區一名叛逆,用不著驚師動眾,我四個已是多多有餘!”

    郝元甲聳肩攤手,道:“大侍衛既然認為多多有餘,那就多多有餘吧,不過,我要告訴大侍衛,他如今並不在我丐幫北京分舵之中。”

    另一名紅衣喇嘛勃然變色,厲叱說道:“大膽狂民你敢……”

    德哈脫一擺手,截住了他的話頭,目注郝元甲,絲毫不動火地冷冷說道:“我提醒閣下一句,大清皇律有明文規定,對叛逆,知情不報者,同罪論斬,窩藏叛逆者,罪加一等,不知閣下可知道?”

    郝元甲道:“多謝大侍衛明告,對大清皇律,我不大清楚,丐幫安份良民,要要飯也犯不了什麼法的,所以我懶得去過問。”

    這簡直是蔑視大清皇律,德哈脫臉色微變,可是他仍未發作,道:“現在我告訴你了!”

    郝元甲淡淡道:“現在我聽清楚了,也明白了!”

    德哈脫道:“所以我奉勸閣下,縱不為自己著想,也得為丐幫打算打算!”

    郝元甲火目一睜,雙道赤焰直逼德哈脫,道:“丐幫弟子只知要飯,從不多管閒事,可是也並不是畏事任人欺負之人,我直說一句,倘若朝廷有動丐幫之意,那是朝廷自找麻煩,假如大侍衛認為我這丐幫北京分舵之中窩藏叛逆,我可以任四位搜,只要搜得著,我跟四位去認罪,但假如搜不著你們又怎麼說?”

    德哈脫冷冷說道:“閣下,你是老江湖,應該放明白點,假如大內侍衛盡出,再加上配有火器的禁衛軍,你丐幫並不見得能興多大的風,作多大的浪,朝廷也是因為當年傅侯力諫,再加上當年討平布達拉宮之亂,你丐幫曾參與其事,替朝廷出過些力,所以一直縱容,可是如今朝廷已不比從前。”

    郝元甲心中發了火,雙眉一揚,道:“你錯了,當年傅侯之所以力諫,那是傅侯眼光遠大,見解超人,他為的是你們滿清朝廷,並不是為了丐幫,當年丐幫幾位長老雖參與討平布達拉宮之盛舉,那也不是為了你們朝廷,而是奉玉簫神劍閃電手夏大俠之召,為的是我大漢民族,所以,你們朝廷也不必對我們丐幫見情!”

    另一名紅衣喇嘛神情劇變,厲笑說道:“好大膽的無知狂民,看來,是朝廷對你們太寬厚,太縱容了,你分明和叛逆一黨,佛爺等先拿下你再找那叛逆也是一樣。”

    話落,閃身欲撲,德哈脫卻又突然伸手把他攔住,巨目凝注郝元甲,冷冷說道:“我極力容忍,你可莫要……”

    郝元甲大笑說道:“哪裡是極力容忍?分明是因為你口中的所謂‘叛逆’此刻就在我這分舵之中,我郝元甲不領這個情!”

    德哈脫鬼臉-紅,惱羞成怒,臉色一沉,目射寒芒,立即揮手喝道:“這化子未免太以狂妄無知,先拿下他再說!”

    那名紅衣喇嘛應了一聲,倏揚厲笑,剛要撲出。

    驀地裡,背後響起個冰冷話聲:“我看你們哪一個敢動!”

    話聲雖然低微,卻震得四名大內侍衛耳鳴心跳,血氣翻騰,-驚之下,那名紅衣喇嘛連忙收勢,與另三名同伴一齊轉過身形,八道駭然目光投注處,不由心頭又同是一震,面前一丈內,赫然負手站立著一位白衣書生。

    這四名大內侍衛無一不是能察聞十丈內飛花落葉蟲行蛾鬧的內家一流高手,而今被人逼近身後一丈內竟都茫然無覺,此人之功力可想而知,倘若人家出手暗襲……

    心中驚悸,都不禁倒抽一口冷氣,德哈脫定了定神,目中寒芒閃爍,深深打量兩眼,驚聲問道:“你是……”

    書生,他自然就是朱漢民,聞言淡淡一笑,道:“你們幾個奉旨捉拿的是誰?”

    德哈脫又復一驚,下意識地退了一步,道:“你就是碧血丹心雪衣玉龍?”

    朱漢民點頭說道:“我就是朱漢民,如今就站在你們幾個跟前,我看你們幾個有哪一個能奈何得了我!”

    德哈脫剛一猶豫,朱漢民立即向著郝元甲舉手連拱,笑道:“郝舵主,沒想到我幾趟拜訪,竟給貴分舵帶來了麻煩,私心甚感不安,如今我已現身,我的事就交給我吧!”

    朱漢民這麼做這麼說是具有深意的,他雖知丐幫還不至於那麼怕事,而且為了他甚更能不惜一切,可是站在他的立場上,他不願為了他自己而為丐幫,尤其丐幫北京分舵招來麻煩,誠如德哈脫適才所說的,倘若大內侍衛盡出再加上配有火器的禁衛軍,單憑一個丐幫,確實應付不了,雖不致於派毀人亡,就此瓦解,但至少要損失不少精英,不少元氣,如今事非其事,時非其時,朱漢民他不能那麼做,也不能讓丐幫做此無謂犧牲,削減了他日後舉事時的實力。

    郝元甲自然明白朱漢民的用心,只是他尚未及開口,那德哈脫已然向朱漢民發了話:“我們幾個知道你是當今武林的第一高手,可是你要明白,假如我們幾個沒有把握也就不會來了,至少也會多來幾個的。”

    朱漢民道:“有把握那最好,當年雍和宮侍衛領班鐵別真親率五名大內侍衛,並帶著歹毒霸道暗器來這兒抓人,結果弄得個灰頭土臉地狼狽而回,如今你又結伴到這兒拿人,我恐怕你會步上鐵別真的後塵,跟他-樣地狼狽!”

    德哈脫一震,巨目中寒芒暴閃,道:“你也知道當年事?”

    朱漢民淡淡說道:“當年事傳遍宇內,武林中哪個不知,哪個不曉?知道這件事並不稀罕,你何須大驚小怪?”

    德哈脫道:“那麼,食皇祿,報皇恩,我等奉旨行事……”

    “奉旨行事?”朱漢民截口說道:“你們幾個真是奉旨行事麼?”

    德哈脫道:“當然,錯非聖旨,誰能指揮大內侍衛?”

    朱漢民笑了笑道:“別人自然不行,可是那和坤應該可以。”

    德哈脫神情一變,尚未說話,那另一名紅衣喇嘛突然說道:“德哈脫,咱們哪來的閒工夫,先擒這大膽叛逆……”

    “住口!”朱漢民臉色一寒,挑眉沉喝。那紅衣喇嘛恍若突然被人打了一拳,-震住了口,他臉色-白,方待二次發話,朱漢民已然望著德哈脫冷然說道:“你答我問話,憑什麼指我叛逆?”

    對滿清朝廷來說,他是必然的叛逆,他所以如此發問,倒不是不承認自己叛逆,而是想弄清楚滿清朝廷為什麼指他叛逆,是不是跟他所建立的七處秘密基地被毀一事有關!

    無如德哈脫也是個老奸巨猾,他狡猾地道:“你只要進了紫禁城,還怕不知道自己的罪名?”

    朱漢民冷笑說道:“這麼說來,你們幾個是奉命拿人,而不是奉命殺人了?”

    德哈脫道:“謀叛必有亂黨,朝廷不拷問出你的黨羽怎會讓你死?”

    朱漢民冷冷笑道:“不管你如何守口如瓶,稍時我不怕你幾個不說,好吧,廢話少說,你們幾個如果真認為有把握,就動手吧!”

    德哈脫冷冷說道:“你放心,既然找到了你,就不會讓你兔脫!”

    一揮手,那另一名紅衣喇嘛與那兩個黑衣老者身形電飄,分別落在朱漢民左右後三方,把朱漢民圍了起來。

    郝元甲臉色一變,方待有所行動,耳邊突然響起朱漢民的話聲:“郝舵主,別讓我不安,這幾個我還應付得了!”

    話聲剛落,站在朱漢民背後的那名紅衣喇嘛,已然悄無聲息地發動了暗襲,單掌一探,五指如鋼鉤般,抓向朱漢民背心,一上手便是密宗獨門詭異絕學大羅印。

    朱漢民恍若不覺,容得背後紅衣喇嘛五指近身,掌力欲吐未吐的剎那間,他忽地一聲輕笑:“大羅印密宗絕學,我消受不起!”

    隨之向前跨了半步,就這麼半步,那紅衣喇嘛招式已然用老,收勢不住,身子向前一傾。

    朱漢民適時又一聲輕笑:“你試試我的。”

    身形突然飛旋,出手如電,一把攫上那紅衣喇嘛抓出的右腕,只振腕一抖,那紅衣喇嘛一個高大身軀便應勢飛起,滾翻而下,砰地一聲摔落原處雪地上,一身紅色僧衣汙斑片片,狼狽不堪,他一落地隨即翻身躍起來,巨目圓睜,盡射驚駭,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望著朱漢民,一時未敢再出手。

    朱漢民一笑轉回了身,面對德哈脫,緩緩說道:“大侍衛,你看見了,我憑的可是真才實學,沒有一點取巧之處,我要是力加三分,他那隻右腕就別想要了,或者我抓著他不放,你們也會有個人落在我手中,我所以沒那麼做,那是因為顧念你們奉命行事,身不由主,手下留情,可是留情的事兒沒有那麼多,再有第二個人動手,我就不會再客氣了,你看著辦吧!”

    就這一手,立刻鎮住四名大內侍衛,郝元甲悚然動容,褚明禁不住擊掌大呼,德哈脫臉上神色陰晴不定,半晌始憋出一句:“姓朱的,你敢拒大內侍衛緝捕?”

    朱漢民淡淡說道:“德哈脫,你要放明白點,這莽莽神州本是我大漢基業,是你滿朝竊據霸佔,形同偷盜,我不過是要從盜賊手中把自己的東西取回來,何謂叛逆?”

    德哈脫驚怒喝道:“好大膽的無知狂民,單憑你這幾句話,已構成叛逆罪行,足以滿門抄斬,株連九族,趙于斌,柳青陽拿人!”

    兩名黑衣老者應了一聲,閃身欲撲。

    “站住!”朱漢民一聲大喝,喝住兩名黑衣老者,然後冷冷說道:“你兩個自己說,你兩個是漢人還是滿人?”

    兩名黑衣老者臉色一變,一時未能答上話來。

    朱漢民面色一沉,目射冷電,沉聲說道:“你兩個偌大年紀,應該深識民族大義,身為漢族世胄,不思雪恥復國,反而甘為異族鷹犬,供人驅策,為人賣命,真令我齒冷心寒,他們如何對我,那情有可原,你兩個竟為虎作倀,卻罪無可恕,我言盡於此,你兩個……動手發招吧!”

    兩個黑衣老者被他這番大義凜然的話說得老臉通紅,一臉羞愧,只可惜那良知萌現的時間太短暫,剎那間他兩個又是一臉猙獰狠毒色,厲叱一聲,雙雙閃身撲進。

    朱漢民雙眉陡挑,冷哼說道:“我有留你兩個之心,奈何你兩個喪心病狂,毫無羞恥!”

    鐵掌雙出,其快若電,迎著兩名黑衣老者各人一隻右腕飛斬而下,只聽得兩聲慘呼,兩名黑衣老者右腕立折,抱腕飛退,疼得額頭見汗,臉上都變了色。

    德哈脫為之退了一步,駭然喝道:“姓朱的,你敢傷大內侍衛……”

    朱漢民冷然說道:“剛才我說的話,你也應該聽得很清楚,我這是薄懲族內敗類,倘若你兩個再敢動手,我會叫你兩個跟他兩個一樣,我可沒把大內侍衛這四個字放在眼內,不信你兩個試試看!”

    德哈脫巨目暴睜,森寒光芒怒射,但倏地,他兇狠之態盡斂,代之而起的是一片沮喪,狠狠地瞪了朱漢民一眼,道:“姓朱的,算你幸運……”

    他沒有再動手的意思,也沒有相拼的打算,那是因為他知道,他根本沒有一絲希望,只有更慘。

    “大侍衛!”朱漢民冷冷說道:“真正幸運的,是你而不是我,我沒傷你兩個,那是念在你兩個職責所在,上命難違,如今你該知道,你們根本不是我的對手,而且差得很遠,希望這次教訓能使你們知所警惕,別再找我自討苦吃,要知道,下次再碰上,便決不會再有今天這種便宜事了。”

    德哈脫默然不語,一揮手,轉身便要走,朱漢民卻突又冷冷喝道:“大侍衛,沒有我的話,哪個敢走!”

    另三名大內侍衛機伶一顫,沒一個敢動,尤其那兩名黑衣老者,更是驚破了心,嚇破了膽,站得筆直的。

    剛邁步的德哈脫,聞言臉色一變,回了身,道:“姓朱的,你還要怎樣?”

    朱漢民冷冷說道:“大侍衛放心,我話既出口,便再無更改,我今天絕不會難為你們,只是,我希望你能據實答我幾句話……”

    德哈脫沒開口,朱漢民接著說道:“告訴我,近年來,你們大內侍衛可曾出過北京?”

    德哈脫猶豫了一下,道:“未奉旨意,大內侍衛從不輕離內苑禁宮一步!”

    朱漢民道:“我不管你們有沒有奉旨,我只問近年來你們可曾有人出過京?”

    德哈脫巨目一睜,但倏又換無搖頭道:“沒有。”

    朱漢民點了點頭,道:“再告訴我,今天你們緝拿叛逆,是奉了誰的命?”

    德哈脫臉色-變,道:“自然是聖命密旨!”

    朱漢民雙眉微軒,道:“大侍衛,那你是要我闖趟大內,我可不是好騙的,須知今天騙了找,對你日後並沒有多大好處!”

    德哈脫臉色又復一變,默然不語,終於,他厲聲說道:“告訴你也無妨,是和相暫調了我們雍和宮的人……”

    “夠了!”朱漢民擺手說道:“和坤好大的權力,這簡直是史無前例……”

    德哈脫道:“這也沒有什麼,和相身兼步軍統領,是拱衛京幾的首席武官,他有權調動京畿任何一處兵馬!”

    “別哄我!”朱漢民道:“那只是指的大內禁官以外,大內侍衛可不包括在內。”

    德哈脫道:“而事實上,我等這次確是和相調用的!”

    朱漢民道:“我沒有說不是他,我只是說他的權力未免太大了些,大的史無前例,最後再告訴我,他憑的哪一點指我叛逆?”

    德哈脫道:“我們只是奉和相之命捉拿叛逆,別的不知道!”

    朱漢民目中寒芒一閃,道:“德哈脫,你要我用強?”

    德哈脫厲聲說道:“你便是殺了我,我也不知道。”

    朱漢民突然笑了,擺手說道:“我說過今天不難為你們的,謝謝你了,你們幾個可以走了,只是記住,要找找我朱漢民,最好別找人家丐幫麻煩,否則我決不輕饒,請吧!”

    德哈脫一句話沒說,領著三名同伴如飛而去。

    望著四名大內侍衛漸去漸遠的身影,朱漢民突然皺起眉鋒,呆呆出神,不言不動。

    適時,一陣震天豪笑,郝元甲大步走下廟門前石階:“痛快,痛快,十幾年前,夏大俠在此為我出了一口怨氣,十幾年後的今天,少俠又在此大快了一次人心,郝元甲委實是佩服得五體投地,這前後兩事前後相映,可以傳為千古美談了……”

    朱漢民收回目光,淡淡笑道:“前輩難道不覺得有點奇怪?”

    郝元甲笑容凝住,呆了一呆,道:“怎麼,少俠這話……”

    朱漢民道:“據晚輩適才觀察所得,德哈脫這四個人,該是大內侍衛中,最弱的角色,和坤身邊盡多內家一流高手的死士,他為什麼不用自己的人,反而調用雍和宮最弱的角色來對付我?”

    郝元甲未加思索,隨口說道:“那可能是他珍惜自己的人,捨不得……”

    朱漢民淡笑搖頭,道:“恐怕不是這個緣故,就算是捨不得自己的人,他也該派用雍和宮中最強的密宗高手,對晚輩這個叛逆,他是不會留情的,前輩以為對麼?”

    郝元甲呆了一呆,點頭不語,但旋又說道:“那也有可能雍和宮精銳已經盡出,這四個不過是其中的一路,恰好被他四個碰見了少俠!”

    朱漢民淡淡笑道:“只好這麼想了,不過正好把幾個弱的編為一組,這似乎很不合理的。”

    郝元甲沒說話,朱漢民卻接著又說道:“和坤身兼步軍統領,是拱衛京畿的首席武官,固然該對我這個叛逆下令緝拿,可是他又憑什麼指我是叛逆的呢?”

    郝元甲道:“那八成兒少俠幫了玉珠,給了他兒子難堪,於是他就藉少俠折辱蘭珠郡主那件事,及所說的那些話,來個公報私仇。”

    朱漢民搖頭說道:“前輩錯了,以他和坤的權勢,以他所養的眾多死士,他不必公報私仇,也不必調派雍和宮的大內侍衛,大可以動用他所養那些個死士對付晚輩。”

    郝元甲呆了一呆,點頭苦笑說道:“少俠說得是,那麼那是什麼道理,郝元甲就不明白了。”

    朱漢民默然未語,半晌,忽地一笑說道:“前輩,這件事暫時且莫管它,晚輩遲早總會弄明白的,今夜還要上趟玉泉會會女鬼,如今天時不早,晚輩想先回客棧看看,告辭了!”

    微一拱手,身形騰飛疾掠而去。

    他身法迅捷如電,郝元甲連念頭都未及轉,更別出聲說話了,及至他回過神來,朱漢民早就沒了蹤影。

    他略一沉吟,猛地轉註褚明說道:“褚明,朱少俠可能有什麼事兒,不然不會走得這麼匆忙,你不妨跟去瞧瞧,快去,快去!”

    褚明輕笑一聲:“師父,我就等著您這句話呢!”

    不愧閃電飄風,一溜煙沒了影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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