緇衣老尼剛踏上大殿前面的石階,只見從殿上迎出一名佛婆,合掌説道:“老師傅回來了。”
緇衣老尼只“唔!”了一聲,轉身往裏就走。
緇衣老尼這才轉身過來,朝竹逸先生抬抬手,道:“劉施主請坐。”
竹逸先生連忙拱手道:“老師太不用客氣。”
緞衣老尼朝上官靖看了一眼,説道:“小施主已經到了小庵,可以把面具取下來了嗎?”
上官靖只好依言從臉上揭下面具。
緇衣老尼不覺又看了他一眼,還沒開口,只聽神龕後面響起一個嬌脆的少女聲音叫道:
“師傅回來了?”
像一陣風般閃出一個一身青布衣裙的長髮少女來。
緇衣老尼本來尖瘦冷漠的臉上,剎時間有了慈祥的笑容,説道:“徒兒!你看誰來了呢?”
青衣少女迎着緇衣老尼出來的人,驀地一呆,她才看到和師傅同來的還有三個客人,再聽老尼這一説,她一雙明澈如水的眼光一下落到上官靖的臉上,不禁驚喜地道:“會是大哥,真是大哥來!”
這一瞬間,她幾乎是在夢中,僵立下來,清瘦的臉頰上,忽然掛上了兩行如斷線珍珠的淚水。
上官靖給她的這句“大哥!”愣住了。
這青衣少女臉色蒼白清瘦,但更顯得楚楚動人,只是依稀之間,似曾相識,卻又想不起在那裏見過?
上官靖不禁愕然道:“姑娘是誰?在下好像在那裏見過!”
“真是負心人!”
緇衣老尼陡然間怒容滿面,大聲道:“我徒兒為了你盜取解藥,身中‘魔火煉形’,幾瀕於死,差幸遇上老尼,也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從生死邊緣挽救過來,她日日夜夜念着你,連睡夢中都叫着‘大哥!大哥!’的,你這忘恩負義的小子,居然當了面,連認都不認得她了,好!我去叫不滅和尚來評個理,他這種徒弟是怎麼教出來的呢?”
上官靖聽得一頭霧水,張目道:“老師傅,在下真的不……”
緇緇衣老尼愈聽愈怒,不待他説下去,就厲聲喝道:“好小子,你再説不認識我徒兒,老尼就一掌劈了你1”
青衣少女急叫道:“師傅……”
緇衣老尼怒聲道:“你還要護着他,你沒聽他説連認都不認識你!”
青衣少女流着淚道:“師傅!請息怒……”
緇衣老尼是個火爆脾氣,也沒讓青衣少女説下去,就截着道:“他這樣無情無義,怎不教為師生氣?”
青衣少女哭道:“師傅聽弟子説,大哥……他……他是不認識弟子……”
“你説什麼?”
緇衣老尼這回睜大雙目,望着青衣少女錯悍道:“他不認識你?那……你是一頭熱,唉!孩子,你怎麼這樣死心眼?”
“不是的!”青衣少女紅着臉,急道:“徒兒……沒告訴他真名字,那是……化了名……”
緇衣老尼口中唔了一聲,點頭道:“沒錯!當日老尼救你回來的時候,你是穿着男裝的。”
李小云輕笑一聲道:“對了,你是丁玉郎!”
一言提醒了上官靖,口中“哦”了一聲,目注青衣少女,笑道:“原來姑娘就是丁賢弟。”
青衣少女清瘦的臉上,飛起了兩朵紅雲,低低地説道:“我……我叫……丁瑤……”
緇衣老尼直到此時才轉怒為喜,笑道:“好了!好了!你們總算認識了,劉施主,你們大家坐下來談吧!”
大家落坐之後丁瑤(青年少女)朝着李小云斂衽微微笑道:“你是宮二兄,對不對?”
上官靖笑道:“其實宮飛雲只是她的化名,説起來丁姑娘也認識,她就是龍眠山莊的李小云。”
李小云笑着取下了面具。
丁瑤忽然啊了一聲,道:“大哥莫非就是宮飛鵬?”
上官靖點點頭道:“因為大家那時誤認愚兄就是旋風花,愚兄只好找上劉前輩,替我易了容,所以改名宮飛鵬的。”説到這裏,目注丁瑤問道:“丁姑娘怎麼會身中‘魔火煉形’呢?”
丁瑤道:“大哥總記得在渡船上,你責備我把南宮靖騙去碧落山莊,被人用陰手封閉了‘腦户穴’,落個終身白痴,其實我一點也不知情,我告訴過你,我正在找他,我會設法的……”
上官靖點點頭道:“你説過。”
丁瑤道:“後來我回到莊上,就去找閻婆……”
她怕上官靖不知閻婆是誰,接着就補充道:“閻婆就是莊中掌管‘迷迭散’的人,我問她是不是給南宮靖服了‘迷迭散’?她不肯説,我又問她南宮靖在不在莊上,她説奉老夫人之命放出去了,我自然不信……”
她一口氣説到這裏,正好佛婆給大家送上茶來。
緇衣老尼道:“大家請喝口茶!”
丁瑤接着又道:“當天晚上,我用黑布蒙臉,偷偷進入閻婆房裏,用小石子打中閻婆的穴道,原本只想盜取‘迷迭散’的解藥乙那知找了一會,依然找不到她解藥放在那裏,只好去搜閻婆的身。
閻婆經過這一陣工夫,已經把受制的穴道解開,我去搜她的身,她卻乘機扣住我的手腕,陰笑道:“二姑娘,你不用再蒙面了;副總管交代過,‘迷迭散’解藥任何人都能給的。”
我心中一急,被她抓住的右腕一抬,從腕底打出一支袖箭,原是取她‘肩井穴’的,沒想到她聽到機簧聲,順手往下一拍,袖箭反而打中她的心窩,我心頭慌張,眼看她已經沒有救了,匆匆地從她懷中搜到幾個藥瓶,就很快地退出,回房一看,總算其中有一瓶是‘迷迭散’的解藥。
那天晚上,幸好你們都潛入碧落山莊,所以閻婆被殺,沒有人懷疑到我頭上,我得到了解藥,就急着要去找你。後來乾孃回來,帶回來了一個南宮靖,先前我還以為是大哥,但看他神志很清楚,口音也不對,仔細觀察,他的一舉一動,都不像大哥……”
上官靖笑道:“他是侯元改扮的。”
丁瑤又道:“直到那天晚上,在石門山突崖上,我使出旋風花,被宮飛鵬擊落,我聽到大哥‘傳音入密’的話聲:‘原來賢弟就是旋風花’……我不知道大哥就是宮飛鵬,只當大哥隱身在我們後面,就叫了聲‘大哥’,急急往谷外找去……”
緇衣老尼插口道:“為師今天是路過一處茶棚,聽到有幾個人在低聲交談,其中一個錦衣少年説道:‘爹遇上的那個宮飛鵬,就是南宮靖。”
接着另一個穿黑袍的嘿然道:‘這麼説,他們也是找竹逸先生去的了。’為師就他們這兩句話,才找到了你大哥。”
李小云輕聲道:“師傅,那穿黑袍的準是唐世良,錦衣少年叫他爹,那是唐紀中了,對不?”
竹逸先生道:“有可能!”
上官靖問道:“丁姑娘,後來呢?”
丁瑤似乎因他叫自己“丁姑娘”,目露幽怨,看了他一眼,續道:“那時,正有一條人影,朝谷外奔去,我就一路追了上去,叫道:‘大哥’你停一停。”
上官靖道:“你沒有追上他?”
丁瑤續道:“一直追出七八里外,他才停了下來,揹着身道:‘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你大哥。”
他説完,朝一片樹林中走去。
他學大哥的聲音,學得很像,我一時情急,追了進去,叫道:
‘你是大哥,請你相信我,我並不是有意把你騙到碧落山莊去的,我這三個月來一直在到處找你。”
那人冷冷地道:‘找我做什麼?你有‘迷迭散’的解藥?”
我説:“沒有解藥,我會急着找你?”
那人道:“好!我相信你,把解藥給我。”
他轉過身,伸出手來……
上官靖問道:“這人是誰?”
丁瑤道:“等他轉過身來,我才看清楚,她竟然是副總管管巧巧,當時我心頭不禁一愣,氣道:
‘管副總管,你是有意在捉弄我?”
管巧巧格格地大笑道:
‘二姑娘,原來閻婆是你殺死的,你好大的膽子,你知道她是什麼身份嗎?”
我説:‘你胡説什麼?誰殺了閻婆?”
管巧巧沒有理我,自顧自地道:
‘閻婆是教裏的護法,不然,怎麼會要她掌管本教的獨門解藥?你拿到解藥,一直在找尋南宮靖,我早已經得到了消息,今晚,你還有什麼話可説的?”
我道:‘你管得着我嗎?”
管巧巧笑道:‘小丫頭,別説是你,連你乾孃我都管得着,你還是乖乖的跟我回去好了!”
隨着,她便從懷中取,出一方執法令牌來。我心知隨她回去,必然會受到極嚴厲的處分,大哥又心神被迷,沒有解藥,就無法恢復清明。這個解藥得來不易,以後再也無法弄得到的,心中想到這裏,就豁出去了,隨手撤出長劍。
管巧巧笑道:‘你果然吃裏扒外,還想反抗!”
我沒有和她多説,挺劍就刺,那知她武功極高,徒兒和我打了幾十回合,就被她一掌擊中了左肩。就在此時,只聽有人哼道:‘‘魔火煉形’你居然會是魔教餘孽,又在這裏害人了。”
那時候我已經感到遺體如同火燒一般,便昏了過去,是師傅她老人家把我救來此地的。”
緇衣老尼笑道:“老尼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體內魔火逼出,這丫頭無時不刻的念着‘大哥’,還説要落髮為尼呢……”
丁瑤被她説得滿臉通紅,叫道:“師傅……”
緇衣老尼道:“為師説的,難道是捏造的不成?你還説只有一件心事未了,就是要找到‘大哥’,給他解去‘迷迭散’,就要歸依我佛,我佛怎麼會收一個塵緣未了的人當佛門弟子?”
説到這裏,忽然臉色一正,目註上官靖,道:“現在你們都説清楚了,上官小施主,瑤兒從前是你結義兄弟,現在應該是你結義的妹子了,老尼方外之人,原本早已不問塵俗之事,我就把徒兒交給你了,你要好好待她,不然的話,老尼自會找你師傅算帳!”一面朝丁瑤説道:“好了,徒兒你隨你大哥去吧!”
丁瑤聽得撲地跪倒在地,咽聲道:“師傅,大哥他神志已經恢復了,徒兒已經沒有心願了,徒兒願意跟隨師傅,再也不下山去了。”
“痴兒!”緇衣老尼慈祥道:“你心願雖了,塵緣未了,你並不是佛門中人,為師要你下山去,你怎可留在這裏?
你總該知道為師傳你劍法之時,就曾和你説過,你用旋風花造成的殺孽,要你自己去洗脱。你學的是‘蕩魔劍法’,自然要替佛門掃蕩魔障,這是昔年為師學劍時的一樁心願,如今為師已經身入空門,該由你替為師去完成了。”
她説着,從大袖中取出一個小小布包,遞給了丁瑤,又道:“你好生收着。”
丁瑤只得含淚接過,抬目問道:“師傅,這布包裏是什麼?”
緇衣老尼道:“你日後自知。”
丁瑤不敢多問,應了聲“是!”
緇衣老尼站起身合掌一禮,道:“天色不早,你們可以走了,恕老尼不送了。”
説完,自顧自的往裏行去。
竹逸先生站起身,拱拱手道:“老師太,在下等人告辭。”
丁瑤呆呆的站着,還不肯走。
李小云依然把面具覆到面上,拉着丁瑤的手,悄聲地説道:“丁姐姐,我們快些走!”
丁瑤目含淚光,點點頭説道:“我去拿劍。”
匆匆地奔了進去,過了一會兒,她果然提着一個長條青布包走出。
竹逸先生道:“我們走吧!”
一行四人走出桂花庵。
只見那佛婆急匆匆地趕了出來,叫道:“丁姑娘,你等等。”
丁瑤回身道:“佛婆……”
佛婆把手中拿着的一個青瓷小葫蘆,遞到丁瑤手裏,道:“是老師傅要我送來的,這是‘冰雲丹’,只要先吞服三粒,就可防火氣侵身,不用再怕‘魔火煉形’了。”
丁瑤接過,含淚道:“師恩浩蕩,佛婆,你給我謝謝恩師。”
佛婆含笑道:“老師傅不是交代了你任務嗎,丁姑娘只要辦完了,就是報答了你的師傅。”
丁瑤點頭道:“我會替師傅完成心願的。”
佛婆笑道:“那就好,丁姑娘去吧!”
説完,她就回身走人,關起了山門。
李小云道:“師傅,我們要快些走了,天都快黑了。”
竹逸先生微微一笑道:“你這個人就是急性子,咱們就是要等到天黑了,才方便下山的呀!”
李小云道:“為什麼?”
竹逸先生道:“咱們此去碧落山莊,沿途必然有人攔截,説不定人家已在暗中等着咱們了,因此這一路上,最好不要讓人發現,而且咱們四個人最好分開來走,你和丁姑娘一路,為師和上官老弟也分開來,各走各的,這樣就沒有人會注意了。”
李小云道:“難道我們還怕他們不成?”
“不是怕他們。”
竹逸先生道:“他們明的不敢來,可以給我們來暗的,多少總是麻煩,而且也會耽擱了行程。”
上官靖道:“劉前輩説的是,我們自然儘快趕去的好。”
李小云道:“好嘛!我和丁姐姐要怎麼改扮呢?”
竹逸先生笑道:“這個還要為師親自給你們易容才行,而且還得多準備兩張面具,因為大師兄也精於易容,你火候不夠,別人縱然瞧不出來,卻瞞不過他的。”
李小云道:“師傅,那就快給我們易容吧!”
竹逸先生道:“你們跟我來。”
他走在前面,不但沒有下山,反而朝小山上走去。他的意思,三人當然懂,小山頂上不易被人看到。
李小云心裏有些不以為然,覺得師傅謹慎過了頭。
一會工夫,就已經登上山頂了。
竹逸先生含笑道:“上官老弟,現在由你擔任把風。”
上官靖道:“在下省得。”
竹逸先生取出易容扁盒,一面朝李小云、丁瑤二人説道:“你們兩個,不戴面具,是祖母和小孫女,戴上面具,就是姐妹二人,從這裏到蚌埠不用戴面具,過了蚌埠,就要戴上面具。”
兩人點了點頭。
李小云卻笑道:“徒兒會改變聲音,自然當老祖母。”竹逸先生沒有作聲,迅快地給兩個人易好了容。
李小云變成了一個七老八十的老婆婆,丁瑤看去只有十五六歲的小姑娘,都像鄉下的人了。
然後竹逸先生又從衣袋口取出兩張面具,遞給兩人説道:“這兩張面具,一個十六七歲由丁姑娘改扮,另一個只有八九歲的小女孩,你已練會了‘縮骨功’,就由你改扮,衣物可以到蚌埠街上去買。”
兩人接過面具,收入懷中。
竹逸先生又道:“現在該你們去把風了,上官老弟,你過來。”
上官靖依言走來,在大石上坐下來,李小云、丁瑤兩個人立即一個向南,一個向北走了開去。
竹逸先生道:“老弟從這裏到蚌埠,可改扮成布販,由蚌埠起就得戴上面具,充當車把式,替她們姐妹二人趕車。”
他口中説着,雙手已迅快地替上官靖在臉上易容,幾句話的工夫,已經竣事,隨手也遞過一張面具。
上官靖收入懷中,李小云問道:“師傅呢?”
話聲剛落,竹逸先生忽然脱下長袍,翻了過來,一個人也隨着轉過身去,等他把衣衫穿到身上,再轉過身來,雙手合十,低喧一聲佛號道:“阿彌陀佛,老衲只是一個佛門的窮和尚罷了!”
原來他轉個身,已變成一個面貌枯瘦的老和尚,頭頂也多了兩行傷疤,手中果然託着個缽頭,身上長袍也變成了一件灰衲!如非親眼目睹,誰也不相信會變得如此快法,劉轉背,果然名不虛傳!”
丁瑤看得目瞪口呆,説道:“劉前輩變得好快!”
李小云笑道:“不然,他老人家還能稱劉轉背嗎?”
竹逸先生道:“好了!現在咱們可以下山了,不過咱們得從山後另一條路下去。”接着又朝兩人叮囑道:“記着,你們祖孫兩人是去蚌埠深親的,下山之後,還得去準備一支竹籃,放些土產,衣服也要改換。”
李小云道:“徒兒知道了!”
當下由竹逸先生領路,從山後小徑下去。
四人就分成三撥,李小云、丁瑤就在附近農家買了衣物,上官靖卻連夜趕去風台縣城中,買了幾匹布。
竹逸先生雖然自顧自的走了,但他還是暗中跟在兩位姑娘身後。
第二天就各自上路,一路上雖有先後,但還是可以互相照應,只是不打招呼而已。
到了蚌埠,就已各自改換了身份,依然各走各的路。
李小云、丁瑤改扮成姐妹兩個,就僱了上官靖的一輛馬車。
竹逸先生因兩位姑娘有上官靖同行,自可放心,他外號劉轉背,自可隨時改變各行各業的人,更使人不可捉摸。
這一路上,他們果然隨時都可以發現,有人在注意着路上行人,也不時有快馬從身邊馳過。但經過竹逸先生這番安排,居然瞞天過海,神不知鬼不覺的抵達了五河。
第三天傍晚,四人都已趕到渡口,遇上王牙婆、孫小乙停在蘆葦間的一條小船。
李小云發出暗號。
王牙婆蹲着問:“四位是什麼人?”
李小云道:“王婆婆,我和大哥回來了。”
孫小乙探出頭來喜道:“是大哥和二姐。”
李小云道:“還有家師。”
王牙婆道:“你們快上船。”
四人跳下小船,孫小乙幫着一名水手迅快的划着船。
上官靖給竹逸先生和丁瑤引見了王牙婆,一面問道:“王婆婆,這幾天可有什麼動靜沒有?”
王牙婆道:“沒有!對方縮在地道里,連鬼影子都不曾見一個,老夫人天天都盼着你們早些回來,才有辦法破他們的迷陣。”
孫小乙一面划槳,一面問道:“大姐不知有沒有消息?”
李小云道:“大姐去萬松山莊,路程比我們遠得多,哪會這麼快就回來了?”
小船雙槳如飛,不過頓飯工夫,就已到達了對岸。
上官靖、李小云領着竹逸先生、丁瑤二人上岸後,一路急行,離碧落山莊快到十丈之處!
突見兩條人影,快若殞星,一下落到四人面前,剛喝了聲:“來人止步!”
左右兩邊,也及時出現了八個人影,遠遠站定。
上官靖一眼就看出當前兩人乃是黃龍寺的慧修、慧持,敢情今晚是他們當值了,急忙跨上一步,拱手道:“二位師傅請了,在下是上官靖。”
李小云接口道:“我們迎接家師回來了。”
慧修、慧持聽他們口音極似,但面貌卻認不出來,正待開口!
只聽遠處傳來南山樵子陶石田的聲音,笑道,“沒錯!是上官老弟和李姑娘,他們臉上大概易了容,所以二位認不出來了。”
竹逸先生跟着跨上,舉手在兩人臉上抹了一把,笑道:“方才在船上,老朽忘了叫你們洗去易容藥物了。”
經他輕輕一抹,上官靖、李小云立即恢復了本來的面貌!
陶石田哈哈笑道:“竹逸先生果然名不虛傳。”
竹逸先生拱手道:“見笑!見笑!他一面回頭朝上官靖望來,目光含有詢問之意。
上官靖連忙低聲道:“這説話的是終南陶前輩,人還在門樓上呢!”
竹逸先生連忙拱手道:“久聞陶石田大名,容隨後拜見。”
陶石田連説:“不敢。”
上官靖隨着又引見了慧修、慧持。
慧修忙道:“上官少俠快請劉施主人內奉茶,貧衲師兄弟失陪了。”
説完,迅快地退去左右八個人影,他也隨着隱去。
上官靖心中暗道:“這裏和賊人相距咫尺,防守自然要如此嚴密了。”一面陪同竹逸先生進入碧落山莊大門。
只見卞藥師和趙之欣、徐水旭快步迎了出來。
卞藥師拱着手道:“久聞劉老哥大名,今日總算見到面了,快快請裏面坐。”
上官靖急忙替三人引見,就相繼進入大廳。
這時正是晚餐時候,老夫人和終南三老(陶石田隱身在門樓上值班,不在廳上)、青松道長、風雲刀柴昆等人,都在廳上。
他們聽到上官靖和李小云把竹逸先生請來了,立即在上首一席,撤換杯筷,也騰出了四個坐位。
當下仍由上官靖替大家介紹了竹逸先生。
大家對竹逸先生聞名已久了,但沒有人見到過他,所以見了面自有一番的寒喧。
接着丁瑤走上前去,朝老夫人跪了下去,説道:“乾孃!女兒給你老人家請安來了。”
老夫人輕咦道:“你是瑤兒,怎麼會和靖兒他們一起來的?”
李小云在旁笑道:“瑤妹妹棄邪歸正,自然跟着大哥來了。”
老夫人伸手把丁瑤扶了起來,含笑道:“起來!起來!來了就好。”
她自然聽得出李小云的口氣,當着大家面不便多問,一面抬手肅客,就請竹逸先生上座。
竹逸先生再三謙讓,卻不過大家的盛意,只好在上首的椅子上落坐,上官靖站着向大家報告了此行經過。
青松道長驚異的道:“他們居然把黃衫客和冷仙娘也請來了,這位教主倒是神通廣大得很。”
銀拂叟向天倫呵呵笑道:“但他想不到老怪會和上官老弟一見投緣,結為忘年兄弟,這一來,咱們倒可減少不少的麻煩了。”
飯後,撤去筵席,兩名武士給大家送上了茶。
卞藥師喝了一口茶,攢攢眉道:“四川唐門一向不準子弟參與江湖糾紛,這回竟連唐世良也會和他們勾結,真是出人意料之外。”
天池釣叟姜超然哼道:“哪一個門派都説不定有不肖子孫,唐世良自甘墮落,和賊人勾結,那也不足為奇。”
剛説到這裏,只見一名黃龍寺的灰袖僧人匆匆走人,朝青松道長合十一禮,説道:“老施主,剛才在大門口不遠,出現了一個女施主,給小僧師兄截住,她聲稱有急事要見上官施主。”
原來青松道長經大家推定,擔任了總值日,卞藥師為副總值日。
卞藥師道:“大師傅可曾問她是什麼人?”
灰衲僧人道:“二師叔問過她,她不肯説,看她神情,好像十分焦急。”
卞藥師回頭道:“上官老弟,你快出去看看。”
李小云站起來道:“大哥,我也去。”
竹逸先生道:“徒兒,你還是讓上官老弟一個人出去的好。”
卞藥師心中一動,也含笑道:“不錯,她既是找上官老弟,説有急事,人去多了,反而不好,上官老弟,你快去吧。”
上官靖俊臉微紅,點點頭道:“在下這就去。”
當下就和灰衲僧人一起往外行去。
跨出大門,只見階下果然站立了一個青衣少女,被三個灰衲僧人品字形把她圍困在中間。
上官靖目光一注,認出那青衣少女正是幾天前,在地道中領自己去見假冒孃的“老夫人”的那個使女飛虹。
上官靖這就叫道:“你是飛虹姑娘!”
飛虹喜道:“上官公子還記得小婢名字。”
那領路的灰衲僧人朝其他三人打了個手勢,就一起悄悄退去。
現在這大門口的石階旁,只有上官靖和飛虹兩人了!
上官靖含笑問道:
“飛虹姑娘找在下有什麼事嗎?”
飛虹粉臉一紅,嬌聲道:“不是小婢找你。”
上官靖道:“那是什麼人要找在下呢?”
飛虹目光左右一瞥,走上一步,悄聲道:“是管副總管要小婢來的。”
上官靖心頭一動,暗道:“會是管巧巧?”
飛虹沒待上官靖發問,接着道:“管副總管有一封極為重要的信,要小婢務必交到上官公子手裏,這封信十分重要,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小婢是偷偷溜出來的,上官公子快收好了。”
她隨着話聲,果然從懷中取出一個摺疊得很小的密封,迅快塞到上官靖手裏,又道:
“小婢要走了,管副總管還等着小婢呢!”上官靖問道:“她沒有交代你什麼話嗎?”
飛虹搖搖頭,神秘的笑道:“大概要説的話都已經寫在信上了。”
上官靖道:“謝謝你。”
飛虹道:“不用謝,管副總管待小婢很好,給她送封信,也是應該的,哦!小婢得快快回去了。”
説完,匆匆地朝左首轉角奔去。
四個灰衲僧人原本站在遠處,看到飛虹沒有向外走去,卻奔向轉角,不覺跟了過去,想要看個究竟,哪知轉眼之間,就已失去了飛虹的蹤影。
一名灰袖僧人連忙朝上官靖叫道:“上官施主,快請過來。”
上官靖聽他在叫自己,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急忙走了過去。
灰吶憎人説道:“上官施主,方才小僧師兄就是在這裏轉角上發現她的,現在她奔近轉角,一轉眼就不見了。”
上官靖聽得暗暗一怔,忖道:“這轉角處,一定有一個地方,是可以通往地道去的。”
但凝目細看,卻又看不出什麼痕跡來。
上官靖沉思了好一會,道:“這裏可能有一個地道的出人口,幾位師傅要多加註意才好。”
灰衲僧人連連點點頭,説道:“小僧立即就去稟報敝師叔,加派兩個人到這個地方來。”
上官靖不知管巧巧送來的密函寫些什麼?聽飛虹的口氣,好像十分重要,大廳上大家都在等着自己,萬一這封密函上寫的只是些傾訴衷情的話,自己怎好拿進去?
一念及此,趕忙撕開封口,抽出一張紙箋,只見上面字體十分潦草,而且是用眉筆寫的,顯然這封密函是匆匆寫成的。
這就凝目看去:“據報,你們去請的劉轉背快要來了,我們奉命今晚就要撤走,碧落山莊下面,已埋下了大量火藥,定在子刻引爆,屆時恐怕悉數將化為灰燼,我不得不通知你,越快離開越好,行動務須隱秘。無暇多敍,巧巧手書。”
上官靖看得大吃一驚,急忙拿着密函,回身往裏奔了進去。
卞藥師看他急匆匆地回來,正待問話,上官靖已把密函朝他手中塞去,説道:“藥師!
你快看看這封信再説。”
李小云道:“大哥,是誰寫的信?”
上官靖道:“是管巧巧。”
卞藥師看他神色有異,急忙低頭看去,不覺失色道:“這如果是真的,那就儘快撤離此地。”
上官靖道:“管巧巧不可能騙我們的。”
卞藥師轉身朝青松道長遞過密函,説道:“時機緊急,道長快請看了,大家再作商議吧!”
老夫人問道:“管巧巧信上有什麼消息呢?”
上官靖就把管巧巧要飛虹送密函來,大致説了一遍。
老夫人沉哼道:“管巧巧會把這麼重要的消息透露給我們?這個賤人又不知道要在耍什麼花樣了!”
判、雲道:“伯母,你弄錯了,據沈姐姐推測,從前的副總管是管玲玲,她只是借用了她妹妹的名字而已。後來她假冒了伯母,才要管巧巧改扮副總管的,上次給大哥解藥,也是管巧巧,她這封密函,侄女認為百分之百不會假的。”
老夫人聽得一怔,朝上官靖問道:“解藥是管巧巧給靖兒的?”
李小云搶着答道:
“伯母,詳細情形,等沈姐姐回來,自會給你老人家報告的,現在還是先商量這封密函上的事要緊。”
老夫人心裏有些明白了。
管巧巧上次居然肯把解藥偷偷地交給靖兒,如今又透露了這樣重大的消息,自然和靖兒有了兒女私情。那時靖兒不好當着大家的面説出來,現在敢情是已告訴了沈雪姑和李小云,李小云這才會幫着她大哥如此説的。就頷首道:“如果管巧巧的密函是真的,咱們確實要儘快的離開這個地方才好。”
上官靖俊臉微紅,説道:“據孩兒想來,管巧巧這封信上説的,應該可以相信,劉前輩和孩兒等人一路上易容改裝,分開來走,對方一直沒有發現我們,還不知道劉前輩已經到了這裏,與其讓我們請到劉前輩,去破他們的地道,還不如先下手為強,把我們這裏的人一舉消滅。”
卞藥師道:“不錯,他們此舉,不過損失一座建造費時的地下迷陣,但消滅了咱們這些人,至少消滅了他們一大半心腹大患。”
銀拂叟道:“看來咱們不但要趕快離開此地。而且行動也要特別秘密,給他們來個將計就計才是。”
老夫人抬目道:“向老的意思……”
銀拂叟微微笑道:“最好咱們先隱藏起來,好讓他們以為咱們全數被炸死了,這樣一來,他們地下迷陣已毀,就只好在地上活動了。”
本來他們在暗處,咱們在明處,現在他們認為心腹大患已去,就可毫無顧忌,或者會有所行動,咱們只要靜待他們有行動的時候,就可以一舉把他們消滅。”
青松道長道:“咱們這許多人,如何能隱藏起來呢?”
風雲刀柴昆道:“這個不難,咱們目前有五條船,可以從莊後天井湖撤退,峯上鎮有一所大宅院,是兄弟一個遠房侄子的,家裏人口不多,只有母子二人和一個老僕,大部份宅院都空着,咱們可以住到他家裏去,就不易被對方發現。”
銀拂叟道:“如此就好,青松道長,你是總值日,時間緊迫,事不宜遲,道兄這就下令分撥撤退才是。”
竹逸先生道:“向道長説的是,咱們這裏人數不少,正該分撥撤走,上官老弟,你先陪老朽各處去走走吧!”
卞藥師問道:“劉老哥要去哪裏?”
竹逸先生笑了笑,道:“這許多人如果一下撤走,對方可能很快就會發覺,兄弟想去各處看看,順便也好略使小計,布些疑陣,如果對方的人前來覷探虛實,就不致被他們識破了。”
李小云笑道:“師傅大概又要搬些石頭竹木,在莊外布奇門陣了。”
竹逸先生笑叱道:“你真會饒舌。”
卞藥師哦了一聲,笑道:“兄弟忘了劉老哥是奇胲門的掌門人,精通奇門遁甲,真是失敬之至。”
當下就由上官靖陪同竹逸先生往莊外行去。
青松道長也立即要趙之欣、徐水旭、萬點星、孫小乙四人,調撥船隻,,趁着夜色,把所有莊上的人,分為三撥,由後院悄悄撤走,來至天井湖依次上船渡江。
不過半個時辰,大家業已神不知鬼不覺的抵達對岸。
竹逸先生也足足花了半個時辰多,圍着碧落山莊四周。放下了不少石塊、磚塊,佈置了奇門陣法,這才舒了一口氣,笑道:“好了,咱們現在可以上船了。”
上官靖跟在他後面,好奇地問道:“劉前輩,如果有人前來窺探,這陣法會有什麼變化呢?”
竹逸先生微微一笑道:“來人只要踏進陣中,就會迷失方向,走了半大,依然回到原處,除非識得陣法的人,才能走得進去。”
上官靖道:“劉前輩的師兄呢,他走得進去嗎?”
竹逸先生道:“大師兄當年負氣出走,所學不多,大概也不易參得透吧!”
上官靖道:“看來學問一道,當真浩瀚如海。”
竹逸先生回首笑道:“上官老弟天資聰明,如果想學奇門遁甲,老朽自當傾囊傳授。”
上官靖道:“小云是前輩衣缽傳人……”
竹。逸先生搖頭道:“小云是女孩兒家,不宜學這些東西,而且她只是一時的好奇,未必會有恆心,依老朽看,你老弟是最適當的人選了……”
説話之時已來到了江邊,孫小乙坐在石上等侯,看到兩人,連忙站起身道:“這是最後一條船了,快請上船。”
竹逸先生、上官靖二人跨下了船,孫小乙和一名水手立即掉轉船頭,朝對江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