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聽是有人大叫一聲,說是:“展寧來了!”
展寧暗自一喜,俊目凝神,也朝來路打量過去!
六個來人身手真也不慢,兔起鶻落,轉眼就將撲到一眾藏身的林下!
這是誰?
未容展寧將來人看得真切,潛伏在林中的鬼卒已然遽起發難了!
枝葉譁然一聲——
數十隻烏光閃亮的“五毒鬼爪”相繼出手!
“五毒鬼爪”在地獄三寶之中,最是霸道無倫,此刻經偌多的人交相施展出手,烏光耀眼,迅如驟雨傾盆!
眼看六個人慾避不及,就要傷在重重爪影裡……
展寧那裡容得鬼卒們如此猖撅,足尖一點枝頭,躍起身形……
身形朝下降落中,連推兩掌!
一股勁急無儔的狂碸立一撞向集中飛去的鬼爪上!
叮叮噹噹一陣亂響響起——
五毒鬼爪失去了準頭,紛紛落到一邊!
展寧人隨掌下,也就飄落下地來!
他貿然這一現身,不但六個來人大吃一驚,俱都閃身暴退兩丈,就連藏身林蔭暗上的一批鬼卒們,也失神叫出了“哦”子一聲……
又一聲短促的吼叫之聲在耳邊——
“再打!這小子就是展寧!”
說打就打,烏光晶亮的五毒鬼爪,又向展寧立身之地襲來!
展寧虎吼聲,兩掌朝上一託——
當頂打過來的只只鬼爪,被這上託的一股掌勁撞的東倒西歪!
展寧足尖一點地,人隨掌進,身形沖天而起……
咚地一聲清響!
展寧駭然一低頭——
嘿,正是他適才落身的地面,數十隻鬼爪落在一起,草根樹皮,也被鬼爪抓的狼藉不堪!
他滿口鋼牙一咬,上衝的勢子一旋,兩掌左右一分。
枝葉譁然聲中,同聲狂嗥出口——
有幾個夜叉形狀的彪形漢子,應掌摔下地來!
展寧一時殺得性起,身形盤旋不懈,左兩掌,右兩掌……
打得鬼卒們哀叫不絕,哭嚎震天!
密葉枝頭更是颼颼響個不停,人影向四處流竄!
展寧身後,六聲叱喝同時出口,也已率眾撲進林中!
斬瓜切菜似的,尾照著四散逃生的鬼卒,盡情戳殺……
一股股的血泉乍湧!
一具具的屍身掉落在地!
將這一片森林,攪翻了天!
夜叉形的鬼卒,焉能愛得起恁般威猛的來勢,不是應掌喪命,便是作了劍底的遊魂,僅剩下的十幾個人,就恨爹孃少生兩條腿,亡命四散鼠竄而去!
遺下遍地的五毒鬼爪,以及遍地的屍身!
偶爾還有一兩聲零星的呻吟與哀嚎,在密林角落裡響起!
當真是令人不忍卒聞,慘絕人寰!
追無可追,殺無可殺的了!
七個人這才先後落下地來!
直到現在,展寧方始將眼前的六個來人看清楚了!
這是六個身披鶴袍,手執長劍的老年道人,對當前這道裝服色,他的記意猶新,分明這正是武當派的裝束!
想起武當派,展寧禁不住心頭一陣猛震,啟眼凝眸,便向這幾位道人分別打量——
有五個,分明一直追隨在賀天龍左右,在仙霞嶺與小孤山,與展寧露面照過相,故爾使他記意深刻。
還有一個呢?可就人面生不熟,一無記憶了!
正因為這六個道人,出現在這片密林之中,太以突兀而離奇了些,展寧自也默不吭聲,特別對那陌生道人多打量兩眼。
那道人,約莫有六旬開外年紀,面如滿月,五綹浩然蒼髮飄拂在胸前,道骨仙風,秀實儀表非凡!
神色之間,卻微微流露出疲憊與焦慮之色!
展寧極目打量老道人的同時,那老道人卻己朝展寧直是打量不已……
片刻靜寂!
那陌生老道人昂頭微微一籲,上前稽首謝道:
“少俠的援手恩情,貧道相謝過!”
展寧有心說上幾句什麼,未及開口出聲,那老道人已是猛然轉回身去,衝著抱劍木立的五個老道,一擺手式道:
“走!深入樹林,可得份外小心!”
另外那五個老年道人,分別衝著展寧也是一點頭,先後轉過身去……
刷刷幾聲,同時消失在密林深處!
六個道人來得突然,去得也突然,將一個身負精明的展寧,送進五里霧中去了……
面對滿眼碎屍木然小立有頃,忽地,他一念襲上心頭,口裡叫了聲:“不好!不好!”一拉腿也就追了上來……
“流雲身法”何等快速,展寧雙腳虛點,幾個起落已越到六道前面來,雙劈打橫一攔,口裡大叫道:
“請留步說話!請留步說話!”
先前出言道謝的那老道人,擺臂作勢,示意五道相率停下身來,蹙眉問道:
“小施主授手好意,貧道已然伸謝過了,還有什麼話好說?”
展寧微微一笑道:
“你,可是武當派當代掌門人玄定道長?”
那老頭毫不遲疑的點點頭。
“展小施主猜得不錯,貧道正是玄定!”
“哦?“展寧顯然吃了一驚,“你也知道……我是展寧?”
老道人悽然苦笑道:
“小施主名動武林,做過幾椿轟轟烈烈,大快人心的事,貧道縱然孤陋寡聞,未必又敢忽略得了?只是……”
“只是什麼?”
玄定道長猛然一抬頭,兩眼暴射怨毒的精光,毅然說道:
“武當與展小施主,尚有難以化解的樑子存在,貧道現在無由解說這許多,請小施主暫時先閃過一旁!”
說到最後幾已聲色俱厲!
展寧不為聲勢所動,含笑又問道:
“請問貴掌門人,你率眾來這石樓山有何干?”
“請你不必過問!”
“未必你不知那地獄谷主,在這石樓山布有重兵?”
“知道!”答言毅然果斷。“知道?哈哈……”展寧敞笑兩聲又道:“你能揣知其中的原因安在?”
玄定道人有些不耐,一額蒼髮,叱道:
“貧道沒時間與小施主磨叨,請你閃開!”
展寧毫不氣惱,仍然堆滿笑容道:
“道長若不將來意說明,要展寧閃開讓路,卻也萬難!”
“這樣說來,你展小施主立意要來架樑子,與我等過不去嘍?”
展寧傲然昂起頭來,冷聲道:
“展某作事只問當與不當,你怎樣想,我也無法干涉!”
以牙還牙,大有互不相讓,兩相堅持之意。
武當掌門人懷著滿腔激憤不遠千里而來,沒想到尚未到石樓山,便就遇著這個小子煞星,對於展寧,老道人可真是耳聞大名久矣!
眼看他蠻不講理的擋在道前,此刻,只要自己蓄意發作,又有一聲無謂之爭!
慢說自己沒有能夠制服他的造詣,縱然有,處身在這強敵虎視的惡劣環境中,兩虎相爭,又有什麼好處?
既然落個兩敗俱傷,對於自己來說,不也是功虧一簣麼?
反覆衡量下來,武當掌人氣焰一低,倒是有些氣餒了!
他,面色調整得極為平和些,強逞笑意道:
“展小施主既知‘當’與‘不當’,未必我等來石樓山就是‘不當’的行為?”
“正是!”
斬釘截鐵的兩個字,來得正凸出萬分,玄定道長深鎖雙眉道:
“何以見得?”
展寧對抱劍木立的五個道人投上一瞥,不答反問道:
“若是展某猜得不錯,你六位道長冒險來這石樓山,是為報仇而來?”
“不錯!”玄定也率直應承下來。
“你認為此時此刻,切全時機嗎?”
玄定道長報以厲叱道:
“要報仇,要雪恨,還要等待什麼時機?未必要等那地獄谷主引頸就戳嗎?”
“至低限度,此時此地卻是絕不相宜!”
“為什麼呢?”武當掌門人更覺茫然了。
展寧傲然一笑道:
“這石樓山地勢本就險惡無比,地獄谷為了對付我展寧又在些地佈下了重重陷阱,六位道長若要逞強硬闖,豈不是送羊入虎口,有去無還?”
“以你之見呢?”
“我只有一個請求,請你六位道長即刻出林去!”
“退出林去?如此虎頭蛇尾?……草草收場?……”
“這是不得不為的權宜之計!”
玄定道人茫然抬眼道:
“你呢?你小施主人何打虎?”
“我?……我當然有非得闖一趟石樓山不可的理由!”
“我等結伴深入,不是彼此有個呼應?”
“不可以!”展寧一口拒絕。
“為什麼?”
“道長,你既然一定要問,我也就毫不避諱來答覆你,我展寧並非是有心輕蔑武當一派的劍上造詣,我執意不肯讓你六位道長隨同人林,就因為武當派慘遭浩劫,而六位道長又是在浩劫中碩果僅存的人,我尊重一大門派,要給它保留一份元氣!”
眼看玄定道人在啞口無言中仍有不服之色流露,遂又哈哈大笑道:
“要圖報仇雪恨,更要力圖發奮振新,地獄谷對我來說,可說是血仇似海的對頭人,但是,據我所知,今天還沒到時機成熟,一快心意的時候,只要我展某今日在石樓山留得命在,報億的時機便就不遠了!”
玄定道人,蹙然中微微抬臉道:
“有這樣嚴重?”
“當然嚴重!方才的連番陣仗,六位道長不全是耳聞目睹的麼?”
展寧有心長話短說,繼續又道:
“貴掌門若能見信展某,請即刻退出林去!”
玄定道人忐忑不寧,舉止不決之中,一顫蒼髮正要啟口,展寧雙手一招,旋步回身,一仰臉,逕當頭的密葉樹中叫道:
“什麼人如此鬼祟?敢情要我上樹來請你?”
玄定道人正值心氣浮燥不定,哪能注意及此,聞聲悚然知警,眼角一瞥五老道,颼地一聲,俱各就地飄身閃開……
十二隻眼睛,同向森林頭頂打量上去——
兩聲驚“咦”起自密葉枝頭。
人隨聲下,紅雲般冉冉飄下兩個來。
原來是兩個頭戴烏紗,身披大紅,手執判官筆的兩個判官。
這二人先後飄落在地,出奇地,全是一豎食指在唇,面對展寧做個噤聲的暗示。
驟見這一番做作,展寧大霧滿頭呆了!
沒待展寧出聲,這二人全將判官筆向領後一插,紗帽一摘,魔術師似的,伸手向頭上一抹……
這一抹,奇蹟出現了!
原來,那一頭亂髮是假的,卻被他倆應手取下來!
假髮一除,寸草不生的禿頂上,現出九粒豆大的戒疤,衝著展寧又微微一笑……
一見戒疤,展寧便恍然大悟了!
敵意一除,展寧毫不猶豫的含笑走上前去。
兩個判官將假髮與紗帽迅疾還原,一步向前,搶步拜倒在地道:
“弟子法因、法塵參見師叔祖!”
多這一聲稱呼,展寧更加了然可知,這二人自是少林二代弟子無疑了!
武當六道,作夢也沒想到能有這番張致,玄定不解中,痴痴地也移步跟上前來!
展寧一把扶起兩個判官裝束的少林二代弟子,口裡忙不迭的道:
“起來!起來!起來說話!”
他二人極其恭謹地叩了三個頭,站起身急道:
“請師叔祖即刻退出林去,若是勢必要到石樓山不可,也須暫緩時日再來!”
“啊?確有恁般嚴重麼?”
“是的!嚴重得很!師叔祖不必孤身犯險,應以暫避鋒頭為宜!”
一股傲然如雲的豪氣一瞬即逝,流露展寧的神色之間,霍地,他心念電轉,接又有一念在心,語聲急促地啟口道:
“謝謝你二人特來關照,我且問你,哪賀芷青姑娘此刻在何處?”
法因正容答道:
“青姑娘被困在石樓山頂的石佛寺中,儘管她身受重重圍困,您當然知道,她的生命是決無憂慮的!”
展寧淡淡道:
“你是說,就因為她是地獄谷主的女兒?”
“正是!”
法塵和尚搶先答得這一聲,接口又道:
“請師叔祖即刻離開石樓山要緊,我師兄弟唯恐暴露行藏,這就請辭……”
說著說著就待回身縱去……
“慢來!”
展寧也知此處不宜多言,喝住這二人,也就語帶急促地說道:
“請你告訴我,這石樓山,地獄谷來了幾個什麼人?……”
“這……”
兩個和尚顯然深怕暴露行藏,滿臉張惶……
展寧微微一笑道:
“不用顧慮什麼,我的耳目精靈無比,說吧!……”
兩個和尚似信又不信地,對展寧一連投上幾瞥,神色間,仍滿布焦急之色……
展寧故意鎮定下來,泰然問道:
“地獄谷主在這裡?”
“是的!”
“來了幾位閻王?”
“兩位!”
“就憑一個谷主兩個閻王,就要我轉身退出林去以?哈哈!”
說完一個哈哈,充分流露他的如雲傲氣!
兩個和尚相互又對瞥一眼,俱都搖搖頭道:“師叔祖若能體諒我倆特地冒險前來傳言的苦心,還是請您即刻離開石樓山要緊,因為,不但周遭的佈置歹毒,而且地獄谷高手盡出,似欲將你置之死地而甘心……”
“佈置?怎樣的佈置?……”
法因和尚啜嚅道:
“總之,一時片刻說也說不完,當真使您防不勝防就是了!”
展寧心有所懸,急急說道:
“哪麼,高手呢?都來了些什麼人?巫山婆婆來了?……”“來了!”“雪山百樂仙翁呢?”“沒來!”“還有誰?”“還有崑崙四番……哎呀……”
一句話尚未答得完整,一聲哎呀,加上一聲驚啊,兩個和尚踉蹌向前連栽兩步,一頭仆倒在地……
腳手卻是一伸便就不言不動,死了!
幾乎同時,展寧點足飛身而起,撲向當頭密葉樹中……人到,掌也到,兩掌迅疾前推……咔嚓,咔嚓連續幾聲響,當頂的枝幹折斷,葉落如雨……林中卻是聞無聲息!
哪有半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