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年輕道人是名門正派的弟子,哪敢犯此大不韙,去逼著人家做欺師滅祖的事。
雙怪這一著確實夠辣,不但逼得兩個年輕道人開口不得,進而硬逼著兩個朝欺師滅祖的路上走去。
武當山百年成規,即便是任何門派的宗師到來,也得自動卸劍,門下弟子如果擅自縱容來人攜劍上山,破了這條百年例規,就得犯上“欺師滅祖”的大罪。
兩個年輕道土雖是被雙怪作弄得出聲不得,但武當派領袖天下武林,門下弟子哪會差的了。年長的道士眉頭一橫,已有了主意,一躬到地的說道:“兩位老前輩萬安,請移駕對過精舍待茶,容晚輩稟明恩師恭迎。”絕口不再談解劍這回事。
話才落,雙怪身形未移動,對面三間精舍之中響起了幾下鐘聲,其聲悠悠,三長兩短,一快四慢,在暮色將臨,晚霞吐豔之中,鐘聲穿過山林,震盪四空,向遠方傳去。
雙怪是老江湖,為這陣怪誕的鐘聲吸住,索性不吭聲的傾耳靜聽下去。
山深處,跟著也響起來一陣清朗的鐘聲,其音嗡嗡震耳,傳來的韻律,與適才迥然不同,一長三短。
別看是簡短的幾下鐘聲,雙怪已然聽出其中有了文章,果不然,鐘聲方歇,精舍之中又跳出來四個相約年歲,清秀絕倫的年輕道人來,背上全斜插著一色的黃絲穗虛飄的長劍,
笑彌勒笑呵呵的眨眨眼說道:“幾位小道友這等迎客,我們兩個老不死的怎敢當得,我看不必這等費心,隨便偏勞那位小道友帶我們走一趟就成了。”
早先那個年長的道土作禮恭答道:“這個還請老前輩原諒,適才晚輩業已接奉令諭,家師叔要親自下山恭迎俠駕。前輩還是移駕精舍,以便獻茶。”
笑彌勒頓斂豪笑,面色凝重的暗自尋思:“武當山果然名不虛傳,幾下喪鐘之中全藏著鬼畫符。”
他這裡在想,一時間未答得上話,一旁的氣死神判早巳不耐,忽的雙眉一橫,沉聲喝道:“怎麼?難道說憑你們幾個乳臭未乾的小雜毛,也要強將我們兩個老不死的給硬留下。”
幾個年輕道士氣得俊臉色變,反手一抄劍把,就要發作。
年長的似是師兄,但見他圓目一瞪,幾人又垂下手退後了兩步,仍是怒目眈眈的瞪定雙怪。
那個年長的道士躬答道:“晚輩天膽也不敢對前輩這般無理,請前輩原諒晚輩幾個師弟冒犯之罪。”他似是在拖延時間。
笑彌勒陡然將臉上的肥肉擠動了幾下,仰天哈哈一陣狂笑,越笑越見高昂,有如高山仰止,飛瀑怒瀉,倏忽間已如萬馬奔騰。
這種內家氣功的豪笑,何等威勢,頓將幾個年輕道士笑得心慌神亂,臉上神色慘然大變。
笑聲未落,幾個年輕道士不約而同的齊翻腕朝背上一探,鏘然幾聲,劍風如輪,晚霞輝映下,閃起六朵劍花,騰步飄身,六人已分站了六宮,將兩個糟老頭圍在中心,居然是個六合之數,氣定神閒,六個道十像是久經訓練,對六合劍陣信心頗強。
兩怪為六個小道士的快迅動作,看得暗中直點頭。
山雨欲來風滿樓,劍拔弩張,雙方全緘默相峙。
氣死神判氣得兩手發抖,看樣子,只要他一伸手,對方劍陣必然立刻發動。
笑彌勒一看自己幾十年的氣功,一笑仍壓制不了幾個年輕氣盛的道土,心中亦不由有氣,但他怕師弟搶先出手,有失身分,疾的左手一攔,將氣死神判欲撲的身形擋了一下,未語先笑,打了聲哈哈,眯著一雙肥肉擠成縫的細眼,橫掃了六合劍陣的六個劍士一週,斂笑說道:“幾位小道爺何必這樣客氣,我們兩個老不死的雖是逛遊武當,其實是來找靈脩那老雜毛話話舊,幾位小道友倒用不著這等禮數,我們兩人擔待不起。”
他是誠心裝糊塗,頓時將幾個年輕道土窘得俊臉紅透,但已勢成騎虎,呆瞪著雙怪作聲不得;撤劍也不是,不撤嗎?糟老頭已明點出這樣作法,豈是對武林人物拜山的禮數?
必竟薑是老的辣。氣死神判暗中頗為讚佩師兄的機智。
年長點的道土一時雖是語塞,但他為人還算機智,疾忙舉劍當胸,躬身一禮道:“兩位前輩明鑑,晚輩奉令在此接待到此訪山的前輩,只是武當山百年成例不可偏廢,晚輩怎敢欺師滅祖,聽憑兩位老人家攜劍上山,那就獲罪不輕,還請前輩明察晚輩苦衷。”
話是講得宛轉得禮,笑彌勒暗中也直點頭,但氣死神判可不這麼想,心說:“原本是找碴兒而來,這倒是個鬧彆扭的好機會。”
他雙眼閃動,一聲斷喝道:“這麼說,你們幾個小雜毛硬是要強人所難,逼人走絕路?”
笑彌勒要阻,已自無及,驀的劍影閃動,寒濤飛舞,劍花才起,六合劍陣已自內縮小几尺。
年長的道士也再不客氣,但仍顯得神態平和的淡淡說道:“前輩如果硬要闖山,我師兄弟只好開罪啦!”
氣死神判想是氣極,“嘿”的一聲怪嚷,接著沉聲喝道:“娃娃講話敢這等沒有禮數,武當山也不是什麼陰曹地府,嚇得倒我老人家。”
年輕人大多氣盛,恨雙怪一再辱及師祖,更將這名山勝蹟比擬成陰曹地府,激怒得一個個毛髮倒立,幾個道士想到這樣忍受會有辱師門,頓時劍眉一聳,齊聲答道:“前輩如果不信,就闖闖這小劍陣看看。”
笑彌勒似是被年輕人一語激怒,猛的一陣哈哈狂笑道:“六合劍陣,雕蟲小技,連三尺童子都困不住,小道友好狂的口氣,竟敢看不起我們兩個老不死的?”
話落,探腕拔劍,但見冷芒乍閃,銀虹飛舞,他手中握了一把長劍。
氣死神判“龍行一式”平地騰空,上拔三丈,斜向解劍巖頂上落去,兩手一背,氣定神閒的來作個壁上觀。
他身手真是快逾閃電,六合劍陣來不及發動,他早已立身巖頂,這份俐落身手,硬將幾個年輕道土震懾住。
六人哪敢大意,凝神運勁,劍尖顫動了幾下,六隻劍一個動作,齊指向笑彌勒要穴,持劍靜立。
笑彌勒笑呵呵的右手劍一圈一抖,挽起朵朵劍花,陡的雙目如電,斜睨了那個掌主劍的青年道士一眼,說道:“小道爺,小心了!
我老不死的可要闖啦!”
六合劍陣按奇門術數變化,暗含無窮奧妙玄理,這幾個年輕道士,在功力上,雖難望笑彌勒的項背,但陣勢一經發動,威力自是不凡,威力何只增強六倍,的是不可輕視。
笑彌勒閃晃身軀,按奇門方位,走遍劍陣六宮,仗劍笑道:“六合劍陣不過爾爾,小道爺如有辣著,我老不死的大概接得下,請不要藏私。”
這份輕蔑與譏諷,幾個小道士被逼的哪還忍禁得住,臉上顏色微變,齊向笑彌勒打量了幾眼,年長的道士更是俊目一翻,朗聲答道:“這樣說晚輩只好開罪啦!”
聲甫落,長劍打閃,六人齊一頓足,道袍飄飛,連袂而起,冷芒交錯,劍陣已然發動,但見漫空耀眼銀虹,齊向笑彌勒攻到。
驟遇這種玄奧的劍陣攻擊,他雖是一如往昔的哈哈大笑,動作卻不敢慢得分毫,倏的力貫劍尖,旋身連點,一片“鏗鏘”交鳴,將六柄精鋼劍盪開。
但六合劍陣玄機精奧,已然發動,才得盪開,又已湧合,剎那之間,劍光如精芒冷電,結成一片劍網。
笑彌勒一看六合劍陣威勢不凡,心中警惕暗忖:“別六十老孃,倒繃了孩兒!”暗中在警告自己,一點都不敢賣老,疾將天山派稱雄武林的“萬靈金闕劍法”施展開來,一派進手招數,任你六合劍陣如何了得,兀自奈何不了這糟老頭。
劍風蕩處,有如排山,帶起縷縷尖嘯,七隻劍,如七條匹練,矯疾飛舞,在晚霞輝映中,幻化成千條瑞氣。
一旁佇立在巖上的氣死神判,看得暗地心驚,尋思道:“武當派的確不可輕視,就憑這幾個年輕道士,就擋下師兄數十年的功力。”
他哪知道這幾個年輕道士,在江湖中亦算得上是身手不弱了。
七條彩龍漫空戲舞,漸漸的變成灰龍,原來是山霧騰騰,夜幕已垂。
三十多招一過,六合劍漸覺運轉滯重,幾個年輕道士深佩這糟老頭內力沉雄,壓力大增,感到十分吃力。
六合劍陣眼看堪堪就得要亂,忽的山深處傳來一聲清嘯,幾個苦撐的年輕道士頓時喜形於色,精神振奮,劍陣一緊,又向內逼了一步。
眨眼工夫,暮色蒼茫中飛來一條灰影,人在十丈之外,抖開嗓;子喝斥道:“徒兒等不得無禮……”
聲未落,人已如一枝疾箭般的射來,腳落地,連忙飛快的單掌向笑彌勒打了個問訊。
道人身未落下,六合劍陣突然大開,各向後躍退五尺,六人均一樣的抱劍作禮,齊向笑彌勒告罪,再轉身向躍落的藍袍道人見手禮。
來人是一位紅面清須,身材修偉,著一襲藍色道袍的全真。
藍袍道人一擺手,不理會六人,向天山雙怪立身處挪移了幾步,單掌打了個問訊,說道:“原來是天山的屠道兄與勞道兄,適才徒輩多有開罪,望二位道兄擔待一二。”
話落又是躬身一禮,右掌仍自平胸直立,頭已分向左右一偏,掃了環立身後的六個兩眼,怒叱道:“好大的膽子,還不上前去謝過兩位師伯。”
敢情氣死神判在藍袍道人一現身就已躍落在師兄身側,此時兩個翻著四隻怪眼瞪定這道人,心中直嘀咕,看不出來是武當山的哪號人物。人家竟能一眼認清自己兩人。
原來道人是從剛才傳報的鐘聲之中得知闖山之人是天山雙怪,是以他一上來就能說出雙怪來歷,怎不教雙怪詫異得宛如當頭捱了一悶棍。
偏偏人家才一現身就打問訊、賠禮,跟著又喝斥幾個毛頭道士賠禮。倒弄得雙怪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措詞。
雙怪再乖張,亦是介於邪正間的人物,武林中不怕功深,只怕理屈,道人自一現身,就忙著謝罪賠禮,佔盡了個“理”字,雙怪弄得一時之間板不下老臉,只好拱手還了一禮。
笑彌勒呵呵一聲的說道:“恕我們兩個老不死的眼拙,道長與靈脩怎麼稱呼?”
藍袍道人答禮說道:“那是家師叔,貧道妙玄。”
雙怪“哦”的一聲,猛的想起來,這妙玄就是四十年前,名震天下的武當第一劍龍天池的徒兒。
龍天池當年的名頭之盛,遠超過師兄,不幸在四十六歲的英年,在一次被天下黑道煞星圍攻之下,中了秦中雙煞的毒藥暗器,弄得他自天水返武當途中,與世長辭。
那時妙玄才十二三歲,得靈脩撫養,藝成之後,靈真就再未準他到江湖中沾染是非,一心向道,好在龍天池的大仇早已為靈真報除。
妙玄因從未下過武當山,是以江湖中只知武當第二代弟子中有妙清、柳彤、劉銀龍。事實上,妙玄應當湊成武當四傑的數。
事情本就太突兀,這兩天,武當山的大部分人全下了山,去追查劍盟令符——神道伏魔令的下落。山上有職司的弟子中,好手已寥若晨星,靈脩只留了妙玄鎮守三元觀。
雙怪這一沉神怔想,登山道上已電掣雲飛的縱下來兩撥年輕道士,每撥六人,一式的黃色劍穗。
笑彌勒哈哈一笑,對飛躍縱落的年輕道士看都不看一眼的說道:“原來是龍天池的徒兒。”
妙玄道心極純,修為有數,但笑彌勒直呼自己恩師與掌門人名諱,心中也是大為忿然,不由心中有氣,兩眼一瞪,冷硬的說道:“不錯。”
這其中有個道理,天山與武當兩派的上幾代掌門,全都是平輩論交,輪到靈脩掌武當門戶時,七差八錯的就與天山神君晚了半輩,是以此刻雙怪在言語之中,老是與靈脩平起平落。
這份賬扯不清,按輩分說,雙怪沒有錯,以慣例而論,又有了問題。
妙玄這副忿然神情,落人雙怪眼中,登時心生芥蒂,眼看要僵。
氣死神判一看妙玄冷傲神氣,大為光火,不由惡聲惡氣的道:“妙玄,我們找的是靈脩,這雜毛躲到哪裡去啦?”
靈脩道長一派掌門,望重四海,受天下武林敬仰,放眼天下之中,有誰敢跑到武當山對劍盟七門的至尊——宗主,叱名道姓,出口不遜?
是可忍,孰不可忍?妙玄涵養再深,但雙怪辱及掌門,不由激的他怒火陡升,重眉微聳,高聲叱道:“兩位請放尊重些,他老人家劍盟至尊,德高望重,天下武林,誰敢不尊,兩位道兄信口開河,不怕天下武林恥笑?”
笑彌勒本把妙玄當成晚輩,乍聽妙玄道人不成體統,不敬老尊賢,頓時笑臉一沉,兩眼瞪得滾圓,白眉一陣聳動,大聲喝道:“妙玄你好大的膽,敢對老朽這般無禮?”
兩人這一怒聲相向,妙玄身後的十八個道士,哪還禁忍得住,不待妙玄吩咐齊都探手拔劍。
劍一出手,劃空一掃,乍然閃起數十道銀虹,一個個怒睜雙睛,瞪定雙怪,一眨都不眨。
武當山的道士這一拔劍示威,氣死神判可就怒焰沖霄,不待妙玄答話,他已抖聲怒吼道:“好一窩雜毛,你們要群打群毆?”
妙玄一看雙方已經劍拔弩張,眼看勢必要有一場惡鬥,心想:“先弄清楚兩個傢伙來鬧事的理由來說。”
他伸手朝身後一擺,向氣得鬚髮俱張的雙怪問道:“兩位上武當山有何教言?”
笑彌勒搶先說道:“你問得好,我們兩個老不死的是來找靈脩,問問牛鼻子,為何欺負我們天山門人?”
妙玄冷哼了半聲,仍壓住怒火,苦苦尋思這幾句無頭無尾的話,他想得微頃,眼睛一轉,有了主意,淡淡的答道:“他老人家不在,誰欺負了貴派門人?願聞其詳。”
笑彌勒面孔一板,面冷如冰的沉聲喝道:“你做得主?”
妙玄重眉一揚,不屑的答道:“叨兩位之福,武當山的大小事務,妙玄此時勉力以赴。”
“好!既是你做得主,那你就還個公道出來。”笑彌勒停了一下,又接說道:“我問你,柳劍雄算不算武當門人?”
妙玄似是一愣,繼又淡淡的答道:“我那柳師侄雖未正式列入武當門牆,但他技出家師伯,與敝派淵源頗深。”
笑彌勒抓了下頭皮,心中暗罵妙玄:“好奸猾的牛鼻子,你不承認,也不否認。”他沉吟了一下,接說道:“好辦得很,我問你,這小子外面生了事是不是要找你武當山?”
這句話真把妙玄難住了,答是固然不好,說不是嗎?又弱了武當的名頭,但他是聰明絕倫的人,稍微琢磨,朗目電睜的答道:“這個,妙玄不明事實真相,請道兄先說說看,然後妙玄派人查明實情,如我柳師侄有了違背武林道義之處,敝派向來對門下弟子絕不寬貸,貧道當稟明掌門恩師,命我柳師兄處斷。”
這番話,難為妙玄搜盡枯腸,不但說得非常得體,兼且能頭頭顧到。
笑彌勒一晃邪顆肥腦袋,冷哼一聲道:“遠水難救近火,那小子遠在關外,你查到什麼時候方弄得明白,你不但是推,也是拖的能手。”
妙玄一聽話不投機,這哪是問事,簡直是誠心找碴兒而來,不由激的心火暴升,一睜眼,反問道:“依你的高見?”
氣死神判兩眼一瞪,黃鬚直立,搶著答道:“牛鼻子,你現在就還我個公道來。”
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雙怪是無理取鬧,誠心尋釁來啦!
妙玄學了一身驚人絕藝,幾十年來,從沒有同人動過手,技癢難熬,私心想拿這兩個武林中黑白兩道畏若鬼神的煞星,來量量自己究竟有多少能耐。
他有若很生氣的粗聲說道:“貧道不知這個公道,怎樣還法?
想來二位心底早有個數。”
氣死神判一聲冷嗤,冷傲至極的說道:“簡單得很,少逞口舌,手底下判公道,要你立刻劃道。”
妙玄宛如是對方的話對了心思,不由哈哈一笑的說道:“說了半天,兩位是為了打架而來!怎不早說?白費了些口舌。”才停又接說道:“今天真是緣分不淺,貧道得會高人,還能見識一番天山絕學,這麼辦吧!主隨客便,兩位想怎麼個比劃?貧道一準捨命奉陪,兩位遠來是客,還請兩位出題。”
笑彌勒不忘記笑,接著哈哈說道:“好說,好說,那就先由老朽接你幾招‘迴環飄風劍’絕學。”
妙玄不再客氣,朗聲答說:“好,對過精舍前面地點頗為寬敞,放得開手腳。”手指了指對過。
三人默不作聲的來到精舍面前,不錯,萬竿修篁圍著一塊半畝大小的空場,場外是條深澗,深山流水,嘩嘩奔騰。
兩人更不打話,拔劍在手,亮開門戶。
氣死神判與那幾個年輕道士,分站在兩人身後,替自己這方掠陣。
兩人互行了一禮,笑彌勒倏又一頓,笑說道:“單打獨鬥過癮點,適才那個什麼勞什子陣,打得如隔靴搔癢,不夠痛快。”明著他是在嘲笑武當的六合劍陣,暗中是一看妙玄這份氣穩神清的架勢,心中暗自盤算,要激怒他。
話落,一挽劍訣,說了聲“請”,長劍倏的挽起幾朵劍花,一招“海市蜃樓”,但見銀星點點,向妙玄周身撒落。
這一招確實不凡,但妙玄也不是弱者,那敢怠慢,閃身側避,就勢翻腕一招“后羿射日”橫架。
“鏗鏗”連聲,挾著幾溜火花,兩人齊向後疾退丈餘,低頭察看自己的寶劍。
搭上手第一招,就硬碰硬的各施了一著辣招,兩人是功力悉敵,誰都沒有佔到半點便宜。
倏分即合,妙玄長劍打閃,點足探臂,猛的向笑彌勒左肩斜劈了一劍。糟老頭怎敢大意,閃身點足右滑,避過妙玄凌厲的一劍,趁勢迴腕一劍,望妙玄攔腰勁掃。
妙玄招式用老,劈了個空,劍勢不變,長劍隨腕一圈,招化“斗轉星移”,以攻迎攻,橫劍削向笑彌勒執劍腕脈。
糟老頭被逼的縮肘撤劍,避過妙玄凌厲的一劍。
天山劍法以詭辣出名,笑彌勒數十年未逢敵手,想不到今天初逢這名不見經傳的道士,才只三招,就被逼的慌忙撤招,登時激得他怒火陡升,哈哈一聲震天豪笑,長劍連揮,將天山辣招綿綿施出。
以他數十年的功候,劍招如冰瀑倒瀉,但見漫空劍影,滾滾的向妙玄罩落。
面對這位武林好手,妙玄打得心驚膽戰,他四十年的苦練,用於一旦,登時一聲清嘯,雄心頓壯,武當派雄視武林兩百年的“迴環飄風劍法”一施展開後,妙玄湧聚,但見銀虹錯閃,兩隻長劍,有若矯龍戲空,捲起一陣劍風,蕩得場外圍觀的人鬚髮俱動。
兩人均是一代好手,銖兩悉稱,各展所學,招發如雷,激起滾滾怒濤,是一場罕見的惡鬥。
一個是黑白兩道的煞星,一個是名門正派的高手,絕世拼鬥,看得幾個年輕的小道土眼花繚亂,就算是狂傲得如氣死神判的魔頭,也由不得暗中替師兄捏上一把汗。
自一搭上手,兩人將近鬥了一個多時辰,妙玄雖是功力精湛,惜乎他從未下過武當山,在歷練上就差得多了,須知武功一道,講究的是三分功力,七分歷練。目前兩人功力算得上在伯仲之間,但三百招一過,妙玄就顯得不夠穩練,招式也漸漸的虛浮起來。
一旁喜壞了氣死神判,也急壞了武當十八名年輕道土,個個橫劍怒目,準備隨時接應妙玄。
又是五十招過去,妙玄招招被制,不是後力不繼,是他因久戰無功而心氣浮躁,心中一急,就拼命的搶攻,空門增多,登時被笑彌勒踏隙搶制了先機。
妙玄被笑彌勒的辣招逼得有點手忙腳亂,額上汗珠微現。
又是十幾招過去,笑彌勒驀地吐氣開聲,狂吼了一聲,運劍如風,翻腕一招“橫掃千軍”。但見一道銀虹有如靈蛇般的向妙玄攔腰掃到,招未實,倏晃身,劍走輕靈,滑步變式,招化“大鵬展翅”,劍尖泛起一聲銳嘯,向妙玄左肋斜挑。
笑彌勒劍招夠辣,但他左手仍不閒著,暗運真力,同時之間,揚掌一股奇猛勁力,疾如電閃的向妙玄下盤橫掃。
妙玄雖運劍化開了左肋斜挑的一劍,未防得下盤猛遞來的一掌,待等發覺狂飆掃來時,已是遲了一步,險險就要傷在對方掌下。
好妙玄,不愧是武當四傑,身負絕世奇學,下盤剛自覺得不穩,藉寶劍上挑力道,身形猛向後仰,足尖猛點地面,勢化金鯉倒穿波,向後疾躍丈餘。
妙玄身形未落地,場中人影紛亂,夾雜著陣陣暴喝。早先的六個年輕道士,一齊振腕出劍,自左側攻到,截堵笑彌勒。
豈知一旁虎視眈眈的氣死神劍身形一晃,劍掃掌劈,反將六人截下。
在此同時,右側面亦疾撲進來六人,但聞一陣“叮噹”暴響,六人硬將追撲妙玄的笑彌勒截了下來。
兩撥人眨眼之間,已是戰在一起。
照理說,像這種高手過招,妙玄被逼後躍丈餘,顯然已是輸了招。妙玄出身名門正派,當不會賴,誰知天山雙怪今晚早有默契,勢必要將妙玄傷在劍下,然後再上三清殿大鬧一場。
笑彌勒怎會放過機會,是以身如行雲流水的追擊妙玄,豈知又引來了武當弟子的六合劍陣。
與氣死神判惡鬥的一撥全是神勇冠絕,與笑彌勒鬥在一起的六個武當弟子本是三流角色,碰上笑彌勒挾戰勝餘威,又在首戰六合劍陣時摸清了陣中奧妙,是以他奮起餘威,才得三五個回合,六人就已被迫得手忙腳亂。
妙玄本是退立一旁,此時一看笑彌勒猛不可當,本已無顏再出手,但他心急六名弟子安危,且又知道雙怪為人,如不出手替下六名弟子,無非是白饒,頓時舌綻春雷的一聲清嘯,點足飛身,破空躍拔三丈,弓腰變勢,振劍疾瀉。
振腕處,點點銀星飛灑,一逕的望笑彌勒兜頭罩落。
六名弟子,才一聞嘯,疾收劍猛退兩丈,抱劍環立。
妙玄自空一招閃擊,本可傷得笑彌勒,他哪會這樣做,見六名弟子乍退,他也隨勢收劍落地。屹立笑彌勒身前丈遠,拱手朗聲道:“天山絕藝,的是不凡,貧道已拜只過了,兩位可否暫時下山,三月之後,貧道稟明恩師,定然給你個滿意的答覆。”
妙玄是道心極深之人,爭強鬥勝之心早已拋棄,不願因自己一個處理不當,令毓秀鍾靈的名山勝地,染上一片血腥,致使靈山蒙垢。是以才委屈求全的有此一說。
雙怪此來的目的哪在什麼公道不公道?還不是為著要大鬧一場,妙玄話雖說得宛轉,怎奈笑彌勒不領情。
糟老頭盈盈哂笑道:“牛鼻子,你說得蠻輕鬆,我們兩個老不死的不吃這套,今天不見真章,休想歇下來,剛才那場打得不過癮,你要是算得上號人物?敢不敢再同老朽走幾招?”
妙玄道心雖堅,但笑彌勒咄咄逼人,頓時將空靈中的那點慧光激得閃晃不定,陡的朗目一睜,清須微動,沉聲答道:“上天還有好生之德,怎的道兄這等冥頑不化?”
笑彌勒一生哪受人這等教訓過!他氣的霜眉連聳了幾下,猛的彈了下劍尖,一聲翁韻才起,倏又仰首一聲震天狂笑。
這一聲笑,山鳴谷應,久久不散,空谷之中,餘音嫋嫋,妙玄暗中作驚。
笑彌勒這遭是怒極狂笑,笑聲方斂,猛翻了幾下怪眼,冷芒電射的掃了妙玄一眼。接著一聲暴喝,大刺刺地叱道:“牛鼻子,你們武當派的‘乾坤掌’名動武林,算得門絕學,我老人家想開開眼界。”
妙玄有點薄怒,冷哼了一聲道:“貧道也正要見識一下天山絕學的‘玄靈掌法’。”
笑彌勒沉聲道:“好!”大叫了一聲,聲落招發,不見他亮式,揚掌就是猛吐“寒蓮怒放”,但見一股狂如怒潮的掌風,有如排山,遙空向妙玄推到。
妙玄早已有備,見對方掌勢如濤,登時氣運宏開,大喝一聲,掌發有如風捲殘雲,迎著來勢劈出。
雙方全是挾怒發掌,全較上了勁,數十年的功力,威勢非同小可,掌風才接,猛然“嘭”的一聲震天暴響,身形全向後晃了幾下。
勢均力敵,暗中都驚服對方的功力深湛,略為一怔,齊又揚掌遙劈。
但見掌勢紛飛,風聲呼呼,你一掌,我一掌,端的全見功夫。
另一撥人更見熱鬧,劍影翻飛,銀虹閃劃,六合劍陣的是精奧難測,七枝劍,有如七條彩龍,盤空飛繞,特別是那六枝長劍,點點劍影,有如驟雨,進退衝擊,配合得天衣無縫。
慢慢地,劍陣流動,蕩起一層密幕劍影,六枝劍盤繞定中間的長劍,無一絲隙空。
天山二老,性情暴戾,但也確有實學,“萬靈金闕劍法”本是集天下各派的劍招妙著於一爐,威勢不凡,氣死神判這一被六合劍陣罩住,憋的他狂性怒發。斷然一聲暴喝,將劍法中的精髓辣著源源使出。
幾招才過,已將六合劍陣的密合劍幕衝開。
又是十餘招過去,他已不耐,陡的手底下一緊。勁透劍梢,一招妙著“落英飛花”,但見劍花如朵朵寒梅怒吐,旋身一圈,“嗆啷”連聲中,一聲狂吼,六合劍陣頓時被他突破。
天山雙怪雖是沒奢遮的漢子,大體上說來,氣死神判粗中有細,適才師兄劇斗六合劍陣時,他已留神察看陣勢變化的妙處。
是以他此刻能在二十招內就破了劍陣。
氣死神判本為鬧事而來,一脫六合劍陣,宛如怒駒脫韁,一聲厲嘯,人如飛鳥,穿林猛撲,眨眨眼已消逝在深山密林之中。
幾個武當弟子,前後分成兩撥,沒命的狂追,另一撥弟子見勢不妙,齊抄傢伙,協助妙玄,將笑彌勒絆住。
妙玄幾次想脫身追趕氣死神判,阻止他強闖三元觀,誰知笑彌勒功深如海,再又得見老二闖關成功,猛抖神威,手上加了點勁,硬是反將妙玄絆住,脫不了身。
眨眼工夫,氣死神判已將身後猛追的幾個武當弟子甩脫,桀桀一聲刺耳冷笑,趾高氣揚的一逕朝山頂猛竄。
半山腰起了一陣緊湊的鐘聲,此時斜月滿空,照蓋山林,水聲潺潺,空林寂寂,只有山腰響起一陣殺伐之音,這是這一陣悶雷般的傳警鐘聲,震破了這冷月悽悽的夜空。
下院這陣響遏雲表的鐘聲,顯出了武當山百數十年來首次的警訊。
山腰鐘聲才起,峰頂一陣沉雄嗡然的鐘聲也從峰巔松林環繞的碧瓦殿宇之中傳來,群山和鳴,聲震十里。
鐘聲一陣緊似一陣,此起彼應,持續了半盞熱茶工夫方歇。鐘聲方罷,武當後山陡然起了一聲勁嘯,有如老龍清吟,其音蒼越清邁,繚繞在滿山滿谷。響徹群山,直衝九霄。
氣死神判為這聲韻越清嘯震顫了一下,稍將上拔身勢緩得一下,略一怔神,猛又疾竄。
三元觀、上清官等處有職司的弟子,早已振劍待敵,準備拼搏。
祖師堂中更是殺氣盈鬥牛,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一個個年輕道士全是俊目含威,齊都手橫長劍。
氣死神判少在武林間走動。武當山還是初上,登山大道雖是一條,但石道蜿蜒曲折,九彎八曲,幾乎是每一拐彎處,都有一座氣派不小的道觀矗立,因此,沿途都遭受了很多六合劍陣攔截。雖然阻力小,也將他上衝的勢子擋緩了下來。
他如舍山道越野飛登,不是被飛崖擋路,便是有絕澗阻身,漸漸的,下院銜尾窮追的兩撥弟子趕到。相去三元觀還有一箭之地,山腰疾縱而來的第一撥弟子趕上,此時,氣死神判正為三元觀躍出來的一撥劍陣纏了兩招。
際此之時身後趕來的一撥人哪還客氣,立時加入戰鬥,兩個六合劍陣,一變為十二人天罡劍陣。
鎮守三元觀的弟子,本就與下院頭關的弟子全是佼佼之流,平時又經過嚴格訓練,對天罡劍陣的演練又至為純熟。饒你氣死神判功力深邃,“萬靈金闕劍法”至大至微,一時之間就是衝不開劍幕。
“十二天罡劍陣”,玄奧莫測,主劍一劃,餘劍動處,無不將敵人要穴罩在十一朵劍花之中。
那主劍忒也作怪,十一劍在動,它則隨流轉的劍幕逆運,遇有針細空隙,迅如電閃的填了過去,深得輕、靈、巧、快的四字訣要,端的無懈可擊。
十二天罡劍陣,算得上是武林中各派的劍陣翹楚,此陣頗不易破,但劍鑰則在於主劍,主劍動,陣勢幹變萬化,縱令是絕世高手,也要弄得你焦頭爛額。是故,武當派能執劍林兩百年的牛耳。
妙玄太也任性,否則,在下院之中,發動天罡劍陣,由他主陣,再有兩個雙怪,也要困在這個奇妙的劍陣中。
且說三元觀前的劍陣困得氣死神判十招,一時之間不能收功,陡然主劍動劍上揚,十一枝劍頓時如走馬燈般團團舞轉,劍風如輪,浸肌砭骨,向氣死神判卷壓。
才三招,主劍又卷劃兩下,在銀虹劃閃與劍風銳嘯聲中,劍陣突的分成兩層,裡三才,外九宮,主劍挑三才,九宮又逆運。
氣死神判心方大駭,來不及破解三才,劍陣又隨勢一轉倏化為外三才,內九宮,二層劍幕,窮盡了奇數變化。
氣死神判眼花繚亂,解無可解,化無可化,被逼得團團亂轉,左支右絀,疾的施展平生所學划起一道劍幕,先護住周身要穴,再索思破陣之法,勉強算是又支持了幾招。
持主劍的青年道士,哪能讓他安閒,一看正反九宮、三才都難不了敵人,疾的劍又高舉,三朵劍花挽處,陣勢陡然突變,八卦套四象,這一下,可把個一代高手的二怪弄得手足失措。
三招之內,捉襟見肘,又險險折在這奇幻的劍陣之中。
他確不愧為武林煞星,三招一過,又已穩了下來。又是五招過去,主劍連揮,陣勢又變。
好一個惡陣,正反五行夾挾七絕之妙,真是極盡了五行生剋的變化,並窮七絕術數的機運。這一番,饒你是大羅金仙,也難逃惡運。
一般精於劍陣研創的人,講的是九宮八卦的變化,與三才五行的運用。但像這等名為十二天罡,實在又是三才套九宮,四象含八卦,五行蘊七絕的連鎖變化,可說是開創劍陣的新紀元。
其中最奇的算是最為一般人忽略的“七巧”術數,更妙的是七巧之中套了兩實一虛的正反五行,怎不將個狂傲得不可一世的魔頭逼得走投無路,心涼如水。
十二天罡劍陣真是奧妙無窮,變化萬千,七絕五行是陣中套陣最具威力的陣式,陣式才變,氣死神判已是手慌腳亂,稍頃之間,背肘處連捱上三劍。
這三劍雖是傷得不重,但在精神上已是給了他莫大的威脅,更形狼狽,看來再也支持不了片刻,準要命喪劍陣。
他惡鬥劍陣也只僅得片刻工夫,就在他難得再挨下去,劍滯心慌,壓力驟增之時,一聲龍吟長嘯,驀的從三元觀後轉來。
這聲震耳長嘯,擾得他心慌神亂,“嘶”的一聲,那件長不及膝的短樓下襬又被削了半截。心中大駭,手中慢得一慢,主劍打閃,迅若電閃的疾向鎖喉穴點到。
眼看氣死神判定必血濺五步。
說時遲,那時快,突然一溜銀虹自空傾瀉,但見點點銀星飛灑,“錚!錚!”連聲,一位白衣仙女臨空飛墜,身未落,主劍已被削下一半,持著半截斷劍的青年道土已自閃身疾退七尺。
十多個年輕道士,有半數以上執定半截斷劍發愣,有的忘記了驚駭,瞪盯著這位美若天仙的白衣少女怔愕。
白衣姑娘款款蓮步,嘟著小嘴,冉冉走到氣死神判身前,白了他一眼,嘴唇嚅動幾下,又將要說的話嚥了回去。
氣死神判本是一臉死灰,驚魂一定,抬眼一瞪身前的美女,登時一臉赧色,猛的一點腳,話也不說,紫影連閃,向山下狂奔。
一聲暴喝,幾個年輕道士登時醒覺,猛的拔步飛追。
“讓他去吧。”身後響起了一聲蒼邁平和的聲音。
幾個年輕道士聞聲猛的煞住腳步,轉身向後一望,不由齊向後跪拜了下去,齊聲呼叫“師伯祖”。
姑娘倏的一驚,回頭一瞄,身後丈外不知何時站定一位道骨仙風,皓首欺霜,銀髯賽雪的老道長。
姑娘芳心猛動,扭轉身,也低頭盈盈的向老道長拜了下去。
老道長輕擺了下手,命那些道士起來,示意他們退去。一群年輕道士,復欠身一禮,方才躬身退去。
老道大袖輕擺,一臉慈笑的說道:“姑娘請起,這等大禮,貧道實不敢當。”
跪就在地的姑娘,但覺一股無形勁力上託,她心思靈巧,連忙藉著這股勁力站直嬌軀,仍自螓首微垂,不敢仰視道長,福了一福,悄聲說道:“晚輩玉鳳,敢請前輩法諱可是上靈下真。”
道長慈顏一展,微笑答道:“原來是鳳女俠,貧道正是靈真。”
靈真道長略頓,又接說道:“貧道幾十年未下山,對江湖間的變遷,已不加聞問,前些時偶聞徒輩說及鳳女俠名滿關洛,是以老朽仰慕得很,今日幸會,姑娘真是人間麟鳳,人如名秀,恕老朽眼拙,不知女俠令師是哪一位?”
姑娘將頭輕抬了點,肅容恭答道:“晚輩恩師長年在天山清修……”
道長輕哦了一聲,打斷玉鳳的話頭說道:“故友傳人如此,實堪欣慰。”略一沉吟,又接道:“戚道友多年未見,不知可還健朗?”
玉鳳抬頭一看道長的紅潤童顏,接答道:“託前輩的福,他老人家福體康健如昔。”
道長不說什麼,輕喟了一聲,抬著仰視夜空,玉鳳不敢再多話,靜靜的垂手侍立一旁。
冷月清暉,銀光瀉滿一地,玉鳳人本嬌豔,襯上一身白綾羅衫,夜風中,衣帶飛飄,有若仙子。
良久,靈真道長猛低頭,兩道炯炯有光的眼神有如冷電般的深注了玉鳳一眼,慈顏微綻的笑道:“適才姑娘手中的寶劍,好似是傳說中的‘銀闕古劍’,姑娘可否借老朽一觀?”
乍提到銀闕劍,玉鳳俏臉飛霞,並泛上來一層羞急,猛低頭,探臂摘下神劍,輕移了兩步,雙手將劍遞呈到道長面前,一面恭答道:“正是銀闕古劍,請老前輩過目。”
明月灑輝,這把形式奇古的劍,銀鱗閃光愈見閃耀,神劍才到靈真道長面前,陡的他兩眼神芒閃射,注視神劍,口中“嘖嘖”稱羨。
靈真道長早已參透玄機,定力何等精深,這當兒,乍見神劍,亦不禁為之動容。非是他貪愛這把神劍,而是早知天山神君已獲青虹,依他那種冷傲脾性,再得銀闕,雙劍合璧,怕不今後武林中又要被他攪得不寧,是以道長為之動容。
道長伸手接過銀闕神劍,翻覆細細的看了一陣,宛如自語,又像是試探著問姑娘,道:“戚道兄真是仙緣不淺,青虹、銀闕兩柄神劍都為他一人所得。”
玉鳳輕笑著搖頭答道:“這柄銀闕劍非是恩師他老人家之物,是柳老英雄託晚輩捎給我三弟的。”
說漏了嘴,一臉嬌羞,有如晚霞燒天,火辣辣的忙將粉頸垂下了點。
道長朗目射光,似是心定不少,想是他在思索另一層含意,玉鳳口吐“三弟”二字,他未作理會。
他神情爽朗,慈笑著問道:“這劍是柳彤的?”
玉鳳遲疑了一下,將頭猛抬起來,註定道長,輕點了兩下頭說道:“正是柳老英雄的。”
靈真霜眉聳揚,滿臉疑惑的目注玉鳳,苦苦尋思道:“柳彤為什麼將劍交給她?”
驀的他記起玉鳳說的轉交給什麼“三弟”,忙著追問了一句,道:“誰是姑娘的三弟?”話出口,才覺得問的滿不是意思,不由老臉一陣熱臊。
玉鳳更將頭低了低,遲疑了半天,連脖頸都羞紅了,嚅嚅連聲一陣,方自從牙縫中進出了簡單的幾個字,說道:“他……他……他就是柳……”
想到那無情無義的柳劍雄,不由柔腸寸斷,咬牙續說道:“他……他就是柳劍雄。”由不得的淚眼閃波,聲音低啞。
靈真道長猛的心頭一震,心中暗念:“難道我那雄兒與她……”
他不好再想下去,因為那些兒女間的情愛,不是他這種參透玄機的道高長者願去推敲的,才是一怔,又已輕念道:“怪道自我看到她的第一眼起,就已喜歡她,冥冥之中,因果……”
他不再多事推敲,一看姑娘羞煞嬌態,微笑著點了下頭,暗自替徒孫高興。
他像是想起了什麼,不由莞爾一笑,手撫銀髯,又是兩聲呵呵,方說道:“原來你這娃娃是黃鶴三雄中的老二!”
話甫落,雙目如電的疾問玉鳳道:“我那雄兒現在什麼地方?”
玉鳳陡然“哇”的一聲,清淚簌簌,雙膝一屈,向靈真跪了下去,一副楚楚動人的堪憐樣兒,唇皮動了幾下,竟沒有吐出一個字來。
突然的變化,可把靈真道長嚇得心慌騰跳。他雖是定力深沉的人,但他太痛愛衣缽傳人,關心則亂,乍見姑娘悽愴欲絕,擔心徒孫遭了兇險。急得他皺霜眉的疾問道:“姑娘!你快說,怎麼回事?”
玉鳳抬起悽楚怨懣的淚眼,強嚥了口氣,想答道長的話,無奈此刻是一肚子的刻骨相思,只想哭個痛快。這一硬嚥,弄得她既不便哭,又答不出話來,道長一逼問,終於又“哇”的哭了出聲。